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由得
风吹花落, 谢琬怔怔看着叶孤城手中从她头顶上捻下的花瓣。
他神色如常,方才那句话寻常得如同时常挂在嘴边。他问,愿不愿意, 谢琬听着, 一腔复杂情绪,唯独没有吃惊。对方特地带她来这片桃源美景时, 她心里已有预料。何况这份情明明白白摆在那里,或早或晚说破, 又有何区别?
飞仙月下, 分坛对饮, 她不过是随口无心的一句话,说许久没有看过雪与桃花。连她这个亲口说的人说过后就抛之脑后忘了,他却犹记在心。谢琬总算明白那时叶孤城突兀的一声“好”应的是什么了。
她早已知晓对方珍重情意, 感谢有之,触动有之,连歉意也含括其中,却唯独不敢有情意。
谢琬很早就明白, 切莫对任务对象动真情。感情讲究的是以真心换真心,她连出发点都是骗人的,又怎可以与别人海誓山盟呢?即便只是动动口就能说的好听话, 谢琬也从不肯说,有些事一旦有了开头,就如长堤缺口,最终一切都完了。况且她每完成一个任务便要离开一个世界, 执子之手赴白头在她这里只是一场空谈。
叶孤城将手中桃花瓣松开,任它飘零与地上一片桃花相融。
“这一句也不能回答?”
面对谢琬的沉默,他显得很沉静。
谢琬摇头:“自然不是的,只是我……有愧城主深情。”
“你是谎话连篇。”叶孤城语气不变,“可愧不愧对我,却不是你说了算的。”
纵是被婉拒,白云城主依然不减气势。
谢琬被说得哑然无言,似乎在叶孤城这里她总是找不回在旁人那的游刃有余,此刻她无言,自然是对方哪一句都没有说错。感情一事,讲求心甘情愿,纵使是一厢情愿的付出,那也是心甘情愿。谢琬她不能还要求别人连喜欢也不能喜欢。
但世间怎么会有不奢望的付出。有了念想,人在付出的时候总是心存侥幸,想着,或许终有一天,自己倾尽一切想得到的同样会心甘情愿来到身边。由此越陷越深。
谢琬知道叶孤城的一生,他就是天边转瞬即逝的一颗寒星,他活过,他存在过,后世百年依然会有他的传闻。
他应该是那个遗世独立的白云城主,寂寞且孤傲。本是仙人,何必做谪仙,履底沾尘。
他能看出她的失意,静坐陪她,看她一夜喝酒;他会在她受伤时弯身,长剑予她,自己双手抱她在怀里;有一次次同桌而食,还有一次对月而饮。共看一场雪,雪落满头,亦算白首。这些谢琬怎么会不记得呢,珍之重之,万万不敢坏之。
他一生是王,是贼,她都不应该横插一足。
她不能与他白首,也不敢与他白首。
因他是白云城主叶孤城,她只是他世偶入此间的一抹孤魂。
叶孤城见谢琬又复沉默了,长剑于手,却换到另一只手中,往日惯拿剑的那只手轻拍谢琬头顶。
“阿琬,你要知道,不是什么都由得你的。”
谢琬咬着唇,一双眼定定看着叶孤城,负隅顽抗:“我不明白。”
叶孤城闻言,看了她一眼。
“你明白的。”
“看过了桃花,便走吧。”说完,叶孤城率先迈开步子往回走。
他的背影永远这么挺毅,谢琬突然涌出一丝愤懑,她皱着眉,倏然大声对前头的男人说道:“我不可能一辈子留下来的!”
叶孤城应声停下,回头道:“你试试。”
即便她不属于这凡世又如何,叶孤城有胆量气魄与天一争。
武陵一行后,他们往北走前往武当。叶孤城本不必再与木道人比一次剑,但他还是比了。一招天外飞仙,让木道人叹服甘拜下风。
木道人看见了随行中除了一个侍卫廿五,还有另一位姑娘,但端看对方举止气质,不像是白云城主身边的侍女。木道人虽已做了闲云野鹤游遍四方的人,对这全天下武功与他齐名的叶孤城,自然是有几分好奇的。
不过木道人心中如何思量,面上却不会失礼,他与叶孤城说起了另一件事,一件近日来武林中十分轰动的事。
“西门吹雪杀死了峨眉掌门独孤一鹤,叶城主可知?”
“方才知。”
木道人捋着胡须笑道:“江湖里向来高手辈出,我这样的老头子恐怕很快就要被比下去了。”
下山时,叶孤城看了身边谢琬一眼,淡淡道:“回去了。”
谢琬望他。
此前谢琬希望叶孤城不去山西找西门吹雪,叶孤城做到了,甚至如今还信守承诺。
廿五反而问:“城主是说回哪里?”
叶孤城道:“白云城。”
谢琬和廿五心里都有些惊异,在听过近来西门吹雪的消息后,本以为叶孤城会战意更甚,待西门吹雪回到万梅山庄再重新北上。但他本人如今却道,回去了。
那就回去吧。
谢琬背后的剑伤已经结痂脱落,彻底好了。谢琬主动提议骑马,叶孤城同意了,三人策马一路赴羊城,准备在那里乘船回白云城。
马蹄惊尘。骑在马上,不像在马车里,两边景色全被隔绝在外。南边已入春,跑一整天下来,看够景色,却不觉得寒冷。
江山好景带走了谢琬心里的闷意。
她不该再自缚于原地,叶孤城既然已把一切挑明开,她任务依旧要做下去的情况下,唯有见招拆招兵来剑挡。
其余旁的,她心中自有坚守,顺其自然。
一白一棕两匹马并驾齐行,廿五被无情地抛在了后头。
靠近溪流时,叶孤城一勒缰绳,为马儿在此饮水歇息片刻。
“阿琬。”
“嗯?怎么了?”
叶孤城道:“若不敬称,你会叫我什么。”
“叶孤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