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郁金香盗帅22(1 / 1)

不好意思天下第一还是我[综] 奚染 1 万汉字|0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二十二章 郁金香盗帅22

燕流霜并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么说一定会惹怒原随云。

但她本来也不是一个会对人做小伏低的性子, 此刻被原随云的话气得七窍生烟,自然不想再忍。

果不其然,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 原随云的身体就僵住了。

此时的他还压在她上方,停下原本的浅吻动作后, 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眉心, 一下重过一下。

然而三下过后,他却又笑了。

“师父果然后悔了。”他说, “可是没办法,已经来不及啦。”

他一边说一边用带着些许凉意的唇去碰她的眼睛, 燕流霜被这动作弄得下意识合上了眼皮, 然而却没能隔断那种令她心惊的战栗感。

“小时候师兄总跟我说, 师父的眼睛特别漂亮。”他继续道,“然后我就总忍不住想,真可惜我看不见。”

燕流霜感觉到他说着说着忽然松开了自己的手腕和腰, 顿时明白了他这番铺垫之后的意图。

说来奇怪,在失去原本对这个徒弟理所当然的信任后, 她又能再准确不过地捕捉他的恶意了。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燕流霜才终于明白,在此之前她对待自己养大的徒弟究竟有多心大。

不过现在也不是检讨和反省的时候,因为原随云放过了她的手腕和腰肢后, 一双手直接往上游走到了她面上。

他手掌上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温度,一路碾过她的唇瓣和鼻尖,最后停在眼睫处,道:“师父说自己瞎了眼才会收我当徒弟?那既然收都收了, 不妨就同我一起瞎了算了。”

燕流霜:“……”我到底为什么会养出这样的神经病啊?!

他动作温柔地拨弄了她眼皮一番,像是在等她的反应,仿佛只要她再说一句后悔,他就会立刻用力挖出她的眼睛。

这样的威胁在旁人听来兴许很可怕,但燕流霜却并不恐惧。

她甚至比之前还平静:“那你动手吧,哦对了,别再喊我师父。”

原随云自幼失明,本就比常人更敏感,否则也不至于走上这样一条偏执到底的路。

他听到燕流霜的语气,就知道她已经彻底对自己失望了。

在这一刻,他的指尖再度不自觉地颤了颤。

其实早该预料到,也早该做好准备的,他想,毕竟他对她做出了这样不可原谅的事,还把曾经藏得无比严实的恶念一寸不留地全告诉了她。

可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他发现他还是无法不在意她的态度,更不要说她的态度比他想象中更狠更决绝。

“怎么?不敢了吗?”燕流霜嗤笑一声,直接睁开了眼,“不是想我跟你一起瞎吗?怎么不动手?”

虽然她一点都不怕,但在这个关头睁开眼,他的指腹也不可避免地触上了她的眼球。

那地方太过脆弱,被这么碰着,几乎是立刻不受控制地淌出了眼泪。

原随云当然也察觉到了指尖的湿意,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舔上了她眼角。

眼泪的味道一点都不好,带着咸也带着苦,但吮到口中后,又让他生出了一股莫大的满足。

燕流霜倒是想躲,但这会儿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连偏个头都困难,只能躺在那任他慢慢吮干了自己涌到眼角的泪水。

就那么两滴泪,几个呼吸过去,就重新恢复了干燥。

“师父……”他又唤了她一声。

“别叫我师父。”她一边试探着转了转先前被他握着的手腕一边冷静着回,“我没你这样的徒弟。”

“……真是狠心。”他语气遗憾道,“不过这样也好。”

语毕他就直接伸向了她的衣领。

燕流霜对他这破罐破摔直接上的行为无言了片刻,心想我他妈教出这样一个逆徒,这个任务肯定得失败了吧?

至于原随云打算做的事,她反而没那么在乎,因为在她说出后悔收他当徒弟的时候,她已经在心里把他们曾经的师徒情分给断了。

“要做就快做吧。”衣带被抽开后,她依旧语气漠然,“反正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原随云没有说什么,但他的指尖再度颤抖了起来。

他觉得难受极了,原来他苦心筹谋这么久,最后竟连她的恨都得不到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觉得燕流霜非常好骗好糊弄。

只要他稍微撒一下娇,卖一下可怜,她几乎就能答应他所有的要求。而他也靠着这一点骗了她无数关心和照顾。

但现在他才知道,她不是好骗,也绝不好糊弄。

从前她对他千般好,只因为真心把他当徒弟,现在她不再当他是徒弟,在面对他时,便只剩下了她身为天下第一刀客的锋利。

锋利得即使躺在他身下无法反抗他所有的动作,也依然令他觉得高高在上遥不可攀。

两人就这么在黑暗中一同沉默了起来。

最终先有所动作的还是他。

他再不克制地吻她眼睛,吻她眉心,也吻她鼻尖。

再往下吻到唇的时候,他甚至直接咬了上去。

而她也没像之前那样试图推拒。

反正再坏也坏不过此刻了,反正无论如何他都得不到回应了,那么他还犹豫顾及什么呢?

这样想着,原本停住的手也重新动作了起来。

柔软温暖的身体在他手里绽开,他压下心中苦涩,一路咬了下去。

只是再过分的撩拨都没能换来她哪怕半句话。

她就像入了定一样,始终沉默着躺在那,仿佛他在她身上做的所有动作都与她无关一般。

越是这样,原随云就越是不甘心。

他想逼出她的反应,想得牙齿都不自觉地多用了好几分力,几乎要咬破她温软的皮肤。

一边咬一边继续唤她师父。

这回她没让她别喊自己师父,但也同样没应。

而他想了想后,竟主动改了口:“流霜……”

燕流霜:“……”

“你知道么?”他说,“我每次听到那个低贱的杀手喊你霜姑娘……就很想缝住他的嘴。”

“低贱?”她现在已经深谙如何伤他了,“他可比你高贵多了。”

原随云闻言,忽然大笑起来,笑毕贴到她耳后道:“那你知不知道他其实也想像我这样对你?”

“你肯定不知道吧。”他说得笃定极了。

“是吗?”燕流霜的语气很无谓,“那又怎么样?”

其实她本来想说的是她相信一点红绝没有他这么神经病,但这话在这会儿大概没什么杀伤力。

还不如直接说她不介意呢。

而原随云的反应也证明了这么说更让他愤怒。

燕流霜要的就是他愤怒。

虽然师徒情义已绝,但原随云到底是她亲手教出来的。

她知道自己的反抗只会让他高兴,因为那代表着她还在意他,所以她干脆任他动作来激怒他。

再如何心思缜密的人,在愤怒时都很难维持原本的理智,变得好对付许多。

燕流霜从他松开她手腕的那一刻起,便一直在偷偷运气。

她不知道原随云到底给她喂了什么,多半是化功散一类的东西。武功绝顶如她,吃了这些东西也很难立刻恢复过来。

可很难不代表不可能,她上辈子树敌无数,尝过的旁门左道之物恐怕比原随云知道的还多。

对于燕流霜来说,只要能够给她两炷香的时间,她就能将身体里乌七八糟的东西暂时压制下去。

所以她必须让原随云生气,最好气到根本注意不到她在干什么。

现在两人已经你来我往地交锋了一炷半香,他也因她言辞中对一点红和自己的区别对待气得彻底撕开了她的衣服。

“你就非要这样对我吗?!”他恨恨道。

“……”为了能脱身,还真是必须这么对你啊。

最后的半炷香时间里,再无法保持理智的他直接发了狠。

燕流霜心里对这种事无所谓,但这会儿动用不了内力,自然也无法真正控制身体面对这些撩拨时的本能反应。

察觉到这一点的原随云终于满意。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想,至少他能够得到一部分他想要的东西。

他拂开她身上碍事的破碎衣料,给出了她醒来之后最具攻势的一个吻,满是腥甜的味道,令人战栗也令人沉醉。然而就在他以为她要属于他的那一瞬,她抬起了手。

他听到耳边传来的风声,可是已来不及偏头。

她温热的手掌贴上他的脑门,像儿时表扬他进步快一样轻轻一拍,然而比起当年那番真正的关爱,此刻的她根本是以手作刃,直接将刀气打入了他身上最脆弱的穴道。

同时到来的还有她有些哑的说话声。

她说:“你所有的本事都是我教的,就算没有刀,我也一样能要你的命。”

这话说得嚣张,但却是事实。

原随云被她一掌制住,只觉浑身气血都在翻腾,下一刻,他直接吐出了一口血来。

两人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所以这一口血直接喷到了她颈间,温热又黏稠。

她低声叹一口气,没急着去擦,时间宝贵,她再怎么压制身体里的化功散,也只能让自己恢复一刻钟的武功而已。

黑暗中她听到原随云在低喃:“师父……真是厉害啊……可是……哈哈……”

燕流霜没有理会他的可是,随手扯到一件他的外袍披上后便迅速翻身下了床。

“无花在哪?”她问。

“无花……?”他被那一掌打得真气尽散,说话也开始断断续续,但依然嘴硬无比,“他那么碍事……当然……当然早就被我杀了。”

燕流霜听到这话,差点想喊那是你师兄,但转念一想这家伙连自己也敢算计,哪还会和无花讲什么同门情谊。

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她深吸一口气后又问了一遍:“无花在哪?”

原随云却是没回答,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不杀我……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燕流霜呵了一声,心道他真是没救了。

“我自认一直待你很好。”她说,“你为什么——”

话说到一半她又觉得这问题问出来也没意义,事已至此,就算知道了他为什么喜欢上自己又怎样呢?

“为什么……?”原随云哈了声,再开口的时候忽然变得很平静,“可能就是因为你太好了吧。”

你太好了,不想跟任何人分享,只想独占。

你太好了,可是为什么不能只对我一个人好?

燕流霜无话可说。

她决定不再浪费时间,先离开了这一片黑的鬼地方再说,然而就在她转身的这一刹,原随云又开了口叫住了她:“师父。”

“我说过了,不要再叫我师父。”她裹了裹身上宽大的衣袍冷声道。

“哈……”他停顿了一下,低声嗫嚅道,“你是不是……真的很后悔……收我、收我当徒弟?”

“……”这他妈还用问吗,我比你想的还后悔啊!

“可是我、我……我一点都不后悔。”他说。

燕流霜听到这句话,本能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下一刻,她听到了他的方向传来很轻的一声“咔嚓”。

“你干了什么?!”她看不见面前是何境况,但心头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没有回答,但随之而来的爆炸声已经替他回答了。

那爆炸声是从底下传来的,摧枯拉朽震耳欲聋,瞬间就让整个地面都晃动了起来,刹那间碎石滚滚而落。

到这份上,燕流霜也判断出他们此刻是在一个山洞里了。

片刻后,顶上终于漏进来几束光线。

然而地下的震动却远比光线来得更快。

燕流霜见状,下意识地想提气往上掠,但还没如何动作,腿忽然被伤重的原随云整个抱住。使不上力的同时,顶上最大的那块石头也直直地朝他俩的方向坠了下来。

“你疯了!就这么想死吗?!”

回应她的是一个再眼熟不过的笑容。

他说:“想跟你一起死。”

燕流霜以手为刃劈碎了那块砸下来的巨石,再低头看了看这个即将彻底塌陷的山洞,啧了一声道:“看来你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能当你师父。”

原随云顶着满脸血污大笑了两声道:“我知道……我知道师父想走就能走……可是你不管师兄了吗?”

燕流霜:“?!”

他一边咳一边继续道:“我只点了我们这半边的炸药……至于师兄那边……就看师父你怎么选啦……”

“你——”燕流霜一时间连骂他的话都寻不到。

她第一反应是找出他用来控制炸药的机关,奈何还没如何动作,他们两个所在的地方就彻底塌了下去。

一片轰隆声中,他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竟出奇明显:“师父别找啦……我怎么会傻到把两个机关都放到自己身上呢?”

燕流霜是真的被他的疯狂程度震惊了。

她当然不可能不管无花的死活,毕竟原随云针对的是她,无花充其量只是个被她拖下水的,要是还因此丧了命,她来这个世界就彻底是造孽来了。

想到这里,她就放下了原本打算挥开他的那只手。

大不了现在立刻回地府呗,反正她本来就死了,来这里只是为了任务而已。

然而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她听到上方传来一道声音:“可是放在你那些废物手下身上也并不高明啊?”

“无花?!”燕流霜认出这个声音,惊喜极了,“你没事吗?”

“一点事都没有。”无花高声朝她喊,“所以师父你赶紧上来啊。”

燕流霜垂首望了一眼还抱着自己没有松手的原随云,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把他一起带出去。

她觉得该算的账之后继续算也不迟。

可她才刚抓住原随云的衣领,原随云便用上自己最后一点力气直接朝她肩膀打了一掌。

燕流霜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掌打得松了手。

这一松,他便随着这山洞彻底坠了下去,让她再抓不着了。

“再见啦……师父。”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好像又笑了一声,但燕流霜已经看不见他到底是何表情了。

她怔了一瞬,一时不知究竟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最终是上面的无花将她唤回了神,无花说再不上去就来不及了,还说原随云真是个疯子。

“是啊,他真是个疯子。”燕流霜垂了垂眼,终是提气借力掠了出去。

出去后她才发现,这里竟是一处海岛。

海风湿咸,还带着初春寒意,吹在人脸上很不好受。

无花则是被她的装束吓了一跳,满脸惊恐道:“他……他强迫您了?”

燕流霜长叹一声道:“我无事。”

无花挠着自己的光头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那我给您去寻件合身的衣裳?”

她朝被炸塌的半边山丘望了一眼,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道:“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无花:“……”

无花道:“算是吧,但我实在没想到他会疯成这样。”

“算了。”她收回目光,转而问他,“你知道这是哪里么?”

“东海蝙蝠岛。”这个无花脱身的时候就打听清楚了,“他为了把我们带过来,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接下来的时间里,无花就把自己醒来后打听到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她一遍。

原随云给他们两个都喂了化功散,他不像燕流霜那样可以靠自己的本事压制那玩意儿,他是诓了一个给他送饭的侍女给他偷的解药。

那侍女在等他吃完的过程里一直拿眼睛偷偷瞟他,瞟着瞟着面上还浮起了红晕,若非如此,他就算再怎么能说,估计也成功不了。

诓到解药后,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救燕流霜,结果那侍女让他别去,说是这岛上埋了炸药,若是还想活命的话,现在就走才是上策。

无花倒是没有很惊讶原随云会在这里埋炸药,但要他直接抛下燕流霜离开他觉得良心上过不去。

反正都已经装了十年好人了,装到底吧,他想。

而且恢复了武功的他,打原随云在蝙蝠岛上安排的手下完全不是问题。

他原本想的是,原随云就算发疯,也不会这么快就用上炸药的,所以解决了原随云那些手下后,他还颇犹豫了一下他要怎么进去救燕流霜。

毕竟他们师兄弟分不出胜负。

结果没等他考虑出一个合适的办法,那个想跟他离开蝙蝠岛的侍女指给他看的地方就炸了。

无花:“……”卧槽真有这么疯啊!

原随云那些手下听到动静,顿时都作鸟兽散,就连帮他偷了解药的侍女都无比慌张地跑了。

只有他咬着牙奔了过去,在燕流霜因为他而放弃离开的时候叫住了她。

“总之您没事就好了。”他说到这里啧了一声,“虽然咱们现在可能还是要在这蝙蝠岛上待一段日子。”

燕流霜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他说因为原随云炸掉那半边山丘的时候也炸掉了他们来时那条船。

“他大概一早做好了拉着您一起死的准备。”无花说,“可是他把船放在那里,等于就是告诉他的手下,就算他决定去死了,他们也一个都别想离开此处。”

若非如此,无花也不会诓人诓得那么顺利,哪怕他知道自己的确生了一副好皮囊。

燕流霜听罢这一切,心情更复杂了。

良久,她才出声问自己的大徒弟:“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无花沉默了一小会儿,说因为您不会信,而他又太会装了。

“跟你比起来呢?”她抿了抿唇。

“跟我比——”他忽然卡了壳,停顿了一下才道,“就……应该差不多吧?”

“行了,我不是怪你。”燕流霜伸手拍了下他的脑袋,“毕竟你也没说错。”

无花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知道自己已经无法从燕流霜身上学到更多了,燕流霜能教给他的已经全部教给他,学不到她那样是他不够本事。换句话说,现在的他,哪怕和燕流霜断绝师徒关系,也不会有什么大影响。但他还是想她继续当自己的师父。

……

接下来的几日里,师徒两个就指挥起了蝙蝠岛上现成的人马帮他们一起造船。

大家都不想在这座东海小岛上过一辈子,所以倒是都很卖力。

“当初少主从海州出发,行了大半个月才抵达此处呢,所以这船必须得造结实了,否则咱们可能还没回到中原就全死在海里了。”那个被无花诓了的小姑娘至今没改过口来。

她很喜欢往燕流霜跟前凑,自以为将心思藏得很好,可实际上每说几句就要往无花那瞥两眼。

燕流霜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只在她兜着圈子打听无花喜欢吃什么的时候回答两句。

不过无花小时候跟着她在漠北呆了五年,因此对野味水产都拒绝得很,偏爱新鲜的瓜果蔬菜。

这些东西在荒僻的蝙蝠岛上是寻不到的,所以小姑娘很沮丧。

沮丧的同时她还误会了:“所以他真的是个和尚?”

燕流霜想了想,说他原本是个和尚。

“那现在呢?”小姑娘急忙问。

“现在的话——”话说到一半,她忽然瞥见了西北方向处好像有一艘船正朝蝙蝠岛驶来,顿时眯起了眼。

“燕姑娘?”小姑娘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有些好奇。

“你看那边。”燕流霜朝那艘驶得飞快的船指了指,“是朝咱们这儿来的吧?”

“是诶!”她差点没跳起来。

燕流霜又看了片刻,觉得按照这艘船目前的速度,一刻钟后应该就能抵达蝙蝠岛了。

可问题是,谁会在这个时候跑到这个荒凉的东海小岛上来?

难道是无争山庄的人?

怀着这样的疑惑,她干脆走过去吩咐那群还在赶工的人道:“你们先停一停,好像有船来了。”

如果是无争山庄派来的人,得知原随云死在此处,怕是会迁怒到这群护主不力的下人身上,所以燕流霜干脆让他们先站到自己身后去。

唯一能离她近一些的就是无花了。

无花倒是不紧张,因为他看见了立于船头的一抹蓝色。

“应该是楚留香。”他对燕流霜道。

“楚留香?”燕流霜很惊讶,“你看清楚了?”

“我看见了他常穿的衣服颜色。”无花说,“我见过他这么多回,他就没穿过别的颜色。”

燕流霜更奇怪了:“等等,你见过他很多回吗?”

无花咳了一声:“我们其实挺投缘的。”

说话间这艘船离蝙蝠岛又近了不少,而随着距离的拉近,燕流霜也总算能看清楚站在船头的人了。

正如无花所说,那个蓝色的身影的确是楚留香,可出乎她意料的是,楚留香边上还站着一个她更熟悉的人。

“小红?”她愣了。

“他也来了啊。”无花啧了一声,这回倒是想起来要提醒她了,“哦对,师父,其实一点红他也喜欢你来着。”

“……”她已经从原随云那知道了。

见她沉默,无花又补了一句:“但他人不错。”

燕流霜嗯了一声,说她知道。

两个人都避开了去谈无花这句话里的比较对象。

事实上现在回想起来,燕流霜也不得不承认,一点红其实从来没有刻意隐藏他对自己的倾慕,只是当初的她心中眼前都只有他的剑,根本不曾多想罢了。

一刻钟后,这艘船终于行到了蝙蝠岛岸边停下。

船还没停稳,一点红就率先跳下船她跑了过来。

他黑了不少,眼底更是一片青,显然已很久不曾睡过一个好觉。

一路跑至她面前站定后,他才发现她身后还有十几个人正一派好奇地盯着自己,顿时垂了垂眼,似是有些无措。

最终是燕流霜先开的口:“我没事,你放心好了。”

他点点头:“嗯。”

燕流霜本想如从前那般拍一下他的肩膀,但想到无花方才的话又忍住了。

幸好这时候楚留香也下船走了过来。

他先和无花打了个招呼,然后又打量了一番他们身后的人,最后才转向燕流霜道:“燕姑娘无事就好。”

燕流霜有好一段时间不曾见过他了,她知道这人挺有本事,但还是很在意他是如何找来的。

这么想着,她干脆问出了口。

楚留香闻言莞尔,又回头指了指那艘船,道:“是神水宫主查到了原公子的行踪告诉了我和红兄。”

“阴姬?”燕流霜实在是没想到答案居然是这个,“她怎么会去查随……查那小子的行踪?”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有些为难道:“这个她并未向我和红兄透露,燕姑娘不妨直接去问她罢,她就在船上。”

“什么?!”这下她彻底懵了。

“她坚持要亲自出海寻你,我和红兄也并无阻拦资格。”楚留香说。

燕流霜还记得十年前她刚来这个世界时,鬼差告诉她,这个世界的天下第一是神水宫的宫主水母阴姬。

水母阴姬性子古怪,从不离开神水宫半步,但是武功高深莫测,故而从没人敢去惹神水宫的麻烦。

可现在楚留香却告诉她,水母阴姬为了找她离开了神水宫。

燕流霜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上了船见到船舱内正翻阅佛经的水母阴姬时,才总算信了。

十年不见,这位神水宫主几乎没什么变化。

燕流霜坐到她对面后,发现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话。

犹豫了片刻后,她才开口道:“楚留香都告诉我了。”

水母阴姬望着她扯了扯唇角,道:“所以你是来谢我的?”

“不管怎样,谢都是该谢的。”燕流霜说,“当年我贸然上门来寻你比试,还打伤了你,结果你现在还出海来找我。”

“当年是我技不如人。”水母阴姬很平静,“现在也是我自己愿意出来寻你,你不用放在心上。”

水母阴姬越是这么说,燕流霜心里便越是过意不去。

就在她思索着还能用什么方式表达自己谢意的时候,水母阴姬又开了口:“你喜欢那个剑客吗?”

燕流霜:“啊?”

水母阴姬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你喜欢那个剑客吗?”

说罢又补了一句:“他喜欢你。”

燕流霜沉默了一小会儿,道:“我欣赏他的剑,可惜他不学刀。”

除此之外,大概也没有更多了。

水母阴姬听到这个答案,若有所思地唔了声,好像很满意。

燕流霜见到她的表情,还以为她是看上了一点红。

不过这么一想,一切倒是都合理了。

于是回中原的路上,她还跟无花顺口提了这一茬。

无花:“……”算了,还是不把我的观察结果告诉您了吧。

在心里随便同情了一下一点红后,无花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她想了想,说大概会去一趟太原。

“原庄主还不知道这件事,不论如何,那都是他的儿子。”她说。

“那我陪师父一块去吧。”无花道,“省的原庄主到时候不信。”

“不用啦。”她眯着眼站在船头,任海风从自己脸上刮过,良久才继续道,“我教了你快十年,已经没什么可以再教给你的了,以后的路怎么走,端看你自己。”

在蝙蝠岛的时候无花就隐隐有此预感,但真的听到她这么对自己说的时候,他还是相当惆怅。

可再如何惆怅,他都知道她已经决定了。

所以最后他只能点头说好。

他甚至没有问燕流霜去完太原后打算去哪里。

因为他知道问了她也不会说的,顶多回他一句天地浩大,哪里都去得。

然而他想得通不代表别人也一样想得通,船靠岸后,一点红还是坚持跟着她一道走了。

燕流霜赶了几次,都赶不走他。

她觉得很奇怪,从前他明明连多打扰她一刻都会愧疚得不行,为何这次却彻底反了态度?

两人一路北上,快到太原的时候他才告诉她原因。

他说:“因为我知道以后见不到你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里面的倾慕满得快要溢出来。

燕流霜被他这样望着,长久地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猜到的,可是面对这样的眼神,她说不出诸如“我们还能再见”这样的骗人话来。

于是她只好偏过头去加快脚步继续上路。

去了无争山庄后,她把之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原东园。

末了她说:“也算是我没教好他吧,很抱歉。”

原东园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理会自己的时候才颤声开了口:“不关燕姑娘的事,是他咎由自取。”

之后这个上了年纪的才子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事,比如他其实知道原随云的心思,再比如他想过要劝原随云。

燕流霜本来觉得这件事在她这里已经揭了过去,可听到最后竟还是有点难过。离开太原的前一晚她去了当年去过的那间酒肆喝酒。

不多话的剑客自然也跟着,但许是被她赶得多了,跟着她进了酒肆后,他非常自觉地在另一张桌边坐下了,始终没过去打扰她,唯独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不曾移开。

燕流霜没有管他。

该交代的事她已经交代好,接下来就得找个地方自绝然后回地府复命了。

她不知道原随云的死会不会被算到她头上,但鬼差曾说过,做任务的过程里杀了人,也一样会累计到她需要偿还的杀孽里。

所以这算个什么事呢?

她长叹一声,痛饮了最后一杯。

喝完这一杯后,她站起来走向边上的一点红,道:“你走吧。”

一点红没说话,只继续定定地望着她。

最后两人出了酒肆,踏着蒙蒙亮的天色行过出城的那条长街。

太阳彻底升起之前,燕流霜站在城门口问他:“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他摇摇头诚恳道:“我不知道。”

燕流霜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一时连原本要说的话都忘了。

后来她继续往北,他便继续跟着,也不问她究竟打算去哪。

冬至的时候,他们到了结冰的北海。

生于江南长于江南的一点红很不适应那里的气候,冻得鼻子发红,话也讲不利索。

燕流霜看他如此,到底还是忍不住心软,出手替他输了点可用来御寒的真气。

他记得那夜的星星很亮很亮,倒影在结了冰的北海上,像一张精致的棋盘。他听到耳畔的风声,还听到她的叹气声。

最后她说:“小红,你还记得我当年说你和李观鱼之间最大的差距在何处吗?”

一点红说我记得很清楚。

她继续道:“后来我看到你那么认真地练剑,还想过假如你学刀就好了,那样我就能把你教成天下最好的刀客。”

“没能早点遇到你,我一直挺遗憾的。可对你来说,这不该是什么遗憾,因为你是个天生的剑客,有没有我,你该走的路都不会变。”

星光还在闪烁,风声却渐渐收了。

后背处分明有源源不断的真气进来,但一点红还是觉得很冷很冷。

他仰起头,终是一句话都没说。

天快亮的时候,身后传来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像一片雪花缓缓落地。

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克制着自己没有回头去看,他怕他一旦回头就会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本能地追上去。

后来很多年过去,他真的如她曾经期待的那样剑指李薛,成了一招破万法的当世第一剑客。

他渡过南海,上过天山,去过大漠,尝过更凛冽的风,也观过更璀璨的星,却再也没能见过一个像她那样的黑衣刀客。

然后他想起来,其实一直到他们不像告别的那次告别,他都没有明明确确地正式对她说一句,霜姑娘,我心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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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第一刀和第一剑

·

后来无花只见过一点红两次。

第一次是在大漠。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母亲石观音究竟居于何处,但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是很想见这个狠心的女人。

所以收到石观音说想见他的书信时,他的内心并没有起什么波澜。

他知道她应该是有事求自己。

毕竟她两个儿子,如今一个是丐帮少主,另一个则是天下第一的刀客,皆是功成名就,地位超然。

但无花还是去了,因为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到了大漠后,他发现自己一点都没料错,石观音找他,是因为他如今很得水母阴姬青眼,是这江湖上唯一一个能自由出入神水宫的男人。

而石观音想要天一神水。

无花没直言拒绝,他看着自己这位年近四十却依旧明艳似少女的母亲,忽然想起了燕流霜。

燕流霜也不太显老,但她不像石观音那样在意自己的美貌。

或者说她可能从没意识到她其实生得很美。

“你要天一神水做什么?”他问石观音。

“我自然有我的用处。”石观音冷声答。

无花觉得很好笑,虽说她生了自己,但她也抛弃了自己,为什么现在分明是她有事求他,她却还能摆出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呢?

“水母阴姬不是很看重你吗,这对你来说没什么难度。”石观音又道。

“那你知道水母阴姬为什么看重我吗?”无花问她。

石观音斜睨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关我什么事。

这下无花真笑了,他一边笑一边摇头:“我不会为你去拿天一神水的,你死心吧。”

石观音拍案而起,她气得胸口翻腾,扬手便是一掌。

无花没躲,但这一掌却出乎他意料地在触到他面门之前停了下来。

他想了片刻,大概知道石观音在顾忌什么了,于是他说:“打吧,打完这一掌,就算我报你生恩了,我保证,水母阴姬不会为了我找你麻烦。”

石观音的确不敢得罪水母阴姬,但被无花这么一说,哪里还能继续克制住不动手,“好,这是你说的。”

无花说对,我说的,反正你也没想要过我这个儿子。

其实他若是出刀抵挡,石观音是绝对伤不了他的。

虽然他没能将燕流霜的刀法彻底学到手,但纵横江湖无敌手还是够的。

就在他打算和石观音一掌过后断绝关系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不太寻常的风声。

眼前的石观音面色大震,手腕翻飞,打的却不是他。

无花回头,看见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

“怎么是你?”他很惊讶。

来人没有说话,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提着剑直刺石观音的手掌。

电光石火之间,两人已交上了手。

石观音的武功很是精妙,无花虽然不怕,却也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这会儿他看着武功尚不如自己的一点红挡在自己面前和石观音交着手,颇有点无言。

他不知道一点红为什么会在大漠里。

事实上不管是他还是楚留香,都已经很久没有这个剑客的消息了。

不过这么久不见,一点红的剑术倒是又有精进。

无花看了片刻,眼看场面即将走向他控制不了的状态,忙出刀分开了这两人。

“好啊你,还叫人来杀我!”石观音非常愤怒。

“我要是想杀你,用得着别人帮忙吗?”无花没好气道。

说完这句后,他才转向身后的一点红,他沉吟片刻,道:“你怎么会在沙漠里?”

一点红皱了皱眉:“练剑。”

两人交谈了几句后,无花总算搞清楚了前因后果。

原来一点红最近在沙漠练剑,正好见到了他这回来赴石观音的约。

一开始一点红并没有打算凑这个热闹,因为他知道凭无花的功夫,整个沙漠都找不出一个能伤到他的人,可之后他练完剑,却远远地瞧见了石观音对无花动手,无花还一派不打算还手的模样。

于是他就来了。

无花听到这里,十分无言。

而石观音在见识了一点红的剑术后,已趁他们说话的当口直接跑了。

一点红问他:“你为什么不还手?”

无花:“……因为她是我娘。”

一点红震惊:“她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年纪。”

无花轻扯唇角,眼底却无笑意,他说:“可她的确是我娘。”

关于他的身世,他其实连燕流霜都没告诉过。

可是在这个风沙漫天的黄昏,他竟然很平静地讲给了一点红听,讲完后苦笑一声道:“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怜?”

一点红沉默片刻,说其实也还好。

“也是,毕竟我有个对我那么好的师父。”这么久过去,无花还是改不了喜欢戳人伤疤的毛病,“不像你,有个只想利用你杀人的师父。”

一点红听他提到薛笑人,还怔了怔。

说实话,如果无花不提,他已经快要想不起来薛笑人这个人了。

两人在沙漠里看完了一场日落。

分别的时候无花状似无意地问他:“你还喜欢她吗?”

他没回答,只笑了笑,然后转身走进黑夜间。

而无花则是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末了无声叹一口气。

第二次是在虎丘。

拥翠山庄庄主李观鱼苦心钻研了二十年,终于将当年被燕流霜一刀破开的剑阵给完善了。

他像二十多年前一样邀请了天下所有知名的剑客来一齐破阵,不过在剑客之外,他还特别邀请了一个无花。

无花拉上楚留香一起去了。然后他发现这个剑阵的确比他当年见到的那个要厉害不少。

这种厉害不仅仅体现在它愈发恐怖的攻击力上,还体现在比二十年前娴熟许多的控制上。

换言之,这个剑阵现在已经可以做到困住人却不伤人了。

无花觉得有点意思,但他没兴致去破,倒不是因为他破不了,而是因为破起来太过费力。

这样想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回忆起二十年前他站在这个地方和原随云一道看燕流霜破阵的场景。

“如果是我师父,估计还是一刀就能出来了。”无花对楚留香说,“我就不行,我一百刀才能抵得上她一刀,真是没脸当她徒弟。”

楚留香说你已经很好了,至少你还有在里面挥出一百刀的本事,而那些被李观鱼邀请来的剑客,却是连能使出十剑的都鲜有。

无花不置可否地嗤了一声,说那你可说错了,一会儿薛衣人就要去试了,他起码能使出四十剑。

楚留香摸摸鼻子,也笑了。

就在他准备开口说薛衣人的剑毕竟已能与李观鱼平起平坐,同为天下第一的时候,他看到有一个人正提着剑从山下慢慢朝虎丘剑池的方向而来。

“……红兄?”楚留香难得不太确定。

听到他出声的无花立刻朝他指的方向望过去。

“是他。”无花说,“没想到他也收到了李观鱼的帖子来了。”

“我很久不曾见过他了。”楚留香叹了一口气。

“我倒是见过他一次。”无花想到那次他问一点红的问题,啧了一声收回目光,道,“也是个可怜人。”

无花算想得开的。

他舍不得自己的师父,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舍不得没什么用,所以当初他干脆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

师徒一场,他比谁都清楚燕流霜希望他怎么做,所以这些年来,他甚至都很少去回想燕流霜这个人,也只有在这种很似曾相识的场面下才会与他唯一的好友提上一二。

他觉得自己这样挺好的。

看到如今一点红后,他就更这么觉得了。

所以说做人啊,还是得学会放下。

“红兄是性情中人。”楚留香也很感慨。

“太重情,对剑客不一定是好事。”无花平静道。

说话间一点红已沿着路上了山,而眼前的试阵大会也进行到了最精彩的阶段。

因为薛家庄的庄主薛衣人要出手了。

他进入阵中的时候,其他剑客几乎是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们不知道薛衣人能不能破阵,但他们都觉得,假如在场能有一位剑客有破阵的希望,那只可能是薛衣人了。

他可是和李观鱼平分秋色的天下第一剑客啊。

唯一兴致缺缺的可能就是无花,他知道薛衣人破不了。

因为按他的粗略估计,他需要一百多刀才能从阵中出来。薛衣人能接他一百刀吗?不能。

所以这场盛会的赢家只会和二十多年前一样,依然是李观鱼。

一炷香后,薛衣人果然败在了这个阵下。

他朗声向李观鱼表达他的钦佩:“剑之一道,到底还是李庄主比我走得更远。”

这几乎等于是承认他不如李观鱼了,故而此话一出,人群纷纷哗然。

一片哗然中,有一个穿黑衣的剑客沉默着走过去入了阵。

大半的人尚未反应过来,那剑阵便已发动,刹那间剑光漫天。

无花和楚留香站在阵外,神情有些复杂。

但他们都很想知道一点红能做到什么程度。

“你觉得他能破吗?”楚留香问无花。

“我上一次见他是三年前。”无花说,“当时他已经不比我差太多了。”

至于现在——

无花说不准,只能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剑阵。

楚留香闻言,若有所思了片刻,也一道认真望过去。

阵中的一点红却并未急于出剑。

他目光平静地从这张包裹了他的剑网上扫过,扫完后停顿片刻,竟是闭上了眼睛。

谁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唯有无花在这一瞬间长叹了一声。

“他还真是……”无花有些说不下去。

他着实没想到,到最后最像燕流霜的不是他也不是死在蝙蝠岛的原随云,而是一点红。

难怪上次见他的时候,他就觉得他的剑法和从前相比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一点红闭着眼睛使出了第一剑。

他没有去看那些容易扰乱他心神的剑光,所有的招式都只凭本能。

外头的人看着,还觉得他出剑很慢。

可渐渐地,他们就熄了议论。

因为这“很慢”的剑客,竟是闭着眼在阵中使出了四十剑。

要知道薛衣人也不过能使出四十三剑便被剑阵锁死了动作。

出第四十一剑的时候,一点红睁开了眼。

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究竟是如何做出来的,但所有人都看见了他的剑锋从阵顶刺出的场面。

人群一片死寂。

最后是李观鱼最先打破沉默开了口:“没想到多年不见,你竟有了如此剑术。”

一点红抬起眼来迎上他的目光,片刻后才出声道:“还需多谢李庄主赠的剑谱。”

李观鱼并没有忘记这件事,他笑了笑,说那其实算不得真心赠予。

“是燕姑娘,怕你被薛庄主拒了之后想不开。”他说,“用一个承诺与我换了那两本剑谱给你。”

一点红闻言沉默了很久,久到无花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才低声道:“原来是这样。”

他说话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手却已经在颤抖了。

无花站在边上,时隔多年地对这人升起了同情。

这同情让他连过去打个招呼的兴致都没了,所以他最终也没有向一点红的方向迈开哪怕一步。

这场试剑会结束后,一点红这个被江湖遗忘多年的名字又重新响了起来。

有记性好的人说,他从前是个杀手,好像还杀过一个什么门的门主,哦对,七星门!

一群人表示不信。

他们都觉得,能练成那样厉害剑法的剑客,怎么会是个杀手呢?

这样说得多了之后,渐渐地也没人再提一点红以前是个杀手的事了。

后来的很多年里,和无花这个天下第一刀并列的天下第一剑一直都是一点红。

也有人好奇过,若是第一刀和第一剑比一场,那会是谁胜?

无花坐在酒肆里,听着耳边的议论,抿了抿唇,说当然是最得燕流霜真传的那一个啊。

有人附和:“对,我也觉得应该是那个第一刀更厉害些!”

无花付过酒钱,沉默着地转身出去了。

直到他出去后,那些人才听到他略带笑意的声音。

“不,是第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