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上绝天纲、下断地脉
政元天子还在的时候,张禄一副洞明世情、非常理解、无奈包容的表态,谁知道天子前脚一走,他后脚就声明不肯就此善罢甘休,唐莹不禁瞠目而向——你小子这脸也变得太快了吧?
张禄嘴角一撇,知道老太太误会了,当即反问道:“咱们怎么擒获霍君宇等三人的经过,前辈是如何向天子陈述的?”唐莹答道:“简单说明而已,很多细节相关术法甚至‘升遐会’,自然不可能明言,天子也不会深究。”
天垣世界出现一名精通术法之人——比方说会用符箓的张禄,或者会使铃铛的霍君宇——那就跟地球上真出现一个“特种人”似的,必将引起轩然大波啊。哪怕只隐约地知道一个大概,政元天子亦必追跟究底——这不象巅峰武人,来自传统体系又融入传统体系,突然有另一套修行方式的强者出现,除非彻底掌控在朝廷手中,否则天子绝对不可能安心啊。
所以唐莹忽略了几乎所有细节,而天子也识趣地绝不深究——以唐莹和他的血缘关系、亲厚程度,若还有不能对孙儿明言的事儿,那必然牵扯甚广,知道还不如不知道。
听了唐莹的回答,张禄微微点头:“所以在下也不敢在天子面前提出任何异议。我知道政治本来就是灰色的,即便惠及黎庶的善政,背后也未必没有污浊的阴影,我又没有掀翻朝廷的打算,又何必紧揪住天子不放呢?然而政治问题可以摆在一边,只当从未生过,修行问题相关切身,却绝不能视若不见了。”
“你的意思是……”
“还记得在下曾向前辈提起过,我在霍君宇的记忆中,挖掘出了一位‘前辈’——此人有极大的可能性并非‘大老’,并且那枚铃铛,便为此人所授……”
霍君宇提起过这宝贝铃铛名叫“摄魂铃”,乃是“那位前辈”传授给他的。根据张禄的推测,霍君宇得铃在先,疯癫嗜杀在中,失手被擒进而受‘大老’招安在后,也就是说,‘大老’未必知道霍君宇的铃铛和功法得自何处。
“那位前辈授我摄魂铃之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现在有了,就是张禄,理论上并不包括那名神秘的“大老”。
所以“大老”这条线索断了就断了,天子要为他隐瞒,不让张禄他们深究,也勉强可以接受。但站在张禄的立场上,却必须把那位“前辈”给揪出来。
“‘升遐会’在研究术法,这位‘前辈’也在研究术法,对于他的行动,我等自不能熟视无睹,”张禄逐一竖起手指,分析道,“至于这位‘前辈’的身份,在下猜测有四种可能性。其一,他本就是‘升遐会’之一员,但瞒着同伴将术家法宝授于他人,秘密研究,其心实在叵测……”
唐莹摇头:“不会,‘升遐会’向来资源共享,所谋求的是共同飞升。并没有一人飞升,余人无望的可能性存在,又何必要瞒着同伴秘密做研究?”
张禄心道所以我才说“其心叵测”嘛,人的想法千奇百怪,谁知道那家伙究竟有何不轨图谋?但是暂且不必深究,只是继续分析下去:“其二,此人为不肯加入‘升遐会’的某位无人境,或许是因为曾经拒绝过,故此不好拉下脸来再求入会,所以独自进行研究;其三,此人才是真正上古术家的隐秘传人……”
“那第四呢?”
“第四不知道……茫茫人海,谁知道潜藏着什么不露声色的隐世高人?别忘了,天垣朝并非世界的全部,还有苍茫南海,传说中的龙裔;而且天垣世界也只是大千世界之一隅而已……”
唐莹闻言,悚然而惊:“穿越者?!”
张禄心说穿越者就在你眼前,遵循同一途径而来的肯定只有拳王和我,没有第三人了,否则三无和尚不会丝毫消息也不透露。但既然可以在三维世界中穿越,那理论上就不能排除存在着遵循别的途径穿入天垣世界的异域客啊。
“此人得到铃铛,并未自留,反倒传授给了霍君宇,又不授他使用之法,任由霍君宇自己去尝试,从而害人无数,其中缘由,颇费思量。站在‘升遐会’的立场上,这是断然不可等闲视之的事情。”
唐莹点头,随即轻叹一声:“可惜霍君宇也已被处决,线索就此断绝了……”
张禄微微一笑:“倒也未必……不知道前辈可能向天子恳请,要来霍君宇的尸体?”
唐莹一皱眉头:“难道你还真能审问尸体?”
张禄点点头:“结果如何,殊难预料,但值得尝试一下……”
**死去,意识消亡,就是俗话说的“三魂七魄皆散”,但这需要时间,有一个过程。就好比一个人死了,并不意味着他身上每个细胞都立刻丧失活力,意识同理,最先终结的往往是自主意识,但意识片段仍在一定时间内会有所存留。
所谓的“鬼”就是这么来的,指那些意识片段并未彻底消散,并且因为某种原因可能凝聚相当长的时间。当然啦,“鬼”是脱离肉身之物,就算霍君宇的魂魄仍在,也不知道飘到哪个角落里去了,不可能一直跟随在身躯左近。
但**上仍然可能有零星意识残片存留,信息是融入每个细胞中的,甚至未必会在细胞死亡后便同时终结或者飘散。就连千年古尸的dna都能加以鉴定呢,何谓dna?乃是储存遗传信息的生物大分子,相关人体的其它信息固然没有遗传信息稳固,但若生命终结不久,同样有可能通过幻术将其部分复原。
当然啦,张禄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以他对幻术的了解,是有可能在刚死不久之人的尸体上搜索出来某些意识片段的。只是这种事儿固然在理论上说得通,他却从来都没有尝试过,最终可有几分把握,能够搜出些什么来,根本无从揣测。
然而就目前来说,貌似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了。
唐莹皱眉问道:“你必须在‘醉乡’中才能施用术法,那怎么把霍君宇也弄进钵中去呢?”
张禄猜测道:“尸体终究是死物,可能就跟衣衫、兵刃一般,可以随同自身进入吧……”心说大不了我先进去写道符再出来。
果然不出张禄所料,当唐莹索要来了霍君宇的尸体后,两人扛着尸体,饮过钵中之酒,自然将身穿入。随即便将霍君宇放置在醴泉之畔,张禄与他再次正面相对——这回不是在昏黄的灯光下了,而是在晌晴白日之中——就觉得:这家伙果然跟我长得象啊,简直象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倘若我不是穿越者,而是天垣土著,真要怀疑跟他是不是打小失散的双胞胎兄弟了……
面对霍君宇,就跟照镜子一样,还真是让人浑身都不自在。
霍君宇是被一掌震断了心脉而死,死前因为被张禄伤及魂魄,一直处于昏迷之中,所以也算这恶贼走运,去得毫无痛苦。张禄单膝跪在尸体边,伸出双手去,张开五指,左右箍住霍君宇的头颅,两枚拇指正好按在紧闭的双眼上。他阖起眼睑,凝心定神,把意识缓缓注入对方躯体,一尺一寸地仔细搜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被张禄现了一些特别的意识片段,只可惜残留下来的只有声音,而没有丝毫影像。
在霍君宇的记忆中,那应该是在七年以前。张禄隐约地察觉到霍君宇内心深处残留的痛悔和不甘,貌似他当日失手伤人,被赶出霍府,内中尚有隐情……当然这不关张禄的事儿,主动将这段忽略过去了。然后就在霍君宇被逐后不久,他因缘巧合,见到了那位“前辈”——
“我这三个铃,上绝天纲、下断地脉、中摄人魂,学成其一能纵横一世,并合其三可立地飞升……今以授汝等,无失我望也。”
“那、那前辈为什么自己不修?”
“老夫之体,本能排斥术法,虽得此三铃已数十年,却始终不能得其门而入。千古秘宝,若是随我身死而湮灭,实在太过可惜了。我看你们三人的体质颇合术法,故此传授,若能在二十年内习成一铃,乃可互相交换,六七十载能够通汇三铃,成仙可期啊……”
我靠竟然不止一个铃铛,而有三个!张禄就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瞬间涨大了两圈儿……
他把所得情报叙述给唐莹知道,并且分析:“我觉得吧,那名‘前辈’说什么身体排斥术法,纯粹扯淡……”
每个人的**都不尽相同,对于习武修法的资质自有高下,但若说完全排斥某类修仙功法,这种事儿张禄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哪怕他作为穿越者,来到天垣世界后基本上不再能够施展术法,那也只是对此方天地法则尚难领悟而已,不是说天垣世界或者他的身体根本排斥术修。
“我若得着这么三个铃铛,哪怕自己使不熟,也绝不会轻易便宜了他人……”张禄承认自己确实有点儿自私,但他同时不相信世间有绝对大公无私之人,再说了,通过霍君宇的意识片段可知,他跟那位“前辈”并无很深的渊源,那人为什么要传他宝贝铃铛呢?就因为他的“体质颇合术法”?纯属胡扯!
唐莹沉吟道:“难道说,修炼这铃铛必然如同霍君宇一般,以人试炼,从而造下杀孽,所以那‘前辈’才不肯自己练习?他是不是也在拿霍君宇等三人做实验?”
张禄请唐莹取出“摄魂铃”来,端在手上反复揣摩:“我感应到此铃威力无穷,霍君宇或许还没能开出它实际功用之三成。但此铃有摄夺魂魄的本能,非止惑人,并且惑己,相信霍君宇是因为抵受不住铃铛的反噬,才会疯杀人的……否则拿人试验催眠术能有多大风险?你要是挂出有偿的招牌来,必会有人排着队来自愿当试验品哪!”
他想了一想,又说:“既号‘前辈’,对方也曾自称‘老夫’,想必岁数不小了,估计未必能够熬得过修炼三个铃铛那六七十年去……是不是因此他才把铃铛分赠三人,希望能够在二十年内,各有所成,他好吸收经验,从中得利?”
唐莹皱眉问道:“武道中有‘灌顶传功’一说,不知术法是否能将某人使用某一法宝的经验如此传授给另一人?”
张禄耸耸肩膀:“我也不是万能的,真没听说过……但理论上未必不可行啊。”说着话伸手揉一揉太阳穴:“竟然总共有三个铃铛,而且这摄魂铃还排在第三,绝纲、断脉二铃说不定威能更强……究竟都在谁人手中呢?”
他又搜索了半天尸体,却再得不着有用的信息了,反而把自己累得半残。等到唐莹和他一起跃回天垣世界,这才赫然现——他们在钵中这段时间,外界竟然过去了整整两天一夜!
唐莹安慰张禄说,三枚铃铛法宝之事固然不可置之不理,倒也并非迫在眉睫的威胁,只要咱们尽快提升在术法方面的水平,就不怕真有谁手提三枚铃铛过来放对——再说了,如今摄魂铃在咱们手中,那便更无可惧啦。
张禄说主要未知因素太多,总让我觉得心惊肉跳的,要知道咱们所面对的并不仅仅一个“前辈”,还包括与霍君宇一起得授铃铛的另外两人。若是得知霍君宇已死,他们定会到处寻找这摄魂铃吧。
唐莹说那正好啊,干脆对外宣称霍君宇是为你所杀,引诱那两人前来——不能说是我做的,即便知道铃铛在我手里,估计当世也没几个人敢打上门来争夺——不过在此之前,你也要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免得再跟这次似的,要先跑去钵中“醉乡”写符箓。此次行动勉强可以算是成功,但前提是建立在知道对方大致何时会来,才好预作准备,这不知道另两名执铃人是不是真会来夺摄魂铃,更不清楚何时会来,又怎么可能靠着事先准备符箓来抵挡呢?
张禄闻言,缓缓点了点头,心说没错,先把自己练强了,自可以不变而应万变。可是突然间,脑海中又闯进来一个念头,不禁“哎呀”一声。唐莹问你怎么了,张禄答道:
“差点儿忘了,应该询问天子,东黎黎世杰是不是在那‘大老’手中,是生是死,总该有个信儿吧!”8
请假
五个人沿着漆黑的山道朝下山方向走去,虽然悬崖离着不远,但他们习武有成,体质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提升,全都具有昏暗视觉,倒不至于一个不慎滑跌下去,还没开始任务就丧命异界了……
张禄落在最后,感官外放,持续体会这须延世界的特色——倘若还在地球为仙,只需念头一转,方圆百里内哪怕一只小虫子飞过,他都能立刻察觉,但如今被压制了等级,所能感悟到的就跟天垣世界平常人差不太多。张禄比别人强的地方,一是多了个地球世界可资比较,二是关注点与常人大相径庭。
“重力比地球略低,要超过天垣世界,空气密度和天垣差不太多……天地元气超过地球两倍,但不如天垣,只是很黏稠、混乱……”
目前他对所谓“玄奇界”得出的判断,主要建立在当日三无和尚一番解说之上。假设三无虽然没把真话说全喽,但所交代的那些倒并非虚妄,则天垣、须延跟地球一样,都属于三维世界。无数个三维世界对应着一处超三维世界,天垣所谓的破境飞升,正是改变生命本质,转化为超三维的生物。
对于超三维世界,他虽曾一度履足,但还什么都没能见着呢,就被三无和尚给搡了下来,落至天垣。据他判断,很有可能所谓的天、魔,所谓的太易道尊,就都是超三维世界中的强者。他们有能力干涉所属各三维世界,只是不肯亲自降临,而要从别的三维世界挑选武人来执行任务。
根据诸玄辅所说,此前他踏足过两方异界,政治局势都非常混乱,与天垣世界不可同日而语——甚至可能比地球上的三国鼎立还要乱,一杆子可以打去跟南北朝或者五代十国媲美——若从这个角度来考虑问题,那么天、魔设置任务的目的,可能还是比较善意的吧。
就目前而言,样本数量太少,还无法得出准确的结论,若只论天垣和须延这两个三维世界,一些基本的物理参数非常接近,这或许是从中诞生、进化出来的智能生物外形极其近似的缘由所在吧。但是连基本文化模式都跟地球上的中国类似,这就有点儿奇怪了。
张禄心说我虽然爱中国、爱华夏,但此前还真没有设想过,竟然会有与华夏文明相似的异世界存在……
正在琢磨,忽见前方山道旁恍惚露出一点昏黄的灯火。众人循之而去,发现那是一间小小的草屋,草屋中隐约有话语声传出来——
“师兄,咱们真的能够等来帮手吗?‘隐侠会’如此神秘,很可能僻处边陲甚至蛮荒,能够及时得着消息,派人过来救援卢将军吗?”
“休要小觑了‘隐侠会’的实力……什么人?!”
这时候天垣世界降临的几个人距离草屋还有数十步之遥,张禄不禁赞叹,屋中那人耳目好清明,起码也得是初登入室的境界啦。
诸玄辅长笑一声:“纪大侠别来无恙乎?”
听声音,屋中喝问之人似乎又惊又喜:“诸贤弟,贵会果然诚信!”
阮灵殊曾经问过,咱们要伪装怎样的身份,才能取信于‘铁胆侠’纪郢呢?当时诸玄辅胸有成竹地一笑:“不必伪装。”
他说这种乱世,信息传递速度很慢,扭曲程度倒很高,而且缺乏统筹,不定哪个犄角旮旯里就隐藏着人所未知的强者,即使随便报名也不会引人怀疑。但更重要的是——“在下正是‘隐侠会’的成员之一啊!”
他说自己上一个任务,正是来此须延世界,早就跟纪郢打过交道了,而且当时根据任务需求,他们随口编了一个“隐侠会”的名字——“玄奇界中早有指示,上次的任务会有后续,因此让我们给纪郢留下联络方式——当然其实是联络天、魔,好召唤我等再赴须延,执行新的任务。”
说到这里,他突然露出神秘的笑容:“诸位可知,这‘隐侠会’的首脑是谁?”
虎方宾道:“诸兄不必卖关子,我等新来乍到,尚且一头雾水,又哪里猜得到?”
诸玄辅一字一顿地说出四个字来:“一别如雨。”
“无棣郡邯郸大侠!”
这个名字张禄倒是也听说过,因为此人所在的无棣郡距离东黎并不太远。无棣郡内的“流云宗”乃是天下六大宗门之一,其年轻一代内门弟子当中,最富盛名之人名叫邯郸雨,外号正是‘一别如雨’——此人去年就已经踏破旧境,迈入了无我境的门槛,被誉为三十岁以下进展最速、成就最高的天才武者。
据说整个天垣大陆,不到而立之年能臻无我境的,两手可数,不必再掰脚趾头。
在天垣世界,什么叫做天才?那就是二十岁前可以窥奥,三十岁前入无我,五十出头迈入无人。达到无人境界,寿命相应延长,起码在一百七十岁以上,但是即便再如何天纵奇才,其后那一百多年都得在无人境内苦苦挣扎,最终能够破境飞天的,十不一二。
但是诸玄辅说了:“何谓天才?资质和勤奋固不可少,奇遇也是一方面——邯郸大侠正是经过了上次任务,才得以突破窥奥,迈入无我的。”
除了张禄外,其余三人闻言,都不禁热血沸腾起来,各自摩拳擦掌,对此番任务和其后的奖励充满了期待。
等到草屋里的人拉开了门,延请张禄一行进入,只见其中一灯如豆,有两人拱手肃立。其中一个黄面虬须,相貌英武,大概就是那位“铁胆侠”纪郢了;另一人相对高瘦一些,短须如针,纪郢给介绍:“这是在下师弟宗谅,江湖人称‘铁剑书生’。”
诸玄辅一边还礼,一边习惯性地“久仰,久仰”。张禄心说你到这儿才第二次,怎么就久仰了?只是脸上殊无异色,也跟着众人向纪郢师兄弟见礼。诸玄辅随即介绍了同行之人,假称都是“隐侠会”的同仁。
宗谅一皱眉头:“邯郸大侠不来么?”诸玄辅笑道:“邯郸兄身有要务,故此委派在下等人来前来,相救卢将军。”纪郢给他师弟使个眼色,那意思:你太失礼啦,别看这些人年纪轻,就以为不能打……邯郸雨又有多大岁数了?“隐侠会”中人,断不可以常理度之也。
众人围着一张小木桌子坐下,诸玄辅自然而然成为一行首脑,就抢先开口,询问目前的情况。纪郢长叹一声,开始叙述国势如何不堪,外敌节节进逼,擎天玉柱的卢龙又如何为奸相所害……说到悲愤处,师兄弟两个都是目眦欲裂,猛拍桌案不止。
可是诸玄辅等人对这些事儿却全都兴趣缺缺——先不提他们本非此界之人,什么国仇家恨,都缺乏切身的感受,关键在于他们来自一个相对和平的天垣世界,又还没有从政之意,谁耐烦听你那些政治风云、朝堂诡谲?加上纪郢口才又不是甚好,一点儿也没有评书味道,完全就没法吸引听众嘛。
张禄雅善察言观色,挑了个纪郢喘气的机会,估摸着此刻打断对方的长篇大论,应该不会引发太大反感,于是开口问道:“不知卢将军现在到了何处?我等要在何处设伏,救他脱出囹圄?”
纪郢说得嗓子发干,于是端起水杯来喝了一口,然后才道:“预计明日午后,会从这山下过——几位若还不来,我们就只有自己动手了。”
张禄追问:“还有多少同志?”宗谅苦笑道:“只有我们师兄弟两个……”张禄一皱眉头:“那能有几分把握?”心说要你们俩就能救人,还招我们来干啥?
纪郢双眉一轩:“几无胜算——但大丈夫处事,知不可为也必要为之,哪怕泼洒这一腔热血,也要向世人宣告,我中土并非没有舍生取义的仁人志士!”
诸玄辅貌似有点儿不大乐意话题都被张禄领着走,赶紧插嘴:“我这几位同仁,武艺亦颇精深,但不知敌方有多少人,都是何等水准?”纪郢回答:“押送的兵卒不过二、三十,不足为论,然而奸相麾下还有几个高手……”
当朝奸相某某某——张禄他们都是有听没有记,根本没往脑子里去——麾下四大高手,估计这回起码来俩,对于他们的水平,纪郢说是“俱已臻宗师境界”。诸玄辅来的时候也跟同伴们解释过,此世武人境界并没有特别明确的区分——因为武道并不昌盛嘛——若说是宗师,那基本上等于迈入窥奥阶啦,也就是说跟他诸玄辅水平差不太多,而要强过张禄等人。
纪郢本人大概能和张禄打个平手,后来见着宗谅,估摸着跟纪郢在伯仲之间。那么奸相府四大高手来俩,诸玄辅可以扛一个,张禄他们这些入室阶的,四打一肯定妥妥有余——多出两个,驱散兵卒,救出卢龙,貌似并没有什么难度嘛。
但问题是——“有传言韦公公也隐藏在车队之中……他可是超越宗师的大高手啊!”
梁绮插话:“这人叫韦公公?好生奇怪的名字。”
纪郢略显尴尬地一笑:“不,本名韦注,公公是……他是个宦官。”
诸玄辅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宦官又是啥了。要知道天垣世界是没有宦官的,张禄估计主要缘由是贵人们的后宫普遍不够繁荣昌盛,就用不着找批阉人来协助管理。总体而言,天垣世界的婚姻制度跟中国古代近似,都是一妻多妾制,但因为武道盛行,从各诸侯直到天子,只有高手才能被推举上位,他们一门心思都扑在武道上,就没太多精力去雨露后宫。
加上医疗水平相对发达,儿童夭折率不高,也没有明确的大、小宗和嫡、庶之分,各家不怕绝嗣——从同宗里过继一个,或者招赘婿入门,本是常事。所以也没必要广纳姬妾,以延正统。
当然还有一个因素也很重要,天子不是世袭制,而是选举上位的呀,新天子登基,旧天子退为王、侯,并不一定挂了,那么谁放心留下旧天子时代的阉人在宫里?难道全都赶走,再现阉一票新的么?
张禄眼神一转,意思是告诉同伴们:“无需多问,免露马脚。”你管他是不是宦官,有没有******呢,知道可能有个大高手潜伏在车队之中,那就足够啦。只是多了这么一个变数出来,再想救人,难度级别“噌”的就上去了……
只听纪郢叹道:“若邯郸大侠来,或能对敌韦公公,不落下风……”邯郸隐本是窥奥阶巅峰的人物,经过上次须延世界的任务后,回去才突破问道,迈入无我的。由此估算,那什么韦公公应该也是窥奥巅峰,不是诸玄辅这种初登阶之人可比——得两个诸玄辅,才可能拦得住他。
好吧就算加两个入室阶的相助诸玄辅,或许能暂时扛得住韦公公,但剩下四人要对付两个相府高手,就腾不出人手来救卢龙啦。张禄心说究竟是这卢将军名望其实并不怎么高啊,还是纪郢你光盼着“隐侠会”来人了,就没有广撒网大招江湖豪客?要多几个帮手,哪怕都是废柴,只要比那些小兵强就成啊,咱们也不至于如此地捉襟见肘。
诸玄辅以领袖自居,沉吟少顷,就老实不客气地开始分派任务了——“阮小姐的卿云十三剑注重防守,请你和纪兄对敌姓韦的,只要能够绊住他一时三刻就成。张贤弟的裂石剑法和虎方贤弟的霹雳刀,都力大招猛,专注进攻,与我一起尽快拿下一名相府高手。宗兄和梁小姐对敌另一名相府高手,也只求疲敌,不求得胜……”
纪郢道:“诸贤弟是想先摧敌一翼,再腾出手来围而攻之?”诸玄辅点点头:“若是姓韦的不在,仍作同样分派,阮小姐和纪兄便去赶散官兵,救出卢将军。若是姓韦的在,务求逐一击破,先不急着救人为好。”
众人各自筹思,确实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主意来了,只得纷纷点头。于是就在小屋中打坐调息,保养精神,等待天明。
天亮以后,一行人潜至山下,即于道旁埋伏。张禄观察附近的地势,一侧是山崖,一侧是密林,丈多宽的道路从中穿过,倒确实是个设伏的好地方。可是……咱们就跟这儿干等着吗?不需要预先做点儿布置吗?
众人闻言,都是大眼瞪小眼:“什么布置?”张禄心里一凉,突然间觉得这任务的前景有点儿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