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离婚,郑东陵会是怎么个闹法;她也不敢想象如果她提出离婚,芷青会是怎么个难过法。
郑东陵的闹,令她头疼;芷青的难过,令她心疼。
命运仿佛感念她的难处似的,特意来解救她:卫国的岳父岳母病倒了,岳父中了风,岳母在忙乱中摔伤了腿,家里乱成一团。
她知道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提出离婚,居然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卫国把儿子带到G大来上学,真没想到,多一个小人儿会多那么多的事出来,光是接送儿子上学放学,就得跑四趟,早上送,中午接,下午再送,晚上再接,还要做饭洗衣,辅导孩子写作业,带孩子玩,他自己还要备课上课,周末还要赶回去照顾岳父岳母,忙得不亦乐乎。
她叫他不用来帮她做饭了,她现在请着保姆,自己身体也复原了,孩子也大些了,好带了,完全不用他来帮忙了。
他答应了,但有时还是过来帮帮忙,来的时候就把儿子带过来跟小今玩。
小今很仰慕维今哥哥,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哥哥跑,哥哥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两个人坐在地上玩拼字游戏,都是哥哥拼,小今看,哥哥说声“把那块递给我!”,小今就忙不迭地把字母捡了递给哥哥。
岑今问卫国:“是不是很像我们两个人小时候?”
他开玩笑说:“不像。”
“不像?”
“我们小时候哪有这些东西玩?如果那时有拼字的玩具,肯定是你拼,我帮你递字母,因为你比我聪明。”
“那你是说我小今没你儿子聪明?”
“我哪有这样说?她现在还小嘛,还不会拼字。”
“就是,等她长大了,还不定谁的孩子——更聪明呢。”
他微笑着看她,没答话。
她不好意思地说:“我是不是太好胜了?都好胜到儿女一辈去了。”
他趁没人看见,摸摸她的头,吻她一下:“跟小时候一样,一点没变。”
她也趁没人看见,搂他一会,然后问:“你打过他没有?”
“没有。我怎么会打他?我小时候已经把我子孙万代的打都挨完了。”
她想起他小时候挨的那些打,很心疼,问:“你恨不恨你爸爸?”
“小时候还是有点恨的,但现在不了。他也很可怜,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孩子——”
“你爸爸他——还好吗?”
“还好。”
“退休了吗?”
“退了。”
“没再找个——老伴?”
他摇摇头。
“怎么不再找一个呢?一个人过——多孤独。”
“没遇到让他动心的人。”
“都这把年纪了,还讲什么动心?年龄相当,性格过得去就行了。”
“他试过一次的,但发现找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比不找还——孤独。”
“怎么会这样?”
“他喜欢清静,喜欢想点——心事,但有了那么一个女人在身边,他就没法清静了,得陪着讲话,而两个人又没什么共同语言,所以觉得很——心烦。”
“你怎么不接他来跟着你呢?”
“我这个样子,怎么好让他来跟着我?”
“你哪个样子?”
他没回答。
她想他可能是因为夫妻关系不好,不想让爸爸看见,也可能是怕爸爸来了发现她跟他的秘密,影响他们幽会。
他低声说:“我觉得我老了——就会跟我爸一样——”
“什么一样?”
“一个人——”
“为什么?”
“一种预感。”
她眼前浮现出卫国老来的样子,像军代表一样,头发花白了,皮肤打皱了,但腰背笔直。她想象不出老年的自己走在他身边的样子,也想象不出老年的郑东陵走在他身边的样子,真的就他一个人。
她打了个寒噤,很坚决地说:“我绝对不会让你老了跟你爸一样孤独。”
“但你能让芷青老了像我爸一样孤独?”
“他——不会孤独的——他——会找到别的人的——”
“如果他不愿意找别的人呢?”
她坚持说:“他会的。”
他主动停止了这个话题。
晚饭前后,楼里的人都爱带着孩子到楼外去玩,孩子们玩,家长就站那里,边聊天边看着孩子。
她和卫国也经常带着孩子到楼外去玩,每次都是维今跑来叫小今,然后两家四个人就都下楼去,两个孩子跑去玩,两个父母就站那里说话,不熟悉他们的人,都以为他们两个人是夫妻,看见他们有两个孩子,都很惊异,忍不住上来打探,他们解释了好几回了。
她发现维今做了手术之后,变得越来越像卫国小时候了,胆子又大,精力又好,爬上爬下,东跑西跳,小脸总是红扑扑的,玩得汗流浃背。
小今也想跟着哥哥跑,但人小腿短,跟不上哥哥,只能羡慕地观望,有时就跑来求妈妈求舅舅:“妈妈,你让哥哥跟我玩嘛。舅舅,你让哥哥跟我玩嘛。”
卫国就拿出父亲的威严,命令维今带妹妹玩。
哥哥虽然不情愿,但摄于爸爸的压力,也只好带着妹妹玩。
岑今开玩笑地对卫国说:“你儿子真是得了你的遗传,你以前不是这样吗?在屋里跟我玩得好好的,一到外面就不愿意跟我玩了。”
他笑了笑,说:“还在记仇?”
她开玩笑说:“怎么能不记仇呢?你那时不跟我玩,现在你儿子不跟我女儿玩,两代人的仇——”
“我到现在都在后悔,小时候能跟你在一起玩的时候,为什么不跟你在一起玩,到了现在,想在一起也——”他停了片刻,说,“希望我儿子运气比我好——”
“什么运气比你好?”
“不会错过小今啊。”
她想到维今的妈妈是郑东陵,不由得说:“维今的妈妈那么厉害,我女儿找那么个恶婆婆,那不是受不完的气?”
他没吭声。
她解释说:“其实我挺——喜欢维今,就是——觉得他妈妈太——”
“也许你妈妈也觉得我爸爸太——”
她觉得他好像当真了,连忙说:“算了,我们别吃咸萝卜操淡心了,还才两个小不点呢,哪里就谈得到那上面去了?”
“时间晃起来还不快?我经常觉得我们还是在E市的时候那么大呢,这不一下就——”
一句话说得她伤感起来。
有个周末,卫国约岑今全家一起去公园,提前一天就来跟她商量这事。
她问:“你这个周末不用回你岳父岳母那边去?”
“不用,那边怕孩子去了会吵着姥姥姥爷。”
“那他妈妈不想念孩子?”
“她现在照顾两个老人,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时间想念孩子?”
她还没遇到过类似情况,所以不敢吹嘘自己无论多忙,也会想念孩子,只感叹说:“她对她爹妈还是很好的。”
“谁对自己的爹妈不好呢?”
“她对孩子怎么样?”
“还行。”
“她对你爸爸——怎么样?”
“没什么接触。”
“她跟——她那个——怎么样?”
“不太清楚,应该挺好的。”
“那个男的会为她——离婚吗?”
“可能不是会不会的问题,而是离不离得掉的问题。”
她想起她妈妈说的话,估计那个男人也是个很好的人,所以对自己的“那边”狠不下心肠来。
她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由“好男人”组成的连环套:郑东陵的情人是好男人,所以他狠不下心来离婚,因此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