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着功夫茶看着报纸的爸爸,有些不解地坐下来。在家里吃了二十几年早饭了,妈妈从来不会去买西式的早点。
“早上家讴送过来的,”爸爸放下报纸乐呵呵地笑着,“他说下了班去吃早饭顺便送一点过来。”
哪里顺便了,虽然他们家里军医院不远,但也完全不顺路嘛。宝茹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新鲜的柳橙汁,心里突然很泄气。他还什么都没跟她坦白解释呢,她居然已经忍不住缴械投降了。
不过看在他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宝茹拿起桌上的苹果派,决定下午主动去找他,要求“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51、十七、(3)
午后下了一场小雨,宝茹从家里出发去找家讴。她还没想好要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所以撑着伞一路慢慢地走过去。下着雨的路上行人稀少,马路上掉满了被雨浸湿的枯黄的梧桐叶,偶尔有老奶奶牵着被淋得湿哒哒的狗狗在红色的电话亭里躲雨。
宝茹慢腾腾地走着,拐了个弯走进了医院宿舍区。她走上四楼,把还滴着水的雨伞靠在墙上,掏出钥匙开门。家讴不在家,她不知道失望还松了口气。
把带过来的一盒菜肉馄饨搁在厨房的流理台上时,宝茹发现了家讴给她留的纸条:“下午两点去F大讲课,‘股骨头缺血性坏死系列治疗’,医学院三楼阶梯教室,或许你愿意来听课。”
哼,宝茹把贴在橱柜上的便利贴拉下来,有些被猜中似的不高兴。这个家伙,他难道就料定她会来找他吗?“股骨头缺血性坏死系列治疗”……她才没兴趣去听这种完全听不懂又没有营养的课程呢。
可,她专门来找他的,不去听课的话,她能去哪呢?
坐在屋里属于她的那张沙发上犹豫了很久,宝茹最终还锁上门,提着雨伞下楼了。既然他主动邀请她的,那就给点面子去听课好了。
到F大医学院三楼的时候果然已经开始上课了,宝茹在阶梯教室的后门徘徊了很久,一边瞟着站在讲台上专注地演示着PPT的家讴,一边搜寻着有利的位子。那天上课的人照例很多,除了前面两排,后面几乎都坐满了。医学院的学生真的有那么用功吗?马上就元旦了,换了她,早就和同学一起逃了放假前两天的课出去旅游了。
宝茹小声嘀咕着,终于在倒数第二排中间找到一个空位,她猫着腰进去,正小声跟其他人商量给她腾个位置,没想到突然被人叫住:“那位迟到的同学,请坐在第一排来。”
宝茹直起腰,慢腾腾地转过身去,对上家讴一本正经的视线,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家讴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他束手站在讲台上,穿着浅咖色的衬衫和同色系的毛衣,用他那漂亮的眼睛静默而坚持地看着她,好像在说“对,就你”。
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好奇地投向她。宝茹有些尴尬,只想掉头出去,于小声辩解:“那个……我不这里的学生……”
“哦,来旁听的吗,”家讴淡淡地说,“坐第一排来吧,前面听得更清楚。”
看来已经走不了了,宝茹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了第一排,选了个位子坐下。她回过头去,整个前面两排只空荡荡地坐了她一个人,而后面那些人则都忍俊不禁地看着她,露出同情的神色来。
简直太囧了,大学四年都没这么囧过,她讪讪回过头,眯起眼睛对着正低头弄电脑的家讴偷偷挥了挥拳头,没想到正对上家讴抬头的视线,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唇角却微微抿了抿,然后轻声咳嗽一声:“好了,继续上课,下次不管不旁听,请不要迟到。”
这家伙,此刻一定在心里偷笑吧,宝茹翻了个白眼。当然,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她彻底趴在桌上睡着了,不管前面的那个人会不会又故意恶作剧,也不管后面那么多忍俊不禁的视线。不过,他们应该都在认真听讲,也没什么功夫来看她睡觉吧。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下课了,宝茹伸了个懒腰,看讲台上照例被学生围住的家讴,瞟了他一眼,然后收拾东西出去了。
外面雨已经停了,还出了一点点太阳,天空露出雨后黄昏的气象来。校园里来来往往都下了课的学生,三三两两走在高大的梧桐树底下,还有骑着车的青年在坡道上停下来跟女生聊天,然后两个人推着车一边聊一边往宿舍走。
宝茹突然想起在诺丁汉读书的那段时光来,因为那大概,她跟家讴在一起,最开心最无忧的一段时光吧。她甚至怀念起跟他闹别扭的时候,还有每个周六小酒馆的家庭聚餐。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每天早晚会一起走路去车站,早上她要起迟了他就会帮她打包一份三明治带去学校吃,然后在她匆匆下次的时候塞给她。他会陪她去吃绿色的M记虽然他觉得一点都不稀奇,会表现得毫不在乎却偷偷送她精美的礼物,也会因为她忘掉约会的时间而跟她生气,还会故意骗她玩难度很高的拼字游戏然后逼她去跑步和结结巴巴地用英语问路。虽然大多数的时候面无表情,偶尔却很温柔。虽然他从来都不肯承认,但她知道他一定不无缘无故去诺丁汉的。
还有潘锐,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离开她这个爱管闲事,他应该也有找到能帮助他一起走下去的女朋友了吧。
大概快乐的时光总过得很快,所以快得她几乎都要忘记从前那些快乐了。
我琉璃苣,我不畏惧!宝茹突然握紧了拳头,却慢慢笑了起来。
“一个人在傻笑什么……”家讴拿着书本从教室里出来,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又望望四周,一脸严肃,“还我错过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宝茹板起脸,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家讴却慢慢笑起来,拉一下她扎起来的马尾:“走吧,去吃饭。”
“还早呢。”宝茹板着脸,摸摸自己的发梢。
“那就早点吃,”家讴看着她说,“我没有吃午饭。”
好吧,宝茹承认,当她看到家讴眼里还没褪的红血丝时,她又心软了。
他怎么可以做到这样若无其事呢?因为他比她大了7岁的缘故,还因为他经验比她多?
因为他情商太高,所以他认为她也该用同等的情商去看待事情吗?
因为她天真无知,所以他觉得她真的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吗?
宝茹站在走廊上,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洗手池前洗手的家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或许爱情就像一场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