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门,“你来看他?”这不是一个疑问题,不等她想好怎么回答,他接着说:“他没什么事,这次运气好,只是膝盖撞伤了,这几天不能走路。”
林欢低着头,迟疑着小声问:“他……好吗?”
“你是问现在?刚刚不是说了吗?他腿伤了,暂时走不了路,因为不注意,还没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据说感染了炎症,痛他也不知道吭一声,支撑了一下午,刚刚吃了止痛药,现在昏睡不醒。你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伤,还残废不了,都是他自找的,谁叫他开车脑子发晕不看路的,撞了这次下次就知道长记性了,不过……”杜文停了一下,看她抬起头看过来才说:“我忘了他记性一向不好,有些人从哪里跌倒的,下次就知道绕着走,他却总是在同一个地方摔倒。几年前他也脑子发晕过一次,在医院躺了大半个月,说不定下次他一时发晕躺上一个月甚至是永远躺下去也是有可能的。”
他的脸色漠然,口气隐隐含着讥谑,林欢却无暇顾及他似有若无的那点敌意,心里一恸,慌乱上前几步便要去推开那扇门。
“我劝你还是不要随便进去。”
“我只是进去看看他,连这也不行吗?”林欢看着近在咫尺的一扇门,突然觉得委屈。
“你不能一次又一次地给他希望,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让他绝望。”杜文没有转身看她,但似乎知道她停住了,“那时他说要回来,你不接他的电话,不和他联系,他还是回了。去你的学校找你时才知道你马上要结婚了,他找不到你,找到我家来问婚礼地点,我妈不愿意说,说是你说的不能告诉他,叫他不要去破坏你的幸福……”到底年轻气盛,到了这里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最后还是我打电话从我爸那儿问到地点的。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他好不容易到了宴会厅门口却被人拦了下来,死活不让他进去,回去的路上稀里糊涂就出了车祸。他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刚刚能下地走路,他妈亲自送他去了英国。你不是想知道这几年他过得好吗?”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怅然,刚刚那点敌意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了你的一句话,他从一个建筑学院的普通学生变成了前途无量的年轻建筑师,四年做到了别人十年都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我曾经去英国看过他一次……你应该也去看看,你去看了才会知道他每天是怎么过的。那次走了后,他这还是第一次回来,据说是为了工作。刚刚我又得到了一个消息,他要留下来了,原因恐怕你比我更清楚。他这一辈子终归注定是要在同一个地方跌倒的,所以你该好好想想了,想清楚了该怎么做再决定要不要进去,要不要再次给他希望,因为我担心这次倒下去他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林欢的手还放在门把上面,慢慢地松开了紧握的手指,可要拿下手却又舍不得,仿佛是要硬生生割舍掉什么东西一样,停了半晌,门后面模模糊糊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她再也没有迟疑,用力推开了门。
他侧着身体躺在床上,面朝右,大约是腿上的伤口痛得厉害,止痛药也不管用,虽是闭着眼睛,可眉头仍然微皱,嘴角有一丝僵硬。仿佛是有什么困扰了他,他睡得并不安稳,总是动来动去,后来还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右边的床位,在并不宽大的病床上,从床头渐渐往下移动,然后又一路由空荡荡的床单抚摸到床头自己的枕头上来,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他反握住她的手带往胸膛上渐渐不动了。他的手还是很凉,指甲紧紧攥着她的手心,微微的疼痛,一丝丝由手心传递到心里,她心里一痛,忽然明白了过来,再也忍不住倒了下去,像以前一样,把头搁在他的肩窝里,伸手抚平他的眉头。他伸手搂抱住她的腰,嘴角微抿,仿佛是笑了,像个小孩子,暖暖的呼吸融入她的发丝,安定舒服。
这是她用尽生命都想呵护的笑容,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珍贵更宝贝的东西了。她闭上眼睛近乎于贪婪地感受这熟悉的温暖气息,在这无比眷念的怀抱里,难过,疼痛,伤心,悔恨……这所有的情绪一起像潮水一样狂涌而来,彻底淹没了她。
原来,她不仅头脑不灵光,还真正的是一个傻瓜,傻到了无可救药,傻到,让他在睡眠中都紧蹙着眉头。
那时候,她为了他,为了他的未来,做出了选择,她以为那是对他最好的,她以为那是他应该拥有的,她以为他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很好,只是没有她。
然而,他却并不快乐,他过得不好,而这不好还都是她带来的。
十年啊,这么漫长而短暂的十年,万丈红尘,流年清浅,她看着他,像母亲看着最最宝贝的孩子成长,从一个男孩子到一个男人,一点一点地,渐渐褪掉青涩,披上尖硬的防护罩。那个初见时漂亮的男孩已经长成了男人,纵然还是一样漂亮,却少了孩子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面亦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忧郁,在最该神采飞扬的时候他的眼底却映出掩盖不了的落寞。
那个眼神清澈的少年已经被过去的岁月带走,被她带走。
这世上最想他好的人却偏偏是让他在睡眠中都紧蹙眉头的人,最不舍得令他难过的人却偏偏亲手摧毁了他的幸福。
她轻轻地把脸贴在他的脸庞上:“子默,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让你快乐?”
她挨着他的脸伏在他枕边许久,他没有回答,只是抓着她的手睡得宁静安详。离开的时候,她小心翼翼要抽出手,他却不放,她担心弄醒了他,不敢使力,试着把被子的一角塞进他手里,可等她走到门口回头望时,他的手又在床单上抚摸着。她的眼泪落了下来,不敢再看,仓皇地拉开门走出去。
杜文还在门口,看见她松了一口气,连语气都比之前好很多:“你再不出来,我只能进去喊你了……”突然顿住了,有点尴尬地扭过了头,嘀咕着:“怎么你们女人都喜欢来这一套?”似乎真有点疑惑不解。
林欢胡乱抹了两把眼睛,勉强笑道:“我没事,杜文,今天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我什么也没做,不过这里你以后真不要来了,今天你是运气好,碰见的是我,他妈随时都会过来,再说你老公还是这医院的名人,连我都听说了不少他的丰功伟绩啊,这里认识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