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1 / 1)

太无章法,所以他破涕为笑,且越笑越贱。

  "滚滚滚滚滚!"鬼吏恨不能一记打爆道士的头。

  道士坐着列车绝尘而去,一路还暗笑幽冥怎么会如此无稽。穿过六道、死魂海、大忘门、黄泉、望乡台、夺衣滩、三途川和一堆你们所听说过的幽冥地域,道士这就来到了无尽隧道的出口处,狐妖正孤伶伶地站在那里。

  这个玲珑娇媚的女子,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平常爱穿一身红,现在却换了一身蛋清白,很乖巧的站在洞口等道士,他走上前像哥们儿似的一把揽住她,"真是虚惊一场,没想到幽冥那么喜欢捉弄人,咦,女鬼呐?!"

  "她已经走了。"狐妖不动声色的挪到一边,"你知道出幽冥还是有规矩的,一路向前走不能回头看,否则魂魄就会被吸回去,再也离开不了幽冥。"

  "就这个混乱的地方的破规矩?!我看未必可信!"道士不以为然,又往前张望了一下,"这个死女鬼就是脾气臭,连等我们一起走都不肯。"

  "鬼气伤身,我们还是快点走吧。"狐妖轻轻将他往前推,"我就跟在你后面,臭道士,一定要把我带出去啊!"

  "费话,怎么忽然一本正经起来了?!"道士想去牵她的手,又被狐妖避开了,"你干嘛啊!"

  "女鬼已经走了很远了,你真的不担心她吗?快走吧!"狐妖说,她的声音有些哑,但粗线条的道士没有听出来。

  "说的也是,那就走吧!"道士弹了个响指,与狐妖一前一后地走入无尽隧道。

  无尽隧道黑暗悠长,他们走了很久很久,临近出口,狐妖忽然念起一首诗,"十里长亭霜满天,青丝白发度何年?今生无悔今生错,来世有缘来世迁。笑靥如花堪缱绻,容颜似水怎缠绵?情浓渺恰相思淡,自在蓬山舞复跹。"

  "你咕噜咕噜瞎念什么呀?!"道士搔着头问。

  "白衣卿相的《别思》,宁采臣有把此诗改成’十里平湖绿满天,玉簪暗暗惜华年。若教雨盖常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题在了聂小倩的画幅上。"狐妖淡然解释。

  "这是59版李瀚祥导的电影《倩女幽魂》吧!"道士做了个鄙视的手势,"那个燕赤霞太丑了,不忠于史实!"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行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这是徐克版的!我又知道!"道士大笑,"这些女鬼全有对我说过,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女鬼之前也告诉了我这些事。"狐妖轻叹。

  "唔,看不出她也这么喜欢卖弄,不过说起来,她人呢?都快出去了,怎么连个影子也没见到?!"道士探了探头,还差出口三步,一旦踏出无尽隧道,就可以成功还阳了。

  "因为她不在这里,她已经投胎了,投生到十八世纪的上海。"狐妖幽幽道。

  "什么?!"道士周身一颤,"十八世纪是多远?!是现在之前还是现在之后,为什么她要去那里?!为什么你一早不告诉我!"

  "别回头,笨蛋,别回头。"狐妖用手扳住道士的脑袋,随即紧贴在他宽厚的背上啜泣,"一回头我们就都回不去了,臭道士,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早叫你不要来不要来,你竟然跟回娘家似的来上瘾了,现在倒好……"

  "你在说什么!哭什么哭啊?!女鬼究竟怎么了?!"道士一头雾水。

  "臭道士,出去后不要把我的尸身埋了,把我做成狐裘帽,暖你的脑袋,你这么笨,有我暖着你,或许你会聪明点。"狐妖一边说着,一边又哭又笑,眼泪都擦在了道士身上。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不是说好了我一定会带你出去!"道士再次想去牵她的手。

  狐妖却一抽鼻子,抹掉眼泪用力把他往前推,"傻瓜,还以为幽冥这么好唬弄吗?!"

  "你究竟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女鬼到底怎么了?!"道士急眼了,挣扎着想要回头看。

  "你再乱动,我就不告诉你事情的真相!"狐妖警告他。

  道士只得举起双手,"你别再玩了,一点也不好玩。"

  "我没有玩,你根本不知道,幽冥已经决定判女鬼去转世投胎。结果我们冒失地来救她,鬼吏觉察,便先将我和女鬼捉去。我身为狐妖逾涉幽冥之事,明知故犯,罪上加罪,幽冥要重责我,却不想女鬼愿为我顶罪,被罚往人世后不知受怎么样的苦……女鬼被押走,可幽冥还要处置你,本要让你在走出隧道后即灰飞湮灭,可是…㊣(8)…"

  "什么可是?!"

  "我还以为我了解每一个人,可我不了解女鬼,而我最不了解的,原来是我自己。"狐妖说完浅笑,这个美丽的笑容掩藏在道士背后,她伸出手用力将他推了出去,道士在明暗相接中转过脸来,他终于看到了正像雪花冰屑般碎裂开来的狐妖,变成一点点萤光的粉末,化在空中,"去找女鬼吧,能给她幸福的,只有你了!"

  "青争……"他呼唤这个名字,但她已经成为烟气似的虚无,在一阵倒吸的强风中被卷入幽冥。在幽冥鬼吏的面前,她选择用自己一命换道士一命,就像女鬼对她所做的那样。

  狐妖记得当自己听到女鬼的决定时,还震愕地问她:"我不是书生也不是道士!你明明应该厌恶我才是,为什么竟能为救我而甘心吃苦?!"

  女鬼亦是浅笑,指指自己的胸膛,她说:"忽然发现当我想到能救你,我的心就不会疼了。所以你不用诧异,因为能对你好,其实也算我的自私吧……"

  [十三]告诉我,你没走

  冬至前夜,六十多岁的云葆在上海百乐门舞厅边的一条弄堂门口卖茶叶蛋。她曾经是长三堂子里顶红的女先生,但现在晚境凄凉,人老珠黄。她握着一双凹凸缺口的筷子,偶尔翻动那锅子已经敲碎壳的鸡蛋。

  她用一双昏黄的老眼盯着路人,看见有人丢下未熄烟屁,便躬着身小跑而去捡了来抽。

  她站回小摊后面,还是一个婀娜的吸烟手势,但身段不再,一切便显得异常滑稽。

  除了买茶叶蛋,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灰头土脸的脏老婆子,更没人关心她是否有思想。当云葆曲偻着身子点炉子时,透过袅袅上升的白烟,她觉得整个城市都在下沉。

  早晚的光线穿过热气,映照在她身上,暖和又带着茶酱的甜香,她是这么一个在世界上可有可无的卖茶叶蛋的老太婆。

  当道士从很远的地方走来,风尘仆仆,他们打了个照面,道士晒黑的脸庞和一把络腮胡子如昔不变,他笑得从容又安定,像是褪掉了一层几世纪来都浮躁动乱的茧。他向云葆买了一只茶叶蛋,在她身边慢慢剥着壳,老妇看着他喃喃道:"今天百乐门里是在搞化妆舞会吗?先生打扮成一个道士啊?"

  "我不是打扮成,我就是一个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