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盛楹说完, 身体紧绷,心脏在怦怦直跳,因为那种浓浓的羞耻心, 在这个时候牢牢地占据了她的心。
头皮发麻,喉咙干涩, 可是又不想再在这种境况下,太过暴露自己的胆怯。
她假装不经意地咳了一声。
凭着一点也不知道是昨晚未全部散去的酒劲儿,或者是大早上的不清醒,她甚至勇气可嘉地反问了一句。
“我没记错吧?”
她都觉得自己好大胆。
可勇敢了。
沈砚舟仍旧稳稳当当,慢悠悠地轻笑,心情似乎不坏:“没错, 盛嘤嘤。”
男人低沉微哑的嗓音从手机那头传过来,酥酥麻麻的,像一把小勾子, 勾得人耳膜发痒。
只是这个称呼……
盛楹嘴角僵住, 不情不愿, 不得不重新被拖回了昨晚的回忆里。
在昨晚她自信又豪迈地认为已经把把沈砚舟勾到手了之后,自觉大业已成大半, 剩下还不是小case,精神十分亢奋。
顶着一张烧得发烫的脸, 眼睛亮亮的,踩着不知东南西北的步子,不知矜持地拽着沈砚舟,扬言要带他出去高兴高兴。
不为什么, 就为了庆祝他们之间的革命战友情。
或许还有压在心头一桩大事解决后的轻松。
总之, 她飘了!
飘太高了!
飘到不知天高地厚了!
不仅没拖走沈大少爷,还脚底打滑, 脑壳直接撞在大少爷线条漂亮的下颌。
沈砚舟疼得皱眉,闷哼出声。
偏偏她还像个小傻子一样没心没肺地笑,踮脚尖,敷衍地冲着他那儿吹了吹。
也许是因为这个胆大包天的举动惹恼了沈砚舟,沈砚舟脸色一变,咬牙切齿地喊了声她的名字。
她不搭理!
还娇里娇气地斜了他一眼!
“吹一下就不疼了,有什么好生气的!那么小气做什么?”
那态度可横了,拽得跟他欠了她五百万一样。
她又要吹。
被骨节清晰的大手按住了脑袋,男人冷声警告:“盛楹,安分点。”
她拽着他的衣服,用脑袋撞他!!!
蠢得不忍直视…
沈砚舟神色散漫,或许是懒,或许是单纯不想理会她这个小酒鬼,由着她拽着他的衣服不放手,把他衣服弄得皱巴巴的,嘴里闹腾着要喝酒。
他没有同意,让她赶紧滚回家睡觉。
盛楹醉后脑子一根筋,执拗得很,不肯啊,继续闹腾啊,就要出去,脑袋抵着他温热的胸膛,嘤嘤地装哭闹个不停。
沈砚舟懒懒靠着墙,衣衫凌乱,就这么看着也很清贵,低眸,好笑又好气,还挺无奈的:“盛楹,你是嘤嘤怪么?”
没想到盛楹这小酒鬼还真点头了,哼哼唧唧地让他带她出去。
到底是没带她出去,又有点拿她没办法。
沈砚舟推开她,让她在原地待着。
他自己到了小区小卖部,买了一瓶温热的牛奶回来。
沈砚舟慢条斯理地半蹲下来,把温暖的牛奶贴了贴她粉润的脸。
她看着他拆开吸管,扎进牛奶里。
牛奶暖了她的胃,她眯着眼睛,骨头都变得懒散了,任性地坐在台阶上不想动了。
牛奶喝得慢吞吞,有一口没一口,也许坐了半个小时,或许是一个小时,喝到最后都冷了。
走之前,他拿走她手里的空瓶子,勉勉强强把她哄上了楼。
回忆不堪回首。
盛楹揪着自己的枕头,勇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决定忽略这个名字,轻飘飘地揭过。
她迟疑又难忍羞耻心说:“我…其实还没有起床,你可能需要等一下。”
她顿了顿,犹豫着问:“或许,你要上来坐坐么?”
她话是这样说,但是其实还是不大习惯,因为昨晚她甚至没有洗澡就睡觉了,身上一股子酒味。
她需要洗澡,但是又很不习惯有一个男人在家里,会让她没有安全感。
“不了。”沈砚舟语气冷淡散漫,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羞耻心。
她听见了打火机的咔嚓一声,他像是在漫不经心地点烟,喉咙有一点哑:“懒得上去了,我在车里等你。”
盛楹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枕头,嗯了声。
挂了电话。
把手机丢到一边,盛楹马上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来回翻了好几个滚,还是觉得昨晚的自己实在是太crazy了。
她长这么大,因为家庭原因,无论是在爷爷面前,或者是老师朋友面前,最大的印象或许是温驯和毫无攻击性,还从来没有干过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情。
可是事情迫在眉急,迫使她不得不往前走,容不得她有半刻迟疑。
可是既然没有其他路走了,那就顺其自然吧。
她做好心理建设,爬起来洗漱洗澡,吹干柔软黑亮的长发。
打开衣柜,她挑了一件白色精致的长裙,腰身掐得细细的,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影,黑色长发乖顺地垂下来,披散在白又纤薄的肩膀。
坐在镜子前,认真地描眉,又选了一只显气色的口红,抿了下唇,明媚潋滟。
澄澈的眼眸沉静,又欲又纯,带着不自知的勾人。
她看了一眼时间,拿着包包和证件,下了楼。
在楼梯口,远远看过去。
男人穿着剪裁流畅的定制西装,是那种休闲又挺潮的款式,勾勒出挺拔高挑的身形,肩膀到脊背的线条干净利落。
没打领带,领口微敞,能看到白皙修长的脖颈和凸起的喉结,透着一点不大正经的气息。
一眼看过去,又欲又痞,视觉攻击性超强,性张力很烈。
就很绝。
走过的女生都频频回头看他。
盛楹脚步微顿,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就算不为了爷爷,跟这样的男人结婚,好像也是她赚到了。
沈砚舟闲闲散散地靠在车子上,单手插兜,黑色长腿包裹笔直的长腿,等了一个多小时,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烦,只是玩手机时有点心不在焉。
听见了脚步声,抬头朝她看过来。
盛楹昨晚勇得很,现在面对沈砚舟,却怂得厉害,视线一和他对上,眼眸慌乱,忐忑不已,几乎是下意识就偏开了头。
沈砚舟摁灭手机,随意抄进裤兜里,站起身,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
目光漫不经心,随意却着墨感极重,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遍。
盛楹有点不大自在,脊背微僵,抬手掩饰着把落下来的碎发往耳后拨,耳朵有点烫。
她被看得不自信了,低头看自己的裙子,弱气问:“我这样穿有什么不对么?我不太清楚要怎么穿,需要回去再换一件么?”
沈砚舟喉咙滚了滚,视线偏开。
很快,他转了回来,嗓音有一点哑:“不用。”
顿了顿,他说:“今天很漂亮。”
盛楹愣了一下,意外会从沈砚舟嘴里听到这句话。
不过到底安心了点,她弯了弯眼睛:“那就好。”
沈砚舟拉开车门,侧了侧额:“上车吧。”
盛楹哦了一声,弯腰坐了进去。
沈砚舟关上车门,从车头绕到驾驶座,上车。
沈砚舟侧头,骨节分明的手松散地搭在方向盘上:“吃早餐没?”
盛楹摇头。
沈砚舟:“先吃点早餐,去哪里吃。”
盛楹下意识回答:“小区外面有家早餐店,那里的灌汤包很好吃。”
说完,她想到了什么,又连忙说:“不过可能不合你的口味,要不还是去吃别的吧。我都可以。”
沈砚舟手抵着车窗,支着脑袋,目视着前方,声线懒散:“盛楹,我现在很好奇,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形象。”
盛楹愣住:“啊?”
车开出小区,沈砚舟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难道是什么奇怪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么?”
“……”
盛楹表情踌躇,欲言又止地瞥了他一眼,答案可以说是不言而喻了。
“也行。”沈砚舟顿了顿,似乎挺无语的。
他慢悠悠收回视线,也算不太意外,“不急,今天过后你可以慢慢了解。”
车在早餐店门口停下了,这家店确实好吃,这个时候也有不少人等着。
好在他们的运气很不错,刚好有一桌走人了。
逼仄窄小的小店里,只有墙壁上几只简陋的电风扇在呼啦呼啦地转,但是卫生倒是搞得非常好,桌子和地面擦拭得干干净净,没有古怪陈腐的味道,只有早餐的味道浓郁。
盛楹点着单,往身边的沈砚舟暼了一眼,还是觉得这位大少爷跟这里格格不入,天生矜贵的主,举手投足间就一股子爷超级贵的味道。
盛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坐了下来,沈砚舟在她对面坐下,神色寡淡的脸上倒是没看到任何的排斥。
灌汤包很快上来了。
盛楹昨晚没吃饭,只喝了酒,现在肚子里空荡荡的,闻到味道顿时感觉到胃里空得更厉害了。
她拆开了筷子,夹了一个,慢慢地咬了一口,感觉舌尖都得到了慰籍。
她抬头暼了沈砚舟一眼。
他低垂着眼,睫毛又长又翘,不紧不慢地拆筷子,看得出来应该并不是很饿,或许来之前已经吃过了,但是他还是跟着她点了一份。
盛楹默不作声地吃了三四个,动作才慢了下来,再次抬眸看向对面的男人。
他刚好吃完一个,动作优雅,仪态很棒,看起来颇为赏心悦目。
盛楹轻声问:“沈砚舟,我们要不要先找个律师?”
沈砚舟掀开长睫,漫不经心扫了她一眼,懒洋洋问:“做什么?”
盛楹老老实实说:“我觉得我们可能需要签婚前协议。”
她并不想隐瞒他,暂时放下了筷子,“结婚这件事,我确实有私心。不满你说,虽然记者的身份可能在一些人面前挺体面,但是我的工资其实挺一般的,现在我爷爷生病了,这一趟花费下来……”
她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小脸挺认真的:“我其实就是个穷光蛋,除了一个妻子身份,什么都给不了你。签婚前协议可以保护好你的财产。”
沈砚舟同样放下了筷子,扯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冷淡地扫了她一眼,看起来并不大愉快。
盛楹莫名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大对。
沈砚舟慢慢往椅背上靠,敞开的领口下锁骨线条明显,面无表情说,“我翻译一下,你现在的意思,是打算利用完我,就一脚把我踹走了?让我成为一个二手货?”
盛楹愣住了。
惊呆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逻辑???
沈砚舟脸色不大好看,他冷笑了一声,“盛嘤嘤,你真是诡计多端。”
盛楹下意识辩解:“我没有啊。”
沈砚舟扯了下嘴角,讥讽说:“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盛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表情有些茫然又困惑:“我这不是为了你好么?”
沈砚舟嗤笑:“你的好还挺特别,还没结呢,就算计到离婚了。我要不要夸你深谋远虑啊,盛大小姐?”
盛楹:“……”
沈砚舟意味深长地点头,仿佛看透了她,直接气笑了:“以后我都变二手的了,说出去谁还要我?”
他顿了顿,想通了一般,恍然大悟的眼神,懒洋洋拖着腔调:“说好的各取所需,你现在就想着用完就丢。我变成二手男了,倒贴都没人要我。这是互利共赢么,难道不是你在蓄意利用我么?”
盛楹:“…………”
沈砚舟嘴角压了压,像是觉得荒唐极了,眼里没什么情绪,冷着脸:“渣女。”
盛楹:“…………………”
不是,她怎么就变成了渣女了呢?故事的开头,难道不是她的好心么?
盛楹不敢说话了,她觉得自己应该没错,一时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单纯被这些话砸懵了。
沈砚舟步步紧逼:“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
盛楹无力极了,又无助极了,眼前的沈砚舟让她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棘手。
她摇了摇头,虚弱道,“我真的没有。”
沈砚舟尾音稍稍勾起,半笑不笑说:“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渣女嫌疑犯小姐。”
盛楹:“………………………………”
他,似乎,挺生气。
情况好像糟糕了。
盛楹大脑开始思考,现在的情况应该怎么处理比较妥当。
沈砚舟没说话,垂下眼眸,慢条斯理地拿起了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在灌汤包上戳了个洞。
盛楹看着那个洞,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她不确定,这算不算威胁?或者只是她单纯想多了。
但是,她还是表现得很乖:“那我们不找律师了,也不签了好么?”
沈砚舟抬头,直白地盯着她,眼眸漆黑,审视的味道浓重,似乎在思索她话里的真假。
盛楹难免有些紧绷,脊背僵直,努力装出坦荡真诚的样子,企图证明自己的清白。
虽然她有一点想不通自己哪里不清白了。
一分钟后,沈砚舟懒懒垂下眼眸,收回了视线。
他勾了下嘴角,在她没发觉的时候,又很快敛下。
他不紧不慢地夹了那个破了的灌汤包,总算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只是语气却似乎还有一点勉强,扯了扯嘴角:“行,暂时相信你。”
真是谢谢您嘞!
盛楹默了默,被拿捏得死死的,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她有气无力地保证:“谢谢你的信任,我…我不会辜负你的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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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民政局门口,盛楹咽了咽口水,说好的事情,临门一脚,身体又不自觉紧绷起来,脚步也不知不觉间慢了下来。
沈砚舟先走了两步,回过头,视线轻描淡写地落在她脸上。
那点若有似无的讽刺,顿时盛楹头皮发麻,被渣女负心汉头衔支配过的她,不敢再停留一秒钟,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
今天不是节假日,但是这里人还是挺多的,不大的房间里,挤满了人。
需要排队,等待叫号。
盛楹和沈砚舟挑了角落的位置坐下来。
沈砚舟靠着椅背,姿势闲适慵懒,拿过放在桌上的宣传书翻看,神情颇为放松,肩宽腿长十分出众。
盛楹脊背挺直,坐得跟着乖巧的小学生差不多。
忽然,她旁边的女人忽然开口说:“你也是来离婚的啊?”
盛楹愣了一下,转头看过去,发现是一个栗色卷发的女人。
她身边坐了一个男人,戴着耳机冷漠地玩游戏,看也没有看一眼。
她眨了眨眼,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来结婚的。”
栗色卷发的女人愣了愣,偏头看看她,再看向她身边的沈砚舟,尴尬说:“这样啊。”
沈砚舟忽然笑了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一笑讽刺感十足。
搞得盛楹负罪感越发重了,好像真的坐实了渣女的名头,可是她明明什么都没干过。
栗色卷发女人像是不好意思了,小声说:“不好意思啊。我看你表情严肃,还以为跟我一样,误会了。”
盛楹摇了摇头:“没事。我可能太紧张了。”
女人笑笑,表示理解,重新坐了回去。
盛楹陷入缄默,开始思索,觉得是不是自己真的表现得太差了,所以连外人都这样问。
那么沈砚舟不信任似乎也就理所当然了。
她是一个会常常反思自己的人,现在发觉自己的错处,暗暗在心里记了下来,当即就决定好好改改。
等了一个小时,终于轮到他们了。
领结婚证需要拍照。
沈砚舟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盛楹想了想,脑袋主动往他的方向靠了点,弯着水灵灵的眼睛,看向镜头。
沈砚舟侧头瞥了她一眼,看见她弯着的眼睛,嘴角微微勾起。
很快,两本小红色的小本本到手了。
走出民政局大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来,盛楹眼前有一点发晕,四周都像是幻片。
那些在面前经过的人,都很不真实。
余光中,男人漫不经心地站在她身侧,阳光从树梢缝隙落下来,打在他肩膀上,那么强烈的存在感,霸道强势得不容忽视。
一下子就把她从那种虚妄中拉回来,世界忽然变得真实起来。
盛楹给自己做了心里建设。
她侧过身,仰头看向他,眼眸干净,认真又羞耻说:“沈砚舟,今天我可能表现得不够好,让你觉得我不够用心。但是我以后会努力扮演好一个妻子的角色。”
沈砚舟垂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了半晌,眼眸像是干净的湖,喉咙滚了滚,视线偏开了一点。
盛楹一直看着他,有点不太确定地想,是她看错了,藏在黑色碎发下的耳朵尖好像红了一点。
过了会儿。
沈砚舟才转回来,直勾勾看向她,懒洋洋闷笑:“你说得这么认真,我都要脸红了。”
盛楹愣了一下,撞入他潋滟蛊惑的眼眸,瞳孔里带着一种莫名的乖,明亮又无奈,上挑动情的眼尾简直让人难以招架。
她的手指无意识蜷缩了下,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沈砚舟清咳一声,抿着嘴角的笑意。
一字一顿,嗓音又低又慢:“我等着你对我负责,沈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