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忘忧幻境
“住手罢。”
细碎的风从身边穿过,带着九天之上的圣洁。
一切的万物,狂躁的迦楼罗,肆虐的风沙,以及隐约的杀机都在无形之中安静了下来。
天上地下,除了这飘荡的风仿佛再无活物。
“使者退下,对远方而来的客人不可如此无礼。”
温润的声音,有着风一样干净的味道。
迦楼罗哆嗦了几下,一声臣服的悲鸣,便消失在了忘忧的上空。
“风神穹崖,你为何还不归位?”扑扇着小翅膀在我怀里的某只,突然跟打了鸡血似的,全身都紧
绷着,仰着小脸煞有其事的问。
穹崖一声轻笑,锦袖一挥,四周荒芜的景象立刻被应接不暇的美景所替换。
与此同时,摩珂瞳孔一缩立马睁开了我的怀抱,悬浮于半空之中。
“穹崖,无忧幻境!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摩珂冷笑一声,双手迅速在胸前交叉结印,与此同时一团若有似无的黑光开始在他身边集聚。
“千年不见,没想到王的功力竟衰弱至此。如若你们能从这无数幻境中解开穹崖的心结所在,那自
当明白穹崖为何会如此。那时穹崖自当归还你们所寻之人并借你们所寻之物。”
王?摩珂?我?
这三界六道的王哪个不是几十万高龄,就摩珂这乳臭未干的奶娃娃?
喂喂喂,大神,您老真搞错了吧!
还有,拜托你给点提示好不好,你这幻境是个啥玩意儿来着?阴阳八卦还是连环迷宫啊?给点提示
行不?
我愁眉苦脸的郁结了。
“死女人,你别在后面呆着不动,快点去找穹崖昔日的记忆。”
摩珂咬牙切齿。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反映过来,不知何时我们周围竟漂浮了无数白色透明的光球,在这虚空的黑夜之
中,愈发的璀璨漂亮。
刚想伸手触碰,谁知那光球竟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移动了起来,尽管有摩珂的黑光护体,但仍有一
只光球以极快的速度撞入了我的身体。
一时之间,天旋地暗,脑中似乎被强制灌入了一些原本不属于我的记忆。
耳边隐隐约约的传来小心二字,我苦笑,似乎晚了……
“穹崖,今日是我与帝释天约定的决战,你来做甚?”说话之人语气轻佻傲慢,身子懒洋洋的靠在
一头墨玉似的麒麟身上,火一样的长发在空中肆意飞舞。
他们两个以极近的距离对持着,清楚到我甚至能看清楚穹崖每一根的长睫,但是,奇怪的是,我却
不能看清楚那个男人的脸,仿佛有一团化不开的烟雾阻隔在我与他之间。
我就这样漂浮在两人的身边,他们看不见我,我却能清楚的看见他们。
“凭你,又岂敢劳烦天帝。”穹崖扬唇一笑,指尖轻抬,便有无数凛冽的风往那红发男子身边刮去
。
感受到了穹崖言语间的轻蔑,红发男子竟是想也不想直接从那万道劲风之中冲了过去。
“穹崖,今日本王便要让你付出代价……”
画面戛然而止,我晕晕乎乎的扶着额头清醒了过来,入眼之处便是摩珂精致的脸。
“我就知道你不会死,别装了,快点继续找。我们还有三个时辰……”
“如若我们找不到呢?”盯着摩珂的红发,我若有所思的问。
“坠入阿鼻地狱。”摩珂认真的看着我,看不出丝毫的情绪:“这幻境本就是穹崖一生的记忆所在
,不论是美好的还是痛苦的。凝魄灯本就是地府之物,连接着地府与人间,世人皆知凝魄灯是佛祖之物
,却不知其凶煞之处,更不知佛祖为化其煞气耗尽多少心血。我们现在便是在这凝魄灯之类,如若解不
开心结,我们便无法出去。这凝魄灯跟随穹崖多年,早已和他心意想通,为此便更能摸准穹崖的心思。
想来你我皆是阿修罗族,若解开了,穹崖会不会放我们还是个异数,但若解不开,我们便只有坠入那阿
鼻地狱受尽这世间万般酷刑。”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摩珂的这番话让我多多少少打了个寒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且无时无刻都在受万般酷刑。
究竟是怎样的心结,让高高在上的风神想解却又如此万般隐藏呢?
事不宜迟,见我恢复了大约摩珂便急忙散了点黑光让一枚光球迅速的融入了我体内,因他要肩负起
保护我的责任,所以自然不能昏厥,为此这般昏来昏去的苦差事便落到了我一人身上。
黑暗袭来,画面一转,我便来到了一座无比漂亮的宫殿。
雪白的大理石柱,闪耀着金光的琉璃瓦,玉质微凉的地面,以及窗外随风飘摆的铃铛。突如其来的
阳光让我有些许的不适应,因这屋内没人,我便抬手遮了遮阳光往屋外走去。
门外是一棵巨大的,不知名的树,树冠有点像流云的形状,上面缀满了星星点点的白色花朵,风一
吹,便簌簌的落了一地,入土即化。
“月婀,白箩又开花了,人间是不是又到春天了呢?”
轻轻浅浅的声音,带着一点花的香味。
白箩?这棵树的名字?等等,他刚刚说什么来着,月婀?
因为事先听摩珂讲起过穹崖的一点过往,所以对月婀这个名字有点分外敏感。乖乖,这可是故事的
女主角之一呢。
跟想象中的一样,月婀是个婀娜多姿的绝色美人,额前有角,角上面系着一根同她身上的绿衣一样
的丝带。此时她一脸虔诚的端坐在树前,十指纤纤的在一把琉璃琴上轻抚,歌声宛若天籁。
而他面前的白衣男子则是很随意的靠在树干上,双手环胸,似睡非睡。因他面前也有一层朦胧白雾
,所以我继续无比悲催的看不清楚真颜。
是帝释天?不过传言他不是有着如雪的白发么,而这男子一头乌发宛若流云瀑布。倘若不是,那什
么独属于帝释天的歌神会对他如此的毕恭毕敬呢?
正当我独自琢磨的时候,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这花园的寂静,往这边急急而来。
“陛下,陛下!风神回来了。”
“穹崖回来了?”惊喜的声音,原本还无比懒散的人突然起身,踩了朵祥云便往那宫殿之外飞去。
见主人已走,月婀将琴缩小插于发中,随即也一脸娇羞的踩了一朵祥云飞奔而去。
画面再次戛然而止,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让我融入了黑暗。
不过此次至少收获了两点有用的信息,第一,以月婀娇羞的表情来看,似乎和外界传的不一样,她
似乎钟情的是穹崖而非帝释天呢。第二,帝释天和穹崖的关系很好,绝无可能因为月婀的关系背叛。
待我说完这上面两点之后,摩珂脸色苍白的点了点头,正当我准备询问怎么回事的时候,那原本围
绕在周围起保护作用的黑光竟然一点一点散去了,无数的光球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发疯似的往我身
体涌入。
“初七……我力量,坚持……不住了……既然所有的记忆都融入了……你,你……体内,那你就试
着……试着解开……记住……还有一个时辰……”
死小子!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方才一个一个的光球都差点让笨姑娘昏死
,现在这一堆光球……
有一种感觉,叫做腰酸背疼腿抽筋。
脑袋里突然被塞了太多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除了感觉自己像个膨胀边缘的气球以外,竟是看不
见任何东西。
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脑袋里乱闯,那种疼痛比刀子割在身上都难受,零碎的哭声,飞扬的白发,
满地的鲜血,被摔成两半的琉璃琴,空洞的眼神……
最后的最后,当一切重归虚无的时候,坍塌的宫殿静静的伫立着两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你为什么要杀她!”白衣被鲜血所污染,黑发竟已丝丝如雪,原本带着花香的嗓音此时竟如发出
了如杜鹃啼血般的悲鸣。
穹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嘴角挽起一抹嘲讽:“尊贵的天帝陛下,难道你那看透万物的双眼无法看
出那个孽障是阿修罗么?还是你早已被她的美貌所迷惑,失去了你的明镜之心!”
“那又如何!”帝释天再度握紧了手中不断滴血的宝剑:“不过就是我的命,给了她又如何!”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这帝释天还真是一枚痴情种啊~
究竟情要多深,才会连性命都无怨无悔的交与?
“又如何?”穹崖脸上的嘲讽之色更甚,“你天帝陛下是不在乎你的命,但倘若失去了你的庇护,
流觞必定会带领阿修罗踏平天界,到时候万物化为劫灰,人间变为炼狱,三界子民无不血流成河。天帝
陛下,倘若那便是你的心甘情愿,那便是你在承诺于苍生的慈悲,我穹崖无话可说!”
“况且,如今那孽障已死,我穹崖死而无憾!”
如果说穹崖前面的一番话戳到了帝释天的痛处,那他的最后一句话便直接引发了帝释天所有的怒气
。
“穹崖!只要我帝释天还有一口气在,必不让任何人再伤她!”怒气突然消失,帝释天的语气再度
柔和了起来。
等……等等。他们口中的她不是已经死了么?必不让任何人再伤她?!
难不成……
“你疯了?!你居然想让那孽障复活?”穹崖瞪大了眸子,满脸的不可置信。
果然和我想到了一块儿,我唏嘘一声,作为看客都为帝释天这情种捏了一把汗。
主意已定,帝释天再不迟疑,双手迅速结印,与此同时手中的宝剑也往穹崖的方向急速掠去,最后
在离穹崖一米远的位置深深的插入地下。
白色半透明的光罩从剑的位置以极快的速度将穹崖包围,帝释天轻舒了一口气踩了一朵祥云离去。
“天帝!!!!!!!”
穹崖一声悲鸣,径直往光壁撞去。
一次一次的撞击,一次一次的落地。
最后那白色的光壁竟有大半染上了穹崖的鲜血,凄美,绝艳,但却依然屹立不倒。
“为什么!为什么!”穹崖颓然的倒地,“你居然用从不离身的轩辕剑将我困住!”
“为什么!”
“为什么!”
“……”
对呀,为什么?穹崖在问的时候,我也在思索。
按理说,如果只是单方面的忠诚,穹崖已经是做到极致了。当初他说到那个帝释天痴迷的孽障之时
,他眼里除了化之不开的恨意意外竟然还有一丝……嫉妒。
没错。就是嫉妒!
是出于爱之而不得的嫉妒!
尽管那丝嫉妒一闪而过,但以我离他的距离是绝对不可能看错的。
莫非……
莫非……
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在我脑中盘旋着,喧嚣着。
然后画面戛然而止。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四周竟是燃烧着的熊熊火焰,炽热的温度让我觉得仿佛置身炼狱,脚下没有任
何着力点,此时我又再一次的悬空了。
“别往下看。”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但,已经晚了。
此时我的脚下是不断翻滚的熔岩,无数的恶鬼伸长了手在空中乱抓,似乎下一刻就会把我们拖入其
中。熔岩旁边有无数的鬼被各种酷刑所折磨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他们死前的场景。
如此恐怖的画面是我生平从未所见,忍不住浑身哆嗦了起来,如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
,下意识的我便抱紧了身旁之人。
“找到了那家伙想告诉我们的没?”
方才被他一声暴喝没来得及反映,此时那声音竟是无比的耳熟,尽管一改先前的稚嫩,但那不论人
死活只看结果的德行还是一点都没变。
“再飞上去一点我再告诉你。”虽不再往下看,但一想到脚下的那群让人恶心的玩意儿,我就浑身
哆嗦。
“被穹崖的风压住了顶口,没办法再飞了。”摩珂顿了顿又道:“况且你这女人那么沉,我也没力
气飞了。”
“你……”
我猛地一回头,余下的话便全部悄无声息的沉入了谷底。
“臭小子,这是你的本尊还是你长大后的模样?”伸手用力在摩珂脸上掐了一把,我有点气闷道。
“就知道你会嫉妒。”漂亮脸蛋一扬,摩珂得意一笑:“不过,当务之急如果你再不说出心结所在
,我们半柱香之后怕是要去和那些恶鬼作伴了。”
说的倒是轻松,殊不知那个惊天的秘密就这么说出来,万一穹崖死不承认恼羞成怒怎么办?
对了,古人一般表达爱意的方式都很含蓄,最常见的便是那些个什么诗句与画画,这样既能表现矜
持的真诚又能展现文采的风流。
不过这同/性/恋的诗么……
思索片刻,我想了曾经看文里面经常用到的一首诗。好像是《越歌》里面的。
清了清嗓子,我道:“今夕何夕兮挚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殚诟耻,
心几顽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说实在的,我真有点紧张,因为我不敢肯定这穹崖能知道这些人间典故而来的诗句,也不敢肯定他
能明白这首诗隐含的不能被世俗所接受的爱意。
说穿了,我在赌。
赌穹崖的见识,以及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