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1 / 1)

一生一遇 陈之遥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三角钢琴后面,,看衣着就知道不是饭店的住客,嘴里叼着半根烟,弹一首不知出处的曲子,听起来不着调,却又行云流水。她走过去,出神的看他的手在琴键上滑动,手很大,手指颀长。

  “这是什么曲子?”她问。

  “德彪西的阿贝斯克,”他笑了笑,叼着烟回答,“没有谱,跳了一段,隔太久了,都忘了。”

  这时,饭店服务员走过来,对他说:琴不能碰,此地也不能抽烟。

  “烟根本没点。”他无所谓的笑,从旁边桌上拿了一条餐巾,擦了擦琴键,合上键盖,动作娴熟,一点都没有被人抓了现行的紧张。

  知绘对晓安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甚至还不知道那人的名字。至于她为什么要去那间涉外饭店?去做什么?她不说,晓安也搞不懂。更多有关那个人的事情,是后来听方老太太说的,说他是被判过流氓罪的劳改犯,吃过几年官司,倒把晓安吓了一跳。相较之下,方兆堃的版本要温和一些,他告诉晓安,那人名叫舒宇,原是音乐学院钢琴系的学生,因为家里许多人都在国外,成分不好,所以一直拖着不能毕业,也没能分配工作,早几年搞黑灯舞会,被送去劳动教养了两年,期满之后一直待业。方家人之所以要弄清楚那人的底细,不为别的,只是因为知绘说要跟他结婚。

  知绘在上海算是寄人篱下,舒宇的情况也差不多,他的父亲解放前就出国了,母亲已经去世,住在一个堂亲眷家里。婚最终没能结成,既是因为两方面家里反对,也是因为他们都一无所有,没地方住,没工作,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

  经过那样一场风波,知绘很快从方家搬出去,悄无声息的回苏州去了。直到次年春节,她回到上海,晓安才知道她是跟舒宇一起去苏州的,过去几个月,两人一直住在一起,这次回来是因为舒宇联系上父亲,就要去美国了。

  “你们一起走?”晓安问,心里也知道不可能,出国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他们还没有结婚。

  知绘摇摇头,倒不怎么担心:“我们说好了的,无论谁先走,留下来的人都不拖累。”

  “那你怎么办?”晓安恨不得骂她几句,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知绘怀孕了,而且月份不小,看起来很瘦,愈加显得肚子大,许是再过一个月就要生了,应该是离开上海前就有了的。

  可能就像知绘说的,两人是早就说清楚了的,没有等到孩子出生,舒宇就走了。知绘表现得很平静,只是发了一场莫名其妙的高烧,差一点早产。那时的医院不许家属陪夜,晓安去看她,也就是每天下午那两个钟头。一开始知绘高热不退,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心跳飙到一百八十几,好在她精神还不错,照样与晓安聊天说笑,几天功夫也就渐渐好了。

  同病房有几个好事的人总爱向晓安打听,王知绘的老公上哪儿去了?为什么不来?护士当中有人知道些底细,也悄悄过来问,孩子生下来之后是不是打算送掉?这些话晓安怕知绘听到伤心,却也明白都是不

  69、上海往事 10. ...

  得不考虑的问题。知绘今后怎么办?孩子生下来之后又怎么办?

  最便当的办法就是去找周予翠,不管事情如何,户口本上写着的她们还是母女,周予翠不能不管她。周家有许多亲戚在美国,可以担保知绘出国,再和舒宇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但知绘不肯,不说原因,就是不肯。就连方兆堃试着联系上了自己在英国的旧友,说要帮忙,也被她婉拒了。

  旁人都不懂她怎么那么固执,只有晓安猜到她是为什么——那封信她一定已经写了,寄去了法国。她在等,等着回信。

  孩子是三月初生的,男孩儿,长得很好。又有人来问,是不是要送掉?知绘笑问:“我这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送掉?”

  之后的一年多,知绘在普陀借了一间农民的房子,带着孩子一个人过。晓安去过几次,看她仿佛过得不错,房子简陋,但里面打扫得很干净,孩子没有报户口,因为生日是七号,小名就叫小七,已经蹒跚学步,每个月花几块钱让房东家的老太太帮着带。

  知绘自己也没闲着,临窗一张桌子上堆着许多书、照片和油印的资料,中英文的都有,说是在给一个外国人工作。那个外国人,晓安后来也见过一次,六十多岁的法国女人,来中国做纺织品研究,知绘就是在和舒宇初遇的那间饭店里认识她的。晓安知道知绘的英语不错,在苏州奶妈家里学过刺绣,还会画几笔工笔的仕女花鸟,做这个倒也算是专长了。

  每次去看过知绘,晓安总是会想,这种边缘人的生活究竟会持续多久,却没料到那么快就结束了。次年初夏,那个法国老太太做完访问研究回国,知绘就是跟着她走的。

  她走之后,小七被方兆堃抱去杭州,不久就办了正式的手续,由他的大儿子收养,起名方书齐。方家的大儿媳本是不肯的,叫了她娘家人过来吵,说她只是流产过两次,又不是不会生,怎么就要抱养人家的孩子,而且还一岁多了,有些认生了。方兆堃一向是没什么脾气的人,单单在这件事上那样坚决,有时候他会想起多年以前,如果他早些成家,把知绘留在身边长大,知绘的命运便会截然两样了。

  回想起来,那几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唯一不变的或许就是是晓安和勤之了。

  随着大小三线先后被撤销,军工厂停了产,迁回上海,转而生产民用商品。勤之也跟着回了上海,苏家住的地方离晓安念书的医学院很近,他近水楼台,跑得格外的勤快,很快学校里人都知道晓安有这么个男朋友,长得像演电影的达式常,特别能干,待她又好。

  其间也曾有过反复,有多事的人给晓安介绍了一个说起来更门当户对的对象,眼科大夫,比她大三岁。

  晓安想也没想就回绝了,过后把这事告诉勤之,勤之竟也不急,笑道:“你就去见见吧,见一见又不会少块肉。”

  晓安一听就恼了,质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勤之收起笑,坦白对她说:“讲好了是我等你,不是绑着你,你多看几个人总是没错的。”

  这话听起来似乎没错,晓安却动了气,第二天就让介绍人约时间见面。

  但缘分就是那么奇怪,那个眼科大夫坐电车下车时摔了一跤,脚上打了石膏,相亲的事情往后拖了拖,待晓安对勤之的气消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久,晓安大学毕业,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