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可恶的冰清粒子
看下书我要网网 更新时间:2010-8-3 11:36:36 本章字数:4300
华灯璀璨,我梦寐以求的时刻终于来了。
椭圆形的会议桌周围坐满了人,组织部的来人很有风度地站起身来,他伸出双手轻轻往两边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从黑色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硬质的红证,缓慢地将它舒展成一个V状,犹如蝴蝶两片蹁跹的翅膀。
“各位,现任命:黄泰为华南生态监察处处长……”
我只听见和记住了这关键的一句,下面的议程模糊了,一阵恭贺道喜之声把我弄得晕头转向。我心中暗暗窃喜,手执话筒,正要踌躇满志地发表就职演说,吴彪满脸堆笑地走上前,手捧一杯茶放在我面前,小声说:“处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过去的事,您多担待。”我鄙视地斜了他一眼,顺手掏出一个精致的烟盒,怦地弹出一支。吴彪立马殷勤地给我点燃上,我深吸一口,徐徐将烟雾吐在他脸上,心里顿时舒服极了。吴彪是谁?他是我的上司,至少十分钟前这还是事实,星转斗移,世事难料,风水轮流转,历史就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将成为过去。哈哈,我现在成了他上司的上司。他和我明争暗斗这么多年,为利益、为职位、为观点,他简直就是我的克星,多少次让我郁闷、失望、疯狂
此刻,我看见我潇洒地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得意忘形地舞动起手臂。糟糕,我太清楚自己的德行,大凡如此,激动的情绪就如洪水决堤,马上就要失控。果然,我听见我了漫无边际的演讲:“官,我当迟了,你问什么原因?南郭先生太多。这些人没才能,你问他有什么?有眼无珠。外加诽谤和小报告,非常时期,电比金子都珍贵。我看,没有必要开这么多灯嘛,关掉!对嘛,只留中间那一盏……今年,属虎的本命年,我属虎,不信?有物为证。你们看,我腰缠红带,哈哈,不是腰缠万贯。”
下面一阵骚动,有人高喊让我下去,有人指责我欠水平,有人暴内幕,说委任状上名字念错了,上面写的是吴彪。我不信,慌忙打开一看,顿时惊住了,上面果然是吴彪。我懵了,想不到事情转眼就来了个大逆转。顷刻间,我身边的人哗地散去,他们簇拥着吴彪,耀武扬威朝我走来。吴彪极得意地走过来,一把抓过委任状,哈哈大笑着一屁股坐进太师椅中。我更纳闷了,给他搬太师椅的怎么会是王福根?王福根也是我的同事,他跟吴彪相来水火不相容,眼下怎么竟这般殷勤,会跟他这种人搅在一起?再说,王福根一年前已经死了。当时,还是我帮着操办完的丧事。怪!难道他能复活,还是能借尸还魂?
忽然,我象着了漂移魔法,更象被电影剪辑师切换到另一个场景,从四周围的摆设看,这儿应该是法庭。前面的高台上坐着三个人,我看似象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都是谁……狗东西们,我厌恶他们那种道貌岸然样子。突然,主审法官敲响木槌,要我们各自证明自己有那些德才功绩。为此,我又同吴彪争得难分高低。几番唇枪舌剑,谁也不肯放手这稍纵即逝的利益。法官有些不耐烦起来,他使劲敲打着木槌向我们追要人证。我慌乱的目光急切切在听众席中搜寻,很快就看到了王福根,便高兴地冲着他连连招手:“福根,你发什么呆?快呀,快上来帮我。”“我凭什么要帮你?”他面无表情,漠然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你这家伙怎么了?我们是好朋友。”“朋友?”福根起身冷笑道,“你说……你为什么至今还隐瞒着事实,叫我死得不明不白。我知道你骨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别做你的官梦了,我不会帮你。”全场一片哗然,法官判定我是骗子,吴彪在一旁偷笑。我急得舞动起胳膊极力争辩,几个法警抬上一台仪器,说这东西能测出我内心的秘密。这太恐怖了,我大叫,乘其不备,挣脱掉那些花花绿绿的电线,死命地往门外跑。假如真把我的隐私象晒苞米那样摊给众人看,那简直太可怕了。猛然,我脚下一滑,身体从高高地台阶上翻滚下去,下面是炙热耀眼的岩浆,滚动的火流一下子吞噬了我
“救命!”一觉醒来,浑身大汗淋淋,刺目的阳光照射在我脸上,火辣辣地十分烁热。记忆之中,东墙那道落地窗帘昨晚本已拉得严严实实,不想,一道让人生厌的亮光还是从厚厚的红绒折缝间挤了进来。半截光线贪馋地停留在床前的桌面上,那儿放着一个敞开的纸盒,纸盒里面装着几粒半黄半白的胶囊。若在一年前,这种名曰“冰清粒子”的胶囊,大半个地球都能够买到,它的生产厂商世康集团从中赚足了暴利,初步统计出来的数字就有500多个亿。曾几何时,这小小的胶丸也被我视作改变人生的机遇,并为之不惜去冒险,但它最终把我害得子伤妻散。
我的老家在农村,离市区大约有三十多里,我自幼家境贫寒,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他是在贩卖蚕茧的途中遭遇到了车祸。母亲没有文化,一年四季,只能靠养蚕和种几亩薄地维持生活,为了供我上学,姐姐不到20岁就嫁了人。当然,我没叫她们失望,大学毕业又经历了考研,不甘心,又苦熬自己三年,最终拿到了硕士学位。想一想,“人生紧要时,总有渡河人。”我凭着一点运气和关系,最终进了生态环境监管局,成了梦寐以求的白领人士。
手机响了,熟悉的“棉花糖”音乐,我知道这是妻子孟月儿打来的。她告诉我她现在娘家,让我马上开车过去,听她的声音十分焦急,我忙问她出了什么事情?
“我爸又跟你们安置部的人吵起来了,真没办法,人家也是好心,可他太顽固,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你快过来,好歹劝他赶快离开,周围的邻居都搬光了。”她的话音里带着气。
“好吧。你别急,我马上就过去。”我说。
“妈好吗?”月儿问。
“好,妈带着小宝已经搬进了地下城,月儿,我真想你,今天就跟我回家吧?”
“不一定。不过,我可以考虑考虑。”很明显,她在卖关子。
“别,都十七天了,我度日如年。”
“少贫嘴,我是想黄宝。”黄宝是我们的儿子,她虽然找了这种借口,我心里依然很高兴。这时候,她突然在手机里加快语速说:“爸快进来了,说!你什么时候能到?”
我眼望天花板稍微一思索,说:“我得先去总部交材料,不会太久,超不过半小时。”
“你……还是这个鬼样子,算了,你干脆别来了。”
“老婆,其实,我归心似箭……”
“嘟——嘟——”手机被无情地挂断了。
我有什么错?男人就应该努力做事,努力付出才能换取来回报。这些年,若不是咬着牙坚持这样奋斗,肯定地讲,就一定不会有我的今天。假如不是遇上这特殊的世纪和难逃的天灾人祸,我的生活肯定过的慵懒安宁,舒适而满足。面对人为造成的生态破坏,我眼下正在一个由多部门组建的“民众安置部”里工作,每天承担着搜寻、督促、安置民众的职责,急切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在最短时间内,将我们这个地区所有的人,井然有序地转移到地下城市里。
天气酷热,气温高达60C度,人类难以忍受这太阳之火。
我穿上白色的防晒衣,这是这个特殊时代的产物,它应用了半导体两极温度的反差,配上电源,薄薄地穿在身上既隔热又防紫外线。可笑的是,这种防晒衣竟普及成为每个家庭的必需品,若在没疏散的半年前,你可以看到满大街甚至满地球都是穿这种白衣的人。即便是非常熟悉,若不是碰面相望,也难辨男女,更不用说谁是谁了。
门外的院落破烂不堪,我走到布满灰尘的车前,把最后的半桶燃料加入油箱。燃料当然不是汽油,也并非天然气,那两种东西早被我们从地壳下面抽光了。这是一种从植物中榨取的燃料,植物少了,它同样是紧缺如宝。瞧!到处都是丢弃的燃油汽车,它们就象一堆堆死去的甲壳虫,瘫爬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我发动汽车引擎,车子颠簸着驰上街道。
街面上冷冷清清见不到一个人,往日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沿海大都市,如今已是残垣断壁、烟雾弥漫、满目疮痍。频繁的地震使沿街不少楼房断裂坍塌,两旁的墙面纵横着一道道裂纹,一段段的街板犬牙交错地翘离地面,车轮轧过去,底盘磨擦着地面板块,不时地发出刺耳的金属声。现在虽说还是早晨,深蓝色的汽车玻璃已经无法挡住越来越强的太阳光,路面被反射成一条长长的镜面,炫得我眼痛脑胀,我不得不抓起一副深色的滤光眼镜戴上。
高高的电视转播塔,那亮锃锃的圆球体及尖尖发射天线,已经明显倾斜在东北方,邮电大厦最顶层的卫星天线已经被震落,硕大的圆盘藕断丝连地悬吊在大厦墙外,象钟摆一样被风吹得来回晃动。矗立在城市最高处的灾难预警灯,已经在上个星期五升到了顶级。那灯,犹如魔鬼的眼睛昼夜地闪烁,向四周放射着可怕的腥红色光芒。大气层的空洞很快就要扩移到我们头上,失去了大气的保护,强烈的紫外线和宇宙射线将毫无遮挡地毁灭这里。太阳,这颗红巨星,它用无可抗拒的烈焰给了地表生物以灭顶之灾,人和动物都将被烤成一具具木乃伊般的干尸,城市被融化成一堆堆焦土。这绝非是骇人听闻,你可以点击环球生态网,那一帧帧最新发布的图片会让你触目惊心。
安置部就设在江的那边,准确讲是江的南边。工作已接近尾声,这个部门再无存在的意义,它即将解散。我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发生什么事情,看看周围,心完全被一种茫然无措的情绪压抑着。车轮在残破扭曲的桥面上跳动,曾几何时,这下面流动的江水也是波涛汹涌,如今却干涸的只剩下南边河床中央一根如线的细水。真悲哀,就为控制这一点生命之水,每隔一段都还站着持枪荷弹的士兵把守。一篷篷的荒草在隆起的沙丘上挣扎,远处的山包看不到一点绿色,光秃秃就象围葬这个城市的座座坟茔,整个世界就剩一种单调色——土黄,满目全都是土黄。
汽车驶入最后一片城区,街上,一些身穿防化服的特勤人员正在逐街逐户地搜寻,他们把那些不愿意离家的人强行拽上车。
前面,设着一个检查点。
“站住!出示你的证件?”一个特勤人员拦在我车前。
我将车缓缓停下,随手摁了一下自动钮,带有阻尼的车窗玻璃滑开一条缝。我把蓝色的通行本递出去。热浪趁机钻着空子,从车窗缝隙里挤进来,使得本来就汗流浃背的我更加烦躁难忍。
车外,失控的人们舞动着四肢,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砸东西,撞墙,寻衅滋事地大肆发泄。这些人皮肤黝黑,一个个晒得象非洲人,特勤挥舞着警棍,毫不客气地在殴打驱赶,对于反抗者,他们甚至使用了防暴网枪,把那些彪悍强壮的一个个象网鱼一样,尽数捕入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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