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一回
他的墓前,放满了鲜花和蜡烛。
或许是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并没有人。
她走过去坐下,手指轻轻的划过他的名字,横、竖、撇、捺……
照片上的男孩子,黑曜石一样明亮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她。
他不爱笑,所以这张照片依旧是淡漠的神情。
可是,没有关系,那个微笑,那个世界上最动人的微笑,已经在她心里了,永远都在。
“你来做什么。”淡淡的声音响起,并不需要她回答,身后的女子径自把怀中的白菊放下,不曾看她一眼。
那是,晚衣。
林朗已经麻木的心,终于又再次裂开,疼痛到难以自抑。
她闭上眼,说对不起。
“对不起?”晚衣嘲讽的笑笑:“一句对不起,抵得过他为你做的一切?”
林朗没有说话,疼得连呼吸都不能。
晚衣有些疲倦的点了根烟,也在一旁坐下,却并不看她:“枫臣那么喜欢你,喜欢到连命都可以不要,我也该对你好的,可是没有办法,我很讨厌你,真的很讨厌,你不配,林朗,你真的不配他这样待你。”
林朗闭上眼睛,呓语一般开口:“我知道。”
“你知道?”晚衣还是那样嘲讽的笑:“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为什么他能那么及时的赶过去吗?你当真是心有灵犀英雄救美吗?林朗,我告诉你,自从那次你追包受伤以后,他只要人在K市,不管多晚,不管训练多累,都会在你杂志社等着,直到亲眼看着你平安到家才会回来休息,这些,你知道吗?你又知不知道?枫臣,他根本是我的侄子。”
林朗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晚衣,笑得苍凉而疼痛:“你不会知道的,他根本就不会告诉你,根本就不会让你知道。”
有风静静的吹过,晚衣的声音淡淡的传来:“那个时候哥哥本想着到国外安定下来就来接我的,可是嫂嫂家的人并不肯放过他们,他们只好四处辗转,终于和我也失去了联系。”
她的口吻很淡,像是再说着一则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而其间的惨痛,却是那么的惊心动魄:“他们追不回嫂嫂,便找我出气,**,毒品,鞭打,什么都用上了,却偏偏不让我死。那样显赫的家族,做起这些事情来,比谁都肮脏。”
林朗说不出话来,只能听着她淡漠的声音,继续传来。
“后来,我遇到一个人,他很有权势,于是我用尽一切能用的手段勾引他,终于换得他同意带我走,给我庇护。他帮我整了容,抹掉了过去,换了假身份,可惜,并不长久,没多久,他就病死了,肝癌晚期。我并不伤心,只是开始恐惧,没了他的庇护,那些人,迟早会找上我。所以我开始联系他生前随他一起认识的那些人,我有很深的毒瘾,戒不掉,需要钱,更需要的,是权。我一步步经营着,周旋于其中,使尽一切手段和心计,终于有了今天。”
“后来,我遇到了枫臣。”晚衣的声音开始变得柔和:“我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是他,他和哥哥长得一模一样。哥哥和嫂嫂想来是常和他提到我的,所以我们相认,并没有费太多的周折。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哥哥嫂嫂都已经不在了。”
“为什么?”林朗看着她,想起了那些诋毁他们的流言,以及对枫臣造成的影响:“为什么不公开你们的关系呢?”
“枫臣想要公开的,但是我不让,我说,我害怕提起过去,害怕再被找到,他是个傻孩子,对于认定的人,说什么他都信。”晚衣缓缓的转头看向墓碑上的照片:“这固然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但是,更重要的,我并不想让自己的污点影响到他,若是绯闻,年少风流,人们很容易原谅和忘记,可如果世人知道他有这么一个污秽不堪的姑姑,再挖掘出他外公所做的种种,这个污点,会伴随他一生的,无论是心上还是世人的眼光,都再抹不掉。”
晚衣站了起身,抚了抚裙摆:“不过现在,怎样都没有关系了。”
“我会去意大利,本想带他一起去的,可是我知道他不会愿意,因为你在这里。” 晚衣转头,第一次面向林朗,美丽的眼里褪尽柔媚,带上了几分强硬的气势:“所以,即便我讨厌你,可却还是不得不说,有时间的时候,多来陪陪他,他会很高兴的。”
没有多停留,她走了,说,后会无期。
林朗缓缓的回头,看照片上男孩子黑曜石一样的眼,尖锐而钻心的疼痛,就这样将她淹没。
她仰头,狠狠的眨眼,一下,又一下,用力逼回快要泛滥的泪意。
对着枫臣微笑,说,你放心,我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