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1 / 1)

圣天门口:全2册 刘醒龙.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个药方,请你帮忙看看。”说着提起毛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当归。

张郎中盯着当归二字,好半天才开口:“您老用这种方法送客呀,好吧,我是真的该走了。”

“张先生的意思是说,当归是药但又不是药,对吗?”

张郎中只顾往门外走,低着头像做了亏心事。雪柠和柳子墨跟了上去,三个人在大门后沉默了一阵。

雪蓝说:“可惜我们的想法成了一江春水向东流。”

雪柠说:“莫瞎说,张先生很高明,梅外婆会变健康的。”

柳子墨说:“被梅外婆看出来,往后让她吃药就更难了。”

“梅外婆比我们还清醒,她明白时间不多了,当归对她来说已经不是药,而是一个事件和一种心情。老人家的情况虽然很差,却也算稳定。不过,你们还是要防着点,说不定一阵风吹上身,大限就来了。”张郎中说话时的面色非常凝重。

雪柠心里一痛,眼眶马上就湿了。

一二一

夜里梅外婆用腊雪煮水泡谷雨茶喝,所以醒得特别早。

梅外婆如此告诉家里人时,大家都明白,梅外婆又在似梦非梦中回忆雪柠尚未出生时家中的情景。这是梅外婆第三次说这样的话了。大家觉得应该满足在梅外婆心里藏得很深的愿望。

雪家人虽不好茶,对茶的了解并不缺乏,何况身边还曾有一位对待茶如同对待自身美貌一样的小岛和子。雪柠选出两把紫砂壶,大的放在炭火上煮腊雪,小的放入谷雨茶,等着承接烧开后略微放凉的腊雪之水。雪柠掇着腊雪煮水泡的谷雨茶,请梅外婆喝。梅外婆喝了一口,看似要说话但又没有做声。一杯喝完了,加上一些水再喝,梅外婆才说:“今日这茶像是圆表妹泡的!”对腊雪煮水泡茶记忆最新的是柳子墨。在被日本人软禁的那几年里,柳子墨始终记着梅外婆说过的话,平时可以不喝茶,但是每年的谷雨与白露两个节气,必定要去春满园旁边的茶馆里,要一壶用腊雪煮水泡成的好茶,细细地品尝。在他的感觉里,眼前的茶与茶馆里的师傅所泡的茶毫无二致,其清新、甘醇和气质,还要胜过几分。梅外婆尝不出来也罢,说它类似圆表妹在妓馆里招待客人的萍水相逢之茶,未免让人太难过了。雪柠拦住企图坦言相告的常娘娘,并在另一个场合里要所有人都记住莫做蠢事:“不要让梅外婆晓得,再好的茶她也喝不出味道了!”

这一天是白露,是腊雪煮水泡茶的最好日子。品不出茶的梅外婆只记得这种与茶相关的日子。

白露一到秋意更加明显。雪家人越来越担心张郎中说的那句话,惟恐有风吹着梅外婆,非是正午,决不开启任何一扇窗户,必须进出时,人人都会侧着身子,使门的开合程度尽可能小。一片过早落下的枯叶翻过紫阳阁高高的瓦脊,扑通一声掉进院子里,正在回廊上收收晒晒的常娘娘以为要刮大风了,急忙地将大大小小几十扇门窗全部检查了一遍,这才去向柳子墨求证。听柳子墨说近几天气候相对稳定,不会出现大风天气,常娘娘才略微放下心来。

天上白云果然很稳定,已是傍晚时分仍然没有太大变化。窗外霞光满天,屋内风平浪静。

上武汉进货的伙计回来了,并且捎回几件新做的旗袍。风尘仆仆的伙计顾不上休息,就说起邓裁缝告诉他的阿彩前后三次去旗袍店里的情形。

第一次去时,阿彩带着紫玉。邓裁缝以为像紫玉这种女干部能穿一般的旗袍就不错了,没想到她竟然要做梅外婆和雪柠的那种旗袍,而且还要红色紫色各一件。

约好拿旗袍的那天,还是她俩同行,两个人将邓裁缝的手艺夸奖一番,阿彩突然问起春满园的事。局势稳定之后,春满园的生意好得恨不得一夜当两夜用,才能既让那些排队等着上台演戏的艺人满意,又让那些手里拿着钱却买不到票的看戏人满意。就在这时,一天到晚不是在台前忙就是台后转的二老板,却连个招呼都没打,说不做就不做了,人跑得像个鬼,无影无踪地不知去向。邓裁缝对阿彩说,自己确实听到一点风声,在春满园做事,就是大老板也会莫名其妙地得罪某个不能得罪的人,做二老板的人,天天都要抛头露面与各方面应酬,若是哪天没有惹下麻烦就能关了戏园大门回家睡觉,那真是比过年还快活的日子。那些来店里做旗袍的女人没有不上春满园的,用不着邓裁缝开口问,只要留心听她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就行。邓裁缝听到的消息是,这一次,二老板得罪的是军事管制委员会的某个要员,幸好有旧时知己及时通风报信,让他及时躲藏起来,否则的话,就算不会暴尸水塔之下,也要被抛进长江,让鲶鱼和鳗鱼在他身上钻出无数个窟窿。阿彩当时就很生气地对紫玉说,军事管制委员会里藏着内奸,有必要再搞一次肃反。

雪柠从邓裁缝的说话中听出他的机智,让二老板及时回避的信是梅外婆托他传递过去的,他换一个样子对别人说,既能保住其中秘密,又能通过伙计将事情的结局报告给梅外婆。雪柠觉得以邓裁缝的这种精明,就算有人将**埋在店铺底下,也伤不了他的一根毫毛。“一点不错,不然娜塔丽娅和我为何这样喜欢他!”梅外婆也笑着表示认同。

第三次,阿彩独自去找邓裁缝,拿出一匹黑色丝光缎子,要他做一套女人穿的寿衣。这一次,阿彩穿着军事管制委员会的制服,腰上还佩着一支比黑色丝光缎子还要亮的手枪。“我晓得你从不给人做寿衣,这件寿衣你不会不做,你一定要做。”阿彩留下衣料就走。邓裁缝曾经有过将衣料送到军事管制委员会去的念头,实在忍不住时,他让别人用布条捆住自己的双脚,使得自己的思想无法支配自己的行动。就这样邓裁缝逼着自己想通了,寿衣也是人穿的,只是穿上寿衣的人不用站,不用坐,不用走,不用跑,上看不见褂子的肥瘦,下摸不着裤子的长短,腰翘松紧,胸脯凸凹,裁缝做成什么样子,全都没办法挑剔。阿彩亲口向邓裁缝交代,要寿衣的那个女人,中秋节过后就该七十岁了。邓裁缝用粉笔在那黑色丝光缎子上画完各种相关尺寸的白线,拿起剪刀准备裁剪时,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