第36章
“站起来, 藤原。”
青年蓝色的虹膜中映着无声的夜，富冈义勇握着刀柄的手一动，刻有恶鬼减灭的水蓝色的刀刃便转了个方向。
“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地面上化开的冰一点一点地透出寒气, 富冈义勇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他的神色清冷，灼灼的目光中却隐着紧张与认真的情绪。
富冈义勇收到来自鎹鸦的讯息的时候，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他的本意是想问一问良子百川乡中的那只下弦的事，于是便跟着鎹鸦从百川乡赶到了藤袭山。不过富冈义勇刚远远地看到藤袭山, 就突然记起鳞泷左近次似乎和他提过, 良子参加的鬼杀队的最终选拔似乎是在今年……
富冈义勇对此倒不觉得尴尬, 他只是站在原地迷茫了一阵, 连带着跟在他身后的鎹鸦也歪了歪脑袋地迷茫地“嘎？”了一声。
不过就在富冈义勇做出“反正以后应该经常会见面，下次问也可以”就打算离开的时候, 他就收到了“藤袭山中出现上弦”的消息。
那可不是参加选拔的任意一个队员能够对抗的水准。
完全没有任何犹豫便跑了起来的富冈义勇眸底的情绪暗了暗。
——倘若那只上弦有所预谋的话，大概在他赶到之前, 藤袭山内参加选拔的所有队员就已经丧了命。
这样的认知使得富冈义勇下意识地便加快了速度,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道戴着狐狸面具的人的背影，不过那道背影又很快地像风一样散了去。再到后来, 那里便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形成了一片什么也没有的荒芜。
富冈义勇甚至都看不清站在那个黑黢黢的世界里的自己。
披着羽织的青年用力握紧了日轮刀的刀柄，力度之大使得他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鼓起, 指关节泛出苍白的颜色。
“仅仅是用日轮刀的话，是杀不死我的哦。”
从树林中跃出的一瞬，富冈义勇看见那个眼睛里刻有“贰”的字样的鬼向那道熟悉的身影伸出了手。
富冈义勇不明白良子为什么没有动作, 不过他也没有时间思考那些。
直接使出了水之呼吸的富冈义勇在与蹲在地上的少女擦身而过的那一瞬，才发现后者似乎瞪大了眼睛在哭。
只听见了童磨对良子说的最后一句话的富冈义勇沉默了几秒钟，想当然地理解成了——
良子被眼前的这只上弦吓哭了。
不过这如果抛开上弦的身份的话，富冈义勇其实并未从对方身上感到压迫感，换句话说，这只排在上弦中的第二位的鬼身上，连鬼的气息都淡淡的。
是因为他做了什么吗？
“哇，你刚才的那招很快呢。”毫发无损的童磨用扇子抵着下巴发出了一声惊叹，他好奇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富冈义勇，“唔，说起来，这样的衣服我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金发的教祖露出了苦恼的神色，他用合着的扇子敲了敲脑袋，不过在努力思考了几秒钟后就飞快地放弃了，“算了。”
“真抱歉，我已经没有时间陪你玩下去了~”童磨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便打开了扇子笑了起来，他似乎完全没有将面前用日轮刀指向自己的富冈义勇放在眼里的意思。在稍稍侧过了脸之后，童磨的目光便越过黑发的青年，径直落在了已经握着刀站起身来的良子身上。
“要回去了哦，良子~”
童磨的声音里带着小小的雀跃，他着着黑与红的上衣，连迈出的步子也变得轻快。
不过童磨这样的动作很快地便被富冈义勇打断了，黑发的青年拧着眉，脸上浮现了一瞬[原来如此]的表情，“不会把藤原交给你的。”
虽然这句话的每个字都没有什么问题，但若是被眼神中带着敌意的富冈义勇以一种过分果断的口吻说出来就有些奇怪了。
更别说在富冈义勇说完这句话后，他还微微挪动了脚步，将身后的少女掩得彻彻底底。
童磨：……啊咧？
[检测到距离600米处有一位柱接近，气息分析中……判定接近人员为风柱不死川实弥，周围一千米内其余人员已撤离完毕。目前剧情线偏离度已达99%，在无法修正的情况下，请宿主保证水柱富冈义勇和风柱不死川实弥存活确认。]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自暴自弃的问道，从极度的悲伤和震惊中刚努力平复下心情的良子听见它嘟嘟囔囔地说了几句“谁给我种了病毒”之类的话。
“富冈先生。”
听见了自己名字的富冈义勇用余光看了一眼提起了刀的少女，他很快地便收回了视线，“还有力气吗？”
富冈义勇记得两年前和良子遇到的时候，对方似乎就因为走不动路而选择了原地休息。不过那似乎是在她碰到一只上弦的鬼之后了。上弦……上弦二？
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
心中的数字与面前身形高大的鬼眼中的数字对上的那一刻，富冈义勇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是。”良子深吸了一口气，她的操作面板上点数依旧在可怜的零上停留，虽说已经做好了接下来就要拼死战斗的觉悟了……
[噗，人物富冈义勇似乎认为宿主您几年来的“经常发呆”的举动是因为自两年前遇到上弦二后，不堪其扰而精神紧张。啊，宿主您哥哥被当做变态跟踪男了啊……不过这样说好像也没有问题？]
这个时候的良子没有心情理会系统说的话，冷静下来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濡湿了一片，至于那是汗还是血，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动动脑子，动动脑子……咬着牙的少女开始不断地在脑中思考对策。
虽说现在藤袭山内其他的队员都已经撤退了，但是身为柱的富冈先生和系统刚才说的不死川先生大概是绝对不会逃跑的……不过如果有富冈先生和不死川先生在的话，再加上她的技能，即便她在剑术方面远远不及富冈先生和不死川先生，但在压切长谷部的帮助下……
[经计算得出，宿主的方案可行性为0%。]
[距离原著剧情线还有四年时间，现在的人物富冈义勇和不死川实弥实力大不如四年后，也暂时毫无默契可言，合力砍下您哥哥脑袋的可能性为38%，不过按照宿主您哥哥的执着程度，在那之后您哥哥死去的概率为0%。]
是了，只用日轮刀砍下脑袋的话是无法杀死哥哥的——这一点她刚刚就已经亲身体验过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究竟怎样才能杀死哥哥呢？
[原著里您哥哥的死法目前您暂时无法实行，除非宿主您当场吃下一吨紫藤花再被您哥哥吃了。]
……
[我、我只是看气氛太沉重了开个玩笑哦！人类是无法当场吃下一吨的紫藤花的……当然，本系统也不希望宿主您被您哥哥吃掉。]
良子没来得及搭话，因为在那之前。
风之呼吸·三之型 晴岚风树！
三道风刃席卷过地面，良子和富冈义勇早已在不死川实弥的声音出现的那一瞬间便跳了开来，只留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童磨。
剧烈的风带起了一阵呛人的尘土，连带着原本清明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
良子听见了不死川实弥的声音。
“喂喂喂，这可真是让我好找啊！”
男人的衣摆被风轻轻吹起，不死川实弥因为兴奋而睁大了眼睛。他的语气嚣张，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的味道。
不死川实弥的目光轻飘飘地从富冈义勇身上扫了过去，最后在看到良子时却猛地一滞。
不死川实弥的语气似乎有点崩溃：“为什么你这女人会在这里啊？！！！”
良子：？
在不死川实弥的认知里良子应该是早早地就通过了鬼杀队的最终选拔的，毕竟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对方和自己打了个平手还召唤出了一只会飞的奇行种鲨鱼。
完全没有料到后者墨迹墨迹墨到了两年后的不死川实弥也没有要听对方解释的打算，他捏了捏拳头，“不过也好，我们就通过谁先杀了这只鬼来一决胜负吧！！”
良子：虽然不知道不死川先生为什么把话说得这么轻巧……
水之呼吸壹之型·水面斩击！
掀起的浪花沾染上了扬起的尘土，在视线恢复清晰的一瞬，空中悬着的两朵冰莲也缓缓地向两侧移开。莲花的中央是冰制的阖着眼的女人的脑袋，其中一个碎了一半，约莫是刚才挡下了不死川先生的攻击的原因。
至于童磨。
“嗯——都说了不能再陪你们玩下去了哦。”展开的扇面上出现了四个小巧的冰之人偶，“玩得太过火的话，我可是会被训得很惨的呢。”
“谁理你啊——”白发的男人不知何时腾了空，已经接近了睁着眼睛的童磨面前，“风之呼吸·二之型……”
“等等！不死川先生！”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站在扇子上抬起头来的冰之人偶的身后出现了腾空的冰柱，不死川实弥略微睁大了眼，他嘁了一声，硬生生地在空中将将要使出的二之型转变成了五之型，偏过脑袋躲开刺来的冰柱。借着巨大的后力，不死川实弥落地时已经与童磨拉开了数十米的距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覆上了寒霜的手，面色有些阴沉。
那奇怪的人偶竟然也可以使用血鬼术吗……好险，差一点就被冻住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不死川实弥的右脸还是擦开了一道血痕。
正打算正经地用两把扇子战斗的童磨吸了吸鼻子，他对着不死川实弥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道：“呀，是稀血的孩子呢。”
不死川实弥站直了身体，他扯开了唇角，眉宇间带着的神色像是骄傲又像是愤怒，只不过他才刚刚说出一个“你”字，就被面露遗憾的童磨打断了。
“真可惜，我只吃女孩子哦。”
……
不死川实弥额角青筋暴起，好像是被激起了奇怪的自尊心。
富冈义勇顿了顿，抬眼看向身侧的良子。
“你先走。”
[警告！警告！藤袭山内突然出现强大的鬼的气息！请宿主尽快撤……]
“你在磨蹭什么，童磨？”
说这句话的男人，不，鬼——良子再熟悉不过了。
仿佛浸在酒中的有毒的红樱桃，几乎是在对上那双红色的眼睛的一瞬，良子就下定了决心——
富冈先生和不死川先生事后打死她也好，亲自向那位产敷屋大人请罪也好。
良子打算揪着他们两个的领子用技能直接逃跑。
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只不过在她发动技能的一瞬，刚刚捉住富冈义勇的一只手的时候，鬼舞辻无惨也发动了血鬼术。
原本栖息在藤袭山中，隐匿于四周的鬼在同一时间发出凄厉的尖叫。他们的身体膨胀着，膨胀着，最后化作蠕动的肉泥，在空地的四周筑成一道活的墙。
良子默默地松开了抓住富冈义勇的手，而后者只是垂下睫看了他一眼，对于这样的举动并没有多大的在意，毕竟他还有更需要在意的事情——
“是被你的血引来了吗，不死川？”
“……我的血才没有让他们变成这样的功效啊！”不死川实弥对着木着脸的富冈义勇烦躁地吼了回去，他缠着绷带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目光最后落在了站在童磨身边的鬼舞辻无惨身上。
那是鬼。即便和人类长得完全一模一样，不死川实弥也认出了那是鬼。
毕竟他的身上有着浓郁的鬼的味道。
“那是……”
“又见面了，鬼舞辻先生。”良子接上了不死川实弥的话，即便是藏得很好，她的声音里也依旧透出隐隐的颤抖。
……
不死川实弥和富冈义勇睁大了眼睛。
鬼舞辻。鬼舞辻无惨。
是那个鬼舞辻无惨啊！！！
他们鬼杀队存在的意义，牺牲了数不清的人才换来的脆弱的鬼与人类的平衡——全都是拜鬼舞辻无惨所赐！！
不死川实弥的表情狰狞。
要不是他，要不是他的话……他的母亲根本就不会变成鬼，他的弟弟们也就根本不会被母亲吃掉——
“风之呼吸·八之型 初烈风斩——！！”
螺旋状的风刃在一瞬间便被拍散，方才还安安静静地站着的“男人”右臂已经化为了怪物，它径直向疯狂的不死川实弥冲去，在将后者按进树干的同时，也横扫开了周围高大的树木。
不死川实弥瞪着眼吐出了一口血，不过他很快又强撑着身体重新站了起来。
月下高高扬起的蓝色刀刃映出富冈义勇的半张脸，对于身后的黑发青年，鬼舞辻无惨似乎懒得回头。
因为趁着不死川实弥进攻的空挡打算偷袭的富冈义勇，下一秒就被童磨的冰之人偶硬生生地逼退了。
鬼舞辻无惨的目光从一开始就没从良子身上移开。
“我找了你很久。”
他这样说道。
“……您的帽子我可以赔给您。”
少女在说这样的话的时候，眼神不忘从周围扫过。
她在寻找着变得微乎其微的逃跑的可能性。
大概不是她的错觉，在她提到帽子的时候，鬼舞辻无惨的表情似乎变得愈发冰冷了起来。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这明明是设定在四年后的地狱难度的任务，怎么就提前到了今天。一定是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漏洞的错。]
可能是因为系统的声音比她还要绝望的缘故，良子这个时候反倒冷静了下来。
她刚刚抓住富冈先生的时候发动了技能。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在默默地倒计时。
十分钟，她还可以和鬼舞辻无惨缠十分钟，只要在这十分钟内，找到带着富冈先生和不死川先生出去的方法……
不，等、等等。
她记得两年前和哥哥相遇后，系统似乎给她发放了“十天休息时光”的奖励，不过在那时候就一直堆在背包的最底层……
她记得那时候系统似乎警告了她什么来着？当时就对此没放在心上的良子这个时候已经完完全全地记不起来了。
她没去想，时间也容不得她去想，就在不死川实弥再次对鬼舞辻无惨发动攻击的那一瞬，良子也有了动作，她以一种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捉住了不死川实弥，又捉住了富冈义勇。
黑色的夜空迸发出一道剧烈的光，它实在是太绚烂，太过于刺目，甚至使得鬼舞辻无惨都闭上了眼睛。
明治四十一年的夜就这样转为了战国时代的白天。
就算是很久很久以后，鬼杀队解散了之后，不死川实弥和富冈义勇也不愿提及他们是以一种怎样的姿势降落的。
毕竟那实在是太丢人了。
不过他们倒是很愿意提及另一件故事，故事的中心，全都关乎于一个扎着红棕色马尾的男人。
“你……”
红发的武士握着刀，站在了不明所以的少女面前。
那是一种非常、非常悲伤的眼神。即便是明朗的阳光，在触及那双眸子的时候，也一瞬间便分崩离析，宛若融进湖里的太阳的灰烬。
他便这样垂下了眼睫，用一种庆幸般地口吻重复道。
“你还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