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存的理智在气血倒流中冲到了脑部,咬咬嘴巴终是忍了下来。她文化学识不高,但有颗七窍玲珑的心,知道孤男寡女即使一时逞口舌之快,自己也甭想落到好处。
好女不和色狼斗。打不过就跑,说不过就闪,她是太极的正宗传人,隶属圆滑派。
脑袋里几秒钟的利弊分析后,安乐压制了燃烧的小宇宙,也不理陈墨,三两下扒干净碗里的饭,抹抹嘴巴,闪去厨房收拾碗筷。
陈墨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露出一抹开心的笑。这样的时间,如果能再长一点,会怎么样呢?笑容会越来越多,人也会越来越愉快吧……生活这个样子似乎不错,可终究是不可能的。他走近沙发坐下来,半阖起眸子。
她是他指尖的一抹牌,他可以用智慧和谋略,将这一副旁人眼中的烂牌,重新组合,为他赢得筹码。陈墨似乎透过黑夜的帷幕,看到周遭一圈等待出牌的赌徒,虎视眈眈的目光。
可是,走出一张张,经过他的心血,慢慢蜕变生辉的牌,到剧终,他会不会有所不舍?
牌,总有打完的一天,赌局也有撤散之时,相互利用的合作伙伴,终将面临别离。这样朝夕与共的关系,似乎从一开始,就进入倒计时的状态……
房 间静谧,只听到隐约从厨房传来的水流声,里面有一个女人在刷两只碗,两双筷子。陈墨突然觉得一向寂静冰冷的世界变得温暖起来,面部表情也不经意的柔和起来,像是有什么他不明白的东西注入,拂去了心尖上那积压许久的灰尘。
水流声嘎然而止。陈墨睁开眼睛,挺直身子坐起,从身侧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叠资料放在茶几上。纤尘不染的茶几镜面上倒映出他清逸俊朗的脸,嘴角还微微弯着,然而笑意尚未到达眼底,已经收敛。
前些天有孟行来胡搅蛮缠,安乐基本上没有和陈墨独处的时间。今天,孟行被逐出门,只留他们两人,安乐多少觉得有点别扭不安。刷好碗筷,关掉水龙头,并不急着出来。
不是畏惧也不是轻慢,不是疏离也不是亲近,不是熟悉也不是陌生,不是爱也不是恨,对于陈墨,安乐心态复杂。似乎从他们遇见开始,她就没有遇到过什么好事。可人总是情感的动物,朝夕相处下来,或多或少总会产生变化。
夜色已深,月亮从黑暗的深渊上升,在城市里散发着微弱的光。透过厨房的窗户往里面看,除了远方星星点点萤火虫般的灯光,什么也看不清。安乐一直觉得,白日那些看似华贵绚烂的东西,夜晚,总透着丝丝阴冷的气息。
日间在人潮汹涌的商场逛街,又上演了一场追捕,出了一身汗,现在身上腻的难受。安乐收起发散的思维,准备好好洗个澡。这两年来,在贼窝躲躲闪闪的日子,她习惯了伪装,连清爽都成为一种奢望。
陈墨以为安乐出来会找他随便聊聊,靠在沙发上静静等待。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她在厨房待了好一会儿,出来后,却直奔浴室。
安乐洗完澡出来,带着一阵馥郁的香,弥漫在空气中,远远传来。陈墨原本在书桌前低头看着电脑,闻到香气微微皱眉——这不是他常用沐浴乳的味道,而是陌生的玫瑰花香,浓烈奔放。
“换浴液了?”他抬头看着她问道。
“嗯,小五推荐了这个,说味道好闻。”
自从孟行缠着她拜师以来,贿赂了她很多东西。
她不想和陈墨用同一种浴液,和他身上有同样的味道,就坦言要买新的。孟行乐呵呵的推荐了这款,没想到味道这么浓郁,好闻个鬼,想必又是这坏小子故意捣蛋!
栗色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两侧,顺滑的发丝还有晶莹的水珠朝下滴。安乐换了干净轻 薄的衣服,领口开得很大,露出精致的锁骨,在香氛的萦绕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明艳动人的青春气息。
陈墨的眼睛愈发深沉,小五?短短一日便叫得如此亲切,女人果然是善变的生物。
“过 来。”
“嗯?”安乐虽然闻言靠近,离他却依旧习惯性保持三十公分的安全距离,隔着台阶的工艺围栏,说不出的疏离。
陈墨站起来,橙色的落地灯光照耀下,他的眼睛出奇的明亮,略带压迫感的身高,对比着,她的高挑顿时变成娇小。
安乐缩缩肩膀又朝后微微退了半步。
陈墨看出她明显的抵触,不由想起下午回来,孟行缠着她胳膊时的亲密。同伴的友爱原本是他期望看到的——可现在不知为何,心里突然不快起来。
你在意什么?她是你指尖一副必须要打出去的牌,未来是可以预见的结局,陈墨再一次告诫自己。然而,目光,却像遭遇磁石般紧紧吸附在她的身上。
“明天教你的老师从美国回来。四月份,那块地就要竞标。”陈述的话语从他嘴中说出,他们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这个冬天过去,是不是春天,未知。
安乐一惊,虽然是预料到的事情,可是因为来的太快,仍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到底我要做什么?”饶是她再聪慧也是一团迷茫,陈墨开始只说要全力以赴,不惜任何代价拿到那块地,并不知道为此,她要付出什么。
“你的本行,尽善尽美的骗人,然后窃取。”陈墨不加掩饰的说。
安乐垂下睫毛,半遮住眼眸,他,时刻不忘嘲笑自己么?似能读懂她的心思般,陈墨走近,握住她的肩膀。她抬头,咫尺的距离,能从他黝黑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影像,渺小的一团。
“如果我有一千块,要买件一百块的东西,而这件东西乏人问津,我是不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它?”陈墨认真的看着她,灯光下的面孔被柔和去了棱角。
安乐点点头,并不接话。
“可事实上我只有一百块,想要买件一千块的东西,并且这东西人人争抢,价格还在不断哄抬,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得到它?”他目光深邃,却有一丝无奈。若他有足够的能力,也不需要这副赌博的牌。也许,他们能走的远点,再远点……
去偷,去骗,去抢,不择手段……去掌握决定东西去留的人的弱点,去获取竞标的低价,去遏制有意向的买家——这些话他不需要向她点明,陈墨看着她的眼睛,知道聪明如她,势必已经明白。
安乐笑了,她突然觉得,自己从一个泥沼,奋力爬出,看到一处铺满绿叶和鲜花的地方,满心欢喜,结果踏进去,却是一个更大的泥沼。
什么未来,什么伙伴,幸好自己并没有当真的相信,否则只怕更为失落。
她欠他的,其实无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