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1 / 1)

龙与地下铁(出书版) 马伯庸 2000 汉字|25 英文 字 2个月前

前往现场代替我进行勘察。”

  “等一下。”安达的声音里有种掩饰不住的惊讶与恼火,“我想我需要强调,我是一名商科市场营销专业的三年级学生,从来没有受过任何考古方面的专业训练,也不具备专业知识。你需要的是一队真正意义上的专家。”

  “我希望能与一个中国人合作完成这篇关于长城的论文。”

  “我可以为你联系北京或者西安的中国考古学者。”

  “不,不,我需要的是一位业余人士的协助,而且整个调查要在保密的情况下进行。”

  “这真荒谬。”

  “也许是吧,你可以把这视为一种偏执,不过我希望你能接受这份工作,我会给你不错的酬劳。”教授的语气变得很诚恳,但安达仍旧不为所动。

  “您该知道,现在是5月,我有三份3000字的个人作业、两份小组作业,还有,我必须在6月底之前提交毕业论文的大纲。我不可能在这期间返回中国去做现场勘察。”

  “不,不是现在,可以等到8月,你不是预订了新西兰航空公司8月4日去香港的机票吗?”

  “……”这次轮到安达的表情变得不自然了,他没想到,这位教授居然事先连他的行程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因为8月是雅典奥运会,你想赶回国去看直播,对吧。”

  “……我认为这有侵犯个人隐私的嫌疑。”安达狼狈地辩解道。

  米切尔教授看起来有点得意,他像是好莱坞电影里常见的幕后黑手一样将头向后仰去,同时露出洞悉一切的微笑。“安,我说过了,我是个考古物理学的教授,而且从事的是野外作业。希腊就像是我们的后花园一样,我与当地政府的有重要职位的人都很熟,我可以给你提供一次去雅典实地观摩的机会……”

  “……呃,这样啊……”面对这种诱惑,安达终于有些动摇了。他舔了舔嘴唇,两只手不自然地搓了一下,“日程上的确安排得开……但最大的问题是,我对遗迹现场勘察并不熟悉,或者说根本就不了解。你怎么能指望一个外行人去弄来有用的数据?”

  “这不需要你操心,你只要按照我给你的指导规程去做就可以了。我发明了一种仪器,它会完成大部分作业,你只需要按按电钮。”

  “希望能比我的车更容易操作……”

  “我向你保证,没有比那个更简单的了。”

  教授把椅子转到电脑前,熟练地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然后屏幕上显示出一张造型别致、极具科幻色彩的仪器的3D图像,与安达所知道的任何一种东西都不同。“这就是我发明的‘西塞罗’科考探测仪,它可以近乎全自动地完成绝大多数复杂的勘测与现场分析,只要你给它安装上合适的模板。顺便说一句,这机器也和西塞罗本人一样饶舌。”教授看起来对自己的这一杰作十分得意。

  “这真科幻……”安达嘟囔着。

  “这是科学。”米切尔教授纠正道。安达轻微地耸了耸肩,动作幅度很小,米切尔教授并没有发觉。

  “那么好吧,我就去那个什么西吉……”安达觉得自己现在没有什么其他的选择了,何况雅典奥运会的诱惑还是挺大的。

  “宁夏西吉县秦长城遗址以及山海关的历史遗迹。”米切尔教授重复了一遍,接着从文件夹里抽出另外一张纸和地图递给安达,“据我考证,那段长城与我着重研究的课题有着密切的关系,当地遗迹可以提供相关的细节佐证;而山海关附近的遗迹应该可以给予人文资料方面的证实。”

  接下来的话题就开始涉及具体的技术细节了,包括长城的建筑结构力学解析、建筑成分构成、材料密度等等,那些拗口的物理学专业名词让安达头疼不已。米切尔教授反复重申,这些数据对论文是极其重要的,一定要谨慎,尤其是对于一篇从物理学角度来分析长城历史事件的论文来说。

  “只有无懈可击的数据才能分析出无懈可击的历史。”米切尔教授把声音提得很高,语气里充满了兴奋,“如果你所提取出的数据无误或者在可以容许的偏差之内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借此还原出那段关于长城的神秘历史,而且比那些人文历史学家更不带有偏见,因为物理学比人文历史更公正客观。”

  “希望如此。”安达简短地回答,这一次并不是因为冷淡,而是因为他已经晕了头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你选中了我而不是其他人?”

  “因为你的名字。”

  “名字?”

  “是的,名字,AN DA,在中国留学生的资料列表里,按字母顺序排你是第一个,就这么简单。”米切尔教授摘下眼镜,悠然自得地擦了擦,然后重新戴上。

  到了8月,安达如约携带着一批古怪的设备返回中国,在西吉县与山海关分别做了为期三天的勘察,将到手的数据全部整理成报告,通过电子邮件发给了米切尔教授。后者在四天后将报告邮回到了正在雅典看开幕式的安达住的旅馆,上面用红笔标记出了全部的语法错误,在报告的最后还加了一个C-。

  安达在雅典看完了奥运会,心满意足地回到了新西兰。他抵达的第二天就接到了一封邀请函,上面写着:彼得·米切尔教授将于8月24日在怀卡托大学PWC教室进行一场考古物理学学术讲座。敬请出席。

  安达如约在8月24日前往PWC教室,作为数据的搜集者,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去聆听一下那位教授究竟得出了怎样的成果。出乎意料,出席这次讲座的人相当多,足有两百多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安达都不认识,因为出席者多是来自物理系和其他理科院系的。那些只看得懂“Profit”(利润)与“Benefit”(利益)的商学院成员不会对这种东西有兴趣。

  安达进场的时候,彼得·米切尔教授已经开始了他的演说,坐在轮椅上的他今天看起来容光焕发:“……我们知道,人类的声音具有多变性,其频率与声带、颌骨、呼吸道、鼻子以及口腔形状之间存在着一个复杂的互动关系,特定的频率只能由特定的人体器官位置组合发出。我在医学物理领域的天才同事们已经顺利地建立起这一互动关系的数学模型。假定我们有一个已知的声波频率,那么我们就可以利用电脑软件重现这一关系——换句话说,我们可以根据声音来描绘出一个人的容貌。”

  下面的人包括安达在内都被教授这段看似完全无关的话题弄糊涂了,米切尔教授好像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也许你们会问,这和今天的讲座有什么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