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暗”的门前,聂湛停了车子,正要打开车门,却瞥见前方的黑色奥迪,一抹纤柔的身影从车上下来,然后罗瑞也很快跟了下来,在她面前说着些什么,面色有些为难。
而她只是笑笑,漫不经心而又略带嘲讽,什么也没有说,直接转身往“暗”走去。
罗瑞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暗”的岩门内,定了一会,然后转身,准备开车离开。
聂湛在车内,漫不经心的看着这一幕,随手按了一下喇叭,罗瑞听得,一怔之后,很快的走了过来,在他的车窗前弯下了腰。
聂湛淡淡开口:“老头子找她做什么?”
罗瑞一凛,垂眸答道:“首长和林小姐谈话的时候,我不在跟前,所以并不清楚。”
聂湛转眼看他,黑眸中有轻飘飘的冷残意味,他可有可无的笑了下:“同样的话,我不说第三次。”
罗瑞觉得脊梁有些发冷,眼前这人是聂湛,一个眼神,无形的压迫力和恐惧便如影随形,他终是低低开了口:“我听到的也并不多,只是首长告诉林小姐……”
聂湛坐在车里,听他叙述,手里,漫不经心的翻转着打火机。
罗瑞一直在他车窗前低语,他也并不叫他起来到车内坐着说话,就由着他弯了腰,引得无数人侧目。
他并不理,不开口,罗瑞便是说完了也不敢直起身。
聂湛随手扔了手里的打火机,转眼看他:“完了?”
罗瑞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终于忍住,应了声是。
聂湛不在意的笑笑,带着漫不经心的冷:“别再烦她。她不会把你怎样,但是我会。”
也不再理会罗瑞,下了车,直接进“暗”,没有见到林朗,于是拿了一杯MACALLAN,往内室走去。
她在窗边,安静的弹着吉他,有微光洒在她长长的黑发上,那样柔和。
听见门响,她抬眼,看见他,停了手上的动作,一室安静。
聂湛喝了口酒:“想说什么?”
她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只是重新低下头,拨动手中琴弦。
一曲终了。
她放下吉他,起身走到他跟前:“你跟我说过,秘密藏不住的时候,就过来,用这个弹。那么你呢,你的秘密藏不住的时候,要怎么办?”
聂湛笑笑,嘲讽的弧度:“秘密?你知道真正的秘密是什么吗?”
林朗看着他的眼,轻轻开口:“这把吉他,是你妈妈的,对不对?”
聂湛还是笑,走到酒柜边,重又为自己倒了杯酒:“我来告诉你什么才叫秘密。”
林朗不说话了,只是定定看着他。
“老头子怎么跟你说的,说她是自杀,安眠药?”
林朗看着他唇边的笑,突然觉得胸口有些沉闷的疼,她不说话,只是看他,而聂湛,依然笑着开口。
“那个时候她要吃安眠药才能睡,老头子暗中把她的药换成维他命,以为她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那两年来她几乎每晚都不睡,夜夜弹着吉他到天亮,那些歌我听不懂,冰冷又绝望。像是你第一次来‘暗’的时候唱的一样。”
林朗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窗边的吉他,聂湛的声音继续传来。
“她由着他换药,装不知情,只是过一段时间就吃下大把的药。维他命自然吃不死人的。她在等,等老头子放弃她的时候,她就放弃自己。”
林朗无声叹息,看着聂湛深刻的轮廓,除了眼,他应该遗传到母亲更多,她看着他,想象那个孕育他的女子,是何等的风华绝代,又是怎样的骄傲和刚烈。
红颜薄命,色衰爱驰,这似乎是亘古不变的定律,她的爱情,抵不过他平步青云的抱负,她的痴心,也不过只换来两载眷顾。
林朗不知道,在她生命的尽头,当她身体剧烈疼痛的时候,当她知道这一回,自己吃下的不再是维他命的时候,是不是,解脱大于悲哀会更多。
聂湛一直注视着她,那些微小的悲哀神色。
他笑了笑:“别误会,至少到她死的时候,老头子都还记得往她的药瓶里装维他命,真正推她上绝路的,是我。”
林朗觉得有些窒息,她看着聂湛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一个字也开不了口。
“是我将她药瓶里的维他命,换回安眠药,转身的时候,看见她站在房门口,抱着吉他,淡淡的笑。我不知道她看见没有。那天,她很难得的亲自做了饭,平常我们大多叫外卖的,老头子没来,只有我和她,她开了红酒,她一直藏着不舍得喝的,1961年的PETRVS。我想过要把药换回来的,在她对我笑的时候,在她摸我的头的时候,在她弹吉他唱歌给我听的时候,不是夜里的那些曲子,温柔宁和。”
聂湛笑了下,放下酒杯,随手拿起桌上的打火机,把玩着,有火苗颤动,忽明忽暗。
“可是我最终没有,两天后,她自杀了,我记得那天晚上她微笑着,握着我的手说,你的心很硬,我不担心。剧烈的咳,咳出大口大口的血沫。那一年,我八岁。”
放下打火机,他看向林朗,她也不说话,就那样看他。
于是他笑了下:“没话跟我说?”
林朗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的,却是一字一句开口:“说什么?无论同情怜悯,或者害怕恐惧,避你如蛇蝎,都不是你要的,也不是我会有的情绪。对我而言,你就是你,并没有什么不同。是那个我在军训时候遇到的,是在‘暗’里递给我吉他的,聂教官,聂湛。”
聂湛不说话了,只是看她,幽黑的眼里有光影,深不见底。
林朗于是笑了下:“那么,你知道我的秘密吗?”
他喝了一口酒,也不隐藏,直截了当的开口:“林射,你哥哥。”
林朗垂眸,极淡极淡的微笑:“真正的秘密是,他并不是我哥哥。而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在于,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