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船舱,看着她:“姐。”
他身后对面的河岸上,大本钟沉闷地敲响。
工作人员们上了锁,陆续离开了。
泰晤士河上呼啸而过的风仿佛撕裂了黑暗,同时也扬起了裴曲两鬓软软的碎发。当时天已黑了,她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即便站在如此真实的金棕色哥特式建筑下,她的弟弟也好像变成了透明的,像是下一刻就要掉入身后黑色的长河中……
但他没有消失,只是慢慢地走下来,轻轻地笑了:
“姐,我们回家。”
裴诗检查过他的身体,发现他身上除了一些小擦伤,并没有什么大伤。裴曲说他自己被打劫了,所以心情有些不好,回家也是把自己所在屋子里再也没有出来。
直到半夜,裴诗从噩梦中惊醒,才恍然回想起那些鬼佬的动作,提着一整颗心冲到了裴曲的房间。
她拍了拍门:
“小曲!”
没人回答。
“小曲!!”她又拍了拍门,发现还是没回声后,干脆那钥匙开了门。
她看见他背对着自己坐在阳台上,身上沐浴着伦敦白色的月光。听见她的声音,他转过头来,眨了眨眼:“姐,怎么了?”
裴诗松了一口气:“今天那些人……他们只抢了你的钱?”
“嗯。”裴诗又一次转过身去。
但是,她却透过细微的光,看见他脖子上有一圈红色的印记。后颈上的颜色更深一些,就好像是被人用东西套住脖子拖曳过一样。她知道裴曲的心情不好,所以当时并没多问。
第二天,裴曲表现得很正常,除了话比平时少一些,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时间更多了,也没做别的事。
一个星期过后,她带着他去为证件拍照。
当摄影师拿相机对着他的时候,他慌乱地按住了脖子,像是看到猎枪的动物一样,手足无措地躲开了摄像机的镜头,站在一旁浑身发抖。当时察觉情况不对,裴诗就放弃了拍照,然后带他回家。但回去无论她怎么问,他还是一言不发。
又过了几天,裴诗收到一封匿名信。打开厚厚的信封,她彻底傻眼了——里面全是裴诗的照片。
照片里他没有穿衣服,脖子上系着狗项圈被人牵着,嘴里含着骨头,和一条狗并排坐在一起。音符皮肤白皙,所以浑身被提踹的伤痕看上去触目惊心。正面、侧面、上方、下方……照片从不同的角度拍摄,他摆着不同的姿势,却没有一个姿势像个正常的人类,甚至连眼神都是黑黑的一片轰动。
裴诗当时整个人都傻掉了。
照片上的人不是别人,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心疼、最重要也是唯一的至亲。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们……他们还对你做了什么??”
所有问题,没有一个得到了答案。裴曲只是麻木地,像是听不懂她的话一般,呆滞地看着她。
后来她带他去咨询心理医生,医生说他患上了深度抑郁症,精神状况很糟糕,需要人天天陪伴,配合药物治疗,不然再这样下去,他很可能会想不开自杀。
听完医生的话,裴诗看了一眼坐在墙角的裴诗。
记忆中小曲在医院呆呆望着她的摸样,是永远不会消失了。
每次想到那个场景,裴诗都会觉得心都快碎了。
此时此刻,夏娜拿着小提琴,从当晚最为轰动的一场表演中回到了后台。她穿着定制的高级晚礼服,一副不可一世的高傲摸样。裴诗看着她,多年心疼的感觉瞬间化成了愤怒——打从出生起,就包括自己的手废掉之后,都没有如此愤怒过!
她径直走向夏娜,拍拍夏娜的肩:“几年前那叠小曲的照片,是你寄的吧?”
夏娜愣了片刻,扯着嘴角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原来你还记得啊。有这样的弟弟,你还真是够……”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吃了裴诗一个耳光!
和当年打裴曲那个留了七成力的耳光不一样,这个耳光凶狠而响亮,让穿着高跟鞋的夏娜往一旁跌了两步,差点摔在地上。
但是,裴诗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沉默地抓住她的领子,又给了她一个耳光!
夏娜被打得彻底蒙了,直到又挨了一个耳光,脸才扭了过来:“你居然敢……”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正朝他们走来的柯泽,轻咳一声,捂着脸委屈地带了哭腔:“你为什么要打我?”
裴诗的眼神冰冷,就像是燃烧的火焰:
“因为就是打死你,你也死不足惜。”
她刚要扬手,右手却被另一只大手捉住。她抬头,捉住自己手的人是柯泽。
“你既然不是柯诗,那应该不认识夏娜。”他望着她,寒声说道:“那么,你为什么要打我的未婚妻?”
“放手。”
脑中再次出现裴曲对自己低声说“对不起”的摸样,裴诗不由提高了音量:“我叫你放手,听不到吗?!”
柯泽身体微微一震,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这时,夏娜却牟足劲朝她的小腿狠狠踢了一脚。
裴诗的左手一直使不上力,被她用高跟鞋这样一踢,重心不稳,立刻松了手。她看见夏娜嘴角勾起了浅浅的笑。夏娜没有出声,嘴型却在夸张地说着“拜拜”。
然后,她脚下踩空,摔下台阶。
夏娜这才迟钝地发现自己把事情弄大了,和柯泽一起冲上去想拉她。
然而太迟了。
她顺着阶梯滚下去,身体撞上了阶梯下方高大的提琴架。
密密麻麻的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还有连了线的电子小提琴,霹雳巴拉地落下来,砸在了裴诗的身上,像是下葬尸体的泥土一样把她活埋。
……
记忆中的自己,似乎从小到大脖子都有些酸痛。
因为,总是需要抬头仰望挂着墙上的小提琴,按一把爸爸送的白色小提琴。因为自己个子不到,只能用儿童型的小提琴,因此哪怕拉着世界名曲,拉出来的旋律也是带着犹如玩具一般的稚嫩。
从1/4的迷你尺寸,到1/2,到3/4……挺少去几个小小尺码的变化,却让她等了七年的时间。从小到大,她从来不乐于当一个孩子,是因为太想长大,太想用父亲的琴演奏,所以举止行为也相当成熟,以为这样就会让自己长快一些——这一点和可爱的弟弟几乎是相反的,毕竟弹钢琴的孩子永远没有这种担忧。
到最后,哥哥亲手帮她取下那挂在墙上的白色小提琴,放在她的手上。
用4/4小提琴拉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听见饱满成熟的音色,那种连心都微微颤抖的感觉……就像穿了十八年运动鞋的少女,首次换上了小女人的高跟鞋;就像灰姑娘忽然穿上了华丽的晚礼群,踩着水晶鞋走下南瓜车……
医院里的灯光明明暗暗。
一群护士医生围上来,用纱布摁住裴诗流血的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