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1 / 1)

寻梦 倪匡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向我伸出手,紧握住我的手:“我叫黄堂,快跟我来。”

他只说了一句话,转身便奔,将迎面而来的人,不客气地推开。我跟在他的后面,奔进了一间病房之中。

一进病房,我就看到了胡协成。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这个人的样子如何,由于在我见到了他之后,大约只有半小时的时间,便已死去,所以不值得形容。值得一提的,是他的神情。

他身受重伤,躺在床上,可能连挪动一下脚趾的力气都没有。生命正在迅速远离他的身子。可是他脸上的那种神情,却令人吃惊。他的双眼睁得极大,面肉抽搐,更奇的是,他不断在讲著话,声音不算是宏亮,可是十分清晰。

我一进去,就听得他在说:“小展不知道我们给他的是毒菰粉,他还以为是蒙汗药。”

只听得这一句,我已经呆住了。

黄堂可能注意到了我的神情,立时向我望来。

后来,我和这位黄堂先生,又有若干次的接触,知道了更多他的性格和为人。他十分机智,反应极快。一看到我听到了这句话之后的神情,立时问道:“卫先生,你懂得他这句话是甚么意思?”

我连百分之一秒都没有考虑,就道:“不懂,这是甚么话?”

黄堂用疑惑的神情看著我,我急步来到病床前,凑近胡协成:“你……你是谁?”

我在问这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忍不住在微微发颤。

胡协成刚才讲的那句话,我相信全世界听得懂的,只有我、白素和杨立群三个人。

他提到了“小展”,提到了“毒菰粉”,又提到了蒙汗药。

若干年前,在北方一个乡村的茶棚中,有四个客商,因为中毒而死!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出自胡协成之口呢?而且,档案上并没有列明是甚么毒,他怎知道是“毒菰”?

所以,我的第一个问题,是要弄清楚胡协成是以甚么人的身份在说这句话的。

胡协成瞪大了眼望著我,眼神异常空洞:“我是王成!”

我的震动,真是难以言喻,刹那之间,我剧烈发起抖来。

如果胡协成第一句话就这样说,我可能根本想不起“王成”是甚么人。但是他先讲的话,已经使我想起很多事,这时,他再自称是王成,给我的震动之大,可想而知。

王成,就是那个二流子,翠莲诬他杀死展大义,保安队一直要将他缉拿归案的那个人。

事情隔了那么多年,不论王成躲在甚么地方,他能够逃得过保安队的缉拿,也一定逃不得死神的邀请,他自然早已死了。

那么,自胡协成口中讲出来的“我是王成”,又是甚么意思?

由于震动太甚,一时之间,竟然甚么都不能想。但是这样的情形并没有维持多久,只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我立刻想到:胡协成的前生是王成。

一想到了这一点,心绪更是紊乱不堪,刹那间,甚至连呼吸也感到困难。

我想到的事太多,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在我发怔间,黄堂在旁道:“他又自称王成,他一直说自己是王成,真不知是甚么意思。”

我苦笑了一下,心忖,要解释明白是甚么意思,太不容易,还是别解释的好。我只好喃喃地道:“或许,他神智不清。”

我说著,在病床上的胡协成,忽然一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

看胡协成的样子,像是想坐起来,可是他连用了几次力,未能达到目的。他大口喘著气:“小展,我们骗你,那婊子……那婊子才真正害你,她倒咬一口,说我杀你,害得我背井离乡,那婊子将七百多两金子全带走了。小展,你要找,得找那婊子,别找我!”

胡协成这一番话,虽然说来断断续续,可是却讲得十分清楚。

黄堂的神情疑惑到了极点。我知道,他的疑惑,是由于我对这番话的反应。这一番话我完全听得懂,黄堂当然一点也不懂。黄堂是在疑惑我何以听得懂。

我实在不知道说甚么才好,胡协成将我的手抓得更紧,突然又叫了起来:“我们全上了那婊子的当!全上了她的当!事情本来就是她安排的,我们顶了罪,她得了金珠宝贝。”

胡协成说到这里,不停地喘著气,在旁边的两个医生摇著头,其中一个道:“你们不应该再问他,他快断气了。”

我道:“你应该看得出,我们并没有问他甚么,全是他自己在说。”

胡协成喘了足足三分钟气,又道:“小展,你倒楣,我不比你好,老梁、老曾他们也一样,全叫这婊子害了,全叫  ”

他所发出的声音,凄厉绝伦,听了令人寒毛直竖。然后,陡地停下,喉际发出了一阵“咯咯”声,双眼向上翻,两个医生连忙开始急救,一个准备打针,但另一个医生摇头道:“不必了。”

我也可以看出,任何针药,都不能挽回胡协成的生命,他喉间的“咯咯”声,正在减低,圆睁著的双眼之中,已经冒现了一股死气。

前后大约只有一分钟,医生拉过床单,盖住了胡协成的脸,然后,向我们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胡协成死了。

我由于思绪的紊乱和极度的震惊,所以看来如同呆子。黄堂十分失望。他本来以为找了我来,可以解答他心中的疑问。谁知我的表现是如此之差。

不过,黄堂还是不死心,当我和他一起走出医院之际,他还是不断地在问我:“胡协成究竟是怎么了?他忽然讲那么多话,是甚么意思?”

我的回答是:“不知道。”

他一直在向我提著问题,而我的回答,也全部是“不知道”。所以,我只是记下他的问题。

我记下黄堂的问题,因为黄堂归纳推理能力十分强。

黄堂根本不知道胡协成在讲些甚么,但是却也可以在胡协成的话中,归纳出某一件事的轮廓来。黄堂问道:“他好像伙同几个人,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用毒菰的粉毒人?”

黄堂又问:“和他同伙的人,一个叫小展?还有一个‘婊子’?另外两个人,好像一个姓梁,一个姓曾?”

黄堂再问:“结果,好像只有那‘婊子’得了便宜,其余的人都受骗了?”

黄堂不断在问:“可是,为甚么警方的档案里,根本没有这件案子?”

最后,黄堂有点发火,说道:“不知道,不知道,你甚么都不知道。”

我的回答是:“我的确甚么都不知道!你不能因为我不知道而责怪我,因为你自己也甚么都不知道。”

黄堂苦笑了一下,我自顾自上了车,回家,找到了白素,要她立刻回来,然后,将胡协成临死之前的那番怪异的话,讲给她听。

白素也听得脸色发白:“胡协成……就是王成?”

我忙道:“不,你不能这样说,就像不能说杨立群就是小展,刘丽玲就是翠莲一样。”

白素“嗯”地一声:“胡协成的前生是王成?”

我点头道:“这样说,听起来,至少比较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