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怀箴心头怒火升起,对曹吉祥说道:“曹吉祥、石亨,如果今日于谦有何三长两短,我朱怀箴要你们两门性命来赔。”
石亨闻言,唯唯诺诺,想起上官鸣凤之死,心中惊惧,不禁躲到一边去了。
曹吉祥却深知,如今他纵放过于谦,简怀箴身为明朝皇室的人,也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因而怒目象于谦说道:“于谦,你也休要顾左右而言他,你今日一死,我放你夫人子女,让这些江湖草莽全身而退。否则一顿乱箭,将你们全数射死。这是本公公心怀仁慈,才饶你们一条生路。”他拍拍手,一队弓箭手排开。
曹吉祥一声令下,这弓箭满满拉开,箭头闪闪发光。
他撺掇于谦自杀,自然不是什么慈悲心肠。曹吉祥手中虽然有这只弓箭队,可是也害怕别的死了,于谦却被简怀箴救走。于谦不死,便是留下了心腹大患。如今怀箴公主与四朝元老江少衡为于谦护航,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言语撺掇。
于谦叹了口说:“我一生无愧,只是辜负了妻儿,更对不起——”至于他更对不起什么,却没有再说。
他蓦然捡起地上一把刀,指着曹吉祥说道:“曹吉祥,你狼子野心,一片狠毒心肠,以为我于谦不知道?”他顿了顿,然后说道:“只是今日我于谦若是不死,必定要连累很多无辜百姓和朋友受死。既然如此,我于某人便是一死,又有何妨?清清,我等不到你了。”说罢举刀自刎。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很轻。
于谦此举,众人都是万万没有想到。若是于谦捡起刀器之时,就举刀自刎,他身边尽是高手,而他不过是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能够自杀成功?只不过众人看他用刀指着曹吉祥喝骂,只以为于谦因为妻儿被俘虏,情急之下,举刀指着曹吉祥指责。及于谦举刀自杀,却又阻扰不及了。
“宛袖,你好好照顾孩子,照顾……自己……”于谦话说得断断续续,身体倒在地上。张宛袖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眶酸涩,却是一时流不出泪水,只是坚强的站着。
人群中忽的传来凄厉之极的声音。一道素白色的身影抢处来,扑到于谦身上。
简怀箴吃了一惊,仔细一看,那人正是白清清。她旁边本来还有一个人,蓝色衣衫,蓝静。这两个人做寻常百姓打扮,混在人群之中。
简怀箴怕出变故,早已经嘱咐白清清不要过来,可是白清清心系于谦,又哪里能放得下呢?恰好蓝静也心系这次营救行动,特意潜回怀明苑,遇到白清清孤身一人出门,便陪着她一同出来了。
她们打扮做寻常百姓的摸样,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都对她们两个女子不甚在意。也没有非难她们,竟让她们闯进来了。
白清清扑在于谦身上,无声哽咽。白色的衣裙上,沾染了于谦殷红的鲜血。
于谦的骨头是硬硬的,咯得她身体都有些痛了,从前于谦没有这么瘦的,还有于谦的额头,现在都皱起皱纹了。她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看到于谦,记忆之中那个青年的样子随着岁月慢慢的淡了,白清清总觉得自己已经记不清楚于谦的样子,可是还记得于谦的魂魄。
记忆中,那个青年,腰总是挺得直直的,可是眉毛有些皱,是因为总记挂着天下大事吧,无论什么时候,神色都带着一份凛然。
白清清脸上的泪水缓缓的留下,滴在了于谦的脸上。于谦弥留之际,费力的睁开眼睛,居然看到一道熟悉的声影。犹自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出现在他生命里的那个少女。那个叫白清清的哑女。她不会说话,于谦对她很是怜惜,就连叫白清清的名字,声音也是轻轻的。他想叫一声清清,就跟过去那样,可是嘴唇却使不上力,更说不出话,叫不出那唇间的名字。
弥留之际,于谦眼神也模糊了,眼前的女子,依稀还是二十多年的少女模样。那时候的白清清,总是将脑袋垂得低低的,洁白的手指揉搓着衣服角,带着几许的羞涩。修长的睫毛底下,一双眼睛闪动涟涟清光,有着别人没有的光彩。
于谦抬起手,似乎是要去擦去白清清脸上的泪水,只不过伸手一半,就低低的垂了下去。
曹吉祥心狠手辣,就算于谦自我了断,可是也未必会信守承诺,这个道理,人人心里都明白,就连曹吉祥本来也没有抱多少希望,早做了和“忏情门”硬拼的打算。
如今于谦自刎,人人都惊愕莫名,唯独简怀箴从于谦临死前几句话,隐约有些了悟。于谦一生之意义,也不过是为国为民。如今英宗决意将于谦除去,他只怕是报国无门,就算没有求死之念,也是觉得一身皮囊,再无用处,浑然没有寄托。至于说到连累朋友,只因为“忏情门”若强行将他劫走,那便是与朝廷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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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帝一诺
以前朝廷对“忏情门”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公然虏劫朝廷钦犯,大扫朝廷颜面,那自然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那不止是和朝廷作对,更会安上一个犯上作乱的罪名。
故此于谦虽然并不相信曹吉祥会遵守诺言,但也还是自杀而死。而临死之前,更用言语挤兑曹吉祥,只盼望他的死到底让曹吉祥微微有些顾忌,放过张宛袖和一双儿女。于谦所言此生无愧,可是却对不起妻子,可见内心之中,对张宛袖和他的一双儿女充满了抱歉之情。他一生奉献给朝廷,原本也没有那么多时间顾及家庭,不能体贴妻子,教育儿女。
张宛袖虽然对于谦无怨无悔,可是一个忠臣本来也不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简怀箴更想到于谦那句:“更对不起——”这句断句却停在此处,再无后文。只不过所提何人,简怀箴内心之中,自然甚是清楚。
简怀箴心中微微一酸,就连临死之时,于谦尚且记得白清清,可就算临死之时,白清清这个名字也如禁忌一般,于谦也不舍轻易说出口。
白清清!这三个字在于谦喉咙间沉淀了二十多年,如今更是全然消声,再也不能叫出来。于谦死了之后,徒自留下两个可怜的女人。
白清清将身子靠在于谦身上,脸上突然闪动一抹甜蜜又幸福的笑容,她渴望了那么多年,不就是喜欢这,如现在这样,将于谦轻轻的抱在怀里。唉,现在于谦一动不动,就那么躺在她的怀中,就像一个孩子。让于谦好好休息一下,他当真太累了,平时一定没有睡得这么沉过。
白清清悄悄的拿起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