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翰林凝望着前方北莽马栏子的迹象,当他看到北莽蛮子那一百四十余骑精锐藏藏掖掖的动静后,扬起手中战刀向前指了指,沉声道:“看情形,北莽有伏兵已经确认无误,而且敌人的大股骑军绝对不会太远,否则乌鸦栏子和黑狐栏子也不会让那一百多骑来故意送死。魏老哥,你部依旧不要出手,继续养精蓄锐,真正的死战还在后头。袁南亭的白羽轻骑很快就能够赶赴战场,我倒要看看谁能吃掉谁!”
北莽南下,是为了策马过北凉而吞并中原,北莽将士人人为战功为封赏而搏命。
我们北凉,却是为少死人而人人搏命。
不一样的。
魏木生顺着李翰林的战刀所指,果然看到一百多骑北莽精锐的拖后阻截,看似是为各自主将赢取脱离战场的时机。
李翰林突然满脸戾气,“你们这一百多骑,想死有何难!李十月,方虎头,各领百骑随我冲阵,这次不用继续保留人马体力,只管杀人!”
远处陆斗高声道:“算上我一个人!”
双方马弓轻弩的箭矢差不多都已消耗殆尽,所以就只能以战刀搏杀了。
北莽马栏子手中战刀挥舞。
北凉游弩手同时握紧战刀。
乌鸦黑狐两部一百四十余骑跟李翰林的两百骑游弩手凶狠对撞在一起,然后是生死一线的交错而过。
两股骑军人数本就不多,阵型都没有大范围铺散开来,称得上是狭路相逢,各自都默契地一排仅有四五骑并肩而行。
在这种形势下,身先士卒者容易死。
李翰林、陆斗、李十月和方虎头,校尉一人,都尉一人,副尉两人,四人一起冲锋在最前方。
李翰林出手最干净利落,一刀直截了当抹掉了一名乌鸦栏子的脖子。
天生膂力惊人的重瞳子陆斗出手最是势大力沉,一刀横扫不但砍断了敌骑的战刀,甚至直接把那名黑狐栏子的上本身都给砍断。
李十月的那一刀最为精巧,扭头躲过了敌骑的劈刀,凉刀挑中了那名乌鸦栏子的喉咙。
唯独方虎头直来直往,没能杀敌,只是跟敌方马栏子的战刀重重磕在一起。
在李翰林和陆斗各自杀敌三骑后,李十月接连杀死两骑北莽斥候后,被那条直线上的第三骑敌人一刀就要刺在脖子上。
李翰林和李十月隔着陆斗,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低喝道:“老陆!”
陆斗几乎同时就侧身伸手抓住身边敌骑那具尚未坠马的尸体,一手扯过,恰好砸在李十月所面对的那骑斥候身上。
陆斗仍有闲情逸致对躲过一劫的李十月咧咧嘴,好像说了个六字。
李十月冷哼一声,没有理睬。
陆斗的意思是说李十月这辈子已经欠了他六条命了,按照兄弟四人的约定,以后回到陵州喝花酒,李十月就得请他陆斗睡六次最贵的花魁。
但是谁都心知肚明,他们的那些犒赏银子,早就都给战死袍泽了。
所以其实四人都是根本攒不下几两银子的穷光蛋。
当两支骑军几乎半数交错在一起的时候,方虎头被敌骑一刀劈落下马,就要被下一匹战马践踏在胸口的时候,李翰林正要去救,陆斗已经喊了句我来,率先跃起马背,越过李翰林一人一马,双脚弯曲落在黄沙地面上,向前一扑,双手重重锤在那匹北莽战马腹部,竟是将那一骑连人带马都给侧飞出去,陆斗轻轻一脚踹在方虎头肩头,把后者踹出战场,此时北莽敌骑已经直接撞杀过来,陆斗狞笑一声,也不躲避,只是身形灵活如蛇狸,身体蜷缩,双手双脚紧贴在地面向前游行,在那匹北莽战马下方几乎就要钻腹而过的时刻,猛然起身,那匹北莽大马被低头弯腰的重瞳子瞬间以双肩挑起,在马背上措手不及的马栏子一个身形不稳,被附近擦肩而过的游弩手骑卒一刀割掉头颅。
李翰林顾不得其它,只能埋头杀敌,当他意识到身边仅剩的李十月也没有出现在眼角余光之中,抓住一个空当回望一眼,看到已经落在身后十几步的李十月刚好斩杀一名北莽蛮子,满脸鲜血,李十月这个出身优渥的官宦子弟刚好也看到李翰林的回望,笑脸灿烂,点头致意,让李翰林不要担心自己。
李翰林会心一笑,转头继续厮杀。
只是当他终于头一个凿穿敌军阵型后,稍作喘息,耐心等着李十月的身影出现后,他却没有能够等到。
这辈子,都再没有等到。
当时李翰林眼眶发红,发疯了一般拨转马头,疾冲而去。
终于,当一百四十骑北莽精锐斥候全部死绝,当校尉李翰林麾下大部游弩手继续追杀,李翰林终于找到了李十月。
他倒在血泊中,睁着眼睛看着天空。
李十月的呼吸逐渐微弱。
李翰林坐在地上,双手轻轻抱住他。
满身血迹的陆斗和方虎头怔怔坐在李翰林对面。
四人中,虎背熊腰却最是性格柔和的方虎头突然抱着脑袋嚎啕大哭,“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不顶用,老陆就不用来救我,只要有老陆盯着十月,十月就不用死……是我害了十月……”
一个在战场上受过三十多处伤却从没有流过眼泪的汉子,泣不成声。
李十月嘴唇嗡动,似乎想要说话,又似乎想要摇头。
脸色苍白的李翰林抬起头,对方虎头轻声道:“虎头,是兄弟就不要说这种话,难道你想让十月走得不安心?”
方虎头艰难止住哭声,抬起手臂堵住嘴巴,满脸泪水望着李十月。
陆斗胡乱抹了抹脸上的鲜血,结果原本还能依稀认得出模样,这么一抹整张脸都成了张大花脸,陆斗轻轻握住李十月的一只手,“咱们青州人那边,都讲究一个亲兄弟明算账,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李十月欠了我陆斗六条命,别想耍赖,哪怕这辈子还不上,下辈子还得接着还……所以咱们还接着做兄弟。”
李翰林嘴唇颤抖,始终没有像方虎头那样哭出声。
他看着这个曾经说过读书比挨刀子还难受的年轻人,看着他胸口被北莽战刀破甲划出的两条伤痕,看着这个也曾经说过算命先生说自己会死在十月的年轻人。
李翰林挤出一个笑脸,低头对李十月柔声道:“十月,你以前经常说家里有个貌美如花的妹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还总念叨着要我做你妹夫,只是后来你去过我家后,就再也不提这一茬了。当时我们去了方虎头家也去了你家,我见过她后,说实话,你妹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