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聊斋(3)
林宁:“…………”
为什么她又遇到一个擅自给自己加戏的人?
再者关于那算命先生的卜卦,林宁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于是她就淡淡道:“哦。”转头又问老板娘:“你们店中都有什么茶?”
算命先生:“……”
老板娘一时也有几分迟疑, 没等她答话, 便有其他客人道:“小道长,你不信大师的卜卦吗?大师算人生死很很准的, 先前不就有个洪相公,大师说他三天内必然丢了性命,他可不就没活过第三天的五更, 据说他是被第三天三更天被过往强盗给用茅扎了个透心凉!那死状可是很惨烈了。”
也有其他人附和:“小道长, 你不妨听大师一言, 再者大师既然慈悲心肠,给你算上这么一卦, 叫你知道了个好歹, 那必定是有破解的法子的。”
“是啊是啊。”
林宁不为所动道:“我师父说了生死有命。”
言外之意她不信算命先生的那一套。
其他人面面相觑, 也没去再碰软钉子, 再有那算命先生此时长叹一声:“看来老夫的一番好心是得不着好报咯,也罢, 等到尔死劫到来时, 可别追悔莫及!”他看起来还挺为林宁惋惜的。
林宁眉目一转道:“我到时候便是追悔莫及, 大师也瞧不着, 何必徒增感伤呢?”
算命先生一愣:“小道长这又是何意?”
林宁:“我只不过是途经胶州, 歇一歇脚便走,三日内或是行到了淮南,或是去到了昆仑山, 再或是北上去了京城,这山高水远的,便是我到那时候如大师所说死于非命,大师也知晓不得,不是吗?”
算命先生顿了好一顿道:“我既是算出你三日内必死无疑,必然是知道你何时断了气的,又何须知道你当时身在何处。”
林宁微微一笑:“到那时有大师心念于我,我便是死了心中也有快慰了。”
算命先生:“…………”
老板娘瞧着如芝兰玉树般的林宁,忍不住道:“小道长好生邪性,这世上又有哪个人不惜命的。”
林宁:“这倒也是。”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算命先生:“……”
林宁单坐一桌,坐得十分端正,小茶馆中送上来的粗茶,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嫌弃之意,反而很有几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姿态,更重要的是她相貌出众,气度不凡,姿容雅致,坐在小茶馆中就如同明珠放在砂砾中一般,叫人光是瞧着都觉得心折不已,于是没一会儿,原本觉得她性情乖戾的乡民们,都情不自禁改变了想法。
“小道长好有气度。”
“所思所想果然和我们不同。”
“不愧是上清宫出来的。”
原本围着算命先生来的几个算命的,都加入了围观上清宫小道长的行列,对算命先生自然没先前那般热情了。
算命先生:“……”
好在没一时就有人来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算命先生解了围,“不好啦,葫芦街的刘大家媳妇子叫人拐走了!”
来人歇了口气又道:“还有西巷擅刺绣的三娘子。”
小茶馆中的客人们不由愕然:“什么?”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好端端的怎会叫人拐走?别是跟着人跑了吧?”
来人骂道:“胡咧咧什么!那三娘子就跟着她娘在街市卖绣品,她娘一个转头的功夫她就不见了踪影,这不是遇着拐子了又能是什么?”
来人看来是个消息灵通的,转头又道:“那刘大家的也是,对了,还有两个跟着她一起去浆洗的媳妇子也跟着不见了,这哪能是跟人跑了?没听过私奔还一块私奔的。”
这话儿倒是在理,原本暗搓搓瞎猜的就消了声,其他人跟着挂心道:“这可如何是好?”
不知是谁说了句:“大师不是在这吗?不妨叫大师帮着算一算?”
可等他们转头去瞧算命先生时,算命先生早不见了踪影,就连原本还叫小茶馆蓬荜生辉的小道士也不见了,只在茶桌上留下了几个铜钿。他们面面相觑,一时不好说他们是遇事就脚底抹油了,还是说他们发了慈悲心,在他们嚷嚷时就去帮着寻人了。
最后还是老板娘爽利地开了口:“报官了没有?”
来人忙道:“报了报了!”
这时冷不丁有人说:“你们说会不会是那大院里的东西作得祟?”
此言一出,当真是叫满茶馆的人都安静如鸡。
·
林宁此时的心情是微妙的,她先前才想过她这次定然不会是走哪儿,命案发生到哪儿了吧,可哪想到这么快就被残酷的现实,冷冷拍到了脸上。瞧瞧这不就是一桩连环失踪案吗?
林宁既然遇见了,那必然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于是她就没继续在小茶馆喝茶,而是循着声儿去了人声鼎沸的地方。那来宣扬的乡民所说的西街擅刺绣的三娘子她娘,正当街哭天喊地,有邻近摊子的妇人过来安抚她,这时也有衙役过来询问。
三娘子她娘抽抽噎噎地讲当时的情况讲了一遍。
原来她们娘俩趁着这次人来人往的大集,将早几日起早贪黑绣出来像是帕子,荷包,还有扇子等绣品,拿到集市上来卖好赚个辛苦钱。
三娘子被就擅刺绣,她做得活计很鲜靓,又要价不贵,来光顾的客人便有不少,娘俩都有着顾不过来,更何况她们所在的那条街本就是胶州的几条主街之一,来往的百姓是比肩接踵,看不过来眼那是很正常的。
只是事情怪就怪在三娘子她娘只是一个错眼,再去寻自家姑娘时就寻不着了。三娘子她娘和自家姑娘相依为命,简直是把这姑娘当眼珠子疼,当时生意也不做了,扯着嗓子便嚎了起来。
更有这街市上有好些个街坊,他们听着了三娘子她娘的叫喊,也跟着左顾右盼,可愣是没瞧见三娘子。
三娘子她娘如今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抓住衙役的袖子不松手。
衙役也是无奈,便耐着性子问她:“可瞧见有什么可疑人等?”
三娘子她娘哽咽道:“谁能想到会有这事呢。”
先前扶住她的妇人道:“婶子你好好想想。”
三娘子她娘忍着眼泪,回忆了会儿突然一拍大腿道:“当时有个驴车搁这儿过去,那拐子定然是将我姑娘绑到车里头了!”
只搭眼一瞧,光眼下这街市上赶着驴车的就有两人,更不用说还有赶着马车或是牛车的,毕竟是个大集,拉货的或是搭伴来赶集的不知凡几,这条线索当然算不上多有用的线索。更有若当真如三娘子她娘所说,她不过是一错眼的功夫,三娘子就不见了踪影,那拐子就能将人拐走还能叫周围人注意不得,又三娘子连挣扎都没挣扎,那更可能是拐子不止一个人,又或是其中当真有什么隐情。
不过等林宁再去另外三个失踪的妇人最后被人瞧见的地方,好生探查一番后,她就将这两个可能都排除了。
这三个妇人在失踪时正在小河沟旁浆洗衣物,林宁可以肯定她们是突然被袭击的,因为她们浆洗的衣物洒了一地,更古怪的是在湿软的沟岸上,不仅仅有妇人们的脚印,还有动物的蹄印,而且还不止是一只的。
而这个地段本属于小河沟的下游,所以妇人们才在这边浆洗衣物,一般打水或是饮水都会去到上游的,不大可能跑到还浸泡着衣物的地界饮水,不是吗?
“小道长?”
林宁正沉思着,就听到一道不陌生的声音唤了她一声。
林宁回过头来,瞧见小茶馆的老板娘,在她身后还有一群邻里街坊。
林宁微微扬眉。
老板娘叹道:“这都是街里街坊的,听着几个嫂子找寻不见,我们两口子小茶馆开着也不安生,就出来跟着街里街坊的一起寻一寻。”她说着瞥了眼不知何时也跟着出现的算命先生,又瞧了瞧负着剑的林宁:“不曾想小道长也在这。”
林宁道:“居士心善。”她倒是一点都不意外那个擅自给自己加戏的算命先生也在,说来也巧了,这人跟了她一路了,而根据她以往的经验,这算命先生有问题的几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老板娘扯着帕子掩着唇道:“小道长谬赞了。”
小茶馆老板这会儿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悄悄瞪了林宁一眼,便急急地将老板娘叫了回去:“大师说他卜出来了。”
林宁:“………?”她好像很不受男人待见呀。
不过这个问题以后再探讨,如今就先听听那算命先生能卖出什么药来。
等林宁朝人群走近了几步,就听到那算命先生掷地有声道:“此事是妖魅作祟!”
人群一片哗然。
“当真是那处大院中的鬼怪?”后面“鬼怪”两个字几不可闻,再有说这话时声音也打着飘,显然对言语中说的‘那处大院中的鬼怪’很惧怕,这从他们都没具体说是哪处大院,而是用这样的代词也能看得出来。
人群也跟着安静了一会儿,直到一个红着眼的汉子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慧娘定叫他们给抓了去。”
“这——”大家不敢搭话,就只得看向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捻了下胡须道:“老夫亦算到那妖魅仍在胶州城中,不过老夫只擅长卜卦,对付妖魅却是远远不足的,再者这种事须得身怀正气之人,最好还身怀对付妖魅的种种手段。”
这几乎是在指名道姓说林宁这个道士了,更何况这个算命先生在说这番话时,也若有若无地瞥向了林宁这边。
“小道长!”
“小道长是从上清宫出来的,定然有雷霆手段。”
“求道长发发慈悲,救我家孩子他娘一命。”
算命先生也假假道:“这正可谓是天无绝人之路啊。”算命先生并非头一天来胶州,事实上他来胶州也有一段时日了,不然也不会将善算人生死的名声传出去,因而他也是知道这胶州城有座大宅子闹鬼一事的。
据说那原本是胶州城中某个世族大家的宅邸,方圆有几亩大小,亭台楼阁连成一片,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宅院中开始出现怪象,还怪象频频,请来道士来看过都不济事,不得已他们只有搬离了那处大宅子。
渐渐的,那处大宅子也就荒废了,如今里面的蓬蒿都长到半人那么高,每每到了晚上,宅子中便时常有怪象发生,亦有怪声传出,胶州城中几乎人人都知道,这让他们白天都不敢靠近那座宅院。
算命先生虽然不清楚那宅子到底是什么妖邪在作祟,可怕不是一般二般的妖邪,而且如今更有可能那妖邪还发展壮大了,不然又怎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能出来掳人呢。这等妖物,算命先生自认他自己怕不是人家的对手,不过用来拉那小道士下水正正好。
再有算命先生也不怕那小道士不答应,这几多愚民就是吐口唾沫也能将他给淹死。
林宁:“可以。”
算命先生:“你——什么?”
林宁又平心静气道:“你们将地址告诉我。”
算命先生:“…………”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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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来到那传闻中闹鬼的大宅附近时,已近傍晚,天边挂上了赤霞,给原本看上去就阴森的大宅笼罩上了一层红光,看上去更为可恐,这让一群乡民都不敢再往前走。
林宁没管他们,径自来到了大宅前,推门走了进去。
这处宅院荒废很久了,长长的莎草掩没了路径,蓬蒿长得到处都是,加上宅院本就大,看上去确实会叫人心里发憷,不过林宁并没有感应到血腥气,走在宅院中也并没有觉得压抑,只是凉风袭来时,带来了挥之不去的腥骚味。
林宁想她知道在这宅院中作祟的是什么了。
她循着味道来到了后楼,就这儿的味道最浓厚,而这本应该被蛛网覆盖,且还得和其他院落一般需要修缮的后楼却是干净整洁,这附近连蓬蒿也没有,反倒是有几株花开得正妍,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仍有人住的模样,但仔细聆听,却又听不到任何人声。
林宁把她的龙吟剑拔了出来,剑一出鞘就发出清亮的龙吟声:“出来。”
片刻后便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再其后有个老翁急急跑出来,惶恐不安道:“小老儿不知是道君亲临,没有立来迎接,万望道君不要怪罪。”
林宁微微扬眉:“所以这处宅院被传说闹鬼,都是你们一家子作弄出来的?”
那老翁讪讪道:“小老儿一家只是借住。”
这时后楼上有脚步声传来,只是那脚步声只到窗边就戛然而止,同时伴随着惊恐的呻吟声,那老翁便苦哈哈道:“道君可否将道君手中法器收回?小老儿一家敬畏得紧,断然不敢生出歹心的。”
林宁:“今日城中有四名女子被掳走了。”
这老翁名为胡万福,他不等林宁说完便忙不迭道:“那万万和小老儿一家无关,小老儿一家白日里少有外出,只有晚间才能化作人形,哪里力气去掳走凡人?再者说了小老儿一家人畜无害,掳那民间女子作甚?”
林宁:“我没说是你们做的。”她在小河沟沟岸上发现的蹄印,并不是狐狸的,再者她也没有在“案发现场”嗅到狐狸味儿。胡万福:“……”
林宁将龙吟剑收了回去,胡万福这才自在几分,后楼上窗边也多了几个狐狸,它们探出毛茸茸的脑袋来,等瞧见院中场景后,一个个娇吟出声,再眨眼的功夫,它们就变成了四个美娇娘。大的二十出头,小的十四五岁,但她们每个都窈窕多姿,娇艳妩媚,见林宁看过来,她们顿时忘记了先前被龙吟剑支配的恐惧,纷纷朝林宁暗送起秋波。
林宁一一掠过她们,就收回了目光。
狐女们:“…………”
林宁看向胡万福:“我虽知道不是你们做的,可外面的乡民不这么想,他们认定了是你们做的。”
胡万福立刻俯首道:“道君可要为小老儿一家做主啊。”
林宁微微抽了抽嘴角:“让贫道做主告诉他们你们只是一群人畜无害的狐妖?”
胡万福:“……那道君的意思是?”
林宁道:“我这儿有其中一名失踪女子的衣物,你们能不能嗅着味道找过去?”
胡万福:“……小老儿一家都是狐狸。”
林宁也没有再强求:“我听闻你们狐妖可远隔千里摄物,你们一家可会?”
胡万福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便跃跃欲试道:“远隔千里小老儿可做不到,不过方圆百里小老儿都可勉力试一试的。”
林宁便问:“那你能循着半截衣衫,寻到另外半截吗?”她当时在那三名妇人失踪前的地方,寻到了半截衣袖,另外半截是被撕掳走的,想来那半截很有可能还在那名妇人身上。
胡万福:“……小老儿惭愧。”
林宁道:“那你们当真是人畜无害。”
很懂得审时度势的胡万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不过他观林宁并没有要杀他们一家祭剑的意思,心中倒是稍微安定,只是他这不是还没有派上用场吗,便不好光明正大说叫林宁高抬贵手。于是胡万福一时有点抓耳挠腮,正这时千娇百媚的狐女们莲步款款地下了楼,一字排开站到他身后,尔后齐齐朝着林宁施礼:“妾见过道君,道君万福。”
胡万福眼前一亮。
林宁:“嗯。”
狐女们:“……”
胡万福:“……”
他们见惯了对她们或惊艳或痴迷的男子,如今乍见个对她们美貌视若无睹的男子,一时都转不过弯来,好在还有胡万福这个多活了许多年的老狐狸,他咳嗽了两声:“小女不懂规矩,叫道君见笑了。”
又好在胡万福在这时福至心灵,猛然间想到一件事,便接着道:“道君慈悲为怀,想为民间百姓追回被掳走的女子,小老儿是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小老儿倒是知道这胶州城中还有其他妖魅。”
林宁:“说来听听。”
胡万福激动了下,才将他知道的仔仔细细地告诉给了林宁。
林宁听后略一沉思后道:“原来如此。”
胡万福忙问:“道君是觉得那妖魅便是罪魁祸首了?”
“不是。”林宁否定道。
胡万福:“…………”
林宁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好了,既然你们和城中女子失踪案无关,且除了将这处宅院真正的主人吓走,而让你们狐占人宅外并没有做其他恶,那我就不会追究你们什么。”
胡万福一噎,可狐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小老儿一家明日便搬走。”
狐女们惊呼道:“爹!”
林宁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在此处为你们一家隔出专供你们居住的一方天地,日后你们不去叨扰人类便可。”
胡万福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忙跪伏在地道:“多谢道君!”
狐女们一个个眉开眼笑,看林宁的目光殷切极了,只不过林宁压根就没注意到,她只顾着专心致志施法了。
狐女们:“…………”真真是媚眼抛开瞎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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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院外,乡民们并没有就此散开,他们都还在原处,不过每个人都恨不能支起耳朵,支到宅院中去,好看清楚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而算命先生本来还隐隐幸灾乐祸着,可等了好半天都没等来什么动静,他就有点摸不着北了,转念一想难道那小道士已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正和他意啊。
正想着呢,林宁就安然无恙的从大门中走出来了。
算命先生:“……??”
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等林宁走近了,丢失了妻子的汉子忙不迭问:“小道长,可将我妻子从那妖怪手中救下来?”
林宁道:“这宅院中并无鬼魅,我想从前的传言不过是以讹传讹罢。”
当即便有人反驳道:“怎么会?这宅邸中本来的主人柳大官人,还有他的好些个仆从都见到了,又岂能作假?”
也有人迟疑了下道:“小道长可确定?”
算命先生见状道:“你莫不是个假把式,就只在大门口转悠了一圈?看你这样子,怕不是被老夫说中了?乡亲们你们也都瞧见了,这个打上清宫来的小道士只是个绣花枕头,亏老夫还以为你有几分真本事,盼着你将那些个可怜人解救出来呢。”
他说着还唉声叹气起来。
其他人也被带动起来,看林宁的目光中就带上了鄙视,哪怕她还长着一张好看的脸。
林宁并不在意,转身就离开了。
算命先生的志得意满都快溢出来了,心想:‘这该叫什么来着?对了,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从上清宫出来的,也不过如此。’又等人群散了后,他却是悄悄跟上了林宁,想看看她会在哪儿落脚。
之后,算命先生就跟个跟屁虫般,跟着林宁在城中转悠起来,直到小半个时辰后林宁才找了一家客栈走了进去。在这期间,她先是去了城门口,害得算命先生以为她要出城去了,幸好她就只是和守城的兵差攀谈了几句,之后就又去了牲畜市场,这让算命先生根本摸不准她到底想做什么,但好在等林宁进了那家客栈后,就跟掌柜的说要住一天店,之后就没有再从客栈出来了。
算命先生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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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如今仍是初春,胶州还没有回暖,客栈的住客们便早早安歇了下来,等到守夜人敲起梆子说一更到了时,客栈上几乎全都熄了灯,只有天上一上弦月发出清冷的光。
突然一窗户对着不远处马棚的房间中,窗缝里有窸窸索索的响声,而床上正安睡的人本该听不到那么轻微的动静,可这客人似乎很是警觉,那么轻微的动静就惊醒了他。只是这位客人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等着可能有的歹人近前,而这位客人嘴唇微动,似乎是念念有词,也似乎是在说菩萨保佑之类的话。
不一时,那从窗户中爬进来的歹人就了屋子,只见那歹人并未蒙面,肩上扛着一个锋利的矛戈,而他不做停留,直接冲着床边奔去,待掀开床帏就要将矛戈扎那客人个透心凉。
等床帏被掀开,而说时迟那时快的,床上的客人一跃而起,朝着那扛着矛戈的歹人大声念了几句叫人听不懂的话,还伴随着手势,就好像他是在念咒语一般,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出现了,这位客人念过这咒语后,那扛着矛戈的歹人竟然没有任何变化,仍旧端着那锋利的矛戈朝他刺过来。
“啊——”这位客人险些被刺中,在惊慌失措下他本能的喊叫起来,“救命啊!”
这一声嚎叫可如同响雷般,在静谧的夜空中炸开。掌柜的首先被惊醒,他连忙点上了油灯,招呼着伙计一起去瞧个究竟,只是他们还得有好几步路才能赶过来,而这位遭遇歹人的客人可是命在瞬息啊。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银光闪闪的剑无人持而飞来,挡住了那歹人的一击,转瞬又击出一记,正中那歹人脖颈。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和常人无异的歹人应击倒地,竟缩小成了个巴掌大的纸人,而那纸人的头和身体已经被划开了。
客人:“!!”
不等这个看似倒霉的客人反应过来,飞剑的主人已飘忽而至,并厉声问道:“所以你就是用那等咒术,将城中失踪女子变成牲畜的?”
客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时店掌柜和伙计也赶到了,还有其他住客栈的客人。掌柜的看看持剑的道士,再看看惊慌失措的另一个赶着几头驴子的老实人,便壮起胆子问持剑的道士:“敢问小道长,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那老实人模样的客人瑟缩道:“小老儿也不知怎的就得罪了这位道长——”
可惜还不等他倒打一耙完,提着灯笼的伙计就惶恐地尖叫起来:“掌柜的!”
“有鬼啊!”
只见一个脸孔黑得像煤炭,眼睛里闪烁着黄光的怪物穿墙而来,那怪物有房檐那么高,在昏暗的月光下,再被也不那么明亮的灯笼一照,更像是狰狞的巨鬼。不,那在客栈中的绝大多数人看来就是个恶鬼,他们几乎都要吓尿了,或者正在吓尿的路上。再看那巨鬼,他手中持了一把弓,腰间还插着箭,发出像牛喘息一样的声音,而不待他动作,持剑的林宁就对那看似老实巴交的客人说:“他是冲着你来的,如果你不想死,就告诉我该如何解咒。”
那‘老实人’已经怂了,闻言忙不迭道:“水,给它们喝水就行了!快救我,快啊!”
说话间,那手持弓箭的恶鬼已来到近前,可不知是这会儿在他眼前的人不止一个,还是他畏惧着龙吟剑,竟硬生生停在了当场,稍后才记起他是别驱使来的,这才弯弓朝着呆愣在当场的‘老实人’射出一箭,‘老实人’哭天喊地:“道长,快让它停下来啊,我给你磕头了!”
其他东躲西藏的人这会儿也要喊娘了,听到那‘老实人’的哭喊,头恨不能跟着点到地上去。
林宁一撇嘴:“这可不是我派来的。”
话虽这么说,林宁还是挥动了手中的龙吟剑,只一招就将那巨鬼打倒在地,而奇怪的是那巨鬼倒地时,并没有发出很沉重的声音,而是像是木头落地发出的那种声音。
掌柜的战战兢兢地提起灯笼一瞧,倒吸一口气,原来那巨鬼倒地后就变成了一个木偶,有寻常人那么高,而且面部部位是个脸谱,只那脸谱刻画得十分狰狞可怖,叫人看着还是觉得心砰砰直跳。
林宁这时道:“掌柜的,可否取一桶水来?”
掌柜的点头如蒜捣:“好好好!”
径自去了厨房提了一木桶的水来,一改先前对林宁的怀疑,殷切不已道:“道长,这些可够了?”
林宁点了点头,就抬手将木桶送到马棚中,叫那‘老实人’带来的几只青壮的驴子喝了。其他客人探头窥视,见状还一头雾水,再下一刻那几只青壮的驴子在地上打起滚来,尘土飞扬中,竟是变成了几个女子。
众人:“!!!”
掌柜的:“!!”
一个伙计却惊呼出声:“这不是三娘子吗?”三娘子正是其中唯一一个没有梳起妇人髻的年轻姑娘,如今被店伙计认出来后,她双眼立刻流出眼泪来,跟着点头不已。
其他妇人也是眼泪直流。
掌柜的此时也看明白了,立刻目光不善地看向那‘老实人’:“原来你是那拐子!”
拐子不敢怒也不敢言。
客栈中住得多是走南闯北的商贩,他们这会儿见没有危险了,胆子也跟着回来了,有一商贩沉吟道:“我听说在南边有一种巫术,叫‘造畜’,就是能把人变成牲畜——我原先还以为只是朋友胡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其他人也啧啧称奇。
林宁只从一本书上看过这种巫术,知道这种巫术的名字,只是这种巫术的解法,往往只有施法的人才知道,而且还是不定的,所以她才没有在锁定嫌疑人后就立刻动手,而是选择了将计就计。
至于为什么说是将计就计?只能说无论是那纸人变成的歹人,还是这木偶幻化的巨鬼都是冲着她来的。那个算命先生对她有歹意不说,还跟踪了她一路,更有在那大宅院中,胡万福也和他提起过胶州城中有鬼怪作祟,且那鬼怪害死了一个抠门的富户,官府还说是强盗做的怪——这就和先前在小茶馆中,那些人说的算命先生算准一人三日内必死无疑,而他当真在第三日就死在强盗手上一事对上了号。
想来是那算命先生“算”她三日内必死无疑,不是算出来的,而是他自己会派出“杀手”,来确保她一定会死,好叫其他人知道他卜卦是如此的灵验。
这么想着,林宁眯了眯眼睛,瞧了瞧不远处的纸人和木偶,尔后偏头对掌柜的说:“既然拐走几位女居士的恶人已寻到,那合该将他扭送到衙门才是。”说来林宁先前在小河沟岸边看到的蹄印,便是驴的蹄印,这再综合下她先前听三娘子她娘说的,便让林宁想起了还有造畜这一可能。
掌柜的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
林宁又道:“对了,掌柜的,我还有一事相求。”
掌柜的很是客气道:“道长请说。”
林宁将那现出原形的纸人和木偶捡起来,在它们身上结了两道印,把它们递给掌柜的,并和掌柜的说了几句话。
掌柜的听完很是吃惊,“没想到竟是这样,道长您就放心吧,老朽定会将您交代的事办妥的。”
林宁将龙吟剑收回去:“那我就先谢过您了。”
躲在租住的院落中施法的算命先生,此时此刻还在春风得意呢。
第45章 聊斋(4)胶州中有多名女子失踪案,胶州城县令还是很上心的, 一来是失踪的都是城中子民, 二来案件是在胶州大集会上发生的, 这一月一次的集会可是给胶州城带来了不少繁茂,若是出了这种歹事, 且他还没能破案,日后定然会对胶州城的经济造成不小的影响,因而当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们半夜簇拥着那会巫术的拐子, 来到衙门时, 县令非但不恼, 反而惊喜不已。
先是听掌柜的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通,又见那拐子惶恐不敢反驳, 县令便立刻着衙役将拐子收监, 还不忘给那拐子上了口嚼子, 生怕他再使用巫术害了衙役。
在这种情况下, 县令又听了掌柜的转述的林宁的话,当下也是深信不疑, 便让掌柜的照做。
尔后, 掌柜的将林宁先前交给他的纸人和木偶往地上一扔, 那纸人和木偶顿时就迎风长起来, 俱是长到几岁孩童般大小, 接着就朝外面跑了出去。
县令喝令衙役跟上。
转过几条街,那扛着矛戈的纸人和拎着弓箭的木偶人就来到了算命先生租住的院落。
算命先生本来以为他们是办好了他交代的事,可等一瞧见跟来的衙役们, 就本能的觉察到了不对,当即他也不狡辩,就直接在衙役们跟前凭空消失了。
衙役们:“!!”
不等他们再愕然,那如同几岁孩童大小的纸人和木偶人却是都朝着一个方向一个是投掷矛戈,一个是开弓射箭,那锋利的矛戈和如同真正的精铜打造的箭矢,在空中好似撞上了什么。
“哎呦!”
原先凭空消失的算命先生哀嚎出声,被矛戈和箭矢扎中的地方还流出血来,这么一来他的隐身术就没有了效用,又衙役们本来还胆战心惊,如今瞧见了这一幕心中觉得滑稽的同时,平常的胆子也跟着回来了,纷纷上前将被扎出原形的算命先生包围了起来,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直打的算命先生鼻青脸肿,不住的求饶。
衙役们这才收了手,用镣铐将他锁住,押往衙门去了。
纸人和木偶人早在破了算命先生隐身术后,就恢复了原貌,被侯在算命先生院落外的林宁收了回去,在袖里乾坤中找了地方将它们存放了起来。
·
翌日,林宁在客栈用过早饭后就准备离开胶州了。
她接下来要去哪儿,并不是漫无目的的。
那会巫术的拐子并不是第一次造畜,他本在黄河以南活动,每每去到一个地方,就用这种巫术拐走当地的女子,甚至还有当地的孩童,将他们分别变做驴子和羊崽,就那样不让守城的差兵怀疑的把他们赶出城,尔后将他们赶到其他地方,将他们变回来后或卖于娶不上媳妇的人家,或卖于大户做仆从,或是戏班子与杂耍团等等。
如此往复。
这个拐子从前拐走了数十人,最久的都能追溯到五年前,林宁准备去将他们解救回来,再不济也得让他们的家人知道他们的行踪。
至于这拐子?他的罪名已经落实了,县令已判他不日被乱棍打死,和那个害了好几个人的算命先生同一个待遇。
林宁就不留下来观刑了,在拒绝了县令的送别后,就像昨日来胶州城般,负起龙吟剑,不紧不慢地朝着城门走去。只等她还没有走到城门口,就被赶着马车过来的小茶馆老板娘追上了,同来的还有昨日被拐的四个女子。
老板娘名为柳四娘,见着林宁很有几分不好意思,到底他们都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清楚昨日在大宅院门外是他们错怪了人家。不过柳四娘搭眼一瞧林宁,见她神情自若,目光明净,并无任何怨怼,心中跟着一松,也不由想:‘什么叫气度?这才真真是气度。’
如此一来,柳四娘也不再扭捏,爽利道:“道长,昨日是我们错怪了您,妾在此代我们向您陪个不是。”另外四个被救的良家女也跟着向林宁道谢。
林宁坦然受了她们的礼。
柳四娘瞧着更觉得惭愧,“街里街坊得知是您救了三娘子她们,便凑了些许钱财来叫妾来奉给您。妾想您怕是瞧不上这等俗物,就准备了些自家炮制的山茶,三娘子她们连夜为您赶制了一身衣物,还望道长不要嫌弃。”
林宁没有收他们的银钱,山茶和那身衣物倒是收了下来。再一想他们连面都没露,只让小茶馆老板娘代为出面,而这个老板娘在心性上胜那群男人不止一筹,不禁让林宁更高看她几分,想了想便从袖中拿出一枚刻了法阵的玉珠,将它送到老板娘手中:“日后若是遇到难事便将它打碎,贫道会立刻感应到,不过贫道由衷希望它不会有用到的那一日。”
柳四娘先是一愣,稍后喜不自胜,再次好生谢过了林宁。
林宁朝她颔了颔首,便转身离开了胶州城。
结果出胶州城不到半里路,清风中就夹带了一股狐骚味。
林宁:“…………”所以是狐未至,味道先到吗?
这次出现在林宁跟前的是在大宅院中四个狐女中最大的那一个,看得出来她特意梳妆过,穿着一袭轻纱质地的海棠红衣裙,更衬得她娇艳欲滴。还有她刚现身,就来了个平地摔,还是正朝着林宁怀中摔过来的那种。
林宁眉心一动,那狐女就只觉得有股气劲托住了她,叫她怎么都摔不下去。
狐女:“……”
这个狐女叫胡三娘(她前面还有三个姐姐,不过已经出嫁了),她直起身体来含情带嗔道:“道君好生怜香惜玉呢。”
林宁不是很懂这个逻辑:“那听你的意思,你是更愿意摔个狐吃屎了?”
胡三娘:“…………道君说话怎得这般粗鄙?”
林宁直截了当道:“你想做什么?”
胡三娘却是掏出个粉红色的帕子遮住半边脸,一双媚眼儿却是秋波纵声:“道君这么直接,叫妾好生害羞哩。”
林宁顿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你能好好说话吗?”
胡三娘:“……道君怎这般不解风情?妾是瞧着道君道法高明,叫妾一家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妾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说着就要往林宁身边依靠,而林宁懵逼归懵逼,却不妨碍她拔出了连着剑鞘的龙吟剑,挡在了她们俩之间。
胡三娘:“…………”
林宁反应过来:“我对你没兴趣。”
她瞧了瞧胡三娘如遭雷劈的模样,想了想又补了句:“抱歉。”
胡三娘却一点都没觉得被安慰到,她捂着她如花似玉的脸,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哭着跑开了。
林宁:“……”
‘我才是受到惊吓的那个,好吗?’林宁腹诽着,不过她到这时候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如今在外人看来是一个可啪的美男子。
咳。
不说这个形容词多微妙,可林宁她对啪啪当真没什么兴趣,再说了即使抛开她芯子是个女的这一点来讲,她如今的本体可是有两个丁丁的白蛇,那她也不会对像狐女或是其他物种感兴趣啊,她还没有那么重口味,不过这好像一竿子就将那些和狐女苟合,甚至将和狐女苟合当做平生一大幸事的人打死了来着。
但那又怎样?
林宁自认还是个小清新,于是在发散下思维后,心灵又归于空明,继续行她的路了。
殊不知胡三娘哭着回去,非但没得到几个妹妹的安慰,她们反而心气胡三娘竟妄想捷足先登,便在一旁说起风凉话来。
胡三娘却不恼林宁拒绝她,反而是觉得林宁洁身自好,而是恼起几个幸灾乐祸的妹妹来,眉目一转道:“道君那般文质风雅的人物,眼界自然高,如今他都瞧不上在姐妹中生的最美的我,自然更不会瞧上你们,也不知道你们还得意个什么。”
胡三娘确实是几个狐女中最美的,几个妹妹们也反驳不来这点,可她们又见不到胡三娘自鸣得意,最小的胡七娘道:“你也不过是井底之狐罢了,要知道咱们狐族中比你长得的定然还有,就像住在广平府那边的辛家,我听说她们姐妹个个貌美如仙!”
胡三娘也听过辛氏狐的‘美’名,可如今输狐不输阵,便口气冲冲道:“这不过是你听说罢了,若是她们中有谁能得到道君青眼,我便承认你说的不是无稽之谈。”
胡七娘一昂头:“这有何难?我明日便与她们传信。”
胡三娘:“哼。”
·
还不知道她已经被狐女盯上的林宁,从胶州城离开后,先后按照那会巫术的拐子招的供,由距离胶州城远近来行走,过了大半个月,将将解救了三分之二的受害人,又她无论走到哪儿,似乎都能遇到狐女,而且这些狐女个个都像先前的胡三娘般,来到她跟前各种作妖。
一开始林宁以为她们都是来“以身相许”的,这般两次过去林宁也发现了猫腻,再一逼问才知道她们是来靠她选美的。
林宁:“…………”
次数一多,林宁就不是很耐烦了,不过来到她跟前的狐女们以前并没有做过恶,林宁又不能武力镇压她们,不过林宁也并不打算坐以待毙,她打算来个杀狐儆狐。正好她今次来到了阳谷县,在小茶馆中听到县内有个史相公遭了狐祟,那狐女一直缠着他不放,导致他生了重病。
这史相公求神,画符等各种办法都用尽了,可仍然不见效,那狐女仍旧缠着他,让他的病得更重了。林宁听后则是眼前一亮,问清楚那史相公家在哪儿后,就负着龙吟剑上门去,准备毛遂自荐来帮着他除掉那要命的狐女。
只不过等到林宁来到这位史相公家,史相公却看起来并不像是病入沉疴的模样。
史相公对着林宁有礼道:“小道长这是?”
林宁回了个礼,开门见山道:“贫道听闻居士遭了狐祟——”
史相公截口道:“哈哈,小道长来晚了一步,那妖狐已经被我治死了。”
林宁不禁好奇道:“居士可否告诉我,居士是如何祛除的吗?贫道着实好奇。”
史相公微微咳嗽了一声,倒也没有藏着掖着:“我本来是遭了老大难了,还想着回老家躲一躲,不过今日早些时辰来了个摇铃串巷的江湖郎中,他说他能伏狐。我起初不太信,可转念一想我都这样了,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便问郎中有什么办法?那郎中便给了一贴药,我吃过后便很快就治死了那妖狐。”
林宁:“这般神奇?不知是什么药?”
史相公半遮着嘴压低声音道:“房中术。”
林宁怔了怔,这才明白过来这“房中术”是指什么药。民间方士有所谓运气、逆流、采战等术,也有类似阴阳交合的方药,称为房中术,通俗来说就是壮阳药。也就是说那江湖郎中给了史相公一剂特制壮阳药,让他去和那缠着他不放的狐女在床上大战三百回合,结果那狐女不敌,就生生被“做”死了。
史相公这时也不禁感慨道:“早知道还能用这种法子,我可以免受多少罪啊。”
林宁:“…………”
林宁默默地辞别了,而那江湖郎中另辟蹊径的伏狐法,给她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果然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啊。
话又说回来,林宁杀狐儆狐的计划延后了,不过她觉得总会有机会的,又不是所有的狐妖都一心向善,再有她也不想和狐妖有过多牵扯,将那会巫术的拐子拐走的受害人解救完,才是她眼下要做的正经事。于是从阳谷县离开后,林宁就赶往位于阳谷县以北百里的涿县,这百里的距离对现在的她来说并不算什么,掐个凌风诀,从阳谷县到涿县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事。
等林宁到了涿县外,已是傍晚了,而这个时辰在其他郡县都不到宵禁时间,可涿县却是已关了城门。林宁想起在阳谷县时,那儿的县民提及涿县时,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如今在涿县外环顾四望,林宁也很快就觉察出了不同寻常之处:
在涿县的北郊,有浓稠的黑红色将那一块方圆笼罩了起来,便是林宁站在涿县县城大门外,都能从空气中闻到那令人不舒服的气味。
以及这并不是说那浓稠的黑红色是肉眼可见的,不,严格来说是常人不能够看到,而是在林宁这一眼看过去时,首先看到的是那一方圆中的“妖魔气”,这“妖魔气”包含了血腥气,怨憎气,还有鬼气等等。林宁看到那浓稠的黑红气,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着那一方圆有妖魔鬼怪存在,并且那儿定然死过很多人,还有这样浓稠的“妖魔气”,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经过了长年累月的积累,数年数十年甚至数百年。
思及此,林宁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也让她放弃了在城外过一夜,等明日再入城的想法,而是直接跃上了城墙,在城墙内巡逻衙役的目瞪口呆下,如履平地般下了一丈高的城墙,平稳地落在他们面前。
这时林宁后知后觉地想到她好像擅闯城门了,马后炮地来了句:“失礼了。”
不过兵差们面面相觑后,领头的差兵隐隐带了几分兴奋道:“不妨事不妨事,敢问道长打何处来?”
林宁:“崂山上清宫。”
涿县距离崂山上清宫是隔着个省,不过林宁这段时日以来,也清楚崂山道士似乎在哪儿都挺有名的,那她就不妨把这个名号报出来。果不其然,差兵一听就更为激动:“原来是上清宫的道长,果然名不虚传!”
林宁没有再说废话,直截了当问:“敢问贵县可是遭了什么大难?”
几个兵差们对视一眼,领头的差兵苦笑道:“不敢瞒道长,我们确是遇着了难题,不过此地不是说话的份,道长若是不嫌弃的话,便由在下为道长引荐我们的县令韩大人。”
这正中林宁下怀,她便点了点头。
不多时,他们就到了涿县的县衙,那领头的兵差先进去通报了,很快他口中的韩县令就快步走了出来。韩县令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岁,目光清正,脚步并不虚浮,再有无论是衙役还是师爷,都对他很是尊敬,看来他并不是个奸官污吏。
又大抵是那领头的兵差对他说了林宁上下城墙自如的事,他对林宁最初的态度都可称得上温和有礼。
林宁也明白如果她没有真才实学,韩县令就不会取信于她,于是在韩县令问起她如何会来涿县时,就客观地将她在胶州发现会巫术的拐子一事讲了,而来涿县正是为了被拐卖到此地的妇人。
韩县令大惊:“原来是道长。”
他随后解释道:“昨日有公文从上府发来,上面就说了胶州此案。”这么一来,他原本还有几分踌躇,如今也消除了,而且林宁在观察他时,他也在暗中打量了林宁。韩县令也不是没有见过道士和高僧,他们中既有真本事的,也有招摇撞骗的,而他眼前的这个道士,尽管年纪尚轻,可神情坦坦荡荡,且言之有物,也没有像许多高人那般故作清高,更没有故作玄虚,加上对方如芝兰玉树般,韩县令便已断定这是个有真才实学的高人。如今又有公文作证,还有人家在管了胶州一件拐卖案后,并没有就此潇洒离去,还是管到底,这样的品格更叫人敬佩。
当即韩县令便打开天窗说起了亮话:“不瞒道长,本县确实遭了大难,我们县的一由二十一人组成的商队,本是要去本县以北八十里的金华,做一笔大买卖。本来是一帆风顺的,可等他们归来时,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为了尽早将货物送回来,他们就没有选择去时的道路,而是选择了经过黑山的一条捷径,结果本该两日前便回来的他们却迟迟未归,而他们家里人派去金华打听的仆从回来,就带来了这么一个消息。”
说到这儿韩县令苦叹道:“那黑山早数年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凶山,传闻中葬身在那山上的人们不知凡几,而途径金华和本县的商贾一般都选择绕道而行,而我们县的这一商队恐怕已凶多吉少。”
一直沉默着聆听韩县令讲述的林宁冷不丁道:“那黑山脚下是不是有个兰若寺?”
韩县令一愣,“确实有座寺庙,只那座寺庙早几年就荒废了,里面的僧人也去了他地。”
至于为什么离开?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又韩县令见林宁神色起了波澜,不禁问道:“道长何出此言?”
林宁垂下眼帘道:“没什么,韩居士可是想贫道去那黑山探个究竟?”她总不能说她好像知道韩县令说的金华黑山是哪儿了吧,还有那儿都有什么吧。
韩县令却没有立即应答,而是想了想后说:“道长不知道那黑山从前并不叫黑山,在数百年前还叫栖明山,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栖明山上就接连发生事故,先是上山的猎户有去无回,再是途经的商队失去了踪迹,便是有侥幸逃下来的,等醒过来也失了心智。而几多年来,也不是没有高僧和道长来驱妖除魔,只是收效甚微,渐渐的栖明山就变得人迹罕见,山上树木愈发繁茂,又瘴气丛生,便是白天看过去时,都觉得那山是青黑青黑的,周遭百姓便开始叫它黑山,到了如今大家都几乎忘却它曾经的名字了。”他说着望向林宁,“本官不否认本官想叫道长一试,只是本官还希望道长再三思量。”
韩县令不说这番话都没什么,但他还是说了,这无疑叫林宁对他更添几分好感,而她也没有拂了他的好意,认真思考了会儿,权衡了下她这边有的筹码,这才回望向韩县令:“大人爱民如子,又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着实叫我敬佩不已,既如此我愿意勉力一试。大人也可放心,我自有分寸,若是实在抗衡不过,大不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便是。”
韩县令没想到她说的这么坦荡,当下有几分想笑,不过心中莫名有几分心安,说不定这位小道长就能斩妖除魔,旗开得胜了呢。
·
林宁向韩县令要了一份黑山堪舆地形图,就出发前往黑山了。
此时夜幕降临,黑山更黑了,也更为阴森恐怖了。
站在山脚下,都听不大到蛙鸣声或是虫叫声,还有黑山上好像连风都是浓稠的,刮都刮不起来,再有从林宁这儿看过去,那黑山就好似张着一张黑黢黢且无底洞的大嘴,只等着她走进去,然后将她吞噬一般。
林宁不适地蹙了蹙眉,她如今离得近了,更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妖魔气”,还有新鲜的血腥味——看来那一商队是凶多吉少了。
以及林宁先前提到这山脚下有个兰若寺,是因为她从前看过相关的影视剧,即电影《倩女幽魂》,这改编自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的“聂小倩”篇。只是电影中讲述了宁采臣和聂小倩“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唯美爱情,而蒲松龄的“聂小倩”篇中则更为贴近古代封建社会总体风情,即宁采臣在遇到聂小倩时已经娶妻,只是等后来聂小倩随着宁采臣回了他家后,他妻子病死后才续娶了聂小倩,以及后来宁采臣还纳了一妾,聂小倩和这个妾为宁采臣生了三个儿子。
话又说回来,正是知道了这是《倩女幽魂》,也让林宁更加确定了原来她这次来的平行世界,是由《聊斋志异》为蓝本衍生的,也难怪她见到了那么多的狐妖,而且大多数都是特别饥渴的狐妖。
啧。
(胡三娘等狐女:“…………”)
再来说当下,林宁只身一人来到了这吃人的黑山下。她并没有将她的龙吟剑拿出来,并且还暂时封印住了龙吟剑的锋芒,以及她本身的大部分修为,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个正常的人类道士,只是稍微比寻常人多了几许灵气而已。
尔后,林宁就拿出了几份她在离开上清宫后,根据古书描葫芦画瓢描出来的符箓(在世人眼中,是个道士好像都是带着桃木剑,会画符箓一般,所以林宁就随大流跟着制作了几份符箓,尽管很多时候她都用不上),嘴中念念有词,将那几份符箓扔进了黑山中。
这几份符箓还是有点杀伤力的,不一时黑山中就间或有不是很响的轰隆声传来,还有是有火把那么大的火无风自燃,而这样的动静足够惊动这座黑山中的鬼和妖们。
被姥姥把控制的女鬼们先是惊声尖叫,瑟瑟发抖着去求姥姥庇护。
姥姥倒是不惧的,她从一颗树上显出人形来,但见她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穿着暗红色衣裳,头上插着银质梳形首饰,脸盘竟还有几分端方。这若是在平日里,叫其他人见着了,他们多不会认为这是个吃人不眨眼的妖怪,反而会觉得是哪个大户人家的老夫人。眼下姥姥听着女鬼们的惶恐之言,斥道:“咋咋呼呼的有失体统,不过是个仗着手上有符箓而肆意妄为的混道士罢,这些年折在咱黑山的道士和僧人还少过?”
只是此时山中又有响动传来,姥姥侧耳一听,脸色也沉了沉:“既如此,咱们去会会他便是。”
女鬼们听着那好像鞭炮炸开的声响,都有几分惴惴不安。她们是因为尸骨被姥姥把持着,以至于不能投胎转世,平时做的都是勾引过往男人的下作事,姥姥也没有教她们修炼过,因而若说她们的战斗力,其实也不过尔尔。只是她们却不敢不从,只得在姥姥的淫威下飞向山的外围,去找那不速之客。
林宁进入到黑山中并非茫无目的地走动,而是循着黑红气比较浓的方向去的,不过这黑山上黑红气比较浓的地方可不止一处。好在过了片刻,就遇上了循着动静过来的女鬼们,林宁沉声问:“就只有你们?”
女鬼们中便有几个下意识朝一个方向回望了眼,对林宁来说,无异于是告诉了她,那个姥姥在何处。于是林宁就随手掏出一把桃木剑,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刚走了两步便有一个女鬼道:“你这小道士才学了几年法术,就敢来黑山撒野?我瞧着你根本不是姥姥的对手,到了姥姥面前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番话很像是放狠话,可有点奇怪的是她的语气中除了冷嘲热讽的成分外,还有隐隐的疾色,就好像她想要林宁知难而退一般。
林宁不着痕迹地看了那说话的女鬼一样,但见她大约十七八岁,清丽绝伦,只是眉宇间带着鬼气,在这夜幕下瞧上去好似带这几分病气。
而不待林宁说什么,另外一个女鬼就厉声道:“正是,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这位放狠话的语气就“正常”多了,只是林宁这会儿并没有领第一个开口说话的女鬼的情,反而是摆出一副清高自傲的姿态:“区区孤魂野鬼,也敢在我跟前放肆!”
说着就朝后来说话的女鬼丢出一个符箓,她本就没什么战斗力,先前也见识过林宁符箓的威力,如今瞧着一个符箓朝她飞来,她想都不想就朝着她先前看向的方向飞去,而那符箓就紧追在她身后,上面无风自燃了三点明火,骇得这女鬼飞得更快,便飞便哭喊道:“姥姥,姥姥救我——”
林宁边追边喝道:“哪里逃!”
不管其他女鬼,径自就朝着奔逃走的那个女鬼追去了。
其他女鬼们:“…………?”
最开始开口说话的那个女鬼微蹙娥眉,心道:‘这小道士怎得这般鲁莽?莫非是个愣头青?’
被认为是个愣头青的林宁一路追着前头的女鬼,就来到了她们口中的“姥姥”跟前。
先前也说姥姥是从一棵树上显形的,这确实是,只是这棵树明显不是一般的树,它看起来尤为粗茂,树围让普通成年男子伸开胳膊,也得有好几个人才能将它围成一圈。再往上看,感觉它好像直达天际般,并且那繁茂的树枝将方圆十几米的地界都遮蔽的严严实实,便是白天烈日当空时,也不会有丝毫阳光倾泻到乌黑的地上来。
又此时这颗巨树的树干上有张脸若隐若现,但听她厉笑道:“你这个小道士在这黑山上好大的威风,可惜你很快就威风不起来了,不过你大可放心,就冲着你细皮嫩肉的模样,姥姥不会那么轻易就杀了你,会留你一口气,把这新鲜气儿给留住的!”
林宁却不屑一顾道:“原来是个树妖。”
姥姥声音陡然阴沉下来:“小道士好没礼貌。”
林宁微微抬了抬下巴:“我待问你,从涿县来的商队可是被你给谋害了?”
姥姥狞笑道:“那倒不是。”
不等她继续往下说,林宁就截口道:“我猜你也没那本事。”
投奔到姥姥这儿的那个女鬼如今有了靠山,便鬼假树威起来,闻言便嗤笑道:“那些个脑满肥肠的商贾虽不是被姥姥吸去了精血,可他们却是姥姥制服的。在这黑山上,姥姥的能耐,又岂是你个不知道哪个偏僻之地来的小道士能想象到的!我看你还是束手就擒吧,这样你还能得个痛快。”
姥姥假模假样的呵斥道:“就你话多。”
女鬼也听出来了,便义愤填膺道:“谁让这小道士有眼不识泰山。”
姥姥“哼”了一声,“那就让他瞧瞧好了。”说着不知道扎根到地下多深的树根,从土中张牙舞爪的拔了出来,那树根好似有百千条,每个都有儿臂那么粗,很快就将这一片空间围得密不透风。
林宁却突然收去了先前装出来的倨傲,正当姥姥和那女鬼以为她是知道害怕了时,她却是伸手往背后一抽,顿时一声在这近乎密封的空间中显得尤为清亮的龙吟声响起,紧接着一柄闪耀着耀眼银光的剑显出了它的真面目,而那柄剑的剑身还在微微颤动着。又哪怕那柄剑并没有出任何招,可威势已经尽显了,即使是法力低微的女鬼都本能地感觉到了惧怕。
林宁则不紧不慢的说了句:“知道了,这次的对手还可以了。”
姥姥:“!!”
女鬼:“!!”
说好的眼高手低小道士呢?
还有那柄威风凛凛的剑又是怎么一回事?
林宁还说了:“快来让我瞧瞧姥姥你的威风吧,我也有那么点迫不及待了。”从她出师后,遇到的最有战斗力的是胶州城那个算命先生做法做出来的木偶巨鬼,而那样的木偶巨鬼在林宁和龙吟剑看来,其实都不够塞牙缝的,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看起来很有根数的树精,叫林宁和龙吟剑都有那么点小激动呢。
而林宁这句很拉仇恨值的话,成功点燃了姥姥的怒火:“你找死!”
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