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今天的天气没有天气预报报道得那么好,瞧不见一点儿太阳的样子,整个天空阴阴沉沉的,透过窗户可以感觉到外面湿冷的空气。客厅外面开了一盏橘色的吊灯,衬着外面的冷暗天气,室内的光线显得模糊而不真切。
夏盛泉坐在沙发上转头看我,稍微默了会,他说:“小薇,过来坐。”
我有片刻释然的轻松,走到夏盛泉的对面坐下,我和他隔着一个玻璃茶几,茶几上方摆放着一个魔方和几本消遣的报刊杂志。
夏盛泉神色严肃,放在茶几边缘上方的指尖有轻微的泛白。
“我联系了瑞士那边的脑科医生,下个星期在这边确认报告后,我就带你飞过去。”
我抬起头,视线无意扫到夏盛泉眼角的皱纹,怔了怔说:“我不想到国外动手术,如果真要死在手术台上,还是落叶归根比较好。”
“说的是什么胡话。”开口说话的是边疆。
我稍稍转头,看见他正从厨房里面走出来,眉峰微皱,浅蓝色的袖子卷在手肘上,深蓝色的围裙穿在他身上俊朗而可爱。
我匆忙把头撇回来,有种说错话的慌乱,从边疆回来,我都尽量在边疆面前表现出一些美好的字眼,坦然、乖巧、坚强……我试图掩盖内心的悲望、自怨自艾已经铺天盖地的无力感。但是,悲望的情绪像是见针插缝一样,稍稍不留神,便把狼狈显露出来了。
在客厅里摆了张小四方桌,我把边疆烧的两道小菜端上来,尔后,又盛了三碗饭上来。边疆把筷子摆好,然后接过我手中的一碗饭,放在了夏盛泉面前。
我自顾坐下来,静默地嚼着饭。
头顶飘过一丝轻微的叹气声,恍惚间,我也分辨不出来发出声响的是边疆还是夏盛泉。
这顿饭吃得有些索然无味,我猜想夏盛泉应该也吃得没什么滋味,气氛就像一张无形的网,缠绕在餐桌上,虽然不是密不透风,但是却有种无处可逃的逼迫感。
“如果可以,回家住吧?”夏盛泉开口跟我说话,语气里带着的乞讨让人哽得慌。我轻轻咬了口手中的鱼翅捞饭,香味四溢,等吞进胃里时,却泛出了丝苦味。
“这事再商量吧。”边疆声音平淡,轻轻握了下我的手,看着夏盛泉说:“那个家她太久没住了,一时半会也很难习惯。”
夏盛泉沉默,不说什么,直到晚饭结束,起身离开了。
夏圣泉离去后,边疆去厨房刷碗,我倚靠在门旁看他,过了会,轻笑了声说:“今天怎么那么乖,还主动刷碗了,看来我这病得的还是有好处的。”
边疆身子一疆,然后转身瞪了我一眼:“胡言乱语什么,快去给我那条擦手的干毛巾。”
我笑了下,转身去拿毛巾给边疆了。
如果老天爷执意想让我这辈子那么短的话,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边疆了。
晚上睡觉,我紧紧地拉着边疆的睡衣默不作声,边疆叹气地摸摸我的头发,良久开口说:“别多想。”
我闷声说:“没多想。”
边疆歪头在我脑门亲了下,问我:“想不想见你的养母,我把她接到A城来住吧?”
我摇头:“算了,见了也难受,倒不如让她日子过得顺心点,何必多一个人担心。”
边疆:“真是傻话。”
我低低地笑了下,然后开口说:“刚拿到检查报告时候,我上网查关于我这病的资料,越看心越寒,我从小运气就不大好,现在脑袋长瘤了,也专挑好位置长了。”边疆放在我腰上的手力道越来越重,我哂笑下,很是轻快地说:“不过你放心,我以前算过骨格重量,测出来有七两一钱,重得很呢。”
“重好啊重好。”边疆把下颚抵在我的头顶,过了良久,继续说:“算命书上的东西,有时也是有些准头的。”
床边的手机响了,边疆扭头看了眼,说:“是你的。”
我拿过手机,上边显示的是严寒的号码,我顿了下,抬头看了眼边疆,按了通话键。手机那头先是沉默,隐约可以从听筒听到街上的音乐广告声。
“是严寒啊。”我开口说。
“没睡啊……”过了会,严寒的声音传入耳边,声线有些停滞,带着清冽的沙哑,似乎还带着风,刮得我耳边有轻微的疼。
我应了声。然后有时漫长的沉默,直到“啪”的一声,严寒那边已经挂断了。
我放下手机,看向边疆:“他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边疆帮我拉了拉被子,了然地说了声,“他也没什么东西可以说了。
住院手续办理地很快,我很快就住进了A市的第三医院,医院环境挺好,除了病房的天花板粉刷得似乎白了点,常常会在睡醒的时候被晃到眼睛。
茉莉是在我住院的第二天知道我病情,过来的时候趴在我的病床一下哭一下笑,根本就是失了常态,跟一个孩子一样。
“格格啊,你一定会好的。”
茉莉的眼睛快要浸湿了我的新毯子,她接过我递给她的纸巾,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会好的,别哭了。”
茉莉拼命地点点头,然后问我有什么想吃的,说她给我买去。
躺在病床上忌口的东西越来越多,我现在每天的吃食基本上都是边疆的安排的,他现在对我这病的了解比我多多了,吃什么有益,什么又要忌讳,基本上都是知晓的。
现在茉莉问我想吃什么,我一时半会倒想不起来,脑里想起的倒是边疆昨晚给我熬的荷叶粥。
“没什么想吃的。”我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沙发 ,示意她坐在那边。
茉莉从我病床边移到沙发边,脸上还是有些呆滞,似乎对我脑袋的长瘤的事情还是不能相信。她张张嘴,好像要安慰我,话还没到嘴巴,眼里全是黯然。
茉莉是不会安慰人的,我也不图从她嘴里得到些安慰人的话,只是难为她替我那么着急了。记的高一那会,茉莉的同桌是个戴眼镜的女孩,有天早自习上课,手臂上戴了黑条,女孩趴在课桌哭得一抽一抽,茉莉上去安慰了,结果女孩哭得更凶,哭了一阵后还低头去教室。茉莉急得直跺脚,硬是没有了主意,最后女孩是被陈晋荣给牵回来的,女孩情绪也稳定了不少。老实说,陈晋荣挺会安慰人,一张嘴讨人喜欢,左右逢源的功夫也尤其厉害,但是那么一个人,混官场的时候还是被送了进去。
茉莉陪我坐了一会,边疆便推门进来的,我瞧着他有些凹下去的双颊,心里酸得不成。边疆对我眨了下眼睛,然后跟茉莉打了声招呼。
茉莉见边疆过来,也不多留,找了个借口就离去了,临走前跟我明天再过来瞧我,顿了顿看向边疆,征求他的意见:“会不会影响格格休息。”
边疆神情温和,淡淡说了句:“没事,只要别太久就好。”
茉莉眼角又有些泛酸的苗头,低着头合上了门退出了病房。
茉莉离去后,边疆瞧了眼床头放着的一本相册,问我:“哪里来的相册?”
我回答说:“刚刚茉莉给我带来的,说是给我解闷用的。”
边疆勾勾唇,从我床头取走了相册,相册外面是用复古的棕色皮质镶上的,边疆的手白净如玉,搁在上头映衬得很好看。
“都是一些什么照片?”边疆一边打开相册,一边歪着脑袋问我。
我也没看过这本相册,听茉莉说里面大多是高中时候的照片,那时候茉莉爱摄影,老爱捧着一个单反招摇过市,拍着拍那。
边疆打开相册的第一眼,神色就顿了下,我好奇的探过身子,然后哈哈大笑出声。边疆瞪了我一眼,我不理会,又瞅了几眼照片,笑得不可抑制,过了许久,我停下来端详着边疆,正色说:“其实我觉得以前的你更好看些,现在有些残了。”
边疆含笑望向我:“真觉得那时候我好看了?”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悻悻笑了两下,说:“被大家公认的美男子,我即使再眼拙也能发现你的天人之姿啊。”
边疆不搭理我的话,即使翻阅照片,我探着脑袋陪他一起看。边疆见我这个姿势有点折腾,便坐到了我的病床上,将我的身子放在他胸前,双手在翻阅着这些老照片外,还不时地给我撸撸头发。
这些照片都是茉莉以前拍下的纪念照,有大家在学习时候的偷拍,玩闹时候的快拍,还有一些是集体出游,在野外烧烤时候留下的照片。
第一张照片就是边疆和陈晋荣的合照,两个少年勾结搭背的模样,倒是让人怀念。
“晋荣有消息吗?”
边疆默了会,语气里面轻微的叹气声:“前几天去看过他,样子还不错,还问候我们什么时候结婚。”说完这句话,边疆定定地看向我,眼里闪着光。
我不自然地撇过头去:“我们还年轻呢,结婚太早了……”
太早了,怎么会太早了,现在的我,最怕的就是有些事会不幸就变得太晚了。
严寒番外(一)
他第一次看见那个人,应该是在很小的时候,但是记忆模糊,唯一能回忆起来的就是,她的齐刘海下面有一双跟黑珍珠一样漂亮的眼珠子。
他只见过她一次,是在夏家的聚会上,明明他比她大一岁,明明他是男孩,她是女孩,但是她说话的声音比他响,头抬得比他高,他猜想脾气应该也比他大得多。
她是夏伯伯的女儿,但是他并不知道她的名字,相反,他倒是先知道夏悠这个名字,直到多年以后,他才知道,原来她叫夏子薇。
他从小就是乖乖孩子,行为规矩,功课优异,从来不需要父母在他身上花多少心思,从小到大,他永远是班里的学习模范,甚至有时候他都腻了大家这样看待他,所以他想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不过后果多半没什么效果,对于他的一些故意犯错,大家也不会责怪,反而认为他有能力解决和取得教训。
信任太多,明明是好事,但是有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心里像是长了一把草,风向不定,所以也不会知道要吹往哪边,家长认为的有理想好孩子,老师认为的有目标好学生,其实事实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但是事实具体又是什么模样,原谅他说不上来,因为他自己也不了解。
那个小女孩他见了一次后再没有见过,后来有一次,他无意听到楼下搓麻将的一群女人听到夏家的女儿走丢了。
夏家的女儿,他下意识想到那个眼珠子跟黑珍珠一样漂亮的女孩,她头抬得高高的,如果要在她脸上安放表情,他想应该是一脸倔强。
再后来,他搬家了,跟夏家搬到了一块地方。
搬家那天,他又想到那个小女孩,便问爸妈:“夏叔叔家的女儿找回来了没有?”
父母很惊讶我还记得她,不过还是告诉他,那孩子一直没有找回来,不过夏家现在还有个女孩,跟你同岁,月份比你小,你可以当她是妹妹。
夏家不是只有一个女孩么,走丢了一个,怎么还会有一个,如果再生了一个,为什么年龄还比走丢的大。
夏家和严家关系一直不错,所以搬家这里的第二天,父母就带着他过来拜访。
夏家很冷清,可能上次他来夏家正在办聚会,所以相比上次的热闹,这次夏家显得冷清。
客厅有个女孩在弹琴,样子看着很安静,见他们过来,便立马上楼去叫夏叔叔。
女孩乖巧地站在夏叔叔旁边,介绍后,甜甜地叫了他一声小哥哥,然后过来拉他的衣角,眼里有丝小心翼翼,生怕他会拒绝她:“小哥哥,我家花园开了好多花,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从小跟他一块长大的孩子,年龄多半比他大,即使有比他小的,也是男孩,第一次有小女孩叫他哥哥,这感觉并不糟糕,所以对于她的邀请,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在去花园的路上,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便问:“你还有个妹妹吗?”
女孩愣了愣,然后笑着说:“我应该有个妹妹,不过她走丢了。”
女孩跟夏叔叔在一起的感觉很奇怪,并不像父女,相比女孩对夏叔叔的热情,夏叔叔的回应实在少得可怜,有时候她对夏叔叔说话,夏叔叔甚至会忘记听。
所以他又想到那个女孩,夏家聚会的时候,是骑着夏叔叔的肩头出来,眉目飞扬,小小的脑袋抬得高高的。
沈蓝玉是他母亲,她似乎很喜欢这个这个叫夏悠的女孩,三天两头请她过来吃饭,而夏悠确实也讨人欢心,沈蓝玉一直很想再生个女儿,所以夏悠的出现,很大程度满足了沈蓝玉的渴望。
夏悠很喜欢粘着他,他做作业,她蹲在一旁看着;他画画,她帮他递颜料;他玩游戏,她就会过来拉拉他的衣角:“小哥哥,教我玩吧。”
会烦是一定的,但是如果习惯了,他就习惯每次他做什么都会看见她,同时,他也把她当妹妹一样照顾,放学的时候会等她,她哭的时候会带她去买雪糕,有空的时候帮她补习作业。
见夏悠这样粘他,他也如此照顾她,沈蓝玉就常开玩笑说:“等小悠再大些,妈妈就把她给你娶进门吧。”
关于他和夏悠,其实不止沈蓝玉,他们都是乐见其成的,即使沉默少言的夏叔叔,偶尔兴头上来的时候,也会跟他开玩笑说:“严寒啊,你要不就做我们家的女婿吧。”
小时候他对这些玩笑玩大多没听进去,稍大一些,他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就觉得娶夏悠进门,就像他按部就班的规范人生一样,不意外,所以不会有遗憾,但是也没有惊喜。
可能心底还有那么些贪心,所以每次沈蓝玉跟他这样子开玩笑,他并不乐意,夏悠或许是很好的结婚对象,两人认识久,结婚后,她依赖他,他会对她好,有爱是一定,但是不是爱情就不一定了。
直到十一岁,他升入初中那个暑假,他和夏悠参加夏令营回来,他听到一个消息,夏家那走失的女儿回来了。
虽然听到她回来,但是他真正看见她,还是过了一段很久的时间。
那天他从少年宫学习围棋回来,路过夏家的时候看见一个瘦小女孩蹲在喷泉边上不起来。
他瞧了很久,女孩就蹲了多久,而且是一动不动。
他怕出事,连忙走过去拍她的肩膀,询问说:“你怎么了?”
女孩没理他,他站着不知怎么办好,然后女孩站起来,往夏家的大门走去。
然后他猜想,刚刚他见到的这个女孩,应该就是夏家走丢了现在又被找回来的女儿了。不过好像他又没看清她的长相,只觉得很瘦,皮肤有点黑,好像他们班的女生在夏令营回来后,好多都晒成了像她那样的肤色。
不过之后证明,他眼力并不好,她回到夏家第二年,皮肤就变白了,白得就像剥了壳的白煮蛋。
明明很瘦小的她,不知道在哪一年,腾地长高了,看着就有破笋而出的势头,不过唯一没变的,还是瘦,宽大的校服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习惯卷起袖子做作业,思考模样,咋眼一看,倒有吊儿郎当的感觉。
初中入学,夏叔叔把夏悠弄进了跟他同一个班,这个他并不奇怪,但是把她也弄进一个班,他就觉得挺不明白,因为那时他看她的个头,就应该是小学没毕业的。
而他真的没估算错,她小学真没毕业,没学过英语,没上过多媒体教室,甚至电脑也不会打开。
功课差得很糟糕,以前他觉得夏忧的功课已经比较惨不忍睹,但是看了她的,应该算是惨绝人寰了。
夏叔叔私下会问他关于她的成绩,他老实回答情况不是很好,夏叔叔笑,过了会又问:“她上课会听吗?”
他认真想想:“好像并不听。”
夏叔叔“哦”了声,也不知道怎么想,在他离去的时候说了句,“你和小悠多帮帮她,多半是不适应,我夏盛泉的女儿肯定不会只是考倒数第二的。”
然后真的被夏叔叔猜中,只要用心努力,她成绩上来很快。他很想帮她,就算没有夏叔叔的嘱咐。
可能是照顾夏悠养成的习惯,他鼓励她,教她落下来的课程,帮她买辅导教材,这些事情他做起来得心应手,那时他觉得是一种责任或是义务,但是却不明白,其实他是甘之如饴。
她很少对他说谢谢,就像放学后,他和夏悠等她回家,但是她多半是自己回家,夏叔叔说她还没有适应,他也是这样猜想。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他想跟她交朋友,想跟她相处,但是又怕她抗拒,这是跟夏悠相处从来没有的体会,两者有多大区别,他没心思去辨别,只是想跟她再靠近些,再走近些,他觉得自己跟班里的那些找机会靠近女生的男生不一样,不过如果真要深思,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豆芽菜一样的女孩,越来越漂亮出众,即使每天穿着清汤挂面似的校服,即使她的头发最长只留到肩膀这里,他的视线越来越难以从她身上移去。
不止越来越漂亮,她成绩也好了,人也不像刚来那么沉默,她开始有了朋友,开始有了喜欢的明星和乐队,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开始改变,除了她和夏叔叔的关系。
初三,她收到了好几封情书,夹在她数学练习册里面,是他帮她辅导作业时候发现的。
“这是信?”他问她,假装不经意。
“算是吧,是情书。”她对他挤挤眼睛,“不要告诉我 ,你没有收到过?”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问:“上面写什么?”
她看着他:“你很好奇?不过这是隐私,我并不能给你看。”熟练地玩转着手头的笔,她的笑容越发好看,“其实也没写什么,大致都是一个模板,先胡乱地夸我漂亮,可爱这类的话,然后约我到乱七八糟的地方见面。”
“你去了?”
“我没去。”她回答地很坦诚,“早恋会被抓的。”
他心跳漏了两拍:“对,还是不要早恋得好。”
有些事,没有意识的时候,它还不算事,但是等有了意识,它就变成了个秘密。
在他十五岁的某个天夜里,他从睡梦里醒来,手伸向湿了的床单,随着喷泄而出的欲望,藏匿在心里的某样情愫也跟着破茧而出。
严寒番外二
初三填志愿,夏悠来找他,问他填六中还是A中,他说还没决定好,可能是六中吧。两座学校都是名牌高中,但是六中就在他们住址区的附近,只要两站路的距离,相比A中,他可能更倾向六中,因为他讨厌把时间浪费在公车上。
问她志愿,她说A中,原因他没问,猜想应该跟夏叔叔有关,因为A中离夏家要远些。
上交志愿卡,他在上面选了A中,夏悠过来看他志愿,有些失望地说:“你选的是A中啊,A中好是好,但是离家远,中午就必须要在食堂吃,但是听闻食堂饭菜味道并不好。”
他笑笑:“A中理科综合实力比六中强些,小悠如果你以后选择是文科,选择六中是不错的。”
夏悠摇头:“我不一定是学文的。”
“英语和语文是你的强科。”
“但是我想跟你在一起。”
他失笑,然后给她讲了整个下午的题目。夏悠学习是用功刻苦,尤其在数理化这块,但是天赋真的在一定程度上决定水平,平心而论,夏悠不适合学理,同样的题目,对于她,或许一点就好,但是跟夏悠讲,他就需要花更多的时间。
虽然他不想承认,单丝在给夏悠讲题目的时候,他有不耐烦的情绪。相反,夏悠文科很强,校报常会登她写的诗歌,他之前有个同桌就非常喜欢夏悠,认为她写的文字跟她整个人一样灵动哀愁。
不过她,夏子薇,她每次诗歌欣赏的得分都很低,语文上,她学的最好就是议论文,有根有据,条理清晰。有一天,她做完一套模拟卷,边看夏悠登在校报上的文章,边悠悠叹气说:“严寒啊,你说夏悠这人,是不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呢。”
虽然是在问他,但是她讲话的声音很轻,然后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笑得跟朵花儿一样:“你就当我嫉妒吧,虽然我不想承认,夏悠确实挺有文采的,以后你们俩一文一理,很好很适合。”
她讲的话一向不怎么好听,尤其是这句,他想解释点什么,最后还是沉闷离去。
高中生活相比初中,改变并不是很大,只是校园里的荷尔蒙产量得到了很大的提高,“谈朋友”这个词,在懂与不懂间,变得微妙起来。
因为夏叔叔的关系,他,夏悠和她还是同一个班,直到高二文理分班,夏悠去了文科。然后他跟她开始同桌,距离拉得很近,她趴在课桌午睡,他稍微扭头就可以看见她额头冒出的细微汗颜。
对于她,就像藏着的一份美好,他不想拿来与人分享,但是有些事情,不是因为不愿意或不想就不会发生,好比他常常可以在男生的聊天话题里听到她的名字,比如他不能让其他男生不去看她或者看见她就要转移视线。
但是不管如何 ,他有自信他在她心里是不一样,若有若无,他还能感觉到她对他的在乎,这种发现,让他欣喜若狂。
情敌的存在,通常会带来危机感,而他最强大的危机感,来源于他的后桌。
“他很优秀,各方面。”这是很多人对边疆的评价,而他也认同,作为同学,他很欣赏他,但是作为情敌,他需要防备他。
他越是不动声色,他越是按耐不住,大家都是年少,蠢蠢欲动的念头,就像春后的野草,稍不留神就长满田野了。
边疆给她写的情书,他无意知道,因为危机感太强,没做他想,他就先下手为强了。
“我们早恋吧。”他有说得多少轻易,他内心就有多少忐忑,第一次体会这种怕失望的情绪,原来是如此不好受。
“好啊。”这是她的回答。
感觉,像是走在云端上。
他和她开始恋爱,如果说在确定关系时候,他是冲动而孤勇的,可以飞蛾扑火不顾其他,只想先把她兜进怀里再说,但在确定关系之后,他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比如最基本,他不想让老姜知道他们早恋,也不能因为早恋,影响她的学习。
大家都说,高中谈恋爱时奢侈品,这话说得很对,但是不管如何,享受奢侈品的的感觉很好。小心翼翼地珍爱一个人,付出,也变得愉快而满足,何况,他还拥有这个人的所有权,他对她的感情可以更光明正大。
然而他和她有一个很好的开始,结局却是不了了之。
他以为自己很爱她,多年以后,明白却不过如此。
他以为她不够在乎他,心理失衡滋味不好。
他以为先放手的是她,但是事实是他开始不够坚定。
分手后,他在她宿舍楼下等了七天,有时候他会想下,如果他多等一天,她会不会就走下楼来,从他身后拍了下他肩膀,待他转过头,可以看见一张可怜兮兮的小脸。
“严寒,我饿了,咱们去吃饭吧。”
是他没有等到他,他选择出国,夏悠流产了,他选择陪在夏悠身边,夏悠不能生育了,他选择跟夏悠结婚。
在跟夏悠结婚之前,他有去英国找她,出国这几年他一直有她的消息,但是等亲眼看到她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他选择转身离去。
她很好,不是吗,他不应该再去打搅她了。
夏悠有次问他:“严寒,你后悔吗?”
后悔?他摇头,他从没有坚定过心心中的爱情,他是没有后悔的权利,他有太多的自以为是,离开她,娶了夏悠,他曾经所自认为的“很好选择”。
再后来呢,他有些不想叙述了,兜兜转转,弯弯绕绕,他累得像是被抽筋剔骨了一般,如果还剩下那么点力气,就是跟夏悠离婚,不再去管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 至少结束这段心力交瘁的婚姻那时,是那么多年来,他最轻松的时刻。
他和夏悠从民政局出来,夏悠问他:“把房子存款股票都给了我,你有什么打算?”
他笑了下:“先工作吧。”
夏悠默了会:“你离婚真不是因为她?”
“不是。”他摇头。
夏悠笑,上来拥抱他,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我祝福你过得糟糕。”
“祝你幸福,小悠。”
夏悠松手,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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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梦回,他好像又梦到自己回到十八岁那年,在大学的绿荫道路上,阳光斑驳,她跟在他身后踩着影子玩,他转身,她对他笑,只觉得满满的阳光从树叶缝里倾泻下来,落在她光洁的额头,染上光华刺得他心底发烫……
作者有话要说:放个严寒番外~至于《这金子般的人生》什么时候能出版,还是未知,让大家等了那么久,我很抱歉,金子刚开始签给的是某出版社,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被解约了,现在投给另一家出版社~还在等结果~希望是好消息。被解约什么的,对于一个作者打击挺大的,金子这文呢,算是一本我最想出版的小说,没想到中间波折太多。有点累~很久没上来看这边的留言,有时候看到童鞋问金子啥时候出版啊~心里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