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觉得抬起手揉着自己的头发。她知道南歌子的琴弦神妙无比,不仅可以绑缚敌人,弹奏乐曲,更有穿越两界的奇用。但即便可以再见……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在落满桐花的小院中,手捧诗集,缠上他整整一个下午。
虽然不再相守,至少那时一起吟过的诗句,可以永远牢牢铭刻心中。
“独上江楼思悄然,月光如水水如天。”
“同来玩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
“潇湘何时等闲回,水碧沙明两岸苔。”
“二十五弦弹夜月,不胜清怨却飞来。”
“水心云影闲相照,林下泉声静自来。”
“世事无端何足计,但逢佳节约重陪。”
为何到了分别的时候,所想到的诗句也只有思友,思乡?还是想些快乐的事吧。遥灵仰脸努力望着远方,仿佛要极力在黑暗的天色下描绘出一片苍翠似的。她努力睁大眼睛,眼中却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一颗一颗掉落下来。
“南歌先生,记得,我们一起去踏青的时候,你为大家写了一首词,名字就叫‘踏青遥’。”
遥灵脑中浮现着那日。她穿着粉橘色的裙衫在无垠的晴碧中,欢声笑语被清风绣在春水之上。占花名,吃美食,喝美酒,后来喝得酩酊大醉。但对于那首《踏青遥》的记忆,却依旧清晰,至今仍像春苗般青翠,姣花般灿烂,烈酒般香醇……
“春眠晓,风清日和人意好,细数落花寻芳草,双燕呢喃,绿水参差,酌酒风月笑。
“美人娇,蝴蝶飞上金步摇,舞时香风振玉箫,朱砂点绛,皓腕凝雪,裙旋手迢迢。
“素琴调,弦音若梦绝尘嚣,弹歌剑舞醉今朝,青山依旧,云音泛天,轻狂正年少。
“月上早,乘风归去流萤扰,此今别去托青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再和踏青遥。”
只可惜此今别后,昔人不再。举杯邀月,对影独酌。牵云作舞舞凄然,弹剑为歌秋声寒。踏,青,遥,猎魂得到保全之后,保护他们的人也将各自散去,各归各位,仿佛天意。
翌日凌晨月落之时。遥灵,凤川,武陵春,晏清都集结回到人界的法阵之中。踏青遥的琴声穿透法阵薄情的紫色光芒,悠然如梦。情深梦浅。遥灵在那梦中醒来时,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扬州。
猫耳朵哥的小摊上,曾经买给乌梅姐姐的乌梅仍旧沉淀着香甜的紫黑色泽。她为大家放过河灯的小河上,那些数不清的愿望早已被垂柳的倒影遗忘。缀锦楼照常营业,小丫头们早已习惯了主人不在的日子,笑靥如锦,迎来送往。
一切都没变啊。遥灵不知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她绕过热闹的大街,跻身清冷的小巷。低头急趋,不愿被熟识的人认出来。仿佛怕他们问起,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和你同去的人为何还没归来?这次为何没带礼物回来?
她现在既没有说谎的心情,也没有倾倒苦水的心情。
遥灵推着轮椅上的晏清都,故意落在最后面。萧凤川和武陵春走在前面。刚跨进武府的门口,便先被提水的小厮瞧见了。那小厮激动得什么似的,扔了水桶,指着武陵春只是大叫:“公子爷!公子爷回来了!话梅姑娘!公子爷回来了!”
小厮便这么疯喊着,三步一跤向院内跑去。遥灵深深吸了口气。秋天透澈清爽的空气一下子吸进身体,她的身心仿佛一下子通透了。他们三人继续向院内走去,花坛中缤纷锦簇的月季都已开败,嫣红清粉片片入泥。遥灵的眼神不由自主被那片残花吸引了去,花光掩映,恍惚间似乎有一缕薄薄的青影在旁看花。凋零的美艳在她美目拂照下欣然繁盛,说不尽的繁华,似乎永远都不会逝去……
日光一晃。秋日的阳光如此澄澈,容不得遥灵眼中有半点虚幻。月季花期再长也有枯萎的那一天。是她期许太多了。
遥灵等人过了中门,远远见着话梅提着裙裾飞奔迎接。话梅迎上来,对武陵春深深一福,唤了声公子爷。话梅这些日子一直与六大门派斡旋,也是刚回到武府不久,风鬟雨鬓,神色憔悴。魔界发生的种种,她也早已得知,见了四人归来,又欣慰,又心疼。
“话梅,连日来辛苦你了。”武陵春上前扶了话梅。话梅淡笑道:“公子哪里话。要摆平六大门派那帮牛鼻子,少不得要做了众位公子的机关人去唬他们,总算是消停了。倒是公子们……”
话梅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此番魔界之行虽令她伤透了心,倒也不至于被打趴下。几日来她除了代表六公子在人界行事,还作起了武府的管家,将上下事宜打理得井井有条。现在容不得一一回禀,倒是有一件事,须得先跟武陵春说明。
话梅看了一眼轮椅上的晏清都,看他心思平和,方郑重道:“登州仙炉铁铺的金大爷昨日就来了,现在府里歇息着,等公子们回来。”
登州……仙炉铁铺,姓金……诶?那不就是晏清都的哥哥么?他怎么来了?他这么快就知道六公子出事了,还正是这几天要回来?是谁给他传递的消息?
武陵春和晏清都都没来得及问半句话,只听得院内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接着便见一精壮汉子大步流星而来,连走带笑,声如洪钟:“哈哈哈!老子早知道兔崽子是今日回来!哟,小丫头也在!几十天不见,你长高了嘛!”
金胖子对武陵春没什么好感,没有问候。却不知怎的连凤川也不理,径直走到遥灵和晏清都跟前。金胖子见晏清都坐在轮椅上,也无太多诧异神色。遥灵总觉得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金胖子不由分说在晏清都肩头上重重一拍:“好小子!”遥灵看着他慈爱又心疼的眼神,想那含而未出的后半句应是“活着回来了”。
“大哥。”晏清都见着大哥,激动过后,更多是羞涩,羞愧。他这番独闯魔界,非但看着同伴落入敌手,心爱之人香消玉殒,自己差点也命丧黄泉。便是这样的自己,败得如此狼狈不堪,玷辱侠名,大哥却仍为他的平安归来而高兴。他见大哥笑得如此知足,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丫头照顾了兔崽子一路,现下肯定累了!来来来,我金胖子来推他!”金错刀说着,自己推了晏清都,回房间去,将三人扔在当地。他对旁人这样,武陵春也早已习惯。他对凤川道:“这次我们可算是九死一生。凤川是否回家去报个平安?”
凤川笑道:“呵,老匹夫会关心我的死活么……不过,倒是有必要回去看看阳春馆的小子们。说起来,枸杞上次还来府里看我来着,却愣是没见着。因为啥事来着?”
凤川说罢,与武陵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