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爱上你是我今生最美丽的意外
很多微笑,明知道是虚伪,却还强挤着笑容;很多回忆,明知道痛心,却还是无法释怀;很多放弃,明知道美好,却始终不甘离去;很多渴望,明知道无用,却始终想得到理解……很多爱情,明知道结局,却还是想停也停不下——爱上你是我今生最美丽的意外。
————————————————
花了两周时间将廖迎初给她的所有资料看完,轻漾正式加入了竞标案的负责组。起先的时候,她跟的比较吃力,好在慢慢地熟悉了以后,做起事来得心应手了许多。
抱着文件从廖迎初和许南城的身边经过,轻漾极其礼貌地打招呼:“许总、廖副总好。”
及至她走远,廖迎初低声议论道:“这几天她成长的很快嘛……”
许南城眉心凸起,看着轻漾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迟疑地开口:“她好像变得更加自闭了。”
“有吗?”廖迎初一副不赞同的样子,“见人主动打招呼,笑容是标准的三十七度职业微笑,我还真看不出她哪里有更自闭啊!”
“就是这样才是自闭,真实的情绪越来越少流露。”
“那也可以是成熟啊。”
许南城抿起唇角,微微摇了摇头,“可是,她在躲着我……”
谈话到这里戛然而止,适时到来的裴心莹为他们的对话画上了一个句号:“南城,我们走吧!”
今天是他们一起去试订婚礼服的日子,与裴心莹的愉悦形成对比的是许南城同往常一样的不冷不热,仿佛即将订婚的人不是他。
路上,裴心莹试图通过说话来缓和一下气氛,奈何无论她说什么,许南城都只是敷衍地应声。
几番尝试下来,裴心莹也识趣地闭了嘴,在这安静的车里,许南城的手机突然地响了起来。
拿起手机,刚接通电话,许南城便听到廖迎初焦急地说道:“南城,轻漾出事了!”
随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疾驰中的黑色轿车骤然停了下来。许南城的手不自觉地捏紧手机,强压住声音问道:“在哪儿?”
“嘶——”沾着酒精的医用棉触碰到头上的伤口,轻漾忍不住咧了一下嘴,向后缩了缩。
廖迎初站在一旁,不由得摇了摇头。早知道她会弄成这样,打死他也不敢跟她说许南城去试订婚礼服了。
急诊的走廊中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许南城匆匆赶到急诊室,看到轻漾的头上一块红,心疼得厉害,禁不住开口责问旁边的廖迎初:“这是怎么回事?”
廖迎初不知道应不应该把他和轻漾说许南城去试礼服的事加上,正犹豫着,却直接被轻漾抢了话语权。
“和他无关,我自己不小心磕到了桌角而已。”轻漾的声音冷冷的,与许南城一贯的清冷不同,她更像是在赌气。
廖迎初在心中哀叹不已,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正常人谁走着路能磕着桌脚啊。许南城为兄弟两肋插刀,为轻漾插兄弟两刀的事迹他在学生时代就见了不止一次,这下子他的罪可大了!
果不其然,许南城锁眉,给了他一记警告的眼神。
头磕的到底是狠了些,额上被缝了三针,轻漾摸了摸头上的纱布,仰起头看着面前的二位老板,似笑非笑地说道:“我这个是不是可以算工伤了?”
许南城的面色暗了下去,廖迎初还是一副不正经的形容,“许南城,没看出来啊,你们家轻漾还是个小财迷。”
许南城的面色暗了下去,廖迎初还是一副不正经的形容,“许南城,没看出来啊,你们家轻漾还是个小财迷。”
许南城冷哼了一声,“对,你这个是工伤,不仅不用付医药费,公司还会发你奖金。”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轻漾今儿的状态不同以往,毫不客气地回道:“谢老板了,敢问您打算发多少?”
出乎意料地,许南城没有生气,反而认真地答道:“一个我,你看够不够。”他望向她,眸子里闪烁着真挚的光芒,唇角恰到好处的弯起。
轻漾当场愣住,还是廖迎初反应的快一些,极其惊讶地叹道:“老板这是要卖身啊!”
“……”
伤口处理好了,轻漾站起来就要走人,却被许南城从后面拽住手臂,“我送你回去。”
她想拒绝,奈何许南城死死地拉住了她的手,不容她反抗。一路被他拽上了车,轻漾赌气似的偏头望向窗外,理也不理他。
同前两次一般的寂静,不同的是车上两人的心思。死寂中,轻漾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是陈安凉。
“你在哪儿?一起吃晚饭吧。”陈安凉的声音不小,在这安静的车里,足够许南城听清楚。
轻漾几乎毫不犹豫地想要答应下来,这是多好的一个逃离的机会啊!可是还没等她那个“好”字说出口,电话就直接被人夺了去。
那人霸道地替她做决定:“不好意思,她还有事,去不了。”说完,许南城直接关了机,把手机电池取了下来。
轻漾气的直用眼睛瞪他,他却一脸坦然,看了看后视镜,将车靠边停了下来。熄了火,他转过头去冲着轻漾佯作凶恶地说道:“瞪什么瞪,再瞪今天晚上的火锅你别想吃!”
火……锅?轻漾惊愕了,转头望向外面,她发现不远处是家超市。他他他……他是要自己下厨?
许南城下了车,替她拉开了车门,轻漾却打定主意采用非暴力不合作政策,坐在座位上岿然不动。
唔,倒是很久没见到她这样的赖皮相了,许南城难得地轻笑起来,弯下腰将轻漾从座椅上横抱了出来。
轻漾被他的举动吓了个够呛:“你你……你干吗?”
许南城不理她,他掂了掂抱着的人,忍不住皱了皱眉,“还是那么轻,真不知道你吃的那些东西都长到哪里去了。”
他们略显怪异的姿式引来周围的人频频回首,目光多是艳羡,轻漾的脸不由得涨红,想要推开他,“放开我,有很多人在看呢!”
许南城却不为所动,看着她晕红的脸颊,心情一时大好,“怕什么,他们只会当我们是闹别扭了的小情侣。”
她将脸埋得更靠里些,口中却还是坚持地说道:“放开我。”
许南城笑的带了几分狡诈,“轻漾,你确定要让我放开你?”他的手象征性地松了松,那股下坠的力道吓得轻漾急忙攀住了他的脖颈。他嘴角的弧度加大,更用力地将轻漾收入自己的怀里,那般珍重的模样,像是抱着全世界。
进了超市,许南城的一只手始终紧紧地拉着轻漾,像是生怕一松手她就会转身逃走。在蔬菜区选了几样时令蔬菜,许南城用袋子装好,然后统统都挂在了轻漾空余下来的那只手上。
轻漾愣了半晌,偏偏许南城始终很坦然,把袋子给了轻漾以后,自己怡然自得地在前面选着东西。
就这么一路走到收银台,周围人的回头率几乎是百分之二百,“苦力”苏轻漾忍不住在后面冲许南城翻白眼,小声嘟囔道:“什么人啊,哪有让女孩子拎东西的?”
轻漾自认为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了,谁知道下一刻,前面的人就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轻漾瘪了瘪嘴,却没有再说一遍的勇气,自认倒霉地低了头,也因此没有看到许南城变得复杂的目光。
其实,她说的,他听的一清二楚,她想的,他猜的八九不离十,他知道让一个女孩单手来拿那么多东西是一件多么不地道的事情,可他就是想让她也替他做一些事情,在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以后。
许南城直接将车开到了轻漾的住处,上楼进了房间。虽然他来过这边很多次,这却是他第一次进来,很简单的布局,倒是也符合轻漾的性格。
将外衣放下,许南城径自进了厨房。熟练地洗完菜,他打开柜子翻出电磁炉和锅,接了水,将买来的辣火锅底料倒了进去,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轻漾抱着抱枕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每一天,她都如现在这般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中一股热流淌过,久违的温馨涌来,她转过身靠住冰冷的墙壁。
怎么办呢?她似乎对他的好没有一点抵抗力。之前明明那么躲着避着他,可是天知道此刻她有多么希望时间能够走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火锅的香味很快溢满整个屋子,肚子里的馋虫在叫嚣,好不容易等到许南城把东西准备好,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坐在了桌旁,拿着筷子等着锅里的肉煮熟。
火锅之于轻漾是就好像是化功散,这点许南城是最清楚不过的。小的时候轻漾有时会因为一些小事和他赌气,明明上一刻还故意板着脸撅着嘴做出一副这辈子都不理他了的模样,可只要坐在桌子边,看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她的嘴角总会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心中的郁结也会随着香气飘散掉,极其真诚地感叹一句:“哥,你真好!”
他自然好,这世界上还有谁能像他一般将她所有的喜好记得一清二楚,又有谁能像他一样十几年如一日地对她视若珍宝?刚上大学的时候廖迎初曾经开他玩笑说:“南城,我怎么觉得将来你天天不像是赶着去陪妹妹的,倒像是急着回家陪老婆的?”
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彼时轻漾正忙着和一片大白菜叶奋斗,听到铃声也顾不得许多,把整片叶子一口塞了进去,又急忙抓起旁边的水杯往嘴里灌凉水。
迅速扑到座机旁拿起听筒,轻漾刚说了一声“喂”,就听到那边的陈安凉怒气冲冲地吼道:“苏轻漾,给我说清楚,刚才说话的那个男人是谁?”
轻漾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耳朵,正在犹豫着要怎么回答,电话就直接被那个“刚才说话的那个男人”拿走了。他的神情格外的严肃,语气中带了三分警告:“你没有权利质问她关于我的事。”说完,挂了电话不算,连电话线都直接拔了。
轻漾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根本没来得阻止。“你……”他怎么能这样?再这么说陈安凉也是关心她,他怎么可以这么说话!
看着轻漾皱起的眉头,许南城已经明白了她的想法,一口郁气堵在心口,许南城极力地控制着自己,不可以去伤害她,即使他真的很想掐死她算了。
从小到大,他因为怕伤害到轻漾,从来不敢像陈安凉那样吼她,他细心呵护了十多年的人让别人欺负,这种事他怎么可能允许它发生?
他分明是为了她好,她却像看着罪人一样看着他。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寒意,冷的许南城不由得咬紧了牙。
两个人都死死地盯着对方,谁也不肯让步,然而就在这时,轻漾禁不住微微弯下腰捂住了肚子。
“怎么了?”许南城来不及多想,急忙扶住她,却被她轻轻推开。转头直奔向卫生间,她后悔不已,刚刚那杯凉水果然灌出了事。
算着日子这两天要来那个,这下闹得肚子疼不说,还得被激的痛经。
等轻漾将该收拾的收拾好,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灶台上煮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坐到沙发上,轻漾的眼前忽然多出了一样东西,定睛一看,是个暖水袋。
她抬起头看向许南城,望见他另一只手端着的红糖水,不由得红了面庞,他竟然连这种事都猜出来了!
“拿着,赶紧把糖水喝掉,辣火锅你是吃不了了,我给你煮了点稀饭填肚子。”他的气还没有消干净,可就是狠不下心不管她,看到她疼成那个样子,自己心里比她还疼。
轻漾拿过暖水袋捂在肚子上,又接过还冒着热气的红糖水,吹了吹,小口地抿着。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传来,屋里的两个人都是一愣。轻漾正要放下手中的红糖水,却被许南城先一步拦了住。
他走过去打开门,门口的人看到他明显怔了一下,“你是……”
屋里的轻漾听清是陈安凉的声音,怕他们再起什么冲突,急忙放下碗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我是她哥。”轻而有力的声音传入轻漾的耳中,不知怎么的,明明应该放心了的她隐隐的有几分失落。
原来她之前真的是想多了,许南城不过是像五年前一样把她当成妹妹照顾而已,她还以为……
呵,还以为什么呢?不过是她自作多情罢了。
陈安凉有些将信将疑,皱着眉问轻漾道:“是吗?”他怎么记得面前的这名男子就是那日在安辰酒店被轻漾称作为上司的人?
视线落于轻漾额上的时候,陈安凉一惊。
“轻漾,你头上是怎么回事?”他看着她额上的伤处,心疼极了,却碍于许南城在场,不好有什么动作。
轻漾偏头看了一眼许南城,然后答道:“他的确是我哥,我不小心磕到了头,刚刚已经去医院处理过了,没什么事。”
陈安凉顿感尴尬,原本是来“捉奸”的,没想到捉到人家哥哥的头上,还没怎么样呢,先把未来大舅子给得罪了,这实在算不得一件好事。
眼见着许南城面色越来越冷,陈安凉识趣地道别:“既然他……是你哥哥,我也就放心了,我先走了。”
不等轻漾回应,许南城就先一步沉着脸说道:“就算我不是她哥哥你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然后干脆地关上了门。
三秒钟的静默后,轻漾不由得蹙眉,“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再怎么样也是为我好啊……”
她眼中的谴责像是一把刀子划过他的心,他的手不由得捏紧,指节处泛白,“所以呢?”
所以他不是为她好,所以她不忍心伤到一个外人却忍心屡次三番地伤到他?
紧紧地咬住牙,他在盛怒中挤出这句话:“苏轻漾,你真是很不公平!”
他眼中的受伤太过明显,震惊了轻漾,直到关门声“嘭”地响起,她才震惊中回过神来。
头不自觉地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遮挡住眼中流露出的悲伤。她真的错了吗?为什么他们每一次都会闹得这样不欢而散?
许南城走出楼门,深秋的寒意扑面而来,直冷到心里。脚下是一层不薄的枯叶,踩在上面,寂静地小路上响起“咯吱”的声音。
一种空落落的感觉由心底而生,仿佛又回到了在美国的时候,一个人孤单地走在人影零落的街上,越发怀念轻漾在身旁的情形。
似乎还能听到她说着自己是多么后悔早上出门的时候怎么没多穿几件衣服,似乎还能看到她那副悔不当初的形容,嘴角难以抑制地轻轻扬起,微偏头,近旁的却是偶然路过的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那个时候,她正陪在别人的身边,对着别人温柔浅笑。
发动了车子,他将车速飙到一百五十迈,都市闪烁的霓虹灯飞速地向后退去,他甚至已经不愿再去看信号灯,胸腔里满满的恼火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他想要发泄,想要一个解脱。
等到许南城看到那辆转弯中的白色卡罗拉时,已经来不及了……
……
天已经黑了下来,轻漾坐在沙发上,怔怔地出着神。没有开灯的屋子里黑漆漆的,衬着映进来的白色月光,更显得一室清冷。偏偏许南城临走前最后一句话不停地在她耳畔回旋,她捂住耳朵想要挡住这声音,可是怎么也挡不住。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在这空荡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
轻漾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兜,下意识地按下了通话键,然后听到电话里的人这样说:
“喂,轻漾,南城他出车祸了……”
……
急促的脚步声响在医院寂静的走廊上,轻漾满面焦急地找着廖迎初在电话里所说的病房,视线扫过一个又一个门号,终于寻了到。
紧走几步到了病房门前,手已然抬起,就在要推开门的时候,她却忽然停了下来。
那是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一路催着出租车的师傅快点开,只希望能早点到这里,可是此刻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进去以后该用一种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口气说出什么样的第一句话。
哥,你怎么出车祸了?不行啊,太像质问了。哥,伤成什么样了?还是不对,更何况他们刚刚吵了架,只怕原本关切的话说出来就会变了味,再一次不欢而散,倒不如不相见。
原本已经扶上门把手的手又渐渐缩了回来,她想,也许应该先去买个果篮,起码可以免的太过尴尬。
就要转身的那一刻,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怎么,来都来了,不想进去看看吗?”
轻漾一愣,回头,看到廖迎初正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她。
不是不失望的,小说里写到这里通常不都是说男主好端端地站在女主后面,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吗?
可现在……轻漾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她哪里做的起许南城的女主?
廖迎初显然没有察觉轻漾百转千回的心思,只是几步走近,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果断地拧开了房门,就像是刻意断掉她的后路一般。
廖迎初的声音低低的,像是一阵风一般滑过轻漾的耳畔:“就这样走掉,不会后悔吗?”
这话他也和许南城说过,五年多以前了呢,在他得知许南城决定出国的时候,他就是这样问他的,就这样走掉,不会后悔吗?
那个时候,许南城便是那么一副老成的模样,他什么都没说,廖迎初却觉得其中大有深意。
如今,轻漾呢?
他从她来到这里开始就注意到了她,注意到她在这里竟然站了足足五分钟,若不是他及时出声,只怕她早已经扭头走人了。
明明不是不在意的,可为什么她却那般的懦弱,懦弱到连一个开门的动作都无法完成,懦弱到他几乎忍不住冲过去问她到底在犹豫些什么。
他不知道她与许南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许南城出车祸时超速并且闯了红灯。这不是他一贯沉着冷静的风格,能把他逼到这个地步在这世上恐怕只有苏轻漾一个人了。
他打电话给她,刻意用了那一种欲言又止的语调,刻意不告诉她因为措施及时并且汽车的安全性能好,许南城并没有受太重的伤,此时已经醒来。他只是想不通,凭什么许南城为她受了伤,她却还能那么心安理得地缩在那个她自以为安全的壳子里。
廖迎初正要迈步走近屋子,忽然听到身后的人声音极小地问道:“他……他怎么样?伤的重吗?”
他冷哼了一声:“还好,好的很,不过是头上围了几圈纱布而已。”顿了顿,又说:“你与其问我,还不如自己进去看。”
“我……我……”她嗫嚅着,半咬着下唇,一副无措的模样。认识这么多年,廖迎初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副样子,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眼里一闪一闪,委屈地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
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廖迎初严肃起来的样子,很凶,也很吓人,可是他说的句句在理,她没有办法反驳。
“你什么?”廖迎初的眼死死地盯住她,难道到了现在她还是一心只想着逃吗?
她禁不住又低了低头,却还是坚定地说完了这句话:“我也许……并不适合出现在他面前。”
她不适合?她说她不适合?廖迎初蹙了眉看她,不知道还能对她说些什么。
只是抓了她的胳膊拽她进去。轻漾见他生了气,也就不敢使劲反抗了,推就间已经进了屋子,她见到了那一屋子的人,心底不由嘲笑自己想的太多。
是了,许南城出了车祸,许父许母,还有他的未婚妻裴心莹怎么可能不在呢?她大概是到的最晚的吧,也许也是知道的最晚的,她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呢?
众人听到脚步声,纷纷转头望向他们,与廖迎初的坦然不同,轻漾只觉得尴尬,不适合的时间,不适合的场合,碰见不想碰见的人。
“伯父、伯母好,嫂子好。”她低着头打招呼,隐隐已能感觉到许母的目光扫到她的身上。
裴心莹倒是没有再不好意思,微微笑了一下算是应了,片刻之后却又说道:“南城这样怕是试不了礼服了。”
头上裹着纱布,胳膊上还有腿上都打着石膏,的确是试不了礼服了。
轻漾隐隐觉得心里面疼,却什么也做不了。她离他那么远,连喂他喝口水都做不到,只能站在这里默默地看,自顾地心疼。
“看来订婚仪式只能延期了。”说话的是许父,他的眉头皱紧,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许南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许母虽然不太高兴,可是除了这样,也没有别的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又说了几句话,许父许母便离开了,裴心莹本来想留下来照顾许南城,却被他执意请回了家。
轻漾想也许她也该走了吧,念头刚闪过,便听到许南城叫她名字:“对了,苏轻漾,我住医院的这段时间,你每天把重要的文件给我送过来,相关费用公司报销,超出工作时间双倍付加班费。”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眨了两下眼,迷茫地看着他。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苏助理。”他脸上的表情是一向的不容置喙,特意加重咬出的苏助理三个字已经说明了他公事公办的态度。
她只是疑惑,为什么这个人明明刚刚才跟她吵了架,此刻却能这样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很自然地吩咐完这些。明明那会还是一副恨不得掐死她的表情,此刻却又让她每天送文件来,这就意味着她每天都要见到他。
也许不只是见到。
回到公司的时候,苏轻漾为了找一张表格,就差没掘地三尺了。旁边的杨晓蕊看到了,凑过来问道:“你在找什么?”
“就是那张预算的表格啊,南……总裁等着要。”稍不留神,差一点就说成了从前的称呼。
杨晓蕊先是想了想,随后在一沓子纸里翻出了轻漾要找的那一张,一面递给她一面说道:“真是幸好,等等就要进碎纸机了。”
听她这样说,轻漾也不禁在心里庆幸了一下。拿出文件夹装好文件,她又要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去。
杨晓蕊在她身后感叹了一声:“轻漾姐,你的运气真好,可以天天面对着总裁,秀色可餐啊!”
哪里是秀色可餐,分明是吃不下饭去!
因为许南城身上受伤的地方不少,但所幸哪里都没有伤的很重,没有伤得很重就意味着在饮食上基本和正常人一样,基本和正常人饮食能力一样就意味着和正常人不一样的饮食标准……
苏轻漾坐在病床边上的凳子上,手里端着刚刚订来的外卖,正要开始吃,就听到一旁的Boss不满地问道:“这菜里面怎么有青椒?”
于是苏助理不得不先放下自己手中的饭盒,拿过Boss手中那盒,尽心尽职地开始替老板把青椒挑出来。然而事实是,当轻漾把挑好了饭盒放回许南城手中的时候,他禁不住皱了皱眉:“我讨厌青椒的味道。”很讨厌。
在国外的最后一年,他总是听到似乎有人在叫“轻漾”,回头去找,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最后才知道,原来是一个老外在学青椒的发音,总是把青椒的椒字念成四声。
自那以后,再也不吃青椒,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不想再吃。
轻漾、青椒,其实并不是很像,可能是因为太在乎了吧,所以才会听错了。
可是不想吃了怎么办?轻漾看着那一盒饭,忍不住犯起愁来。扔掉好像有点太浪费了,不扔掉……她一个人吃不掉!
最关键的问题是,许南城今天中午的午饭要怎么办?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会突然挑起食来?
“那……你想吃点什么?”轻漾迟疑地问。
许南城略微思索了一下,忽而微微一笑:“炸酱面。”
你见过炸酱面馆有送外卖的吗?答:没有。那如果你想足不出户地吃到炸酱面该怎么办?答:很简单,有个能替你跑腿的。
很显然,轻漾就是那个跑腿工,打了车大老远地打的跑去炸酱面馆,再大老远地打的跑回医院,坐在病床边看着许南城心情极好地吃着炸酱面,忽然就在想,为什么她刚才没有要两份面呢?
秉持着浪费可耻的信念,她试图与手中的盖浇饭奋斗,可是很快她就吃不下去了。
面露哀怨地看着吃的正香的许南城,她尝试着将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去:“对了,总裁,那个表格要怎么改一下?”
他将口中的面条咽下去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来扫了她一眼:“这种问题都来问我,我养你是干什么的?”
呃,可是她是新手啊,怕做得不好而已。
还没等轻漾再说什么,许南城就直接把碗递给了她,然后躺了下去,“我现在要睡觉,别拿鸡毛蒜皮的小事烦我。”
轻漾简直无辜极了,明明刚刚他还说这个表格很重要,所以她才会大老远地跑回公司去拿一趟,可是他怎么会这么快就改口了?
床上的人似乎真的睡着了,轻漾气的白了他一眼,很快也趴倒在了床边。半天里,她没少打车满城市的跑,此时一股倦意袭来,她就这么睡了过去。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子,躺在床上的人渐渐睁开了眼,他微微偏了头,看到了趴在床边的人,不长的睫毛微微向上翘着,呼吸平稳,被阳光一照,连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他的心里被什么东西胀的满满的,有点酸,有点涩,还有点甜。
其实她看上去和五年前并没有多大变化,她从小便是这样,性格上有点守旧,连相貌都如是,时光似乎对她格外手下留情,可是如今,偏偏他这个旧,她不想守了。
没有了以前过马路都要跟在他身后的依赖,她可以一个人跑过大半个城市,也可以忘记他的喜好。
他不喜欢炸酱面里出现萝卜丝之类的东西,但是刚刚她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把所有的萝卜丝都加进去了,他觉得嘴里发苦,一直苦到了心里,不知道是萝卜的味道还是什么别的。
手就那么不自觉的摸到了她的脸颊,微微散着暖意,同记忆中一般的柔柔的,软软的。他将她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忽然就想亲她一下。
他也的确在这么做,艰难地俯下身去,他的唇缓缓地靠近她……
门突然开了,他抬起头,母亲正站在那里。
听王兰清似是无意般提起母亲的祭日时,轻漾只觉得胸口一阵阵揪着疼。
她艰难地微笑:“谢谢伯母关心,我一直记得的。”
其实还有三个月才到,她明白,许母根本不关心她母亲的祭日,不过是想要提醒她,她应该离许南城远一些,再远一些。
许母也笑了,那样精明的一个人,笑起来也带着不同的意味:“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让我们这些大人多费心的。”
不会……轻漾咬了咬唇。不是不会,而是不能。
廖迎初下午过了来,是讨论竞标的事情。许南城的婚期能改,陈氏的竞标日期却不是他们能做主改的,所以整个团队加快速度想要赶出一份完美的方案。
人一进来,便是同往日一般的不正经的形容,看了看轻漾,又看了看许南城,扑哧一声笑了:“你们俩这还挺遥相呼应的。”
两个人头上都是纱布,还是在同一天进医院包扎的,这默契,这缘分,啧啧……
可是,冷场了,出乎意料的冷场了,那默契的两个人又很默契地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谁都没有说话,两个人的目光如出一辙,却有着些什么他看不懂的东西。
事情很快就谈完了,那么多年的朋友加同事,许南城和廖迎初在一些问题上的看法还是高度一致的,最终定下的方案还是沿袭天一一贯的高质量风,不会为了减少成本去退而求其次。相信陈氏这样的大公司信念应该是和他们一样的。
将东西收拾好,沉默许久的轻漾忽然开了口:“许总,我想请一会儿假。”
许南城抬眼看了一眼她,竟什么都没有问,直接点头:“可以。”
其实轻漾也不知道请了假要去干些什么,走在城市的街道里,竟是前所未有的迷茫和陌生。
“冰糖葫芦——”小巷里传来熟悉的叫卖声,轻漾下意识地转头,看到一个卖冰糖葫芦的人正往这边走。
她叫住了那人,选了一个糖葫芦拿下来,交了钱,她边走边吃了起来。
又想起了以前,每年这会儿有糖葫芦卖的时候,她嘴馋,总是拉着许南城去买糖葫芦吃。每次买完了,回家的路上,许南城总是告诉她到了家才能吃,不然肚子疼。
可是拿在手里却不能吃是一件怎样痛苦的事情,轻漾坐在自行车的后边,左手抱着许南城的腰,看着红红的山楂直流口水。
偷偷咬一口应该没什么关系吧?想着,轻漾将糖葫芦凑近嘴边,正要咬下去,却在这时听到前面的人出声道:“轻漾,现在不能吃。”
动作一下子僵了住,酝酿了一嘴的口水只能系数咽回腹中,轻漾不甘心地抬起头看了看许南城的后脑,奇怪,也没有长眼睛啊,可他怎么就知道她要偷吃呢?
后来有一次,她好奇心作怪,问出了口,却见他微微一笑,眼里蓄着些光华,可就是什么都不肯说。
轻漾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竹签上的山楂,竟然发现了一个黑乎乎的虫洞,一下子没了胃口,路过垃圾桶的时候,直接将糖葫芦扔了掉。
似乎已经不是原来的味道了,虽然依然是酸酸的,可是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人非,就连物也似是而非了。
小巷里有一家西点店,是在原来古风的建筑上改造的,灰色的砖墙上镶着一块大大的玻璃,显得整个小店有着一种特别的明净。
轻漾推门走进,因为是大多数人的上班时间,店里人很少,她点了杯咖啡,然后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银杏树上金黄的叶子慢悠悠地飘落,仿佛可以听到风的声音。
咖啡上升起氤氲的热气,将手放在杯子的两侧,暖暖的,就好像那个人的手,每当牵着她的时候,总有一种温暖人心的力量。
有一滴液体落入面前的咖啡中,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很快归于无形。
她听到兜里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接起,竟然是许母的电话。电话那边,许母的声音认真而不留丝毫商量的余地:“轻漾,腾出明天晚上的时间,你许叔叔有个老战友的儿子想见见你。”
定下的地点是一家西餐厅,轻漾进去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坐在窗边的男子。
她走过去询问道:“请问是严先生吗?”
那人转过头来细细地打量了她一下,随即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是,你就是苏轻漾苏小姐吧,果然是人如其名。”
轻漾程序化地回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也许也不需要多说什么,这位严先生实在不愧为一名记者,能说会道,愣是从晚饭扯到了世界大同的问题上。其间轻漾只是一直保持着微笑的样子,偶尔出声说一句“哦,是这样啊”,然后就再没开口的机会。
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每每和许南城走在一起的情景,她常常会和他说起上学时候遇到的事情,有开心的有气愤的,她在旁边说的吐沫横飞,他却只是淡淡地应一句:“哦,是这样啊。”
这一句话出来,轻漾就再没心情将谈话进行下去了。许是察觉的轻漾的情绪不对,许南城解释说刚刚在想晚饭要吃些什么,轻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一副赌气的样子,“哦,是这样啊。”然后再不开口。
他却只当她自闭症又犯了,总是拿晚上吃好吃的来哄她,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说话。
她讨厌被他忽视的感觉,于她而言,他是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无论开心也好难过也罢,他是她唯一可以分享的人,可是对于他,这世上却总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分掉他的心。
那一瞬间,轻漾有一种感觉,好像生活中处处都是他的影子,就连出来相亲都没有办法逃避。有一种类似于恐慌的情绪扼住了她的喉咙,她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拿起桌子上盛有红酒的杯子,她仰头灌了下去,那样浓的味道,就在喉咙处,久久不散,就像他身上那淡淡的薄荷味,他不在的这几年,她却总觉得那味道就在鼻端。
仅有的甜味散去,余下满嘴苦涩,连带的苦到了心里。
对面的人突然安静了下来,她觉得奇怪,诧异的目光望向坐在那里的男子。
严立的眼中微暗了暗,失望是难免的,却也没有太在意,只是道:“苏小姐有心事。”
轻漾略低了头,算是承认了。
“苏小姐以前有喜欢的人吗?”
轻漾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那后来是为什么分开了呢?”记者说话难免有些直接,严立说完后忽然意识到了这点,又补充道:“我只是觉得苏小姐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好奇而已,如果苏小姐不愿意说就算了。”
严立的目光很是真诚,真诚到让轻漾不好回绝。犹豫之后,她开口:“因为……”
“苏轻漾!”
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轻漾听到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在叫她,那声音夹这些惊奇与疑惑,她转头望过去,看到陈安凉站在那里看着她所在的方向,身后是一群不明真相的群众。
他转过头去和一个人说了些什么,随后那些人就跟在侍者的身后上了楼。陈安凉缓步向她走了过来,那样出色的一个人,站在那里便是一道风景,很快就将餐厅里人的视线吸引到了他的身上,连带着轻漾也感受到了那许多道的目光。
“你在这里干什么?”先开口的是陈安凉,他看了看轻漾,又打量了一下她对面的人,疑惑地开口。
“和朋友吃饭啊。”轻漾轻描淡写地带过,心里却清楚地明白如果陈安凉知道她是来相亲的,估计吃了她的心都会有了。
“朋友?”陈安凉疑惑更甚,她的生活向来单调得很,他与她认识这么多年,倒是从未听说过她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位朋友。
“是啊,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严……”她站起来想要介绍一下对面的人,可是却忽然卡了壳。真是可恶,她居然忘了他叫什么了!
严立很快明白了她停顿的含义,自然地接口道:“我叫严立,是一名记者,很高兴认识您,陈先生。”他将手伸了出去,正常而友好的姿态。在财经版混了那么多年,像陈氏少总这样的风云人物他必定是能一眼认出来的,唯一难以理解的是,这位苏小姐似乎和他有着什么特别的关系。
陈安凉也伸出了手,礼节性地点了下头,再转过头来看轻漾的时候,眉头不由得皱的更紧。
容不得轻漾多想,他直接拉住她的胳膊拖了她出去。餐厅里有那么多人看着,他不敢保证如果她说出他猜想中的那两个字,他会不会当场掀桌子。
方一出了餐厅便感到刺骨寒风迎面而来,走的太急,轻漾根本没有机会穿上外衣,连打了三个喷嚏,正思索着待会回家的路上去哪家药店买点感冒药的时候,却忽然被人裹在了怀里。
那样的猝不及防温暖,轻漾眼眶一热,泪水已然掉了下来,一滴、两滴,很快连成了串,便再也不受控制,她埋在他的胸口处嚎啕大哭了起来。
从来不是不委屈、不难过,只是因为身边的那个人离开了,不管她再委屈再难过都没有人会在乎,她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能哭,哭了只会更加的凄惨,可是隐忍了那么长时间的泪水在这温暖中仿佛找到了一个缺口,肆无忌惮的涌了出来。理智如同断了的马缰,那么那么多的话憋在胸口,她终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我上辈子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你就那么阴魂不散!我怕你了好不好,我躲着你避着你,可是为什么连我出来相个亲你都在我眼前晃悠?说到底我相亲还不是被你逼的,你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啊?”
她不顾一切的大声嘶喊着,这温暖太过惑人,她仅剩的一点心防猝然坍塌,借着酒劲压在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她醉了吗?她不知道。如果是醉了,她怎么会如此清楚地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如果没有醉,她又怎么会任由这些话被自己说出口?
她猛地推开身旁的人,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蹲了下来,将头埋在膝盖,借以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瑟缩着,颤抖着,心底袭来的恐慌让她不由地抱紧了自己。
陈安凉看着她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手不由得攥成了拳。他注视着缩在那里的轻漾,脑海里却浮现起了她方才的模样。
她在他的面前从来都是淡淡的,带着一点贵族气的矜持,一个微笑就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力量,可是刚刚,她在做什么?
他看着她脸上泪水纵横,心疼却束手无策,她就那么看着他,可是他就是知道,她在对着另一个人说话。
风瑟瑟而过,连同心中的涩意一同翻滚而起,他缓缓靠近她,取下大衣披在了她的肩上。
她依然在埋着头,却已听不到哭声。他将手放在她的肩上,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她肩头的起伏。
微微弯下身,陈安凉轻却极其认真地在她耳旁说道:“轻漾,我想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