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盟约
当金黄的太阳升起来,第一次照上你爱的盟约,我就预期着明月来解除那情结。
系的太早太急。
——勃朗宁夫人《葡萄牙人十四行诗集》简念接到高文洋电话的时候很错愕,等她赶到他在电话里说的那间酒店的时候就更错愕。秦程已经喝得烂醉如泥,歪在包间的沙发上睡得东倒西歪,坐在一边陪着他的竟然是他们大学时的同学小老广,他毕业以后留校工作,那么巧在校园里遇见了秦程,就把老同学拖去喝酒。小老广看见简念的时候也很意外,不过他很聪明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帮着简念一起把秦程架到饭店楼下,再塞进他汽车的后排座。
高文洋现在人还在上海,他不想让公司的员工看见秦程的糗样,只好打电话给简念,让她帮忙把秦程拖回家去:“我也不想麻烦你的,不过也只好麻烦你。”
简念明白,能让秦程失态至此的原因是为了什么,在不想宣扬开来的情况下,确实也只有她是合适的人选。只是……回头看看后排座上的那个大块头,简念叹口气,等下到了他的住处,她该怎么把他弄下车,再弄上楼呢?
秦程的车里烟味很重,简念无奈地打开窗,一路吹着冷风往前开。他的住处在市中心,象他这样的有钱人,住的地方肯定不会差,绝对是闹中取静的一处高档公寓,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居然还在几幢公寓楼之间做了面积相当可观的景观。开车进小区,在保安的指引下把车停在他的车位上,又是幸亏有保安来帮忙,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把昏睡不醒的秦程给鼓捣进电梯,扛到十八楼他家门前。
摸出钥匙打开门,把秦程扔上床的时候他依然没有醒,只是信手抓过一只枕头抱进怀里,翻个身继续呼呼大睡。简念颇为无奈地对保安笑笑,向他道了谢。
关上大门,找到厨房,开水瓶里的水已经温了。于是开始烧水,找出茶杯来洗了洗,又到处翻找到茶叶,浓浓地泡了一大杯端到秦程的床头。冰箱里有蜂蜜,据说喝蜂蜜水也可以解酒,就又调了一杯蜂蜜水,也拿过去放在床头柜上。
忙忙活活一阵子,再回到卧室里,秦程的姿势一点没变,怀里抱着枕头,脸颊深埋在枕头里,修长的身体侧卧着,看起来很别扭很不舒服。简念叹口气,帮他把鞋子脱了,外套也好不容易拽下来,揭过一边的被子搭在他身上。
“秦程,秦程!起来喝点水!秦程!”他皱紧眉头嗯了两声,似乎还嘟囔了两句,简念没听清,俯过身子去继续唤他:“快起来喝点水再睡,秦程!”
秦程把脸埋得更深,孩子气十足地不耐烦起来,嘟囔的声音大了一点,虽然还是说得很不清晰,不过已经足够让简念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也许他正沉浸在久远之前的一个梦里,梦中有个调皮的、好吃懒做的女孩正在跟他撒娇,揪住他的衣襟不肯松手,一定要他去给她买好吃的,他摇头失笑,宠爱地刮了刮她的鼻子:“肉夹馍,两只,行了吧……”
简念愣住,已经瑟缩后退的心又向后撤了几步。这么多年来,这也许是她离秦程最近的一次,手一伸就可以抚到他的头发,可怎么感觉又隔了那么远,不仅是距离,还有时间。这个男人在时空里扭曲破散,一部分躺在她的眼前酒醉沉睡,还有一部分依然留在久远的过去,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另外一个女孩,用全心全意爱着那个女孩。
简念不愿意相信,但又不得不信。真的有一种感情可以历久弥新,丝毫不受时间的影响,无论多久多苦依然可以占据一个人的全部灵魂。僵硬地站直身体,她有种转身就走、再也不回来的冲动。眼前的局面是简念最害怕面对的,突然之间她很想报怨什么人,很想狠狠地责怪谁,或许一切全都是宋灵灵造成的,宋灵灵明明知道她对秦程的感情,还要把这个烂摊子丢给她,让她无力自拔。
可是……可是又怎么能责怪灵灵呢,没有人想这样的,她也有很多无奈和痛苦,如果有可能,她一定舍不得离开她最爱的人,她一定会和秦程幸福地生活到永远,而不是象现在这样,远远地相隔着,远远地思念着。
第一声啜泣从简念唇边逸出,秦程的身体立刻震动了一下,在她来得及反应之前,就被突然转过身的秦程拉了过去,用力拥进怀里。烟味酒味和他身上特有的气息一股脑把简念包围起来,她在他有力的双臂之间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这个男人醉得不知道控制自己的力道,只是一味地使出全部力气抱着怀里的人,用两条腿紧紧压夹着她,身体也完全覆盖上去,不允许自己再给她留一丝一毫挣脱的空隙。
“灵灵,灵灵……”低声的呼唤变成了一种条件反射,他也哽咽了,喉咙里酸得象喝了一整瓶醋,一股一股的热气往眼睛里冲,他很想哭,但是没有地方哭,只剩下回忆可以流浪徜徉。“灵灵……别走,灵灵……别走……”
张小娴说过,为什么要那么痛苦地忘记一个人,时间自然会使你忘记,如果时间不可以让你忘记不应该记住的人,我们失去的岁月又有甚么意义?
十年来简念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那些失去的岁月还没有被风吹远,一回头还能看见它们留在地下拖长了的影子,但是意义……为什么一定要分辨出一个意义,人活着并非每做一件事都有目的,又怎么会在乎岁月的意义。简念闭起眼睛,听着秦程一声一声的低唤,泪水慢慢濡湿了眼角。
秦程等不到怀里人的回应,不由得焦急起来,他呼吸急促地抬起头来,迷迷朦朦地只看清她脸颊上晶莹的泪水。从没有过的惊恐攫住他的心,好不容易才能再拥住她,怎么又把她给弄哭了。手忙脚乱起来,秦程不知道该拿这些泪水怎么办,他扯过被子毛毛燥燥地按在简念的脸上,她别开头,他又忙乱地扔开被子,用指腹去摩挲那些咸涩的液体。
“灵灵,灵灵……”喉间吞咽着,秦程低下头去贴着她的脸颊,擦不干擦不完,干脆就让她的眼泪也沾湿他,“灵灵,你怎么了灵灵……别哭,别哭,灵灵……我在这儿,有我,灵灵……灵灵……”
她的啜泣声越来越大,蜷在他怀里的感觉原来和想象中一样稳妥温暖,她现在真的明白宋灵灵放弃的是怎样一个世界。她躺着,哭泣着,任由这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象小男生一样青涩慌张地想要止住爱人的悲伤。
“灵灵,别走……别离开……别离开我……”
秦程轻轻摇撼着简念的身体,紧张地催问。简念怎么也控制不住眼泪,她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应该,但是不仅是秦程,她的心也需要片刻的沉醉。都太累了,哪怕一秒种的喘息也象是种恩赐,后悔都留到以后再去后悔,她现在只想顺从自己的心。
于是轻轻地点头,简念抬起手,小心地搂放在他的背脊上。
“不走,不走……不离开你……”
秦程突兀地微笑起来,笑意在脸上越渐盛开,可是目光却有些游移不定,双眼视线的集距并没有完全集中在她哀意连连的脸上。
原来他,并没有醒。
原来她的青春和执着,付诸流水。
心里有一百道伤口,怎么碰都很疼。简念侧过脸,眼泪全部滑进他的枕头里,每一滴都深深地沁了进去。
年纪真的大了,只不过一个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就头昏脑胀,中午睡了两个小时还是不行,一下午都萎靡不振,四点钟开始干点正事,在电脑前忙了不到半个小时的工作,简念就疲倦地把文档关掉,手上的资料收收好塞回资料袋里,堆回桌子上。
无聊地泡一杯咖啡,一手端着杯一手搅只小勺,溜达到窗口边往外看。其实也没什么好看,她这种级别不可能坐到位置最好的办公室,南不南西不西的方向,外头只有一片停车场,她的小破车放在角落里有树荫的地方,旁边恰好停了一辆商务车,更加衬得她那辆车小得可怜。
想了想,还是坐回桌边,登录QQ,点开同学群的界面,大伙儿聊得热火朝天,秦程的头像虚着,没在线。
手机叮叮地响了起来,看看屏幕,是个不认识的手机号。本着谨慎安全的原则,她警惕性十足地按键接听:“喂,你好,请问找谁?”
电话那头的高文洋哈哈笑:“找你。”
一听见他的声音,简念松了口气,随即这口气又绷了回来:“干嘛?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不能打电话吗?我以为我们还是有点交情的。”高文洋的笑声听起来有点可恶,简念清清嗓子,公事公办地微笑回答:“对不起高先生,我在上班,有什么事请直说好吗?我手上还有一堆事没做。”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你晚上有没有空,昨天你帮了我和小秦一个忙,想请你吃顿饭表示一下感谢。”
“不用了,谈不上感谢,都是同学嘛,应该的。”
“还是要感谢,没事的话就来吧,总是要吃饭的嘛。”
“不用客气。”
“你们五点下班吧,还有十分钟,我来接你。”
“真不用了……”
“简念,”高文洋的口气郑重了很多,他沉吟着,笑叹道,“是不是还在为上次我说的话生气?”
简念扬扬眉:“上次?你说什么了?”
“我说……”高文洋笑着摇摇头,“好吧,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如果没生气的话更得让我请你一顿,不然我心里更过意不去。”
叽叽歪歪了好一会儿,简念实在架不住高文洋花言巧语的热情邀约,不得不点头答应下来。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和同事们一起搭电梯下楼,看着红色的数字键不停向下跳动,她终于想起上次高文洋说了些什么了。他说,她这样,让他感觉是她不想让秦程和宋灵灵见面。
简念低下头苦笑,其实……其实高文洋真的没有冤枉她,她是真的真的真的,不愿意让秦程和宋灵灵再重逢……
就是两个人相亲时的那间西餐厅,灯光一样迷离暧昧,音乐也一样又酥又软,简念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高文洋,情不自禁狐疑地皱起眉:“干嘛啊?笑得这么花枝乱颤!”
“你能来,高兴的。”
简念抚一抚两只胳臂:“好冷。”
高文洋笑:“我现在发现你是个很有趣的女人。”
简念耸耸肩:“无所谓,你只要不发现我是个很有趣的男人就行了。”
高文洋笑得更开心:“我当时不该让小秦来搅局,应该好好跟你把这个亲相下去,说不定咱们俩现在已经是男女朋友了,简念,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简念坚决地摇摇头:“来不及了。”
高文洋装腔作势地露出苦相:“真的连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简念斜着眼睛上上下下看他:“耍我呢?”
“冤枉啊,我这说的都是真心话。”
简念拿起皮包作势要站起来:“我不爱听这种真心话,对不起。”
高文洋赶紧伸手拦住她,摇头微笑:“不至于连这样的玩笑也开不起吧。”
简念也觉得自己的反应过度了点,她垂下头按按太阳穴,自嘲地笑:“三十多岁还没嫁出去的女人听到这种玩笑反应都会很强烈。好了,说吧,今天约我出来有什么事?你该不会真的想要表达什么感谢之意吧。”
高文洋向后靠坐着沙发椅背,两只手交握着放在桌上,十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是不是女人到了你这个年纪就不再欣赏迂回曲折那一套,而是喜欢直截了当的表达方式?”
简念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我不知道,也许吧。”
高文洋意味深长地盯着简念看了一会儿:“那行,我就有话直说。昨天秦程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他这么失态过,简念,我这么说可能有点矫情了,不过我觉得你们毕竟同学一场,你真的就能这么镇定地看着他这样自己折磨自己吗?”
简念也久久地看着高文洋,无奈地轻笑:“说到底,你还是以为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拦着秦程,不让他去见宋灵灵。”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你就不能把宋灵灵的消息告诉小秦呢?见或者不见,应该让他们两个当事人自己决定,就算时间过去太久感情已经不复存在了,那也是他们俩要面对的事,你说呢?”
简念手里握着玻璃杯慢慢地晃着,看里头水流在缓慢旋转:“我从来没有代任何人做过决定,这都是宋灵灵的决定,是她不想见秦程,相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真的劝过她很多次。”
“为什么?她跟小秦的感情不是非常好的吗?”
“感情……”简念笑笑,“不能因为感情好,就要求这段感情一直持续下去,你说呢?”
高文洋皱起眉:“你的意思是……宋灵灵已经……”
“我什么意思也没有,高先生,宋灵灵是我最好的朋友,有很多话在没有经过她允许之前我不方便说出来,我知道你是秦程的好朋友,你很维护他,但也请你理解我,同样做为朋友,我也很维护宋灵灵。”
高文洋的嘴角弯了弯:“我理解,很理解,她有你这样的朋友,真的是很幸运。”
“谢谢。”
服务生把点的菜端上了桌,红酒也慢慢地倒进了杯里,高文洋先举起杯:“那行,今天晚上好朋友就当到现在为止,接下来咱们只管自己,祝你开心。”
平心而论,高文洋是个很棒的同伴,虽然只有两个人,彼此相交也不深,但是他就是可以把气氛调节得非常活泼融洽,一边聊着一边吃着,简念很快就忘了刚才的一丁点不快,轻松地和他打着哈哈。只是吃着喝着的时候很高兴,等到一顿饭吃完下了楼,简念又有点后悔不该喝酒,现在酒后驾车抓得特别严,她可没胆子跟政府和自己的小命做对,看来今天晚上不得不把车就停在餐厅的停车场里了。
高文洋也遇到同样的问题,不过人家是当老板的,一个电话就喊来了司机,本着绅士风度,当然要先让司机开着简念的车把她送回家。道过谢之后,简念坐进自己小车的后排座,把钥匙交给司机师傅,跟高文洋挥挥手,报了家里的地址。
薄酒微醺的感觉很不错,眯着眼睛歪靠在座位上,简念摸摸脸,觉得自己一直在傻笑。可有什么值得笑的呢?是今天晚上的夜色,还是她莫名其妙就深陷的心。
车还没开出停车场,妈妈就打来一个电话关切地问了几句,简念笑着让妈妈不要担心,一会儿就到家。说笑的时候社线无意间扫出窗外,她突然挂断电话大叫一声:“停车!”
司机师傅被弄得一惊一乍,嘎吱一脚急煞车把车停下,简念没等车完全停稳就打开车门跨了出去,停车场边有个身材苗条的女人正站在一辆银色轿车旁边,对着简念微笑。简念吃惊地低呼一声,大步向那个女人跑过去。
高文洋侥有兴致地看着夜色中简念急急匆匆的样子,情不自禁弯起嘴角微笑,可是当简念跑到那个女人面前之后突然转过脸来十分紧张地看了他一眼的时候,他象是明白过了什么,把烟从嘴边拿下来,微眯起眼睛仔细地看过去。
离得距离有点远,光线也有点昏暗,但还是能看出那是个长相清秀的女人,年龄跟简念相仿,个子比她略矮一点,一头长发松松软软地垂到腰间,穿着打扮气质出众,身边停了辆价格十分不菲的车,还有个象是司机的男人正拉开后座的门。
心里格登一声,高文洋想,他大概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了。只是……如果单论长相和身材,似乎比简念还要逊色一些,就是这么个女人,让秦程魂牵梦萦了十年还无法从往事里抽身吗?她似乎……不象是个有这种资本的女人……
简念和她聊了几句,她就坐进车里,高文洋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弯道边,汽车驶出停车场时就从他面前经过,车窗贴了深色的膜,他看不清里,不过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里头有两道视线正灼灼地盯在他身上。
宋灵灵,原来她就是宋灵灵……
难道就是为了这种档次的汽车,和能提供她这种档次生活的另外一个男人,所以就要离开秦程?看样子她过得很好,不象是有什么苦衷的样子。再抬起头来看向简念,恰好看见她生硬地别开视线。高文洋笑了笑,有心走过去问个究竟,但迟疑了一会儿,只是另取一枝烟点上,吸了一大口,仰首把烟雾缓慢吐出去。
回到家之后洗澡回房,简念坐在床上用笔记本上了一会儿网,心里怎么想怎么不踏实,干脆拿起手机拨通了高文洋的电话。电话一通就听见舒缓的音乐声,他象是在什么地方一边听歌一边喝酒,对简念轻笑着说道:“你放心,不经你的允许,我不会把刚才的事告诉小秦。”
简念苦笑:“刚才的事?刚才什么事?你该不会以为她就是宋灵灵吧。”
高文洋点头:“嗯,当然,她也有可能不是。”
“不是有可能,她真的不是,你可别误会。”
回想起简念紧紧张张回看他的那一眼,高文洋笑得很愉悦:“我明白,不会误会,她真的有可能不是。”
简念叹口气:“要我怎么说你才会相信,她真的不是宋灵灵,她是……”
高文洋挑起眉:“她是……谁?”
“她是,她是……她是宋灵灵的姐姐。”
高文洋失笑:“不管你怎么说我都相信。别担心,我保证不告诉他,你别这么紧张,早点休息吧。”
挂断电话,他还在笑着,这么大的人了,连找借口的急智也没有锻炼出来,一张口说出来的谎让人连揭穿的欲望都没有。把手机放回桌上,他端起酒杯,还没有喝上一口,先看见了站在身边的秦程。秦程坐回座位上,用下巴指指高文洋的手机:“和谁说悄悄话呢?什么事保证不告诉我,嗯?”
高文洋用手指挠挠耳朵:“属什么的啊,但凡有人说点悄悄话,你准保从一边恰巧经过,我说小秦,你很有成为背后灵的潜质知道吗。”
“这么挑战性的潜质还是留着你自己用吧,”秦程一口喝下半杯酒,“还没交待呢,瞒了我什么?不说?啊,我想起来了,公司现在在有打算要开拓南亚市场,很缺一个副总级的人物常驻印度。”
高文洋瞪起眼睛:“敲我一顿酒就够了吧,你这种威胁威胁不了我。”
秦程笑笑,懒洋洋地坐进座位里,觉得有点憋闷,抬起手解开衬衣最上面的第二第三颗扣子,衣袖也卷起来,露出肌肉结实的小臂。高文洋手指轻轻磕着酒杯,专注地看着舞台上深情吟唱的歌手,象是正在很认真地听歌。秦程喝完两杯酒,继续刚才的话题:“刚才到底是谁的电话?简念?她又和你说了些什么?”
“她能和我说什么,胡吹乱侃呗。”
秦程深深地看了高文洋一眼:“是吗?”
高文洋也意味深长地看他:“不然呢?你以为还会有什么?”
秦程很明显地滞了一下,垂下眼帘,笑得有些颓然:“是啊,还能有什么呢?”
一杯酒下肚,有热气火烧火燎地从小腹里冲出来,直烧到四肢百骸的深处。高文洋也脱了外套,解松衬衣,挽高袖子。他拿起酒瓶给自己倒满酒,长吁一口气,自嘲地笑:“好吧,藏着掖着也不是我的风格。小秦,我刚才……见到宋灵灵了。”
秦程手里的酒激烈地晃荡了一下,小半杯酒泼了出来,淋淋漓漓地溅湿了他的皮肤和衣袖,又滴落在了桌上。高文洋关切地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静静地等着他恢复平静。
舞台上一首歌唱完,又有一名女歌手走了上去,伴奏的乐手试了试弦,清清淡淡的三两声之后,前奏响起,歌声幽远宁静。
“只是不相信这样简单的结局,只是怀疑起自己无悔的心情,原来在阳光下你的背影,竟是最后的记忆,唇边的一抹微笑也将随之褪去。”
“小秦……”
高文洋低低唤了一声,秦程很费劲地露出一个微笑,笑意很深:“她……现在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