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能看到森森白骨。
层层重重的歉意,顿时如氤氲的水气一般,在简怀箴心中蔓延开来。他的手已然伤成这个样子,又如何能对自己施以毒手,妄图掐死自己呢?何况,他对自己的情意,连简文英都看得分明,为什么自己却踌躇在迷茫的雾气之中,始终看不清楚?
原是自己太多疑,才连累他再次受伤。
如妃与自己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这与江少衡又有何干?
“江公子,”她轻轻咬着下唇,触及江少衡的目光:“多谢你屡次救我大恩,我一定会铭记在心,永不相忘。”她说,眼神里有很深的悲悯之色。
江少衡含笑,面容白如宣纸,却一如既往地清新俊逸:“简大小姐言重了。救人性命,本是我辈习武之人的分内之事,何况我与令兄素来交好。”
听他这么说,简怀箴一时倒有些无言以对。朱瞻基摇摇头,很有些无奈道:“简大小姐今日受了惊吓,少傅手上的伤势又如此严重,两位先莫急着在这情话绵绵,先回去歇息如何?”
一抹胭脂绯红飞上简怀箴的脸颊,她低敛了眉目,愈发显得明媚动人。江少衡也大为尴尬,只得低低说道:“太孙殿下说笑。”
朱瞻基命纪恻寒遣散侍卫,派人备轿送简怀箴回长****去,又与江少衡携手回慈庆宫疗伤。
简怀箴坐在轿辇之上,回想日间所经历种种,总觉太过于离奇诡异,仿佛是为人操纵一般。她又挂念兄长安全,心中很有些忧惧不安。
这一回,轿辇未曾经过永巷,而是从永宁宫前走过。永宁宫为黄琉璃瓦硬山式顶,饰以旋子彩画,金漆大门之上悬挂着一块赤金色凤纹匾额,匾额上书“仪昭淑慎”四个行书大字,笔法龙飞凤舞,苍劲有力。
永宁宫,是权贤妃的居处。
永宁宫的朱墙下,栽了大片大片的木兰花树,清幽的香气随着清风袭来,熏了人一头一脸,满身的香气怡然。如今时节,已经过了玉兰花期,枝头却仍旧缀满雍容华贵的浅紫色花朵,花枝横逸轻曳,花朵亭亭秀美,浑似粉装玉琢,幽雅飘逸,争奇斗艳,又像绝代佳人香脸半开,幽姿淑态,越发显得娇艳旖旎,惹人心醉。
简怀箴掀开轿帘往外看去,有残花簌簌落下来,拂了一身还满。落花轻坠,她伸手接了一朵在手,修长指间顿时染上一抹略微憔悴的淡紫色,干枯的花瓣在她指缝中轻轻抖动,恍若一段岁月流逝难以掩映的哀伤。
有时候,人竟连一朵玉兰花也不如。玉兰花,在尘世间曾经娇媚优雅地盛放过,便是错过绮梦一般美丽的花期,也可以飘然落在地上,与春泥混作一处,等待来年更加轰轰烈烈的绽放。
可是人呢?人总要为这尘世所牵绊,像永远脱离不开线轴的风筝一般,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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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乐中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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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辇行到长****殿前,一身月白蝶纹宫装的凌纨容便迎了上前,搀扶简怀箴下轿。她见简怀箴乌发微乱,面色发白,脖颈之中隐约有几滴干却的血渍,惊道:“小主儿这是去哪了?这血渍是怎么回事?若教咱家娘娘瞧见,总归要把她心疼死。”
简怀箴挽着凌纨容的衣袖,袖口的缠枝花错落有致,形容秀美。她神色平静如常,微笑道:“纨姨莫惊。这些事儿我稍后禀告娘娘。我起初是同我哥哥一同出去,他可曾回来了么?”
“回了。”凌纨容的容色,一时有些难看,像是点了薄薄的青漆般不自在:“公子哥儿闯了祸,如今正在绥寿殿等候皇上发落。权贤妃陪万岁爷坐着,咱们娘娘也在,小主儿切莫过于担心。”
两人说话间,已然走过云阶,进入宫中。
院中花影疏落,树影苍然,黄昏的阳光照在金黄的琉璃瓦顶,一时有些暮光迷离,照的人神思凄迷,隐约恍惚。凌纨容便把听到的事讲给她听。她尽力把这件事说得委婉:“皇上虽是宠爱权贤妃,咱们娘娘在皇上面前也总算是能说得上话的。娘娘已然拖延住皇上,等小主儿回来为公子哥儿作证,特派了奴婢等小主儿回来。”
简怀箴素来沉静清冷,闻言也不禁蹙眉焦灼。皇上素来宠爱权贤妃,又岂能容忍有人对她不敬?虽然她心中已然明白整件事是旁人布置的一个局,可又当如何同皇上启齿?
何况,那个人是是皇上。是她梦寐以求想见,而一旦要见却又觉得近人情怯的皇上。
凌纨容带简怀箴去西配殿承禧殿的暖阁,重新换了套玉色折枝花样花罗裙。罗裙素白,意境疏朗,越发显得她兰心素质,清雅婉约。
时间无多,简怀箴自己挑拣了一件步摇蝶舞金钗束在发顶,金钗上面绣着梅花花骨朵,梅花之上两只金丝蝶翼翩然展开,下面镶嵌着半月形玉片,缀着银丝流苏。束发后,她一头乌发长长披在肩上,宛若烟霞初绽,绿云流泻。她黑发白衣,眉目淡淡,犹如山中兰花一般。
凌纨容不解其意,随口说道:“这步摇蝶舞金钗平日里主子们倒是用得少。”
简怀箴不语,幽黑的眸子深邃不可见底。
“翠钗金作股,钗上蝶双舞。心事竟谁知,月明花满枝。”虽然只是一只小小的金钗,她亦有她的打算。只不过,皇上该是不知道的吧。
绥寿殿的花阶,皆是用汉白玉砌成,阶上盘出笔法隽秀飘逸的“寿”字,四周雕以鱼藻、风纹、荷莲、花鸟、璎珞等图案。阶前一从修竹掩映,青碧如洗,在玉阶上投下斑驳萧疏的光影。
凌纨容先进去通传,未几,便有小太监走出来,请简怀箴进去。简怀箴心中,一时百感交集、千愁万绪,只觉得前仇旧恨、前情旧意尽数胶着于此。
曾经,她在心中,千次万次幻想过皇上的样子;曾经,她在心中,千次万次想象过与皇上相见的情形。只是等到真正见着,才知道原来不是的。
高远空旷的绥寿殿中,朱棣高踞于中间的紫檀木雕云龙虎纹椅之上,左手王贵妃陪坐在黄花梨螭纹玫瑰椅上,右手权贤妃侍坐在镶珐琅玉藤面罗汉椅上。周围密密麻麻依次站满了宫女太监,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