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隆隆——

　　随着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 扑面而来的寒意将炽热的空气霎时驱散，转瞬之间，便从极热转化到极寒。

　　好在机甲虽然有所损坏, 但恒温系统还能够正常运行，沈弥看着面前幽深的不见底的黑暗, 没有犹豫, 抬步走了进去。

　　铁门内是一个漆黑的洞穴, 尖锐的石柱如同犬牙一般在内部交错，一根根粗大结实的铁链连接着无数石柱，仿佛蛛网般交织在一起。

　　哗啦啦——

　　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无数交错的锁链响动起来，沈弥表情一怔，看向洞穴内部。

　　无数根锁链连接的尽头, 一个人影坐在地上，是个男人。

　　他的头发又长又杂乱, 仿佛一团稻草，一双骇人的眼睛隔着空气, 默默打量着沈弥。他的衣服破烂, 几乎只剩下几根布条勉强蔽体, 露着精赤的上身。

　　沈弥的视线和他对视一眼，眸光微敛。

　　这个人……

　　而后他的目光落在男人的旁边, 在男人的左侧, 一把刀静静地斜插入石壁。

　　那把刀形似雁翎刀, 通体漆黑, 上面遍布锈迹, 没有刀护，只是用白色的绷带简单的缠在刀柄上, 那绷带已经发灰，看上去脏兮兮的。

　　造型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简陋，就像是路边随便捡的刀一样，刀身上甚至还能看到不少裂口和卷刃的痕迹，哪怕和最普通的常规机甲刀比，也算不上什么好刀。

　　可是，沈弥在看向那把刀的时候，心中却莫名一颤。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刀。

　　心悸，恐怖，绝望，阴鸷，疯狂……仿佛世间一切负面元素汇聚于此，那分明是一把刀，但在沈弥的视线中，那把刀俨然是一只具现化的恶鬼，面目狰狞，目如镜面，唇似朱砂，散发着浓烈到极致的恶意。

　　“刀客？”

　　前方那个头发杂乱的男人开口了。

　　声音沙哑，像是有砂纸摩擦，听得人十分难受。

　　其实无需多言，两人在见到双方的时候，心中就有了答案，刀者之间，大部分时候不需要言语，就能从对方身上嗅出属于刀的气息。

　　即便沈弥如今浑身是伤，就连挥刀的力气都未必有多少了。

　　但此时此刻，嗅到刀鬼身上那扑面而来的刀意，他还是在一刹那间兴奋了起来。

　　刀鬼伸手，将墙壁上的刀刃拔出。

　　充满裂口和卷刃的刀锋摩擦石壁，动静不大，却在这幽暗布满铁链的洞穴中响彻。

　　“叫什么名字。”

　　沈弥开口，问道。

　　面前的男人道：“吾名刀鬼。”

　　沈弥摇摇头，“不是问你。”

　　他问的是刀的名字。

　　刀鬼手中的刀，宛如活物，沈弥对于刀的嗅觉十分敏锐，他隐隐能够察觉到，眼前的刀鬼其实更像是被手中的刀控制的傀儡，在拔刀的瞬间，他的气息与那把刀如出一辙，属于“人”的气息骤然消散，只剩下刀的气息在空气中流淌。

　　刀鬼表情一怔，藏在凌乱长发后的眼睛眯了眯。

　　“十劫。”

　　刀鬼缓缓开口，“魔刀，十劫。”

　　说完，他手中的魔刀颤了颤，发出一声低鸣。

　　刀鬼低头看向手中的刀，嘴巴一咧，笑道：“它好像对你很感兴趣。”

　　魔刀轻颤间，流露出饥渴的意味，似乎迫不及待想要饮血，想要尝尝眼前这个少年刀客的滋味了。

　　“魔刀十劫，源于一个特殊的界缝，它被铸就出来那天，就杀了造出他的刀匠，血饮十里八方。那里的皇帝听闻此刀，自以为有天子之运，能驾驭此刀，于是派人将其夺回。”

　　刀鬼饶有兴致的看着沈弥，不急不缓的说着这把刀的来历，“后来，皇宫上下，都被这把刀屠了个干净。魔刀十劫，天生嗜血，以仇恨憎恶为食，是纯粹的杀戮之刀，恶鬼之刀。千百年来，未曾有人驾驭。只有我，只有我与这柄魔刀有缘，也是它唯一认可之人……”

　　刀鬼受魔刀所惑，就连军团的王也想要杀，强如天墨军团的王，尤利西斯也无法毁掉这把刀，忌惮于魔刀的力量，只能将其关押在此。

　　沈弥没有接话，直到刀鬼想再开口时，他淡淡道：“你的废话一向这么多吗？”

　　刀鬼闻言一怔。

　　眼前的少年虽受了重伤，就连站立也很勉强，但身上汹涌燃烧的战意，和想要与其问刀的欲望，着实逼人得很……

　　“哈哈哈……”

　　刀鬼癫狂的笑了起来，摇摇头，下一秒，他持着手中魔刀，便朝沈弥径直冲来！

　　刀鬼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也不想知道他是什么来历，当这个少年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好像某种冥冥之中的宿命，他只想要和对方打上一架！

　　残破的魔刀撕裂空气，一刹那，仿佛万鬼出世，无数恶鬼宛如有实质一般，在刀鬼的身后盘旋嚎叫。

　　这副景象无比骇人，寻常人别说挥刀，只是看上一眼，便要肝胆俱裂。但沈弥没有，他的目光依然平静，像是无波无澜的湖面，直到魔刀近在咫尺，才有微风吹过，湖面霎时化作惊涛骇浪！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疼痛的作用下仿佛马上要崩溃，站立的力气都所剩无几，但沈弥还是挥刀了。

　　一如既往的快，厉，狠，绝！

　　修长笔直的唐刀从刀闸中骤然出鞘，阴手御刀，反身旋劈！

　　铛——！！

　　炸裂的火光将幽暗的洞穴照亮一瞬，周围的锁链断裂两根，唐刀与魔刀碰撞一瞬，沈弥立刻手腕下压，刀锋刺啦在魔刀身上划出一串火星，而后后撤一步，刀尖上扬，随腰拧转，向左横砍！

　　刀鬼长笑一声，不闪不退，直直就是一刀迎上，毫不花哨，刀影如天崩，迎面砍下！

　　然而他刀还未递出，沈弥就像是看穿了他的路线一样，霎时换阳手横刀，精准迅疾狠辣地在他的魔刀上一磕，荡开刀势的同时，刀尖飞快刺向刀鬼咽喉！

　　刀鬼后仰闪过，踏步俯身，也是一记直刺回敬过去！

　　唰——

　　沈弥轻巧地后跃而起，如蜻蜓点水般，踩在魔刀的刀尖之上——

　　身体的骨骼在这样的剧烈动作下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沈弥的眉头甚至都没有皱一下，腿部用力，将魔刀踩下，手中唐刀顺势再砍！

　　刀鬼哈哈一笑，收回刀刃，回身一记横踹，劲风铺面，沈弥飞快回防，刀鬼一脚踹在刀柄之上，将沈弥整个人击飞。

　　如燕子击水，沈弥的身形后退飞出，准确踩在半空中一根铁链上，铁链哗哗发出响动，随后卸力，一踩，沈弥再次飞快携刀而至！

　　铛铛铛铛！

　　两人在空气中猛烈对上数刀，每一刀都凶险万分，森寒的刀刃碰撞，嗡鸣的音波向外扩散。没有源能碰撞，也没有什么特殊能力，像是某种无言的默契，两人纯粹是在使用刀法的技艺在较量！

　　明明此时身上的伤口再次开裂，身体时时刻刻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响动，但此刻，沈弥丝毫感受不到疼痛，相反，他现在彻底兴奋起来，浑身的血液奔腾间，像是要燃烧起来，化作火焰，将灵魂吞没！

　　痛快，欢喜，酣畅淋漓！

　　整个洞穴中只有兵刃碰撞的声音，但却像是有千万只恶鬼在空气中飘动，将两人吞没其中，沈弥的理智也在一次次拼刀中逐渐被吞没，魔刀便是有着这样的魔力，癫狂，宣泄，将所有欲望放大，在魔刀的影响下，沈弥此刻脑海中也只有战斗这样一个念头，其他的，什么都不去想！

　　唰——

　　魔刀撕裂空气，在沈弥的腰腹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沈弥也不甘示弱，双手持刀狠辣劈下，几乎将刀鬼半个胸膛开膛破肚，血肉翻涌，最原始的杀戮，刀与刀的对决，在这样一个幽深的洞穴中痛快淋漓的上演着。

　　在魔刀的影响下，周围的场景也几度变化，不再是幽暗阴森的洞穴，空气中浮现出无数的骷髅，尸体，汇聚成尸山血海，在战场周围涌动，染血的铁链如龙蛇哗啦啦在空气中游走。

　　沈弥和刀鬼，两人虽从来未曾见面，但宛如宿命的牵引，他们皆是一样，在漫长的时间中苦苦追寻着能够取悦自己的对手，只是片刻，两人的身上就多了无数道刀痕，血肉纷飞，躯体在这一刻好像变成了累赘，接连不断响起的拼刀之声，让沈弥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愉悦。

　　是的，愉悦。

　　在这个世界，沈弥打了无数场架，为的皆是不同的目的，胜负，复仇，名次……但这并不意味着，沈弥血液中流淌的“痴”便磨灭了，相反，在这一刻，沈弥心中那股对于战斗的痴迷与癫狂，才是真正爆发了出来。

　　与魔刀的对垒中，魔刀时刻发出嗡嗡的轻微颤动，沈弥似乎也能感受到这把刀的兴奋，这股兴奋完全不逊于自己，好像与他对战的并不是刀鬼，刀鬼只是魔刀寄宿的躯体，只是它的手臂，真正和沈弥在对垒的，是这把刀！

　　唰——

　　刀锋再次划过沈弥的肩膀，鲜血淋漓间，沈弥看到刀鬼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魔刀。

　　“哗——”

　　从刀尖中滴下血液，很快，这血液化作涓涓血流，滴落在地面上，仿佛开闸的洪水，无数鲜血从魔刀中涌出，周围的场景变化，化作一片浓郁的血海，翻腾的血浪组成一个个骷髅头的模样，发出无声的嚎叫。

　　“痛快，真是痛快……”

　　刀鬼癫狂大笑，“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哈哈哈，小子，你怕吗？”

　　尸山血海汇聚的血池之中，沈弥身上留下的血也汇入其中，他看着刀鬼，年轻而漂亮的面孔上，素来平静的脸也展露出一个久违的笑。

　　“怕？”

　　沈弥舔了舔下唇，咧嘴露出一个少有的灿烂笑容，道，“我爱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