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4、
却说一人一鹰满载而归, 漫步走到了一处风景秀美、碧水连天的谷地附近, 远远地就望见了另一群出游的皇子皇孙。
稍待瞅清楚来人的相貌, 话痨十又闲不住了, “瞧见打头那个半大小子没, 那就是我四哥最得意的儿子弘昀。往常人家都说老四重规矩,我看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他要是真有规矩能把一个侧福晋捧上了天, 还任着我那半路丧子的四嫂孤零零地守在佛堂里熬成木头人?唉, 这没儿子的苦爷知道, 爷不也是折了四个儿子才好容易保住一个弘暄么, 总算后头又跟来了一个弘晙作伴,也免得日后叫人欺负了去都没个帮衬的!”
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雍亲王府的旧事,胤俄末了又道:“爷也是一时感触才没憋住话,倒忘了你听不懂人话这事儿了……”
“谁告诉你我听不懂来着?”
支棱着耳朵听了半天,停在胤俄肩头的宋辞就记住了最要紧的两句话,如今四阿哥府里可是变了天, 不单嫡长子弘晖按照命定的劫数没了,还多了一个同样早夭的次子弘昀。
宋辞定睛朝着越走越近的弘昀望去,心中合计道:“总不会是跟早先狸猫换太子那出戏似的, 又跑到某位著书人的话本里来了吧?可这小子虽说长得俊了点,却与四阿哥十分相像, 不该啊……”
暗暗将李侧福晋这号人物记在心里,宋辞又变回了那只傲然不群的神鹰,只管阖眼养神儿晒太阳。
不管父辈们的关系私下如何,小的和长辈遇上了也得照着规老老实实行礼问好, 更何况中间还夹着几个年纪更小、与世无争的皇阿哥,双方碰头时的气氛就更为融洽了。
“十叔好!”
“弟弟给十哥请安!”
胤俄也不为难,张嘴就问道:“你们这是哪去啊?”
弘昀勒住杏黄色的马缰,恭声道:“禀十叔,侄儿和几个小叔叔正打算去林子里打点野物烤着吃!”
往常在府里他就听额娘说过,真正原汁原味的叫花鸡有多美味,前几日忙着陪阿玛在皇玛法跟前听差,如今好容易得了空,可不得一尝心愿么。
宋辞听他年纪不大言谈举止倒是极有气势,可见是父亲教得好,再想到曾经费心救起的弘晖,心中不由得又是一叹。
“就你们几个啊?”
胤俄看着满脸带笑的小子们直摇头,“这可不行,万一你们走到半路掉进沟里上不来,皇阿玛非得责怪我这做叔叔的不尽职不可!”
他转身调出六个随行的侍卫,“都给爷看仔细点,照顾好小主子有赏,千万别叫他们可着性子胡来知道吗?”
亲自看着六个身手利落的侍卫把弟弟侄儿都围在中间,几个小的也没敢辩驳,胤俄这才领着剩下的人继续往回走。
又走了一会儿,等到随风飘荡的龙旗都在眼前了,宋辞也不管突逢变故、手足无措的话痨十是如何呼号,扬翅便朝着山巅密林深处飞去。
此举也是迫不得已,她原本还觉得凭借自己的本事想要在一个低危世界自保全无难处,又怎会想到雍亲王府还有李侧福晋这种足以改天换命的异类存在。
“有此人相助,四阿哥想要登基为帝岂不是易如反掌!”
藏在隐蔽的石洞中,宋辞咬牙看着爪子里的极品灵药,“反正已经吃过一次苦头,再试一次又算得了什么!”
心一横嘴一张,宋辞便把那块指头粗细的参须吞进了肚子里。
不过未免最后变成四不像的怪物,她也没敢服用金角血,只靠着泉水和药材辅佐功法运行。
也不知是因为历世修行加持了魂力的关系还是上辈子积攒了不少功德的原因,这次服药虽然照样疼得宋辞满地打滚,却不至于像银环那时生生晕死过去。
就这样慢慢熬着,等到遍布全身的伤口渐渐收紧恢复如初,她才强撑着坐起身看向摆在远处的时钟,上面显示着从服药那日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
“也不晓得黑羽那个傻鸟有没有被人家迁怒……”
宋辞展开双翅轻轻一挥,堵在洞口的巨石就被一阵强悍的旋风推着滚下山坡,露出月色中略显阴森的枝芽树杈。
惦记着自家小弟,她连身上的血渍都来不及洗净,只把先前丢在角落里吃剩的药材衔着,即刻朝御驾下榻的院子飞去。
乘风飞出百十里地,宋辞便望见地上一处透着漫天霞光的宝地,仔细一看竟是早先住过的地方。
“原来鹰眼也能修炼出观气之术么?”
宋辞心中一喜,暗道:“如此说来,我倒要好好看看那李侧福晋是什么来路!”
临近俯冲而下宋辞也不出声,只管静静地落在不老松上,观望着面前这个堪称光怪陆离的世界。
此时,灯火通明的主殿台阶下,齐刷刷跪着一溜的皇子阿哥,就连小一点的皇孙也没能躲过。
这一群暗自叫苦连天的兄弟叔侄中还有两个最为显眼的皇阿哥跪在前面几步,当中还在梗着脖子讨打的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话痨十。
“皇阿玛,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
胤俄胆气十足地说道:“只怪儿子一时起了贪心想要借着神鹰耍耍威风,这才叫它得空跑了!此事原与八哥无关,您也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不吃不睡妨害龙体,有什么责罚胤俄认下就是了!”
“十弟,你还嫌自己捅的篓子不够大吗!”
跪在他旁边的八阿哥胤禩厉声呵斥道:“皇阿玛当前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给我闭嘴!”
他说完以头杵地道:“皇阿玛容禀,此事只怪胤禩办事不利不该错估了鸟兽之心,害得皇阿玛空欢喜一场,请皇阿玛下旨责罚!”
别看八阿哥面上平静,其实心中也觉得极为惋惜。
早在半路得知自己进献的海东青受到皇父看重的那刻,他就快马加鞭往行宫赶生怕再有人借机生事,谁承想千防万防竟是自家兄弟出了纰漏。
屋里倚在火炕上的康熙帝耳朵里听着儿子们的连番告罪,嘴里叹息道:“鸟兽之心……魏珠你来说,外面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究竟有谁是真心盼着朕万岁的?”
“皇上,话不能这么说。”
魏珠轻声劝慰道:“这天底下稍微懂点人伦世故的就没有不盼着父母好的,诸位阿哥都是皇上亲自教导出来的饱学博识之辈,哪能连市井俗人都不如?只是天家到底与寻常百姓不同,阿哥们再热的心肠拿规矩一量也显着冷了。”
康熙帝听着觉得心里宽慰了许多,“你这辈子也没捞着个儿女,怎么还说得头头是道的?”
魏珠见主子爷面上好看了些,也跟着欢喜道:“说句不怕逾矩的话,奴才跟在皇上身边这几十年,亲眼看着阿哥们从丁点的小人长到能够明辨是非、骑马涉猎,虽无骨肉幸事却也难得体会了一番天伦之乐。”
“到底还是亏了些。”
康熙帝一叹,“儿女再不好,有也比无强。朕记得你在城里有一座外宅,干脆叫本家的亲戚送个伶俐体贴的孩子过来记在你的名下,将来老了也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伺候。”
“奴才谢皇上恩典!”
魏珠哭着叩了个头,“皇上心疼奴才,奴才也得加倍心疼皇上才是,不如就叫奴才把阿哥们请进来吧!”
康熙帝挥挥手,“也不必让人进来,只说朕耐不住困乏睡下了。他们若是有心明日再来请安。”
“嗻。”
别说魏珠,就连听了满场的宋辞也叫这别扭的父子情给弄得颇为无语。
要是没有皇帝首肯,即便是大内总管谁又敢自作主张,不过是仗着大家心里明白却又无人说破罢了。
等到领命的皇子皇孙磕头散了,憋屈不已的十阿哥还不肯认命,“魏公公,剩下那只海东青在哪呢?你把它交给我,我用链子锁紧了叫它领路去把偷跑的一只找回来!”
“哎呦,我的小爷!快消停消停吧!”
魏珠连声哄道:“万岁爷怕黑羽走了白翡更不肯回来,找人把它诱进了鸟笼子里,现如今正在偏殿养着呢!”
“我倒想消停,可我这心里都快憋炸了!”
胤俄说着也红了眼,“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它早不跑晚不跑,偏等到我领它出去就一扎翅膀飞了!下回叫我见着它,我非得……”
魏珠听了直乐,“您还想怎么着它啊?”
老太监还在这笑呵呵的等着下文,岂不知站在他对面的两个阿哥差点没唬破胆子,尤其是刚刚放出豪言的胤俄,愣是指着他的身子哆嗦道:“魏公公,你那肩膀站着个什么玩意儿呢?!”
魏珠顺着他的手指头转过头,也叫视线中突然出现的刺目绯红骇了一跳,“我的神爷!这是撞客了?!”
宋辞瞪了没有好话的胤俄一眼,贴在懵神的老太监耳边咕咕了一声,又顺着敞开的大门飞进了偏殿。
“这,这是神鹰找回来了!”
缓过神的魏珠赶紧喊来守门的侍卫,欣喜道:“快,快跟过去看看飞哪儿了!”
胤俄一听就撒腿往殿里跑,竟是连规矩都不顾了。
待这伙人脚前脚后追到偏殿,就见浴血归来的白翡正逮着笼子里那只黑羽胖揍呢。
也不知这天上的飞鸟怎么就那么灵性,懂得衔着花枝往笼缝里抽还招招不落空,看的胤俄这种傻大胆都跟着直扑撸胳膊。
“还敢不敢见着好吃的就往里扎了?”
宋辞一面打鸟一面教训道:“先前为了一块糖合不上嘴,现在为了一碗肉自投罗网,改天再见着点好的还不得主动下油锅啊!”
“别打了,别打了!”
黑羽抱头求饶道:“我怎么猜得到人类那样狡猾,还以为是特意为我准备的好肉呢,谁知道进来就不让走了!”
“我要是再晚两天回来,只怕你自己就要变成一碗好肉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宋辞还真不能下死手绝了后患,她也只能安慰自己黑羽是因为先前熬鹰受了刺激才变得格外贪食,或许日子久了就能慢慢改过来。
魏珠见这俩活宝不闹腾了,赶紧走到眼前看了看,心疼道:“我的祖宗,你这是怎么弄得浑身是血,可是伤到哪处了?!”
宋辞把脚边的一截参须往前推了推,又低头啄了口笼门上的锁头,示意他把黑羽放出来。
“呦,这是……”
魏珠帮康熙帝管着大内库房,每年天南海北的多少好东西献上来,光是经手的百年老药就不知凡几,还是头一次见到品相这么好、药香这么浓的山参……须子。
东西虽小,可是只看根须就能判断出完整的山参该是多么难得的稀世珍品,再看海东青染透羽翅的血色,只怕光是这么一点就来之不易了。
三步开外的胤俄踮着脚张望道:“八哥,魏公公手上拿的是不是药材,我怎么看着像是参,不过这也太细了吧?”就这么点东西也值得抢破头?
到底怕伤了哥哥的面子,他硬是把后半句憋回了肚子里。
胤禩看得清楚,意味深长地说道:“要是普通山参自然不值什么,可若是参须呢?”
“怎么可能!”
胤俄眼珠子瞪得溜圆,“这要是参须,那它的本体不得是传说中的人参精,又怎么能轮到海东青得手?!”
说到这里,他又低声嘀咕道:“我说八哥,你不会也相信那些没头没尾的神话故事吧?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可是尚书房先生教的!”
胤禩笑而不语,只等着看大内总管如何处置手里托着的宝贝。
魏珠不敢耽搁,急忙找来看守笼子的小太监拿钥匙放人,又连声吩咐叫水好给神鹰擦洗上药。
众人一通忙乱终究还是把躺在火炕上假寐的康熙帝惊动了,等他披着衣裳过来一看,才知道白翡带了个什么稀罕物件。
“去,传朕的口谕,把太医院的院使和左、右院判都找来,好叫他们辩辩药性。”
康熙帝说完旨意,又拿眼睛打量垂首默立的八、十二子,“你俩怎么还没走呢?”
胤禩刚要张口就被快嘴的胤俄抢了先,“回皇阿玛,儿子正要回去歇息就听魏公公喊人帮着追鹰,这不就一路跟进来了么!”
“那现在鹰在这好好的立着呢,你怎么还留着?”
康熙帝有意埋汰人,“等着表功看赏?”
这下可把胤俄难住了,有亲爹的话堵着,他是既不能开口讨赏又不甘心这么走了,脑子中灵光一闪便张口胡诌道:“儿子等着看参!方才儿子和八哥打赌,说要是海东青带来的是参须,儿子就把近来降服的野马王让给他!”
康熙帝又去看老八,“胤禩,你和胤俄是这么说的?”
事到如今八阿哥还能说什么,只得硬着头皮颔首道:“回皇阿玛的话,儿子们是这么商量的。”
“那你就留下来吧。”
康熙帝点了点头,“这只鹰是你进献的,它寻来的东西自然也有你一份功劳!”
“儿子不敢!”
八阿哥立时正色道:“全赖皇阿玛功参天地、泽被四方,才得以承天庇佑、屡现瑞兆!胤禩亦不过是顺天而为,将神鹰交付明主!”
言毕,他悄悄抬头瞟了一眼,却见皇上阖着眼,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样。
屋子里这就静下来了,只等到太医院一群人走进来行礼问安,叫人晾了半晌的八阿哥才觉得自在了些。
院使刘胜芳深夜得到急招还以为是皇上圣躬违和,直到提心吊胆来到御前先观面色,方觉察出不是那么回事。
稍后再一上手灵药,更觉得此行不虚。
“启禀皇上,以微臣拙见,只此一物便抵得上御药房的至宝。唯有年份还有些拿不准,约莫能有五百年上下。”
刘胜芳也不敢往多了说,万一皇帝用得好下面再进不来,届时劳民伤财、大动干戈岂不都成了他的罪过。
太医院惯用的手段又如何瞒得过精明了一辈子的康熙帝,他也不细究,只留话让人斟酌着把药材炮制好,一分一毫也不能浪费。
稍待太医院的人捧着药匣子去了,康熙帝又连夜传膳,还当着两个儿子的面给劳苦功高的白翡夹了一筷子菜,连带着让委屈了多日的胤俄再次品尝了一把心酸的滋味。
吃完宵夜天都快亮了,宋辞才带着满脸陶醉的黑羽飞回树上眯了一觉,只等着改天挑个吉时再去探探雍亲王府的根底。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抱头鼠窜的黑羽,观气相面的白翡.jpg
另,不虐四爷,只是渣作者很好奇,如果四爷知道那些在他心中各种好的穿越女明明能够救下弘晖却任其“顺应天命”会是什么感觉。_(:з」∠)_
重阳糕,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