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了无生趣,也不由心惊胆寒,头朝下死死抵住岩石,双肩竭力耸起,保护住最脆弱的眼耳口鼻。蚁多咬死大象,在数万个双头怪凶狠抓啃下,几个时辰后,我的大腿终被咬破了一个小口子,鲜血渗了出来。
寂静的黑暗中,双头怪贪婪吸食血肉的“啧啧”声听得人毛骨悚然。大腿的伤口越来越大,双头怪物们疯狂地扑涌在伤口处,将烂裂的血肉吞噬。我再也忍受不住,放声惨叫。
又过了片刻,天际露出一抹淡淡的鱼肚白,在黎明到来的一刻,怪物们突然像喝醉了酒,嗜血的大脑袋软软搭垂,萎靡不振。而另一个脑袋开始活跃起来,一朵朵艳丽的花冠探向我的伤口,分泌出粘稠的蜜汁。乳白色的蜜汁渗入血肉,带来阵阵清凉。令我震惊的是,蜜汁竟然具有止血生肌的奇效,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被咬掉的血肉慢慢重生,大腿完好如初,连疮疤都看不到。
天空渐渐透出金红色的霞光,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吞吐光芒,绚丽的朝霞染得雪光似缎如锦,艳彩熠熠。双头怪如同遇到了克星,齐齐瘫软如泥,趴在四周一动不动,阳光照耀到它们身上,犹如火焰焚烧,怪物被溶化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河床上的触手纷纷缩入地下,从窟窿里冒出汩汩黑水,水位不断涨高,壑底被波涛顷刻吞没。
望着湍急的水流,我好像经历了一场噩梦。
“琼晓花!是灵宝天的琼晓花!”月魂突兀的尖叫充满了惊恐,仿佛见鬼了一般不停地发抖,“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螭困惑地挠挠头:“那些双头怪前脑袋上的花冠,的确像是灵宝天的琼晓花。但不对劲啊,琼晓花怎么变成了怪物?”
月魂道:“不会错的。琼晓花只在拂晓盛开,又极为怕光怕热,天放亮时会很快凋谢。你看看那些双头怪物,日光一照就消散了。”
螭茫然道:“琼晓花不可能长在魔刹天,这东西如今在灵宝天都罕见得很。”
月魂呆了半晌,道:“是魅把琼晓花的种子带来魔刹天的。琼晓花是止血生肌的珍稀灵药,但它极难存活,几乎濒临绝种。几百万年前,魅携带着琼晓花的花种,在北境撒播,希望能为琼晓花寻找到适合的水土,得以继续繁衍。”
螭吃了一惊:“难道连魔刹天也……?”
月魂涩声道:“当时在鲲鹏山一带撒下过几颗花种,也许其中一颗种子被风吹落到了这里,在壑底繁殖生长。可是,琼晓花怎么会变成嗜血的丑陋双头怪?”它像是遭受了残酷的打击,有些失魂落魄。
见到月魂烦恼,我忍不住插口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多半是水土不服。大唐淮河以南的橘子甜得很,橘种移植到淮北就变得又苦又涩。灵宝天的琼晓花到了魔刹天,变种也很正常。”
听了我的话,月魂变得更加沮丧:“水土不服,水土不服……”他反复念叨着,神情惶惶不安。
螭不解地道:“就算是水土不服,琼晓花这种植物也不可能变成怪兽吧?”
“那可不一定。”我道:“在大唐的西北高原上,就有一种半虫半草的怪药材。北境之大,造化神奇,也许琼晓花被鲲鹏山的妖兽吞吃,才融合成了新鲜出炉的双头怪物。”
“是魅,给魔刹天带来了双头怪,是魅造就了这种凶残的怪物。”月魂怔怔地道,随后再也不发一言,陷入了久久的沉默。我想宽慰它几句,又忽然念及自己的处境,一时颓然无语,再也生不出半点兴致。
清晨的蚀魂壑空空旷旷,冷冷清清,寂寂寥寥。到了正午,新一轮的折磨又开始了。神识内闯入各种怪物,恣意侵蚀神识。而进入子夜,河床上重新结出触手大网,双头怪再次肆虐,撕咬我的血肉。
如此日复一日,神识、肉身的双重折磨对我已是家常便饭,再无丝毫感觉。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麻木不仁,浑然不觉时光流逝,日月更替。大多数时候,我仰头望着苍白的天空发呆。偶尔,我也会梦见甘柠真、海姬、碧大哥、无颜……,甚至还有龙蝶、楚度。再后来,我连梦也不会做了。
曾经熟悉的名字,曾经亲密的音容样貌,渐渐变得陌生,就像天际遥远而缥缈的浮云。我的心冥冥寂寂,万念俱灭,犹如寸草不生的荒凉孤坟,空到了极致。
而就在这活死人一般的残生中,我突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惊变!
日渐萎缩的神识,突然升腾起一头灰色的七情怪——哀!它发出凄厉的悲啸,挥舞密集的利刺,千丝万缕的浓灰色雾浪从刺尖透射而出,犹如风卷残云,将侵蚀神识的诸多怪物一口气吞没。
哀——莫大于心死。在我心如枯槁,脑海中不存一念之时,悄然进入了“哀”的心境。
此时此刻,我深切地感受到了内心深藏的悲哀,也在这一刻,我与“哀”真正交融一体,拥有了控制它的力量。
“真空生妙有。林飞,你迈入了新的道境。”月魂欣喜地道。
“轰隆!”空中响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春雷。
第六章 居心叵测的访客
这一记天地之音的雷鸣,响得恰到好处,妙到毫颠。它仿佛并非来自外界的自然,而是纯粹发于内,是我空荒死寂的心灵原野上,乍破而放的生命之音。
这是天象与神识之间的共鸣,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人交感。这一刻,已经分不出,到底是天地中的春雷引动了我的神识,还是我的神识生出了雷鸣。
雷声宛如震魂荡魄的鼓点,声势雄泻,在我心头重重敲击。随着“轰轰”雷鼓,神识内的“哀”腾跃、暴涨,与这大自然的声音呼应,建立起了永恒而神秘的联系。
“哀”不断壮大,我的道境也在不断提升。灰雾浩浩荡荡,冥冥渺渺,弥漫了整个神识。一丝远古的苍凉气息倏然出现在体内,渐渐扩散,与灵肉交融,一时令我黯然销魂,几欲涕落。此时的“哀”,完全超越了寻常的情欲悲伤,而是念天地之悠悠,叹个人之微渺的沧然。
我陷入了茫茫感悟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哀”臻至极限,苍凉古拙的气息几乎要把我淹没时,心头一点喜悦的滋味油然而生。
“否极泰来,道穷则变!”螭兴奋地大叫起来,神识内的“哀”透出一道鲜艳的红亮,仿佛灰雾中迸射出的阳光。
“啪”,一滴黄豆大的雨点打在我的额头,天地气象焕然一新,大雨滂沱而下,四周升腾起清清洌洌的水烟。
神识内的灰雾不断被光芒渗透,火红色的“喜”光耀万灭,宛如一轮红日升腾而起。千万条触手好像熊熊焰流,恣意喷薄。
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