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梦境中, 四周一片纯白。

　　笔尖摩擦纸面，发出窸窣的声响, 一个问题，延展出无数答案，偏偏每个答案都是正确的，真叫人难以捉摸。

　　“……”

　　已经过去多少年了，他停下笔，终于想要丈量自己的时间, 但是他做不到，就像他曾经毫无自觉地经历了八千多年。

　　或许是十年了吧, 因为——

　　修斯站起身，往后一看，只见书山堆满了图书馆的大厅，全是他看过的书，他曾经过脑的知识。

　　他睁眼闭眼, 感受着灵识的升级，将不可捉摸的意识，彻底变成可以触碰的事物。

　　他很久以前就能做到, 虽然那个时候，他对自己的能力并没有感受。

　　说起来, 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是在造六崽华利弗的时候吧。

　　那时候祂快散掉了, 明明是意识, 却像即将流散的河水，他想抓住祂, 意识却像河水一样从指缝中流逝。

　　那样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大概是“意识的湮灭”吧。

　　它最好的形容大概是火的熄灭。但是一旦这么形容，你又不得不问, 是谁点燃了火。

　　这个点燃火的人肯定是存在的，不然火不会一直烧着，从古至今，烧了这么久。

　　——真可怜。

　　但是想到这，修斯面色忽然一变，忍不住自问道：“为什么……我会觉得那是一种可怜？”

　　意识想存活，这件事可怜吗？

　　不、不对劲。修斯反驳了自己的想法，认为自己肯定是想反了。

　　脆弱易逝才是可怜。

　　顽强存续不是可怜。

　　“是这样吧……”

　　修斯蹙眉想了想，随后放下了这个念头。

　　接着，他站起身，目光追寻着图书馆内另一人的身影。

　　祂……不在吗。

　　-

　　中午时间三点，书店闭门中，巷外行人走走停停。

　　德文猫没有看店，因为祂的父亲第一次这么晚了还在睡觉，祂得待在卧室里守护祂的父亲。

　　对于天上的动静，祂并不是很在意，只知道是兄弟姐妹们联手挑战祂的大哥。

　　嗯，那算是一种情感交流。

　　祂好像累了，跳上枕头边，正准备找个舒服的姿势睡觉。

　　而下一秒，空间毫无预兆地打开了。

　　德文猫顿时警惕起来，然而空间通道中首先出来的是祂熟悉的小矮脚猫。

　　德文猫顿住，转头一看。

　　小矮脚猫三两下跳上了床。

　　打的结果如何了？德文猫歪歪头，刚要问小矮脚猫话，忽然间猫毛直立，好像被隔空电到了，睁大猫眼，难以置信。

　　魔神巴尔，也就是祂的大哥竟然站在空间通道对面，但是迟迟没有走进卧室。

　　祂头一次见到大哥这般神色，似是紧张，或是犹豫，双拳无自觉地紧握着，威严的双眸此时微微颤抖。

　　祂一直等了好久，才终于迈出那一步，走进了卧室，走到了祂分别八千多年的父亲身边。

　　两猫各在枕头侧，脑子不灵活，不知道啥回事，转眼就发现祂们离开卧室，出现在了门外。

　　“喵？”

　　小矮脚猫和德文猫互看一眼，好像明白了，祂们要给大哥空间。

　　大哥……好像跟父亲有话要说。

　　-

　　半个小时过去，卧室内一片安静。

　　巴尔站在床前，静静守候着，暗绿的双眸之下好像压抑着无比激烈的情绪。

　　很久过去，祂才终于开口，声线低沉道。

　　“你还是做到了吗。”

　　祂面前除了沉睡的人之外，并没有其他人或者智慧生物，因此看上去，祂仿佛在跟空气说话。

　　但祂的问话居然有了回应。

　　一道深沉而平静的声音突然响起，言简意赅地道：“是。”

　　如果艾利欧格等猫咪在，那么一定能认出来，那是阿加雷斯的声音。

　　正如艾利欧格等魔推测的那样，很久之前，阿加雷斯曾经跟巴尔提过一个找回祂们父亲的方法。

　　也就是后来祂们推断出来的那个宇宙级魔法。

　　但一开始，巴尔并没有同意，因为那要付出巨大的代价，阿加雷斯要冒着极大的风险才能掌握住那个极其渺小的机会。

　　然而，那却是唯一的方法。

　　至少是阿加雷斯手上最有可能的方法。

　　巴尔不能接受让阿加雷斯冒险，因为父亲曾经告诉过祂，祂是祂们的大哥，比祂们年长，比祂们强大，要力所能及地保护好弟弟妹妹。

　　父亲的话很温柔，并非强求，然而祂却刻骨铭心，不断追求强大，守护好祂每一个弟弟妹妹，让祂们整整齐齐，一个都不能少。

　　因此，尽管祂知道阿加雷斯的全知全能，当阿加雷斯提出那个做法的时候，祂还是没能答应。

　　那天，阿加雷斯沉默不语，罕见地固执直言：祂必须要这么做，无论付出多大代价，力量、身体、生命、意识、所有一切，祂都要完成那件事。

　　祂们自从父亲的手上诞生以来，极少极少意见不合，即使不合，也不会因为意见不合而动手。

　　但是那一次……

　　卧室内陷入沉默。

　　“还好吗。”

　　巴尔忽然打破安静。

　　几秒后，梦境对岸才又传来空灵的声音。

　　“还好。”

　　祂们好似在对情报，然而梦境有着严重延迟，导致祂们的交谈不怎么顺利。

　　话音隐隐漏出几句。

　　“是，精灵是最美的造物，祂们是非常特别的造物。”

　　“关于造物神，你所知道的——”

　　“还差一个条件，我们的父亲是……”

　　房间外。两猫眨着眼睛，虽然不晓得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感觉应该是好事。

　　父亲期待大哥回家好久了，今天大哥终于回来了，父亲一定会很高兴的！

　　但事情好像跟祂们想的不一样。

　　知道关键情报后，祂们大哥竟然转身，一步迈进空间通道，好像……没打算跟父亲重聚？

　　祂们要是看见，一定忍不住喵地叫住。

　　而幸好，这时梦境的延迟并不严重，及时响起了阿加雷斯的声音。

　　“就这样走了吗。”

　　“……”

　　魔神身形微顿，似在犹豫什么。

　　“你还在自责吗。”

　　魔神周身忽地雷光闪烁，好像动摇了。

　　“自责”，弟弟妹妹认为，因为当年没能守护好父亲，祂自责了八千多年，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只是比祂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只有阿加雷斯才真正知道发生过什么。

　　“那件事不着急，你为什么不留下来，多待一会。”

　　过于直接的问话，明明也知道答案。

　　而下一句，让空气再次升温。

　　——“巴尔，你在逃避吗。”

　　魔神僵在了原地，几秒后才终于转过身，好像行动否定了对方的质疑。祂不是逃避。

　　“那就留下吧。”

　　“父亲想见你，正如你想见父亲。”

　　“……”

　　-

　　中午时间四点左右，修斯缓缓睁开眼睛，黑眸隐隐晕着绿光。

　　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人还没有起来，视线先向左望去，然后看见了——

　　“巴尔？！”

　　修斯一瞬惊醒，怀疑了自己的眼睛。

　　只见，一只威猛的大金虎守护在他身旁，用充满野性的虎眸注视着他，仅倒映着他的身影。

　　修斯傻眼了，内心无比激动，一觉醒来，他的大崽居然回家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坐起身，然而大金虎却比他先行一步。毛茸茸的大爪子轻轻地按在他另一边的身侧，亲昵地伸出脑袋蹭着修斯，由于体型太大，祂的动作好像将人伏倒，四爪四方围人，把祂父亲牢牢圈在了下面。

　　外面的两猫听到动静，因为担心，悄悄地推开门，然后震惊了。

　　大哥要压坏父亲了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