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比较喜欢按部就班,直来直往:“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余慈听了又笑,这次他干脆不说话了,只是摇头。
“有件事你必须要清楚,方祖师的燃髓咒……”
“啊,是叫燃髓咒吗?”余慈为之恍然:“原来如此,确实比较贴切。”
“你……知道?”
“是啊。”
余慈微微一笑,七星剑已在手中,凌空虚划,侧方流动不休的云雾竟是为之一滞,被剑气填了什么东西进去,随后整个地崩解,打开一道长及百尺的甬道。
解良默然不语。
余慈收了剑,笑吟吟地道:“这种状态,就是傻子也知道不正常吧。我体内真煞强度起码暴增五成,而且还在不断地增长,虽然势头有所放缓,但最终增个一倍不成问题,这就是方祖师的手笔。可这一位,决不会让人平白占了便宜,后遗症肯定是不小的。”
“是这样。”
解良涩然开口:“这燃髓咒激发人身潜力是不错,却是以损耗人之先天元气为代价,激发的潜力越大,损耗也就越多,其实就是折损你的寿元!我测过当初那块地域,估计其折损应该在一半左右……”
“一半吗?”余慈抬头看天,不让解良看到他的表情,半晌却又露出笑容。
真狠哪!
他登入还丹境界,成就无漏之身,寿元极限约在三百年,然而中了此咒,就只剩下一百五十年,还要剖除前面近三十载的消耗,最后保留的,也不过就是百年。
百年!
对常人来说,或可算是一生,但以修行界来说,一百年也就是打瞌睡的时间吧。
“这种损耗是不可逆的,又是持续的。就算你进入步虚境界,这损耗依然存在,也就是你,你永远会比同阶的修士少一半儿的寿元,除非是成就长生,否则……”
除了羽清玄那样的天纵之材,又有谁能够在百年之内,获得长生成就?
当然,也不只是百年,若他能在百年之内登入步虚境界,自然又可延寿,为后面的修行赢得时间。但无论如何,这是个极狠辣、极致命的手段,正掐在修士最恐惧的关键点上。
“但也有好处不是吗。”
余慈回应得轻描淡写,他比解良估计的要更清楚一些。虽然已和刑天失联,可毕竟有影鬼这样的家伙傍身,连猜带蒙,也知道这种“燃髓咒”,激发人身潜力的同时,也会人亢奋,导致爆发力大增,同样是一分力,使出来就有一分五的效果,而在潜力耗尽之前,修行速度也会提升等等……
解良又不说话了,余慈则对他露出大大的笑脸:“我知道,解师叔,这是一场交易对吧。”
不等解良回应,他就紧接着道:“你不用说,让我猜猜。方回肯定有那种‘只要小辈低头,就既往不咎’的条件可对?当然,要是我不识抬举,其后果也不用说。若非如此,师叔你不会跟我跟了整整十天,一会儿犹豫这个,一会犹豫那个……哈,我看得都心急!”
他说得越是轻松,解良越知他看得通透,也明白他心意越发坚定。
“是了,你不回去。”
“我当然不回去!”
余慈清晰回应,这不是赌气,而是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断:“突然回去,看看方祖师失算的表情也不错,可是既然是交易了,从来没有谈拢了价钱之后,再加码的道理。我回去了,破坏了大家的默契,谁知道日后是什么模样……从利上说,没错吧?”
解良皱眉,即使此事上他也算是始作俑者,但他还是不喜欢这种论调。
随后余慈又笑:“我喜欢用剑,一剑既出,生死互见,哪还有举手告饶的余地?除非我以后不再用剑了,否则,我不会回去……从修行上说,应该也对吧。”
对此,解良默认。
“然后就是于观主……”
解良猛地抬头,目光灼灼。
余慈笑意微微:“这几天,我有时会想一个问题,为什么观主他老人家会在摘星楼上那样去了?去的轰轰烈烈,让人想忽视都不成。后来我就想明白了,他也是要让我走啊,以我的性子,要不是何清把事情做绝了,在了解缘由之后,说不定真会一走了之,往外面更广阔的天地去,也许,那是观主也向往的地方?只不过何清比他想象得更狠,也更可悲……”
解良沉默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胡思乱想!”
对解良的回答,余慈哈哈大笑,笑音将落,他在虚空中长躬施礼:“解师叔,多谢你,这时候是你在这儿。送行的人有了,气氛也好,要比之前丧家之犬的模样好得太多。我这也算是遵师命远行,就不再耽搁了……”
解良一句话打断他:“胡说八道!”
余慈却不辩解,他听着四面八方吹来的风,耳畔却清晰地响起了那清悠的旋律,故击掌而歌:“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解良嘴唇动了动,在下阙将至时,终于哑声嗓子唱起:“我报路长嗟日暮,学仙谩有真人渡……”
这两句,余慈却是略过,在那低哑的声音将逝时,才亢声唱起:“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峡谷穿长风,带动云气,拍崖而过,待散去时,虚空中仅有解良与那长歌余韵,余慈形影俱消。
第二卷 追逐
第001章 万全
万全打着呵欠,从破旧的屋舍里走出来,犹自掏着耳朵,不管来过黑沙城多少遍,他都不习惯城里的永不停歇的噪音,睡也睡不安生。
上一劫架设的防御禁法还在运转,使黑沙城上空永远都是阴云密布的样子,但屏蔽声音的部分早已失效,风沙扑在防御禁法生成的云障上,发出嗡嗡的怪音,就像是千万只野蜂子飞动,令“初至贵地”的人们头皮发麻。
云障早已是千疮百孔,很多地方缺损,沙砾便从裂隙中透进来,像是黑色的冰雹,挟着洞金穿石的力道,扫灭下方区域的屋舍,再没有人能在这种地方居住,很快就成为一片死地,被人称为“沙窝”。
“沙窝”每年都在增加,初时为了方便称呼,管辖该城的宗门还用天干地支计数法编号,但最终那个宗派醒悟了,“沙窝”,包括这黑沙城,完全没有费心管理的价值,就此愤然迁走,黑沙城也就彻底沦为了野城。
但黑沙城绝不荒芜,像万全这种半明半暗的牙人,还真就指望着黑沙城过活呢。
他刚刚在南城“乙亥窝”里做了笔买卖,交易双方都还满意,他也从中挣得了今后几个月的开销,算是皆大欢喜。他也就考虑着回阴窟城去,好好休息几天。
这时候,他看到大街尽头的南城门里,走进来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就像所有从地面上进入黑沙城的人一样,开始抖落身上的沙土,那模样让万全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