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笼中之鸟
五月上旬的下午,这是一个周五,林湘碧一个人坐在宿舍走廊长椅上、懒懒的翻着一本文学杂志。旁边,唐宁沙和梅秋文默默地站着、神情专注的在空中做着好像抱着一个大大的皮球的动作——林湘碧早知道了,这就是浑圆桩;内家的形意、太极或者意拳等都把这种桩功作为关键的基本功。林湘碧看着两个情如姐妹的女孩有些淡淡的无奈——两人站着快一个钟头了,来来往往的男女同学看见她俩的眼神就像看见外星人。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搭住了林湘碧的肩膀——林湘碧回头一看,是光源宁露!她赶忙起身行礼:“你好!光源学姐!”光源玫宁笑了笑,很和蔼的回应:“下午好,林湘碧——她们是在做什么?”指的是唐宁沙和梅秋文。林湘碧回头看看,有点无奈:“她们,她们在修炼!”
光源宁露悄悄凑到唐宁沙和梅秋文跟前,很好奇也有点顽皮。她伸手在唐宁沙眼睛前面晃晃——对方纹丝不动。她又小心的点了点梅秋文的鼻尖——女孩完全没有反应。光源玫宁微微惊叹,林湘碧在旁边看着,心中似乎有点怪怪的。光源玫宁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回头对着林湘碧:“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林湘碧揉着自己的杂志:“哈哈,她们……”就在这时,梅秋文长长呼了一口气:“哈诶……”活动了一下四肢,接着唐宁沙也“活了过来”。唐宁沙走到光源玫宁跟前双手作揖:“对不起,学姐!站桩期间不能间断的。”光源宁露很优雅的微笑:“没关系,很高兴你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还有投缘的新朋友!”唐宁沙拉住梅秋文,“这位是四年级8班的梅秋文,大隐隐于市的武林高手——国宝级的哟。”梅秋文微微一笑:“你好,光源学姐。天天听唐宁沙念叨你,今天终于有缘谋面了。”光源宁露看着梅秋文,眼神中露出一丝寒意;不过依旧很友善的说:“很高兴认识你,你就是去年的那批转学生中的一个吧。”梅秋文嘿嘿一笑:“没错,我就是去年来的——我该走了,再见!”
梅秋文说着不见了,唐宁沙看看光源宁露,又看看林湘碧;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忽然,林湘碧合上书:“哦,我忘了……诗歌社的活动——我也得走了。”说着,林湘碧抱紧书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唐宁沙心里十分奇怪——早上你明明说过,今天没社团活动呀。忽然,光源玫宁的存在打断了唐宁沙的疑虑,光源玫宁用一种不一样的温柔抚着唐宁沙的肩膀:“最近怎么样?沙沙。”唐宁沙猛然觉得脸有点发烧:“啊?我最近很好——在这里很适应!——我打算,嗯……”唐宁沙望着光源玫宁女神一般的目光,觉得有点语无伦次——就算是李小龙一般的女孩,也终究是女孩。
另一边,在宿舍走廊的隐蔽处。跑出好远的林湘碧终于停了下来——她捂着胸口,眉头微蹙,仿佛自己的心中被人强硬的剜去一块——不过,林湘碧似乎觉得这样更好一些、或者自己心甘情愿承接这种伤害。“你在这里呀!”一个声音猛的从天而降——林湘碧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梅秋文已经站在身后!林湘碧有些慌乱:“你好……你怎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梅秋文走近两步,“从上个月,我和唐宁沙在一起后——或者更前面一些日子你就在那么想!”林湘碧受惊的小鹿般向后缩:“你……你在说什么?”梅秋文微微一笑,陡然凑近林湘碧的耳朵:“你渴望和唐宁沙——那!”她指了一下远方,那边墙上是一副油画,画面上一束盛开的百合花。林湘碧翁的一下脸红的像蕃茄——仿佛一个最腼腆的女孩的私密日记被人公之于众。
没等林湘碧反应过来——梅秋文一声断喝:“别把我当成竞争对手!我对‘百合’之类没感觉,我的性取向很正常!!”林湘碧:“梅秋文,你……”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如此豪放的女孩!接着,梅秋文郑重叉着腰:“而且,我看得出唐宁沙也是一样的——况且,我!有男朋友了!”林湘碧怯怯的凑到梅秋文跟前:“那个,你的男朋友……”梅秋文一脸自豪:“我们两是柏拉图式爱情——网恋。已经一年了!”
在那一边院子里,唐宁沙终于认真的推开了光源宁露的手:“很抱歉,学姐。我想我理解了你的意思——不过很可惜,我也许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光源宁露微微张大眼睛:“什么!?”唐宁沙转过身:“我记得第一次在课桌抽屉里找到情书是在初二——总共五封!天哪,我吓了一跳。回家告诉爷爷——爷爷笑着对我说:那个少年不多情,那个少女不怀春。”光源玫宁看着眼前的少女,目光有些复杂:“沙沙,你……”唐宁沙认真的看着光源玫宁:“我渴望真正的爱情!来自一个男孩!——当然,我尊敬其他取向的……不过,我相信光源学姐是真正的公主,你也一定梦想着自己的王子吧!”光源宁露眉头微蹙,看向远方:“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忽然,一个身影转过走廊,打断了,两个女孩的谈话——铃木雪姬,一如以往的干练、成熟、端庄。铃木雪姬走到光源玫宁跟前:“会长大人,每周例会的时间到了。您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光源宁露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好好,我这就回去。”铃木雪姬这时看看唐宁沙,眼睛中闪出一丝温情。两位学姐走远了,唐宁沙踢着地上的石子儿:“嗨!和光源学姐比起来,我果然还是一个迷恋童话的小丫头呀!”忽然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不,不是这么简单的。唐宁沙回身快速跑向远方。
在一间会议室里,学生会的成员都到齐了。窗外一棵大树的树冠中,一双明澈的眼睛盯着窗户内的一切——那正是唐宁沙。会议正在进行,唐宁沙打量着室内的人物——除了光源宁露和铃木雪姬很熟悉之外,去其他几个人似乎得慢慢对号入座。那边那位黑色长发、扎一对红蝴蝶结的学姐,应该是文娱主任,好像叫杨梦阙——听说艺术细胞极佳,音乐、舞蹈、戏剧……据说会跳完整的《霓裳羽衣舞》,她会的东西数不清,并且为人非常亲切和蔼、深受学弟学妹们欢迎。学姐是高挑苗条形的,仅仅坐在那就有点大唐妃子的神韵。桌子对面是一位淡金色长发、脸庞白皙的学姐,一定是风纪主任,她叫高桥绘韵,中日英三国混血,东南亚知名实业家的千金;成绩很好、为人十分要强;长得一样很美,不过透着一股冷艳、硬派的感觉,唐宁沙觉得她穿着学校这身民国范的校服裙不合适;穿上民国女特务的服装也许更好。会议室里还有许多人——都是学生会的干事或者秘书之类,以后在介绍。
你要问唐宁沙哪来的情报!?一半是从同学们的嘴里听来的、其他的是从学校网站上得来的、还有校园内的宣传栏里得来的一些补充。唐宁沙再看看会议现场:这些女生真的很养眼;无论相貌、气质还是谈吐、举止,不愧是大家闺秀。唐宁沙多留意了一下光源宁露,心里想着:以前就觉得说光源学姐是公主不太合适,这里公主般可爱的女孩太多了。现在看来,就算是周围那么多优秀的学姐,光源姐姐的魅力反而更突出——女王,只有女王才能够形容她!唐宁沙回忆起早些时候的事,心里念叨:如果自己真的是“百合”倾向,有这样一位大姐姐的爱,也是很幸福的。
不过,现在该注意一下一些不令人愉快的事情了——会议本身。这是什么会吗?官僚泛滥、高头讲章、空洞乏味、毫无意义——简直就是浪费时间!谋财害命!唐宁沙在树枝上听得烦死了,屋里的学姐当中也有几个悄悄打哈欠、连光源玫宁也露出一点不乐意的表情。唐宁沙心想:无聊的会议、无耻的学校!这几个所谓议案讨论成什么样有什么实际意义,还不如用这点时间放大家“疯玩”,男生女生一天到晚就见那么几面、学校的条条框框又堪比中世纪修道院,怪不得养出一堆“同志”!要是这点时间用于男生女生联谊,至少正常的人多一点。
终于,有位干事提出一个议题:关于女生宿舍门禁的时间有下午六点延长到晚上十点睡觉前。唐宁沙心中感慨:天哪!将近一个小时的会议,只有这一句话多少和学生的切实生活有关系!难怪光源学姐刚才不太乐意来,要换了我,早疯了!接着,学生会的女孩一下子被唤醒了,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首先反对的就是高桥绘韵,高桥绘韵很严肃的说:“这不行!这已经和校规严重冲突,这条提议,我反对。”这时,平时一向恪尽职守的铃木雪姬居然表示:“校规里也规定,学生会做出决定后,校规在适当时候可以被修改——关于这件事,我觉得学校的某些规定的确太拘谨、太苛刻。是时候做出一些改观了。”高桥绘韵马上反驳:“这样的决定,恐怕别说校长,单单男女学生联会就过不去。”杨梦阙打圆场:“这个议案,也许应该让全校女生一块表决一下。”光源宁露这时也说:“我觉得可以考虑,毕竟……”大家更加热烈的讨论起来。
唐宁沙在树枝上听得很清楚,心想:终于有点人气了,这才是开会。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大家的讨论被迫打断。离门较近的一位干事起身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四五年级的男生,长得倒还蛮帅气的,但那副循规蹈矩、谨小慎微的样子总让人觉得老气横秋。唐宁沙在树冠上看着,心里一阵厌恶。那个男生走了进来,对着光源玫宁机械地鞠了一躬:“光源学姐,朝仓学长希望见见你。”光源玫宁顿时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向大家宣布散会。等到女生们三三两两离开了之后,那个男生和光源玫宁一前一后走出了宿舍大楼。唐宁沙在树上看到了,心里有些不安,便悄悄跟在了后面。
三个人在林荫道上走了不一会儿,便来到一座形如中世纪古堡的华美建筑物门前——这是男生宿舍。悄悄潜行在不远处的草丛中的唐宁沙忽然想到:不是说男女生不能互窜宿舍吗?怎么现在……哦,想起来了,对于那些个贵公子、阔少爷来说,规矩算个屁!正在这时,那个男生和光源玫宁已经走进了大门。唐宁沙悄然跟了进去,这时她看到前面两个人转过弯走进一条走廊。唐宁沙心中窃喜:如果是进入某个房间,他们就应该上楼梯才对。走那条走廊,只有一个目的地——后花园。我可是研究过全校平面图的呦。
果不其然,男生带着光源玫宁走到了后花园,走向一座凉亭。唐宁沙在花丛草木间灵敏如猫般一路跟踪——只见凉亭里已经有一个人了、一个高年级男生的挺拔的背影。光源宁露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先前的男生走上去,在那个高年级男生的耳边说了几句便鞠躬告退了。这时,那个高年级男生回过身——不可否认,这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男生,英俊优雅伴着一丝慵懒;器宇轩昂不失几分温柔;金色的齐肩发梳的一丝不乱;白玉般的面孔宛如名画中走来——寻常女孩早就迷得神魂颠倒(学校里也有不少),可惜唐宁沙有一位特殊的舅舅,教会了她一点点特殊的本事——包括“嗅”出潜在的敌人。现在唐宁沙看着眼前那王子般的男生,心中忽然腾起一阵寒意——这小子不是善类!
这时,光源宁露走进凉亭,看着那个男生,目光十分复杂:“午安,朝仓贤树。”那个名叫朝仓贤树的男生微笑着说:“不用这么拘谨吗,宁露。”他靠近几步:“你们今天下午的例会讨论的很激烈吗,不过似乎完全没有那个必要。你也知道我们的游戏规则——是花瓶就别发太大响声,不然会打碎的哟。”此时光源宁露的脸已经被寒霜笼罩——这时一个声音传来“在这呀,省的我找你们。”只见又一个高年级男生走了过来,一个高个子、国字脸、浓眉朗目、直鼻宽额的男生——这是男学生会主席金永传,此人家世显赫、才干出众;祖上是朝鲜贵族,父母都是韩国籍的大企业家、大财团。金永传走到跟前,很庄重地开口了:“光源同学,你们这次例会中自由讨论的精神十分值得肯定和鼓励,这显示出了我们年强人特有的朝气蓬勃。但是,我认为你们的讨论犯了很明显的错误,我们不应该与校规校纪发生冲突!身为女学生会主席,你应该监督并帮助大家严格落实校规校纪,绝对服从学校的领导和管理,但你却……”
唐宁沙在树丛里听的快气爆炸了!!这俩家伙监听女生们的会议,还把光源宁露当做自己得木偶!如果是这样,那么其他女孩、还有其他学生在他们眼中……终于,那两位少爷闹够了,离开了。光源玫宁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走在回去的路上,唐宁沙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泪水——她想起以前看过的一篇散文中的一句话——“……天下最不幸的女孩就是公主,女孩最大的厄运便是生在帝王家……”
此时此刻,孤零零走在林荫道上的光源宁露也在想着这句话,忽然一个声音传来“光源姐姐!!”唐宁沙一路跑来,“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两个女孩看着彼此,光源宁露忽然扑到唐宁沙身上,失声痛哭。唐宁沙也默默流泪,她能做的只有这些。此时此刻和她俩一起难受的还有一个人——躲在大树后面的林湘碧,她害怕唐宁沙惹事所以一路摸了过来。没有赶上前面的,但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望着眼前哭泣的同学,林湘碧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愿意打扰她们。后来林湘碧的随笔本里多了这么一首小诗,《雀之怨歌》:金丝锁,玉雕笼。
我是最奢华的囚徒。
蓝天、清风、花海,
已经在泪与梦间模糊。
哀求、哭喊、泣血
纵使人人知道是那样,
他们也认为那是悦耳的歌声。
夜色宁静,唐宁沙坐在床上默默出神。林湘碧悄悄凑过来:“沙沙,怎么了?”唐宁沙:“你这首诗——《雀之怨歌》,写的真美。”林湘碧:“那不是你想说的……”唐宁沙抬起头:“你今天为什么跟踪我,你弄出那么大动静,我早发觉了。”林湘碧低下头:“我怕你……”“怕我上演动作片吗?”唐宁沙接过话,“那又能怎么样?我完全可以撕烂那两个人渣,可那样除了我会进少年犯监狱,有什么改变!我能帮的了光源姐姐吗?我帮的了大家吗?”林湘碧脸上的忧郁更浓了:“你知道吗?那个朝仓贤树学长,是光源学姐的未婚夫。”随着唐宁沙的惊讶,林湘碧又缓缓说:“这里的许多女孩都已经订了婚,包括我。”
清夜里,凉凉的星光撒进窗口。两个女孩躺在一张床上紧紧依偎在一起,林湘碧抱着唐宁沙,仿佛落入洪水的人抱住一棵可靠的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