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车就在胡同口。”
秦承煜已经将外套穿上,微笑道:“那我把你送到胡同口。”
贺兰跟着秦承煜出了院门,那胡同很长,胡同里铺着干净滑溜的石板,两边都是民舍,背阴的屋檐下又长了些青苔,远远近近地传来些叫卖臭豆腐干和麦芽糖的声音,这天也晚了,有归家的孩子举着风车在他们身边呼啦啦地跑过。
秦承煜略低着头,她杏黄色斗篷的一角在他的余光里轻轻地晃着,他的鼻息间浮动着一股脂粉般的甜香,如兰似麝,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实在太快了些,带病的身体几乎要承受不住它的负荷,那胡同再长,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身边的女孩子,即便是他所钟爱的,却偏偏留不住。
他只觉得胸口发闷,遥遥地就可以看到胡同口停着一辆汽车,每往前走一步,就好像是远离了她一步,一点机会都没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声道:“贺兰,我如果能早一点遇到你,哪怕早一天,一分,一秒,我们是不是都有可能……”
贺兰道:“没有可能。”
他心如针刺,回过头来看她,她很平静地笑一笑,目光澄澈地看着他,“无论我与你什么时候遇见,我总要等他的。”
他脸色苍白,心里难受极了,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默默地问道:“他是谁?”
贺兰笑笑,“想必你也认识……”
她这话还没说完,他的身体忽然一晃,竟然靠到了一旁的白粉墙上,贺兰知道他先前患的是很严重的伤风,这会儿还没有完全好,忙上前来扶着他,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他的胳膊,他却突然抬起头来,对她道:“你走吧。”
贺兰怔了怔,他低声道:“我长了这样大,却从未像现在这样难过,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总也忘不了你……可是我不能难为你,以后根伯再对你说什么,你都不要听,这件事本来就与你无关,我也不用你怜悯我。”
那胡同的天空已然暗了下去,渐渐地有些人声传过来,两个穿长马褂拎鸟笼的男人走过去,彼此谈论了几句话,看样子是要到附近的茶馆听说书去,他们走过去的时候并没有太注意站在角落里的两个人,那两个人只是相对站立着,周围那样静。
贺兰愧疚地道:“秦大哥,我……”
“别叫我大哥!”他骤然打断了她,就好似是从胸口里硬生生地逼出那一句话来,“我们没缘分,我不强求,但是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不可能再去做你的什么大哥,我不会这样自欺欺人。”
贺兰低下头,默默道:“对不起。”她转过身走向了弄堂的出口,皮鞋在水门汀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杏黄色的斗篷被秋风吹得鼓起来,好像是一只鲜艳的蝴蝶,他凝神看着她上了汽车,那汽车开出去,渐渐地也就远了。
他却仿佛是受到了猛然的一击,几乎站立不住,那样地惶急,一口气呛到了胸腔里,竟然激烈地咳嗽了起来,越是咳越是头晕眼花,胡同的远处传来根伯的声音,定是听到了他的咳声找出来的,他的身体弯了下去,胸腔里都是冷风。
那胡同里有风吹过,呼呼的声响,恍如奔腾的松涛,他却忽地笑了笑,很是无力的笑容,苍白的面容更像是屏风上白色的云母石,那一瞬哀莫大于心死,一切都变成了灰色,只剩下无尽的失望和痛楚,朝着他铺天盖地涌来。
金缕豆蔻,云破月来一入了冬,天就一日比一日冷,没几天便下一场雪,邯平两面环山,一面临江,一场雪便能盖住一座城,因为大考将近的缘故,贺兰在功课上很是忙了一阵子,自然忙得晕头转向,待到各项考试都结束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天早上,窗外又飘了些雪花,巧珍想着贺兰这段时间忙得很,好容易到了假期,总要让她多睡一会儿,便没有早早地叫贺兰起床,谁知她还在厨房里忙了不一会儿,就听到楼上揿铃叫人。
她心中纳罕道:“今天小姐起得早。”赶紧擦干净了两手,跑上楼去,一推门就见贺兰已经梳好了自己的头发,却依然用青绢子扎着头发,正瞅着衣橱里的衣服发呆,回头望见巧珍走进来,笑道:“巧珍你帮我看看,我要穿哪一件才好。”
巧珍道:“小姐要出门吗?”
贺兰道:“我约了几个同学游山,姨妈还没有起床吧?等她醒了你帮我说一声。”巧珍便指着窗外飘飞的雪花道:“小姐,这样大的雪要怎么游山?”贺兰便笑道:“遥孤山上有温泉,那里的梅花都开了,可暖和呢。”
巧珍“哦”了一声,走上前来看贺兰手里已然拿了一条裙子,便道:“还是小姐的眼光好,我看就这件漂亮。”贺兰莞尔一笑道:“还真是,我也觉得这件漂亮,你等我去换一下。”
没多久她就换了衣服,一身天蓝色连身西式百褶裙子,上身又罩了一件毛茸茸的天鹅绒云肩,耳朵上戴着流苏般的翡翠宝塔坠子,又戴了一个珠圈,每粒珠子都有豌豆粒般大小,越发显得那一张剔透的面容更加地粉雕玉琢,巧珍觉得眼前一亮,不禁赞道:“小姐,真漂亮呀。”
贺兰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确定已经很完美了,这才回头嫣然一笑,更是千娇百媚,她看时间差不多,便拿了手袋,这才下了楼,巧珍跟在后面道:“正下雪呢,撑把油伞吧,我去叫老张把车开出来。”
贺兰接了油纸伞,道:“我不用家里的车,在门口叫一辆黄包车到同学家里去,坐她家的车上山。”巧珍又打电话去叫黄包车,没多久黄包车就到了,停在宅子外面的柏油马路上,贺兰撑开油伞,提着手袋出了门,那地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她在大门外上了黄包车,又回头看了一眼,雕花铁栏杆将宅子围绕起来,这座带点欧式风格的别墅是这半山腰上最美丽的点缀。
她坐着黄包车到了教会学校后面的一条胡同里,就见一辆黑色的汽车已经停在了那里,车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积雪,显然已经等了一段时间。贺兰下车付了钱,撑着油伞走到车旁,打开前座的车门,笑道:“我来晚了。”
高仲祺穿着便装,正在车内闭目养神,听到那车门一响,转过头来看到贺兰,微微一笑,贺兰已经坐了进来,顺手将油伞和手袋都放在后座,拂了拂肩上的雪花,一回头却见他一直看着她,她道:“怎么了?”
高仲祺微微一笑,“真好看。”贺兰的脸顿时一红,将头一低,他唇角噙着笑,“低头干什么?我还没看够呢。”她羞窘地道:“你还要不要开车了?只在这里耽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