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整理,还没轮到她想要不要起来收拾包包,就又睡死过去了。
这一觉一睡就到了早上,到她彻底清醒,看看钟,才六点,看看窗户,有晨曦照进。她几乎不相信她有这么好的运气,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坐起后伸伸懒腰,精神也是少有的振奋。这种感觉她好久没有了,忽然之间她像是回到了求学时期,身上有不安分的因子想蹦,她去洗脸漱口,换了一套运动装,穿了跑鞋,轻手轻脚离开家,下了楼,在马路上跑起步来。
想不起有多久没跑过步了,这一跑一时有点腿打颤,跑过一条街后身体的协调功能恢复了过来,呼吸和步子也配合上了,思想在运动的节奏感里一点一点的被排空,脑子是少有的轻松,连头痛和紧张都不见了。在一呼一吸之间,体会新鲜空气达到肺里的刺激感,鼻腔被冷空气刺得发痛,但浑身上下却充斥着力量感和爆发力。
跑完从前跑步时拟定的路线,景天停下来放松拉抻肌肉,看着晨光里锻炼的人,发觉他们都有着挺拔的身姿和健康的面容。是时候把自己从深渊里拉出来了,景天对自己说,从今天起,好好生活。
她买了豆浆油条和粢饭糕回家,把豆浆从袋子里倒进一只煮牛奶的小锅里,放在炉子上重新加热,放糖,等豆浆煮开后把火关了。油条和粢饭糕放在盘子里,马马虎虎准备了早点,然后去洗了一个热水澡,跑步出汗打湿了头发,便连头发也洗了,这才去收拾行李。
去的是山里,她又是刚从学校毕业,平时的衣服以运动装为主,收拾起来一点不花时间,只捡这个季节和将要来到的夏天要穿的衣服裤子收了一包,两双鞋,最后莫名其妙地塞了一条卡叽布的A字裙进去。
所有的出发的工作做完,也不过才七点半,她想原来早上起得早,是可以做这么多事情啊。又想起原来她好久没有这么有条理地归置她的早晨和晚上了,她这一阵都在昏昏噩噩地过日子。她想起那首著名的诗:从明天起,做一个快乐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她就要背上行囊,离开城市,去一个山明水秀花开鸟翔的地方了。明天她将跨过许多的山和河流,她可以为它们一一取上温暖的名字。本来她上次就可以这么做,但上次她的力量还没有恢复,她爬都爬不起来,惶论跑步。这次她可以了,她睡了一个好觉,和朝阳一起跑步,她有力气做这一切。这次她一定可以。
这一天她都在家里看蒲端安给她写的脚本,里面把鸟儿的生活用时间的顺序写下来,早晨的鸟可以配什么诗,中午的鸟又可以配什么诗,在求爱中的鸟是什么样子,衔枝筑窝的鸟,在风雨中守窠的鸟、夕阳下归巢的鸟……除了与画面相配的解说词,还有用钢笔勾勒的白描画,画面简桔如同丰子铠的《护生画集》,内容却是让人看了感动,最后会落泪。
景天想这样的人,去做实业真的浪费了,每天和冷冰冰的机器打交道,穿着工作服,有着如此的才华和这么细腻的情感,却深藏不露。她认识蒲瑞安有半年了,从表面上来看,她以为他是个冷静的不苟言笑的人,但看了这个脚本,却让她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蒲瑞安。要是她的那些女同学知道她们崇拜的蒲老师是这样的感性,又不知要发怎样的花痴。
她摸着这个本子,想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写了出来,一笔一划,一字一画,都一丝不苟,又装订得这么漂亮。心里实在不舍得把这么珍贵的手稿拿出去,一时性起,拿起钉器把钉子起了出来,跑到外头的图文影印打字店里,把整本手稿复印了两份,回家再把原稿钉起来,收好。复印的一份交给孙经理,一份留着自己阅读和做笔记。
她做这些的时候,带着一份虔诚在做。即使是在她求学的阶段,也没有这么用心过,在书上乱写乱画,折角撕页,什么没做过?她唯一一次对一本书认真,是在大学里听一位著名的人物来演讲,她拿了一册他的著作去请他签名,为此排了一个小时的队。后来那本书也就塞进书架里了,并没有成为她的宝贝。什么样的热情都可以随着时间和心情的改变而消退,但当有人为你付出这么多时,怎么可能忽视。她拿着蒲瑞安的手稿一看再看,才知道这份人情真的大得她无法承受。
如果说真的只是看在周示楝的面子上,她也不能认同。周示楝对蒲瑞安来说,不过是少年时期仰慕过的一位长辈,就像她对那位学术权威一样,可以为了得到他的签名去排一个小时的队,但也就这样了,再多的也做不出。但是蒲瑞安为她做的,何止是花了一个钟头?这里面要查多少资料,要花多少时间,她是想也想得到的。光是她为了录那些鸟诗,就花了一个星期,更不用说又要构思又要编写还要画插图。
看到这些,再想她在他坚持要用车送她回来的时候对他的说的话,她心里的后悔,是倾尽所有的语言都无法表达了。她想打个电话去道谢兼道歉,却想起没有他的电话。周示楝那里倒是有,却不是她想去获得的途径。
她抱着手稿,忍不住要想一个问题:蒲瑞安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他不见得会为别人花这么多工夫,他那么忙,苏州上海两边走,除了对她有好感,找不到可以说得通的原因。如果真的是对她有好感,一切就都可以解释了。
只是,他对她的好感从何处而来?又从何时开时?要是说从她到他厂里实习就有,那她自己也觉得可笑,她虽然算得是女人中漂亮的,也没到这个地步,可以让人一见倾心。
如果说是在重逢之后,倒也说得过去。周示楝出面介绍她与他认识,等于是做了保。就像他夸口要替她介绍一个靠得住的男士一样,他也会为他认可的男青年留意一个好女孩。至于蒲瑞安说的他有了女朋友一说,她基本可以肯定那是在敷衍她说的托词,不然就无法解释苏照的态度、他妈妈的态度、以及他家阿姨的态度。
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对一个男士是不是对自己有意的揣测,简直就跟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