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温旭生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却占了多数。
老李还在说:“其实,旭生这次是真的有悔意。如果你肯给他机会,十几年的感情,修复起来并不难。相信他以后也会对你极好。”
“老李,你真是好人!”我很感激老李的肺腑之言,但是对于他的建议只能是果断地拒绝,“谢谢你的坦然相告。只是,破镜重圆裂痕难消。”
老李是聪明人,当即也不再劝我。
然后,我立即给温旭生打电话。
他接到我的电话,声音里都透出几分欣喜,一副就知道我会原谅他的样子。
可是我同他说:“温旭生,我绝对不可能和你复合。”
“你还不肯原谅我?”他竟然又摆出委屈的腔调。
我心平气和同他讲:“温旭生,我曾经恨你背叛我。可现在,我发现我俩的婚姻根本是个错误。你从来不曾真正懂得我,我们根本不合适,离婚反倒是好事。”
“绍宜,我们在一起十几年,你现在来说我不了解你?”他还不肯罢休,企图纠缠。
老天!
他和我已经不在同一个语境。
我失去最后的耐性,只能快刀斩乱麻,“温旭生,我已爱上其他人。如果你再来纠缠我,我会报警,并且把这事告诉唐美妍。”
他沉默片刻,挂了电话。
我松口气,这个男人要到这一刻,才真正与我划清了界限。
过几日,我看见唐美妍带了那只莹白的玉镯,正在几个女同事面前炫耀,“九千多呢!我男友送的。”
我躲进茶水间闷笑,有些人,专将别人不要的东西当成宝。
四月,花红柳绿,衣衫渐轻,如不用来与爱人厮守,简直负了这场好春光。
这道理,以前我是万万不懂的。
但经此一役,我明白工作只是为了更好地生活。倘若因此将生活赔进去,工作也未必会给予你更多。
我告了年假,与晋州一同出游。
我们去了清秀温婉的苏州,牵着手逛博物馆,听他如数家珍般同我介绍王朝的兴衰更替,奇闻异事。
每每我最有兴趣的,还是那些王侯将相、才子佳人的浪漫情事。
他也不恼我,娓娓道与我听。
他讲得极为详尽生动,字字珠玑,听得我无限神往,仿佛那些人物活生生立于跟前。
也许当年他站在讲台上,也是这般风采动人,不知撩拨了多少女学子的芳心。
我常常看着他的侧面,便觉如沐春风。
想必在他学校中,人缘极好,难怪他前妻,连评职称也要来找他担保。
我们也去杭州夜游西湖。
有几晚,坐在湖边花树下,边饮西湖淡啤,边聊天,只聊的天际泛出蔷薇白。
夜间略有薄薄清寒,我们自酒店偷出软枕垫于腰后,又将薄毯盖在膝上,两个人,便可坐在长椅上,像年轻人般肆无忌惮。
唯一煞风景的是,晋州笃定地告诉我,范蠡比西施年长许多,绝不可能是情侣。
我同他说,一个女人真心要爱恋一个男人,年龄又岂是问题。
但有时候,我们什么也不说。
我只握住晋州的手,将头靠进他的肩窝,呼吸潮润空气里的花香,便已觉得万物静好,老天待我着实不薄。
有一日,我们去近郊芦苇荡泛舟。
一不小心,木浆滑脱,悠悠流向远处。
我急得举目四顾,想寻求帮助,可惜四野荒草茫茫,芦苇葳蕤如林。
晋州却毫不惊慌,只将我揽进他臂弯,闲闲往船上一躺,轻轻在我耳边说:“野渡无人舟自横,岂不更逍遥?”
我莞尔,顺势躺进他怀里,任由小船漂到哪里是哪里。
此时,春光炽艳,暖风熏人,连一泓碧水也星星闪闪,荡漾着柔情。
我半闭着眼,听他在我耳边,徐徐地闲话将来。
他说什么,我全未留意。但是那把低沉的声线,便已将我催眠。
只懂得答“好”。
仿佛这清波碧草,芦苇深处,水声搅动的,只是一场缠绵旖旎的幻象。
十天假期,像梦一样结束。
等坐回办公室,面对堆积的工作,我还觉得没有醒来。
但,谁能活在梦中?
现实是冗长而沉闷的,有了晋州,生活单调的节奏,也变得明快温暖。
不加班的晚上,我总是会窝在“浮生”的阁楼里。
晋州会替我沏一壶,枸杞蜜枣桂圆莲子菊花茶。茶在玻璃小壶里,被小蜡烛的火苗轻轻舔烧,氤氲的热气带的满屋都是菊花香,单闻着这清幽的味,便觉得肺腑里都是温润的。
而这个时候,我们往往并不多话。
我通常蜷在沙发一角,腿上盖条晋州从家里带来的细羊绒毯子,然后捧本书优哉游哉地看。
而晋州通常也握着书,斜坐在沙发另一端。
我们间或聊两句,更多时候,只单纯望一望对方。看见对方闲适的神情,便觉得五脏六腑都熨贴了。
有时候,他也跨坐在人字梯上,整理架上客人弄乱的书。总有一些时候,他忽然翻到某本书,会着迷地就势蹲坐在梯子上,津津有味看起来。又或者孩子气地,挥舞书本,压低声音冲我炫耀,“看,这可是《山海经》最早的译本。”
每每这个时候,我会特别专心地看他一会儿。然后心里默默地想:我可真爱他啊!
是的——
我想我是爱上他了。
但是,不是一种年轻人热烈昂扬的爱,而是从内心深处的一种交托。
如果我更年轻些,我会爱上他支在梯子上的两条腿,那么结实有力。
而现在,我更爱每次我穿高跟鞋时,它们会自动调整节奏配合我的步态。
如果我更年轻些,我会爱上他紧紧抿着的唇,线条真好看,吻起来又软又舒服。
可现在,我更爱它在我伤心难过时,能及时抚慰我的心。
是的,我爱上他夜海一般的眸子,做坏事的时候,会微微一眯,像只狡黠的老狐狸。
我爱上他书生气浓厚的左手,它总是紧紧握住我,在过马路的时候,窝在沙发上看碟片的时候,甚至躺在床上的时候。
当然,我也爱他的右手,它令我湿润,战栗,动情。
我想,我真的坠入爱河了。
但是,不是以头朝下的姿势飞速下落,先摔晕了头去爱。
而是,清醒地、一步一步试探着,蹚入河中,不知不觉中陷入最深处。
这是一个女人,伤痕累累而又寂寞的心,能迸射出的最大能量了。
初夏的时候,我的状态已经恢复得极好。
人们再不能从我身上看到上一段婚姻带来的戾气与颓废了。
我像一朵花,快要蔫掉的时候,又获得了生命的垂青。
工作依然忙碌,但我已学会忙里偷闲,工作间歇,也会像小姑娘似的,向晋州发一两条隐晦的短信,表达我的思念。
而他,总是第一时间回应我——用他固有的含蓄。
这日,难得下班早。
晋州带我去一家据说是订位难度系数全城第一的餐厅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