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记得在小的时候，我坐在花房里，姥爷站在不远处的梨花木桌旁拿着那只像手指那样粗的毛笔写着字。午后的阳光透过花房的玻璃斜斜的照进来，照在他老人家身上。姥爷年轻时很高很壮，尽管岁数大了身板依旧挺直。我有些呆呆的看着他，丝绸白衣边上镀上一层金边。他像是发现我看着他，转过头挥挥手，“小峥过来。”
我乐呵乐呵的跑过去，那会我的身高跟那桌差不多，得要踮着脚才可以看到宣纸上写的字。鼻尖全是带着淡淡茉莉花香的墨水，我抬头，指着那飞舞的字问，“姥爷，这里写着什么？”
他拿过小板凳让我站上去，指着宣纸上那几行字，“眼明正似琉璃瓶,心荡秋水横波清。”
那会的我只认识里面几个字，自是不懂诗句意思，只听到姥爷说了句，“双眸灵动，清亮，婉如清扬。”
我根本不明白姥爷在说些什么，只记得那会的他微微抬头，若有所思的看向那片被阳光折射出仿若钻石般光芒的玻璃窗上。我拿着姥爷送我的这幅字，去问我比我大五岁的二哥。二哥很认真的看了一遍，又特意去查了字典后，认真不已跟我说，“说的是女人的眼睛很漂亮。”
“漂亮？怎么样才叫漂亮？”小小的我从没观察过女人的眼睛，应该说我身旁没有什么女人让我留意过她们的眼睛。
“妈妈的眼睛很漂亮，像猫眼一样，”二哥很努力的想着，“小玹的眼睛也漂亮啊，像葡萄一样。所以妈妈跟小玹都很漂亮。”
从那以后我一直认为，一个女人漂亮与否，最重要的就是眼睛。若干年后，我随着二哥几乎走遍沥城所有的酒吧俱乐部，看过无数双眼眸，可惜那些画着浓浓眼妆，粘着又长又假眼睫毛的女人，终究没有看对眼，玩过一场又一场的暧昧后是平静的分开。二哥笑说，想找个眼睛好看，澄澈干净的不容易，就像在满大街上找个处/女那样难啊。
我笑，很认同二哥的话。
把那个故作成熟的萝莉推开后，发现这里一大片都是萝莉。我跟二哥决定离开，要知道我们对于这些没成年的小孩子那瘦弱身材一点兴趣都没有。快到门口的时候二哥的电话响起，说是爸来电话，一说完就跑出去听，把我一个人丢在里面。我无所事事的走着，突然发现走廊前头有几个女孩穿得很，怎么形容呢？我想了很久应该叫做青春。T恤仔裤帆布鞋，正好奇张望往前走着，他们的出现跟这里真是格格不入。当我跟她们擦肩时一个走得靠后的女孩子突然往前一扑，看着她正准备扑向边上摆放的花瓶，我一手握着她的手臂。
“噢，谢谢你啊。”那女孩站稳后抬起头看着我说，眉目弯弯。
头顶不断转换颜色的灯照在她小小的脸上，照在那含笑的眼眸里。我突然间想起很久以前姥爷说的那句，“眼明正似琉璃瓶,心荡秋水横波清”。原来当年姥爷没有骗我，这世上真的有这样一双眼眸。
她挥挥手，像是好奇我为何呆呆的看着她。我打量她一下，“你的鞋带掉了。”
她立刻低头看那已经松掉的鞋带，才知道为何自己会摔倒，弯□去绑鞋带。弯着的身子让我看到她里面穿着的白色内衣，我心里暗暗笑着，这女人还真是保守。站直身子的她浑然不知我刚刚在观察她，只听到身后传来几把女声，“涟漪，快走啊。”
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赵涟漪。
往后的日子我没有再遇过她，奇怪的事半夜的时候总会想起那双眼眸。翻过身，总笑自己中了那双眼的魔咒了。
留月的沥城正是高校毕业生展示毕业作品的时候。那会的我回来沥城将近一年，游手好闲好些日子，爸对我很有意见。他想我们三兄弟回去接手公司，可我对金融股票没有兴趣。我唯一的兴趣就是电脑，他却认为这是浪费金钱跟青春。很自然我没有资金去继续我的兴趣，正想找我那在高校担任助教的同学商量合资开公司时，车子却神差鬼使的进了美院。
美院正摆着毕业生的作品，满满的一室。在国外的时候也曾经学过一阵子画，看着这些或明或暗的画，郁结的心情轻松不少。一幅只以白色为背景的素描，画中的少女安静的坐着，没有任何装饰品，甚至连动作都是那么的随意，这些这些都会让人忽略，只因她有双灵动夺目的眼眸。我低头看着画纸角落，那里写着，“模特：赵涟漪。”
果然是她，我嘴角上扬，从来都不知道，画中的人竟能这样漂亮。站直身子准备往前走时，发现画中之人就站在我旁边看画。我想，我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为了就是遇到她吧。
相识，约会，这一切是来的顺理成章。我知道自己对她的迷恋只是她的眼眸，这一代叶家的男人都跟姥爷一样，疯狂的中了那些灵动双眸的魔咒。
大四第一个学期的时候，我们的父母双双发现我们在一起。赵家觉得我是纨绔子弟，不务正业，我一心想开的电脑公司因为资金迟迟定不下来。叶家认为赵家的门槛低，那时的她很维护这一段感情，从小就乖巧的她不止一次给家里吵翻。爸跟妈的言语中也不甚喜欢从没见过的她，还有爸一直反对我开电脑公司的问题，让我烦躁不已。终究在一个月后，我们两人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搬出去。那会她曾经问我为什么叶家不喜欢，我看着她闷闷的小脸，只是随意说了个借口出来哄她。
没有家庭庇护的我们成了穷小孩，二哥在外面有几套房子让我进去住，我婉拒他，既然选择出来就没理由还靠着二哥。住在那种旧楼的出租房，铁门都是斑斑锈迹，屋里的墙都是暗黑暗黑的，叶家环境优越我哪里住得下这样的房子，第一反应就是拿着她走。她却站住，小小声说，“这里的房租便宜。”
是啊，我们现在真的只是一对为了爱情没了面包的穷小孩。我们始终不能打破有爱情没面包这一定律，我俩都是蜜罐长大的小孩，什么也不懂不会，见步走步难免遇到这些磕磕碰碰。甜蜜期过后便是无尽的吵架，所有的源头只是来自于那繁琐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渐渐的，我不想回去，不想回去对着怀孕后脾气变得莫名其妙的她。以前那个乖巧可爱的赵涟漪已经消失不见。开办公司遇到越来越多的阻碍，我知道是爸暗中使劲，让我低头回去。心情越来越烦躁，慢慢的我又再流连于酒吧，开始过回以前放纵的生活。
在范侑跟暮涵的帮助下，公司的准备总算是走上轨道。我从来都没试过这样拼命过，应该说是我们三个都没试过这样没日没夜的奔跑各处。应酬过后衣服上难免带着脂粉味，她便会拿着我的衣服不断问，为什么会有香水味？为什么，为什么…
终于带着身上的疲惫，她的质问，扔得遍地都是的东西，忍不住离开出租房。那会她挺着大肚子终究不放心跑去邻居那里让她帮忙照顾着。走出这栋旧房子的时候才想起，今天回来是为了跟她说，我的公司快要开业了，这是用来送给快要出生的宝宝。
她怀孕九个多月的时候我已经不再那么忙，早早回去去陪陪她。不知道外面听了什么话两人又开始吵架，年轻气盛的我们都不愿低头，更没有想过好好静心谈谈。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范侑打来电话，于是我出去找他了。
去到范侑家，我闷着抽烟什么也不说。他明白我们的事情也不问。我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跟着他出去露台喝酒了。喝酒的时候我们聊了很多，这几个月的压抑渐渐散去。进房的时候拿起手机发现赵涟漪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我诧异为何在房里的露台都听不见。
没及细想重拨过去已经没人接听，越想越觉得不妥，我索性回到出租房。上到去发现只有铁门关着，我急匆匆掏出钥匙，邻居上楼看到我说她刚刚流了很多血才刚刚送去医院。我心一惊竟是连医院都忘了问，最后还是邻居跑下来告诉我。
路上我一直在后悔，为什么刚刚还跟她吵架，她不是已经怀孕九个多月么？怎么我就不会迁就她一下？越想越懊悔，手都在微微颤着。长这么大，没试过这么害怕，哪怕是姥爷去世那会只是我陪着他。进去医院，她的父母很气愤的大骂我，把怀里的小娃娃丢给我就进去病房，我甚至于连赵涟漪一眼都没看到。害怕随着血液充满全身，我不信，她就这么离去，抱着孩子我一个一个医生护士问着，他们都说刚刚有位姓赵的女士难产死去。
我颓败的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我的眼很痛很干，突然怀里的小娃娃动了下哭了起来。经过的人跟我说，这孩子可能是饿着了。我立马站起来回到那个将近一年多没有回去的叶家老宅。那会的他们都在里面吃饭，妈看到我回来很高兴，却又看到我怀里的孩子很吃惊。
“妈，这孩子饿着了。”我动了动干涩不已的嘴唇。
“这孩子…”
“我的孩子，她的妈妈已经…”我的眼泪就突然掉下，掉在孩子那娇嫩的小脸上。上一次哭是姥爷去世的时候。爸站起来，看了下妈怀里的孩子后，用力把我按跪下，随手在门边抽出一高尔夫球杆狠狠的打在我的肩膀背上，那伤很久很久才愈合，这一顿打好像也把我以前的倔强不服输都打碎了，我变得懦弱，甚至于连那医院都不敢再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偶玻璃心了。。求鲜花求虎摸求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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