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了下去,回头,睁眼,手心里很干净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看不见,心不烦。
她低低的笑,笑得很轻,只有自己听得见。
第二天,清晨,露水还在楼下庭院的草坪上,绿绿葱葱,屋檐下还有些雨露在滴着。
披着外套,迟欢拄着拐杖,半蹲在自己病房下的草坪里,一寸寸的摸索,一寸寸的找……
真以为会狠心,真的以为会狠心的。
路路一大清早,就看到了那样的场景,浅色的病人服,单薄的女子背影,疏朗苍白的脸孔,那个女人一声不吭,很安静,好像和空气都融为一体的感觉,很安静的在草坪上,找着东西。
迟欢没哭,面色如常,低着头找,也不知道在找什么,并不是为了要继续怎么样,却还是想找到些什么,她不哭,路路却哭了,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她喃喃的道:“迟欢,对不起,迟欢……”明明是为她好,明明是觉得恨铁不成钢,可她满腹竟然出了口只剩下歉疚,莫名的歉疚。
死死的抱住迟欢半蹲的身子,她埋在她的颈窝处低低如梦呓般着,湿了迟欢一侧的病服。
方镜也在这时赶到,刚走到住院部,却在楼下看到了路路抱着迟欢哭得稀里哗啦的身影,错愕了几秒,方镜走到她们身旁,也不出声,有些尴尬,等路路的哭声渐弱,看着迟欢缓缓回过身,那张平静如常的脸庞,忽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扯出一个笑容,然后咳了几声,喃喃的问:“那个,我好像没有遇到过你丈夫……应该,应该不是施哲吧,亏我一开始还认错了,你们是不是还没重新开始?你生他气了?”
闻言,路路仓皇的变了变脸色,刚想阻止方镜再说下去,迟欢倏地笑了笑,然后低下头,垂下睫毛,晨光薄雾衬着绿色笼罩在她的面颊上,分明是在笑,却让人觉得连哭都不如,她沙哑的嗓音浅浅的道:
“没有了,没有重新来过,没有丈夫,没有任何开始,都没有了……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都没了。
她却一边低喃着,一边还拄着拐杖细细,说不出原由的找着。
于是,这一天,市医院。住院部的草坪上。旁边石架上的紫藤萝枝蔓没有花只有灰绿色的枝叶垂挂在枝头,淡淡的迎着风飘荡,泛黄的银杏叶大片大片的剥落,落了一地的金黄色。
这日,有一个女子拐着杖,有两个女子陪着找,找那些逝去的年华,找那些说不清道不明,明明是恨,是惆怅,是狠心却到头来想找回的一些些残留在心里的光景。
七十三 夫妻许诺天荒地老
总有那么些许牵挂是忘不掉,总有那么些许的不敢是软弱的,总有那么些许的顾虑在改变你的人生,爱情,梦想,婚姻。
两万尺的高空。没有重心的感觉。
白雾层层叠加,苍茫一片。
衣服都没换,时不时有人看向顾方西,明明是五官分明的脸,灰尘扑面的样子显得颓废憔悴,上衣的面已经是被磨破的,手臂上还有些许抓痕。
径自看着手上的报纸,半眯起的眼眸,狭长沉静的眉眼,胸口阵阵缩紧的疼痛,深深吸一口气,他努力的忽略,随意问了句:“双双还好吗?”
康蓉其实心神也不定,怔忡了几秒,转过头,叹了口气:“好,她也需要放下,我安排她在巴黎读研,很好,你放心。”
“恩。”低应了一声,他又翻了一页。
瞟了他报纸的内容一眼,康蓉垂下眼帘,拿了条毛毯盖在自己身上,然后轻轻喘了口气,凝视了身旁的顾方西侧脸良久,看着那张脸从温润变成森凉,从森凉变成现在沉到极点的死寂,心底涌起了微微的酸疼,失神的张唇,喉咙滚了滚最后说出的是淡淡的一句:
“方西,你报纸拿反了。”
顾方西闻言回过神,定定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报纸。
“你想问谁,孩子,你真正想问的是,迟欢,她还好吗,对吗?”平淡的戳破,康蓉揉了揉他的发,眼神温软了下来,声音沉得低哑。
顾方西嘴角一侧微扬,深沉晦暗,面容沉静内敛,眼角的眼线依旧是冷雅狭长,却少了几分戾气与魅惑,变得很静,很沉。
“我能反悔吗?”他收起报纸,失笑,低低看向窗外,语气很轻,甚至不像是问别人,而是问自己。
“飞机已经起飞了,而且,方西,你自己很明白,除了离开你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否则在刚刚安检的时候你就可以反悔。但是,反悔然后呢,一条人命,即使是司徒出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恐怕来不及去医院看她,你就已经在牢里了,司徒自己都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要是下一秒她走了,而你还在国内,你想想,法兰克那时要对付你,要你死简直轻而易举。”
“所以,像那些通缉犯一样,我潜逃了。”低沉发笑,声音沙哑,他自嘲的勾起唇,薄唇有些干涩。
追诉期十五年以上。笑着,蹙眉,他摸了摸脸,额头上隐隐作疼,低头揉着太阳穴,手都有些略略虚软。
十五年,此刻,只是一个数字,而人过着的却是一天天真实的日子。
害怕,多害怕,而且那种害怕他很清楚,是会与日俱增,是随着数不清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的可怕。
“你有什么心愿吗,方西。”
不知坐了多久,康蓉忽然出声,给休憩凝神的他,盖上被子,轻轻的问。
对上康蓉的眼,瞬间眼底有些发白发暗,然后他恍惚的瞧见她鬓发泛着灰光,有几缕已近白发,眉目间是岁月的褶皱,手有些枯燥,下意识的摸上,他能感觉到温暖,但是那种温暖已然不若年轻时热烈,而是渐渐早已流失了一半,就像每一个走到最后的生命。
对着这个母亲一样的存在,顾方西转了转身,眼窝发青,密黑修长的睫毛在眼眸处颤了颤,深深的闭上眼睛,在康蓉以为他快睡着的时候,他口齿不清,含糊嘶哑的呢喃出声:
“人不知道能活多久,能赖着同一个地方多久,所以,如果我死了,永远不要告诉她。如果她问你,告诉她,我过得很好。”
不,也许,她这一辈子都不会问,有时候,她执拗得紧,也许她会和以前一样让一切关于他的事情都离她远远的,包括人,事,物。
心房猛地收缩,然后缓缓的在那儿颤颤巍巍,扰得他头疼欲裂。
“为什么不让她等你,也许她可以接受等你,或者跟你一起逃走。”
艰难的说完话,连康蓉都觉得太疯狂了。
但她分明能感觉到,顾方西是不愿意迟欢等自己的,四年让她等了,无止尽没有尽头的日子,他如何能让她等她,等十五年以上,甚至更久,或者把她从所有人眼里偷走?
他不知道此刻她有没有醒,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