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渐渐明白过来,他的惶惧与不安或许并非因为自己。
“你……是不是在为别的事烦心?”她终究还是把疑虑说了出来。
“什么?” 沈均诚看看她,故作不解。
晓颖在床上坐直了身子,“你觉得这样合适吗?我的意思是……就这么离开他们……毕竟,他们把你养到这么大。”
沈均诚脸上掩饰的痕迹渐渐淡去,他明白,自己的心绪瞒不过晓颖,静默了片刻,他反问,“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望着灰白色的天花板,眼眸里交错着迷茫与空洞,“回去?接着做南翔的总经理?就因为我有一个身份是沈家的养子?不,我做不到。”
“从前,我把沈家的事业当作自己应尽的责任,所以,尽管不喜欢,我也一样会接受。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不光因为那不是我自己想要的生活,更重要的是,我不想有一天别人指着我说,他委曲求全,就是为了得到沈家的财产。”
晓颖把头轻轻靠回他的胸前,沈均诚伸出手去,缓慢地抚摸着她那一头毛绒绒的短发。
“至于养育之恩,”他顿了一下,手指在晓颖柔滑的肌肤上走过,“如果有一天他们愿意承认你的存在,我会和你一起,象普通人对待父母那样尽我应尽的孝道。”
他的手指游走过她的手臂,最终与她的手掌绞缠在一起,晓颖没再说什么,心头落下一声叹息,有点无奈,有点彷徨。
沈均诚翻了个身,把晓颖压在身下,细细地吻遍她的周身,那撩人的热度立刻勾起数小时之前令她面红耳赤的记忆,晓颖想要阻挡,却被他不由分说的热情再度吞噬,而在他略显急迫的动作中,她敏感地觉察到,他似乎急欲借此来掩盖某种正在逐渐蒸腾起来的情绪,是愧疚,亦或茫然?
深夜的病房里,沈南章还在陪伴迟迟无法入眠的吴秋月,病痛以及丈夫带来的令她震惊的消息同时折磨着她的肉体和精神。
“他怎么能这样对我?二十六年了,我养了他整整二十六年!你怎么不替我问问他,他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他,他到底有没有良心?!”
沈南章坐在床边,低垂着头,不置一词。
激愤中的吴秋月搜肠刮肚地历数儿子的种种不是,紧接着,她就发现,沈均诚所有的叛逆行为无一不是因韩晓颖而起。
“那个小狐狸精,简直是个妖孽!”她转而咬牙切齿地诅咒起晓颖来,“她害了自己的父母和我妈不说,现在还要来抢走我的儿子!南章,你就忍心看着她把小诚拖走吗?”
“秋月!”沈南章不得不劝她道:“事到如今,你光埋怨是没用的。你还看不出来么,小诚是真的喜欢她,你何不就……”
“我不会同意!”吴秋月的眼里露出怨毒的神色,却是直接冲着沈南章而来,“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拼着不要这个儿子,也不会向他们妥协!”
她嚷得太激动,引发了一串剧烈的咳嗽,没多久就听见护工在外面敲门。
沈南章赶忙走过去开了门解释,“没事没事。”三言两语把护工打发走了。
他走回来的时候,发现吴秋月正用满含深意的眼睛盯着自己,那眼神里有股他莫名惧怕的东西。沈南章的心没来由地一跳,赶忙转开视线。
吴秋月却已经疲倦地靠回床头,面庞上布满愤懑,“从小到大,恶人都是我来做,你总是帮着他!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甩甩手就这么走了,你还在替他说话!”
沈南章为难地叹了口气,“让他在外面历练历练也不是坏事,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吃不了苦又回来了呢!任何经历都得他自己去体会了才有说服力嘛。”
他自我安慰似的一番话却换来吴秋月的几声冷笑,“哼,我算想明白了,他回不回来都没关系,我譬如从来没养过这个儿子!”
沈南章不再吭声,只是偷偷觑了她一眼,却见她仍然是一脸难平之色。
翌日,沈均诚如往常那样准时来到公司。
人还没踏进办公室,就见曹文昱从走廊那头匆匆过来,一看见他,眼里顿时闪过欣喜,“沈董来了,在您办公室。”
沈均诚没觉得意外,父亲是个一流的商人,永远能保持冷静的头脑以应对各种随时可能发生逆转的局势,哪怕是对儿子——他大概一早就猜到沈均诚有了退离之意。
进了办公室,果然看见沈南章高坐在桌前,沈均诚神色如常,开口唤了他一声“爸爸”。
沈南章很高兴地站起身,“小诚,我在等你。”
“我整理一下手上的工作,办完交接再走。”沈均诚没与他欣悦的眼眸对视,脱下外套挂在窗边的衣架上。
沈南章望着他,沉默了片刻才道:“小诚,不要意气用事,公司需要你。”
沈均诚闻言笑了笑,“您随便请个职业经理人来管理都比我强很多。”
“可是没有人会象你一样用心,把公司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管。”
沈均诚扶在衣架上的手顿住,他低下头去,轻声道:“……那是从前,以后……我未必做得到。”
“你不试怎么知道?”沈南章走近他,眼里充满了鼓励,“实际上没有任何东西有改变,我还是以前的我,公司依然是公司,你也一样,不要想太多。”
“不,爸爸。”沈均诚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来时,沈南章从他的眸中读出了前所未有的隔膜与疏远,“对我来说,一切都改变了。”
他不想再任由自己陷入没有意义的感伤,很快收起那一缕不知所措的怅然,疾步走向办公桌。
他还有很多事没处理,如果要走,他希望交给继任者的是个较为干净清楚的局面,而他又绝不希望自己的交接期超过一周。
“小诚……”沈南章的口吻里,无奈多过责备。
“爸,”沈均诚站在桌前,低首望着一份资料,平静地对父亲道:“这些年,我几乎没干过一件自己真心想干的事……所以这一回,请让我随心所欲一次吧。”
沈南章哑然看了他一会儿,不再说什么,转身默默地推门出去。
沈均诚猝然抬眸望向父亲离去的身影,心里的愧疚象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然而,多少次,他是被父母的好意“绑架”着往前走的,这怨愤的心理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他必需给自己换口气。
公司的事,沈均诚快马加鞭地处理,花了三天时间就全部搞定。
这三天里,有无数个问询电话打给他,他统一推给曹文昱去处理。
沈南章还是每天都来,换着方式试图感化他,可最终,依然没能留住沈均诚。
“不去看看你妈妈?”沈南章已经无计可施了,但他明白自己是不能跟他翻脸的,吴秋月已经唱了红脸,他如果再暴怒,就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