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番外）

　　2009年的初春。

　　北方的天气还是刺骨的寒冷，那是向寒自从出国之后第一次踏上故土。他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把在美国的一切都暂时放下，只把他自己带回来了。

　　那时候，他厌倦了成年人的世界，想要重新回到那个象牙塔，回归校园。

　　Y市只有一所私立中学，在全市却是顶尖的学校，多少家长砸下天价的金额把自己的孩子送进去。那个校长和向寒的爸爸是大学同学。向寒的爸爸是Y市教育局的副局长，说来向寒也算是高干了，但那几年在国外他和家里没什么联系，也鲜少有人知道他爸爸的身份。学校开学的时候，毕业班有一个班主任回家怀孕生孩子去了。私立中学的师资分配不归教育部管，所以校长仓促之间，找不到一个可以胜任毕业班班主任的人选，向寒的爸爸便推荐了自己的儿子给他。名牌大学的海龟，校长没有不用的道理，向寒就这样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教师经历。

　　初中生的英文老师，对向寒来说算是绰绰有余，但是班主任工资高就高在要当36个孩子的爹娘，这让向寒有点头疼。他记得当主任把学生的档案给他的时候，还给他下了指标：“向老师，最上面的这份档案你重点看一下，她是个顶好的学生，但今年开学的月考可是一塌糊涂啊，小女孩，这个年龄难免会动心思……我也是听说，她可能和男朋友分手了，没缓过劲来……早恋在我们学校是绝对不允许的，但是，她也是个好苗子，不能就这么放弃了，向老师，你提点提点她，还有四个月中考，别可惜了这么个重点学生。”

　　主任走后，他坐在办公室里，拿起那份档案。

　　“夏无忧？”向寒把学生档案放在翘起的二郎腿上面，嘴角有一丝讥讽的笑。这又是哪个图省事的家长给起的名字？无忧？人活着，怎么可能无忧？

　　照片里是个很普通的女生。证件照通常会把人照的很丑，向寒想。

　　家庭关系一栏里面写着单亲，向寒的视线一顿，心里有些了然。

　　继续看下去，她的成绩的确很好，基本没掉过级部前十名，只是这次月考，一下子名次就成了三位数。

　　爱情，到底值不值得人们为它牺牲这么多呢？

　　向寒没有多想，他知道想也想不明白，便起身去了教室。原本有些嘈杂的教室在他迈进去之后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都打量着这个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男人。向寒走到讲台上，照惯例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用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自我介绍，成功的把在场的所有人震懵了，不知道谁开了头鼓起掌来，然后声音越来越大，还有男生吹起了口哨，然而就在震天响的掌声中，有一个人不为所动。

　　最后一排的一个女生，趴在成堆的学习资料后面，睡得昏天黑地。

　　向寒示意安静，然后走下讲台，走到她的课桌旁边，书本有些凌乱，两摞书堆在桌子前端，中间夹着无数的纸质很薄的试卷，旁边还有杂七杂八的学习或非学习用品，桌上只留了小小一块空着的地方，刚好够她枕着手臂睡觉。随手翻开一本课本，很漂亮的字体，夏无忧。

　　向寒敲了敲桌子，夏无忧透过朦胧的睡眼，第一次见到了向寒。

　　“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就是你们原来班主任的那一间。”然后，向寒撇下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夏无忧，开始了他的第一堂课。

　　那堂课算是很成功的。向寒曾经在国内受过完整的初高中教育，在大学的时候出国深造，所以纵然在国外待了六年，那些死板的语法他还是记得的。再加之这些学生底子不错，向寒没遇到什么大的问题。

　　下课后，向寒前脚刚进办公室，夏无忧后脚就敲敲门走了进来。骨子里还是好学生，老师的一切指令都不敢懈怠。

　　“老师。”夏无忧站在门口，把手背在身后望着向寒。

　　向寒看见她，示意她进来。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向寒开始切入主题。

　　“你妈妈……知道你最近的情况吗？”

　　夏无忧摇头。学校是全日制的住宿学校，一个礼拜才回去一次，有时候她妈妈周末还要在医院值班，开学之后她和妈妈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而且，她也没胆子和妈妈说自己的”光荣事迹”。

　　那时候，夏无忧的人生前所未有的陷入一片灰暗。前不久的寒假里，夏无忧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失恋。暗恋一年加交往一年，两年的感情，都浪费在了比她大一届的学长身上。她升初四，学长升高一，高中生活和初中相比，免不了多了许多姿色上等的花花草草，才半年的时间，学长就沦陷在了温柔乡里，只甩下一句“以后还是朋友。”就挂了电话，甚至连见面都懒得。夏无忧被失恋猝不及防的撞了一下腰，便倒地不起了。

　　“那，需要我通知你妈妈吗？我觉得作为你的老师，我应该把你的近期学习状况汇报给你妈妈。我想她也很有必要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学校的情况，”向寒的手一下一下，轻敲着桌面。

　　“啊？不，不需要。”夏无忧连连摆手，她还不想死。

　　向寒轻笑一声，请家长这种方法固然有些无耻，但他也曾是学生，他知道什么样的学生，软肋在哪里。其实夏无忧并不是什么中规中矩的好学生，她虽然成绩好，但是丢开课本后，她也是个野丫头，否则，她也不会早恋了。但不得不承认，她是害怕请家长的，她不确定自己的这些烂事被老妈知道后，她还能安然无恙的继续活下去。

　　“不如我们定个协议吧，”虽然是问句，向寒却没打算听夏无忧的回答，“下一次的模拟考，在一个月之后。如果那次考试，你的成绩回到级部五十名之前，你妈妈就不会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

　　“……”

　　“怎么？还是……你想让我现在就打电话？”向寒作势要拿电话，但是心里却没打算真的打，只是吓唬吓唬她而已。学生的那些琐事，没必要牵扯到家长，那样反而可能会让事情更糟。但夏无忧却不知道他的想法。那时候她还太嫩，斗不过向寒。后来每每想到，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此也。

　　“不是！”夏无忧忙阻止他，“可是……老师，这，这也太……”

　　“太什么？太卑鄙？”向寒嘴角扯出一抹笑。

　　夏无忧默认了。

　　“呵，没办法，”向寒耸耸肩，“老师就是这么卑鄙的人啊。”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无可奈何。夏无忧心里咬牙切齿的骂，表面却还要装作温顺。

　　“怎么样？”向寒双手交叉，好整以暇的望着夏无忧。

　　“……”夏无忧心想我说不同意行吗？干嘛还假好人装作和我商量的语气？去屎吧！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哦。行了，没别的事就回教室吧。”

　　于是，夏无忧就一脸踩到大便的表情，被向寒赶了回去。

　　那之后的两个月，夏无忧是向寒的重点培养对象，补课，课后辅导，还兼心理教育，好在夏无忧底子好，没费多少力气成绩就有了起色，心情也一点点恢复到原来没心没肺的疯丫头状态，从成绩到生活，一切似乎回归了正常。而对于这个把她从悬崖边上拉回来的男人，夏无忧心里有了很奇怪的感觉。刚刚被男友甩了的单亲小孩，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找到了一种寄托。是依赖，安全感，崇拜还是迷恋，夏无忧无法定义，但她知道这不是爱恋。夏无忧也恋爱过，她明白什么叫悸动，而面对向寒，她的心里却平静的很。也许，那是一种特殊的对长辈的友情。但是很快，容不得夏无忧选择，就有人帮她做了定义，帮她定义为，爱情。

　　校长收到了一封学生发的匿名邮件，指责夏无忧和向寒之间有不正当的师生关系。里面还有一些照片，照的都是背影和侧影，不是很清楚，他们两人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快餐厅，远远看确实有点像在约会，但是其实是再纯洁不过的补课而已。学校的四条高压线就有一条是早恋，更何况是和老师。校长找到了向寒和夏无忧，希望他们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夏无忧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过，却被人突然强加了罪名在身上，她不知道怎么解释，从何解释。而向寒，提出了辞职。

　　他并不是心虚或什么。不否认，对夏无忧，他是有感情的，毕竟是自己教的第一批学生之一，而且自己又对她很上心。但向寒毕竟是成年人，初中生？他还没有饥渴到那种地步，夏无忧在他心里顶多就是一个妹妹。他离开是考虑到夏无忧面对了这种事也许会分心影响中考，而他也觉得自己散心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应该回去了，走得再远再久，还是需要回去面对。

　　所以，他回了美国。

　　他离开学校后，便有了那两条短信。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米有人啊，泪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