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课没考完,只得申请下学期补考,匆匆便踏上返家的火车。
叶莘也刚从深圳赶回来,工作近半年,他的脸颊明显有些瘦削,眉目之间不知不觉添了些许刚毅的神色。
寒暄了几句,子言便迫不及待询问起来。
“具体情形我知道得不比你多,”叶莘皱眉说,“我只知道,姐夫是无锡人,和姐是一家公司的同事。”
你幸福吗,姐姐?你要的,都得到了吗?
子言忽然觉得有些悲哀,她知道不应该。
她甚至不知道,表姐心里是不是还残留着过去的一点影子,如果真能清除得干干净净,那她会真心为表姐祝福。
可是,叶芷到底问了她一句,“沈志远,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
“其实,不知道去向也好。”叶芷忽然笑,眼神清明,光彩照人。“我只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他,当然,只是一点点……他原本就不该到无锡来。”
子言轻轻回答:“他去无锡,不是要你觉得对不起。也许,他只是希望姐姐你幸福。而原本,他以为,给你幸福的人,会是他。”
叶芷抬起头,看一眼窗外:“小西,如果有一天,他跟你联系了。请记得告诉他,我很幸福!”
子言觉得泪水在眼眶里渐渐充盈,她拼命点头,然后将头轻轻靠在表姐肩上。
陪叶芷去婚纱店试装时,她在橱窗前踱过来,又踱过去。一排排洁白的婚纱整齐悬挂,她看得有些出神。
“这么冷的天,还要穿婚纱,我担心姐会感冒。”叶莘若有所思的说。
“一辈子就穿这么一回,感冒也值呀。”子言笑着说,“以后你娶媳妇儿,她也准定得穿。”
“猴年马月吧,我还早呢。”叶莘摇摇头。“对了,小言姐,你是打算工作还是考研呢?”
“我?”她漫不经心回答,“我可不像许馥芯那么有决心,我还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真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要考研,哪怕像苏筱雪一样考个公务员也好啊!女孩子读硕士,简直是浪费青春,姐,你可千万别学她。”
子言的眼皮一跳,有什么东西砰砰撞击着胸口。
“苏筱雪?她没有读研吗?”
“读什么研,她考上公务员了,我听说还交上新男友了,好像是某集团的副总……”
婚纱店里明晃晃的大镜子照的人有些发昏,子言觉得有些迷糊,口干舌燥,“新男友?”
叶莘带一点鄙夷的神气,冷哼一声:“可不是!她还没毕业就和林尧分手了,要我说,她就是攀上高枝了。”
一定有些什么是她所不能明白的,一定有些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子言一把抓住表弟的胳膊,“她什么时候和林尧分的手?”
叶莘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都一年多了吧,你还不知道哇,不是平时跟她关系还不错嘛?”
一年多了,她苦笑起来。
这么说,她打电话给林尧那会儿,苏筱雪其实已经和他分手了。
“要说林尧那个人也真是死心眼,本来学校已经推荐他保研了,忽然就放弃了,估计是被苏筱雪给刺激的。”叶莘叹息一声。
子言默然无语,化妆台前搁着一串珍珠项链,莹润的珠光柔和恬美,如泪滴般的形状,她一遍遍摩挲,忽然觉得硌得手生疼。
“他……一定很难受吧。”她喃喃自语。
“那可不是!要不然也不会出国……”
清脆一声响,手里的项链忽地断裂,滚圆的珠子四处流散,叮叮当当滚下桌面。子言茫然抬起手掌,手心有清晰的两个指甲印,那印子,极深。
萤在荒芜月在天(2)她缓缓蹲身下去,一粒粒拾起珠子,搁在手心,有滑润的凉意。
出国了,他出国了么?她这么想着,也许就这么问出了口。
叶莘叹息了一句:“听说是英国。”
子言抬起头,婚纱店橱窗是整面墙的落地大玻璃,看得见外头纷纷的小雪落下来,她恍惚间文不对题说了一句:“明天就是姐的好日子了,下雪是个好兆头。”
“姐,我打包票,”叶莘一边捡珠子,一边笑着说,“这雪呀,明天就该化了。”
是吗?她的唇角轻轻一扯。
这雪不管是今天还是明天化,其实都没什么分别的。
雪一直下到晚饭前才停,子言终于见到秦岭,风尘仆仆刚从无锡赶过来的准姐夫。脸颊清瘦,镜片后的眼睛深黑温润,唇边始终有缕和煦的笑意。
看得出来,秦岭对叶芷是极好的,耐心而细致。子言看他饭后为表姐剥一只桔子,连桔瓣上的脉络都撕得干干净净才递过去,忍不住就笑起来。
叶芷有些不好意思,只管把脸扭过去。
忽然就很欣慰,也许,表姐选的,并没有错。她是真的幸福,没有说谎。
只是,志远哥哥,到底是要做一个伤心人了。
这世上很多事,越长大才越发现,从前执着的,遗憾的东西,不知不觉间就被流年抛掷在身后。只要往前走,总会有新的风景,温柔而缓慢的,进驻到内心,填补时间留下的空隙,让人重新面对现实的生活。
叶芷会是这样,也许,沈子言也会是这样。
雪还没有停,扑扑的落在屋檐、地面,远远望去,桥梁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细屑,在墨色的夜幕里若隐若现如敷了一层灰色的银纱。
她抬腕看了看表,十一点三十分,再有半个钟头,就是元旦了。
桥面上空无一人,十年的光阴逝去,那时的约定,原来只有她一个人还记得。
这场雪,下的及时,也警醒得及时。
彩云易散琉璃脆,她和林尧,大抵是这样,也应该是这样。
十年前的时候,她曾经幻想过今天如果与他在这桥上重逢,会是什么情形,那时绝想不到,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重逢的戏码。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林尧远在异国他乡,如今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缅怀旧时光,缅怀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的他的容颜。
物是人非,最可怕的是物非人也非。
眼前这座桥,也早已不是童年记忆里的古桥。那座拥有几百年历史的老石桥,早在去年就已经和西门城墙一起,被拆掉重建了。
眼前的新桥,是上下两层的双轨桥。她站在最上层宽阔的机动车桥面,听簌簌风声夹杂着小雪席卷而来,看着桥下暗沉沉的河水缓缓流淌,像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残存的温暖。
林尧,爱过你,已经耗尽了半生的力气。再深长的爱,原来也经不起流年的等待,等待太漫长,终究也会枯萎。何况只是一句随口的约定,只有她沈子言当一回事,只有她,把这一天当成十年来唯一的目标在努力,在挣扎。
现在她累了,这个承诺,她再也背负不起。
摊开手心,有银质的流光在闪烁,十字架握得久了,已经有点淡淡的温度。它一如十年前静美,躺在岁月的长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