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浮华过后(1 / 1)

浮华与你共朽 谢楼南 1 万汉字|19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8章 浮华过后

这年的春夏之交,F市本地最引人关注的事件,莫过于沈家将要和辛家联姻的事。

消息是在报纸上郑重放出的,言称沈琰先生不日将要和辛晓媛女士举行订婚典礼,这也代表两家将正式联姻,进行一系列的商业合作。

傅雪是在办公室里看到这则消息的,她没有急于去找沈琰求证,也没有其他反应,只是将报纸叠放整齐,放回了办公桌上。

那时正是上午,从沈氏大厦的顶楼望出去,宽大的落地玻璃窗下就是纷扰喧闹的商业中心。

每一栋大楼都富丽堂皇,每一个行人都衣着光鲜笔挺。这是繁华的正中心位置,每个人都能看到其中的光芒璀璨,却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繁华之下的虚无和彷徨。

傅雪自然也不能,她是沈氏的总裁,处在光环的最中心位置,理应迷失在这样的纸醉金迷里,而没有任何抱怨。

她早已拥有了许多人终其一生都不能拥有的东西,名利、权势,甚至左右他人命运的力量,所以无法再去抱怨其他。

这天直到回到了家里,她才向正在客厅里的沈琰微笑了笑,说:“琰哥哥,报上说你要和辛晓媛订婚了。”

沈琰还是一贯温和地看着她,浅笑了下:“小雪,这个消息我也是刚知道。”

连他都不能确定的事情,辛家却已经对媒体发布,这里面的意思,傅雪不是不懂,她就又接着问:“是原来曾有过计划吗?”

沈琰仍旧没有否认,点头说:“辛业渊向我说起过,我当时并没有答应。不过那之后,辛晓媛才逐渐和我接近。”

怪不得辛晓媛信誓旦旦地说她和沈琰有婚约,傅雪本来也就不觉得她是那种轻浮到只图口舌之快的女人。

她想了下,就又问:“琰哥哥打算发表声明否认吗?”

这才沈琰没有回答,他仅是看着她,轻勾了唇说:“小雪,天气还很冷,穿这么单薄会受凉的,要注意一点。”

早上起床后看天气晴好,她只穿了一件衬衣,外面搭配了小西装,看起来的确是会冷的样子。

可天气的寒凉永远不会让她觉得太冷,就像那年冬天,她为了取悦他,只穿了白纱裙站在严冬的寒风里,唯一希望的,不过是他能够多看自己一眼。

她在他身边蹲下,抬起头还是仰望着他的姿势:“琰哥哥,如果我说不同意,你会取消婚约吗?”

沈琰还是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他抬起手轻抚她的面颊,声音里的温柔像是这一生都不会对她用尽:“小雪,我所认定的终身伴侣,从来都只有你。”

他会永远都和她在一起,却还是会和另一个女人结婚吗?

傅雪侧头吻了吻他的掌心,转过脸时,还是对他微笑着:“琰哥哥,我也永远都不会放弃你。”

这之后第一个打电话来慰问傅雪的,居然是谢蕴华。

傅雪本来以为他会幸灾乐祸居多,没想到他却很认真地问:“这样我们有没有可能?”

傅雪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太好的地方,或者曾为他做过什么,才能让他在如此折戟沉沙后还念念不忘,只得笑了下说:“我不会离开琰哥哥的。”

谢蕴华在那边居然叹息了一声:“我看来是注定得不到你了。”

他态度真诚,傅雪也就不好太冷漠,这次是真心地劝解他:“谢公子,我对于你来说,也许不过是得到后可以装点在衣物上的光亮饰品。但琰哥哥对我来说,却是此生唯一的向往,希望你能够理解。”

谢蕴华倒也没继续纠缠,只是颇有些悻悻,说了句:“你又怎么知道我对你只是求而不得,才会心念不忘?”

他立刻就挂断了通话,所以傅雪也就无法再去回答。

她和沈琰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她会偶尔在他房间里住下,他们每隔几天也都会做爱。

只是她现在每一次和他在一起,总觉得这就是诀别的时刻,这样的温存眷恋,也只有此刻,以后都永远不会再有。

在沈琰订婚的消息发布一个月后,她提出从沈宅中搬回公寓。

那是他们在家里共进晚餐的时候,她吃完了东西,就放下手中的木筷,抬起头对他笑了笑:“琰哥哥,我还是搬回公司那边住吧,我每天都还会回来看你,但我再住在这里,有些不好。”

沈琰没有拒绝或是阻止,仅是温和地看着她,笑了一笑:“也好。”

傅雪很想绕过餐桌去在他唇边印下一吻,但她忍住了,也对他笑着:“琰哥哥,要是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回来的。”

在别人看来,这可能不过只是一次别离,对她而言,却比做任何事情都更加艰难。

她还记得她终于能跟随他回到这座宅子里时的欣喜,那时她没想到,短短的两个月后,她就会主动离开。

这天她离开之前,还是抱住沈琰吻了他,他熟悉的气息在唇齿间逗留,她甚至希望时光就此停滞。

然而她还是放开了他,抬起头轻笑着对他说:“琰哥哥,我还是有点舍不得你。”

她这么说的时候,沈琰微垂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闪了闪,但他最终只轻勾了唇角,用手指抚过她的面颊,微笑着:“小雪,好好照顾自己。”

在傅雪搬出沈宅几天后,她又接到了谢蕴华的电话,这次他的声音里带着戏谑:“小雪儿,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傅雪如今对他有愧疚,不愿再欠他人情,也不喜欢他口气里的轻浮,就皱了眉回答:“谢先生,请你不要插手比较好。”

谢蕴华的语气还是十分轻松:“可我已经插手了怎么办?”

他说着,竟然又说:“你等下。”他像是把手机递了出去,傅雪听到他的声音变得有些远,却还是能听得清楚,“沈先生,你来跟小雪儿说几句吧。”

傅雪只觉得心头剧跳,谢蕴华到底有多恨沈琰,她不会不知道,而沈琰又不轻易出门见客,更别说还是一个有宿怨的敌手。

他们两个居然在一起,她几乎立刻猜测到很多不好的状况。

那边也只沉默了片刻,傅雪就听到了沈琰的声音,她对他太了解,所以他声音里那点不易觉察的疲倦她轻易就听了出来:“小雪?”

傅雪轻吸口气稳住心神,双手却还是有些颤抖:“琰哥哥,谢蕴华怎么对你了?你怎么样?”

沈琰还是沉默着,电话似乎又换了回去,谢蕴华的语调带着愉悦:“小雪儿,确定是你琰哥哥了吧?我也没对他做什么,只不过请他到我的私家花园里坐一坐而已。当然我还请了另一个人,你要不要也听一下他的声音?”

傅雪下意识想拒绝,但她已经听到了旁边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开口说:“谢先生,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那是莫亦林,傅雪听到谢蕴华打了个响指,然后就有一个陌生又冷硬的男声在背景中响起:“莫先生,请您坐好,不要乱动。”

傅雪再也不能保持冷静,冲口而出:“谢蕴华,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伤害他们两个!”

从始至终,谢蕴华的声音都带着些戏谑,仿佛轻松无比,也正是这种轻松,反倒透出异样的残忍:“我怎么舍得让你做什么呢,小雪儿?”他像是在进行什么有趣的游戏,循循善诱般,“不如这样,这两个人,一个是你的琰哥哥,一个是你暗恋的老师……你来选一个吧,你选中的人我就不会伤害,至于剩下的那一个,就随我的意了,你看怎么样?”

傅雪不得不承认,谢蕴华天生有涉足黑道的气质,他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说出这样的话,却没有丝毫余地去让人怀疑他只是玩笑,或者他没有能力做到。

他说过那次刺伤沈琰的事不是他在背后主使,是因为他即使做,也只做像那次爆炸一样明目张胆的嚣张举动。

那么他这样的人,会绑架沈琰和莫亦林,并好整以暇地对她提出这种奇怪的要求,就不足为奇。

傅雪甚至不敢怀疑,她害怕轻微的松动就刺激到本就喜怒无常的谢蕴华,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掌握在他手中,所以她只能低声祈求:“谢蕴华……我求你……”

在这一瞬间,她都不能肯定,即使她向谢蕴华屈服,都不一定能挽救沈琰和莫亦林中的任何一个。

她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那边的谢蕴华就更快意地笑了起来:“怎么,小雪儿,你是怕我不守信用吗?也是,就算你说了要留其中的一个,也难保我一个不开心,偏偏就折磨那个你的心中最爱……我该怎么招待他好呢?刑具?断手脚?还是毒品?”

傅雪希望自己可以暂时失聪,那么就不用听到他说出那种残忍的话,她只要稍微想上一下,就觉得心脏都被紧紧揪住,疼到不能呼吸。

她的声音颤抖,如同用光了全身的力气:“谢蕴华,我告诉过你,沈琰是我的一切……我爱他……”

她的话语通过电波传了过来,在他们面前安静地回荡:“我一直都爱着他,却一直都在伤害他……我会把一切你想要的东西都给你,谢蕴华……求你把他还给我。”

从未用如此软弱的语气说过话,她的声音都变得不再像她的,低哀到绝望:“我真的不能失去他。”

笑了一声,谢蕴华轻松地对着开了扬声器的手机说:“小雪儿,我懂了……几个小时后你就可以来对你亲爱的琰哥哥说再见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切断了电话,抬起头对在旁边坐着的沈琰笑了一笑,长眉轻佻:“真感人啊,沈先生,太感人了。”

沈琰垂着眼睛,轻咳了一声,没有抬头去看他。

他们三个人,还有谢蕴华带着的那个黑衣保镖,是坐在午后阳光明媚的花园里的。

这里是谢蕴华的私人产业,占地广阔又远离尘嚣,用来坐下和朋友们喝一杯下午茶再好不过。

而他们也的确是在喝茶,除了身边的保镖外,谢蕴华没带其他任何手下,沈琰的司机兼保镖也在不远处站着,随时等候吩咐。

这样子任何人现场来看一眼,就知道谢蕴华根本没有绑架沈琰和莫亦林,也根本没有要对他们两个人怎么样的意思。

他们只是一起坐下来,在谢蕴华的花园里喝杯茶而已。

莫亦林还是最先忍不住,叹了口气,还是说:“谢先生,这样真的不好。”

这次那个黑衣的保镖就没有再失礼地出声阻止他了,谢蕴华抬头向他笑了下:“莫老师,太紧张了总是不好的,开个玩笑嘛,无伤大雅。”

莫亦林毕竟不比他们见惯了大风大浪,心中挣扎半晌,眉头也蹙着:“小雪真信了的话,会报警吧?这么麻烦警方不是太好。”

谢蕴华笑了:“没关系,我已经和警局打过招呼了。”

为了一场玩笑,他居然事先就和警方打了招呼,莫亦林顿时哑然。

一直沉默的沈琰则突然开口,他抬起了眼,唇边也还带着微笑:“总归事先已经打点好了警方,那么假戏真做也没什么吧?”

莫亦林这才被一语惊醒,他意识到目前的情况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连带花园中沁凉的微风也好像带了寒意。

谢蕴华的目光真的闪了一闪,好在他很快就又笑了:“沈先生这样的人,既然敢来我这里,又怎会没留后招,我还真不敢冒险。”

沈琰也不再说话,又侧头咳了咳,才端起面前的红茶啜饮了一口。

谢蕴华偏偏不肯放过他,带着笑又开口:“沈先生,小雪儿可是选了你啊,你怎么看?”

即使早就看开,莫亦林也不能说自己的心情已经完全不会被傅雪左右,他没有想太多,只是方才电话中傅雪的声音连他听来都心生怜惜,找不到任何作伪的痕迹。

但事情也牵涉他,他不好再开口说什么,仅是欲言又止地叹息了一声。

电话被按断的瞬间,傅雪觉得整个世界都像是突然没了声音。

她不知道自己愣了又多久,她只记得谢蕴华最后说的那句:“对你的琰哥哥说再见。”

有那么一阵,她觉得会有一个人来告诉她这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个玩笑,然而她又极快就否认了。

她不敢轻信,事关到沈琰,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样才能在真想到来的时候不至于崩溃。

还是紧握在手中的手机又振动起来,才拉回了她的神志,她努力集中了一下精力,才看清那是龚维的电话。

她接起来只嘶哑地说了句“你好”,龚维就连珠炮一样飞速说明:“傅小姐,沈先生让我赶快告诉您,不管谢蕴华说了什么都不要相信。沈先生他正在谢蕴华的私宅里喝茶,带足了保镖也随身携带卫星定位的仪器,不用担心。”

刚才那个没头没脑的电话,再加上龚维的保证,理智上傅雪已经相信这是场太过恶意的玩笑了,在感情上,她却还是不敢轻信:“你……说的是真的?”

龚维当然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恍惚和错乱,就忙说:“你不信的话,可以打沈先生的私人电话,他是带着的。”

她这才想到:她竟然没想起来打个电话给沈琰求证,就这么被谢蕴华一通电话吓得六神无主。

可匆忙挂断了龚维的电话,在拨通沈琰私人电话的号码时,她又是一阵心悸。

她不是没想到,而是潜意识里不愿去求证:如果那些威胁是真的,她又该怎么办?

通话很快就连接了起来,她捧着手机试探地叫了声:“琰哥哥?”

一阵沉默过后,沈琰的轻叹声传了过来,他低声说:“我和莫老师都很好,你也可以过来喝杯茶。”

眼泪这时候才从她的脸颊上滑下来,她抬手用力抹去,根本不在意是否弄花了妆容:“我马上到,琰哥哥等我。”

用最快的速度从楼上冲下去,傅雪也想到自己的状况不适合开车,又叫司机按着龚维给的地址把自己送到谢蕴华的私宅。

当她真正赶到,已经又过了半个多小时。

那时候他们三个人已经喝完了茶水,也都支开了保镖,一起在幽静的林荫间散步。

就算行事风格嚣张又不合常理,谢蕴华也是真正出身大家的公子,在园林的品味上当然绝不会差。

他这片院子的地形又的确是好,沿着低矮山坡起伏的石子小路两旁,是早就生长了多年的石南灌木。

好的园林大都道路崎岖,傅雪穿着三寸高的皮鞋穿过偌大的宅子,还要一路跑去追他们的脚步。

远远看到他们三个人的背影时,她早就呼吸不匀,也出了一头汗水。

但她不肯再放慢脚步,不能早一刻抱住沈琰的身体,感受到他肌肤间的温度,她就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一场美梦抑或噩梦。

被那阵过于仓促的脚步声惊动,他们三个人也终于一起转回了身,向她的方向看过来。

也就是在这时候,本就站得靠近道路外侧的沈琰踩在一块松动的石板上,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向旁边跌了下去。

谁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傅雪跑了过去。

她跑得实在太急,再加上太慌张,被一根树枝狠狠绊了一下,然而她飞快又爬了起来,一路跌跌撞撞,却又很快地跑过去。

“沈琰!”她慌着叫他,扑过去跪坐下来抱住他的身体,下面还有些坡度,她害怕他继续往下摔。

看稳住身体了,她就连忙把他撑着地的手翻过来,查看被划伤的地方。

事出突然,他手掌一侧的地方还是被划了几道细小的伤口,鲜血的血丝不断地渗出来。

傅雪飞快用自己的手指压住了,沈琰没有呼痛,她却像忍受不了一样,低声吸着气。

跌倒的是沈琰,她却比他还要狼狈许多,有一些泥土粘在了她的脸侧,原本精致的衣裳更是跌得七零八落,连梳起的一头长发也都乱了,松散垂在肩头上。

他们离得很近,所以沈琰就能清晰地看到她的样子,还要她眸中浮起的水光。

他还是不忍心地举起另一只手,用手指把她脸侧的灰尘擦去,放缓了声音:“急什么?不是已经告诉你没事了吗?”

傅雪用力抓着他的手,生怕一放开他就又不见了一样,忍了许久,她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小声地说:“琰哥哥,我想过了,要是谢蕴华真的因为我说的那些话对你怎么样,我就陪你一起……”

她话没说完,站在一旁的谢蕴华就连忙插话:“喂,我有那么不是东西吗?怎么如此看我?”

傅雪连看也不看他,还是看着沈琰的眼睛:“琰哥哥,我那么说是因为……我们之间已经有那么多误会了,我早就想过了,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不会再说违心的话。”

她就一直这样抱着他的身体跪坐着,过了良久,沈琰终于叹息了一声:“小雪,我们不能一直坐在地面上。”

傅雪才如梦初醒,忙扶着他站起来,还小心去查看他的腰背:“琰哥哥,背摔疼了没有?”

沈琰轻按了按她的手安慰一笑:“没有。”

后来他们也取消了散步的计划,一起回宅子里给沈琰清理伤口和衣物。

傅雪不肯放开他的手,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让谢蕴华忍不住出言威胁:“小雪儿,我本来就失恋了,你再这么无视我的存在,我真想不开做点什么你别怪我啊。”

傅雪正稍稍回了神,开始想到他骗自己那一茬,闻言就抬头瞪了他一眼:“我有给过你机会?单恋不叫恋爱懂吗?”

一向强势的谢蕴华竟倒退了一步,脸上大是伤感的样子:“小雪儿,不要这么狠……”

越是平时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人耍起宝来,越是有出乎意料的效果,傅雪给噎了一下,竟然也不好再说他,轻哼了声转过脸去。

自傅雪从B市回来后,次次或是误解或是玩笑,都还算有惊无险,这次也是一样。

那晚他们干脆就留在谢蕴华家里,在宅子后面的草地上开起了BBQ,谢蕴华穿了件围裙掌勺,也像模像样,大改傅雪对他的印象。

现在已经过了初夏,晚上微风习习最是舒服,连沈琰也兴致不错,和莫亦林一起喝了点啤酒。

傅雪一面留心着他的状况,一面找机会对谢蕴华说:“你居然没想到要报复琰哥哥,我还真意外。”

谢蕴华翻烤着手中的肉串吹几声口哨,心情正不错,斜睨了她一眼,就说了实话:“不恨当然是不能的,我技不如人也是事实,只出了这口恶气不过是输得更惨些而已。”

他说着又笑了下:“更何况老爷子要将家族的事业全洗了,我原本就不赞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有这样的底子,难道还能让别人真以为你不黑了?现在这样,反倒省了我不少力气说服他。”

他倒是很洒脱,傅雪更加另眼相看了:“原来你这个人还算有趣。”

谢蕴华倒又叹息起来:“那是你之前都不肯看我一眼……”

闲话归闲话,这天他的招待也算周全,夜里还特地嘱咐自己的保镖分别送他们回去休息。

傅雪坚持把沈琰送回家,自己才又回住处,她下车看着他走进宅子里,还叫住他,笑着对他说:“琰哥哥,好好休息。”

门厅透出来的微光里,沈琰对她笑了笑,转身走了进去。

沈琰和辛晓媛的订婚典礼在一天天临近,傅雪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她还是尽量如常地工作、回到公寓,甚至偶尔去沈宅向沈琰汇报些事情,也还是干练又冷静的样子。

没人知道她渐渐开始失眠,她会到很晚都无法入睡,每当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沈琰的幻象。

他对她微笑的样子,他转身离开的背影,他闭上眼睛熟睡的侧影……她原来选择把那些刻在心里的影子都画在纸上,现在却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重放。

她有时候会想,假如沈琰真的和辛晓媛订婚,以后还会结婚,她会怎么办?

她要穿什么样的衣服出席他的婚礼,又要怎样面对他可能会有的家庭……也许他们还会生一个孩子,那么就会更像是完整的一家人。

她在折磨她自己,她心知肚明,却无法停止。

可是如果沈琰不再需要她的感情,于是她只能每天感受着它们腐烂掉的样子,从内到外,没有一丝声息,就这么变成一片死寂的沼泽。

人的感情好像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即使是她认为永恒的爱恋,也会渐渐变成其他滋味。

甜蜜的回忆也变得苦涩,曾经明晰的未来也变成无解的谜题。

然而日复一日,纵使痛苦到辗转难眠,她却还是非常明白地知道,她仍旧爱着沈琰。

爱他的温柔,包括他的冷漠,爱他所有的一切,不仅仅是因为他曾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她原以为只有对等的爱,才是真诚和弥足珍贵的。

后来她才懂了,这世上哪里有对等的感情?

当爱一个人至深的时候,所有的理性和考量,都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她之于沈琰,沈琰曾经之于她的,不都是如此?

决定不再继续忍受下去的那天也并不特别,她前一天刚去沈宅见了沈琰。

可能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婚姻生活,他最近在接受针灸,眼睛的视力好了不少,阅读速度也快了不少。

他快速地将那张她递过去的报告浏览了一遍,放下时还对她微笑了一下:“辛苦了。”

她回以微笑:“这是我应该做的工作。”

接着她告辞出来,自己开车返回办公室。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她走出门时,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哪怕这会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会面。

那天晚上,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家里,躺到床上之前,她吃了两片安眠药,为了保证起码能得到四小时的睡眠。

然而她还是不断梦到他,无处不在地充斥在她的梦境里,她穿过一道道屏障,他却还是在遥远的彼端,唇边含着温柔的笑意,却从不靠近。

第二天凌晨,她还是在黑暗中睁开眼,等待着黎明一点点来临。

她照常主持了早晨的例会,中午参加了一个冷餐会,下午在办公室处理公文。

将所有的工作都做完后,她从抽屉中拿出一张签署重要文件时会用的特种纸,手写了一封辞呈,接着在另一张同样的纸上,写下了她所有账号的密码,她掌握的所有公司账户,还有私人账户。

最后离开办公室时,她将辞呈放在了办公桌上,将那张写满了密码的纸,锁进了身后的保险柜里。

沈琰也有那个保险柜的密码,所以清点东西的时候,不会发现不了。

她在下午就开车回到公寓,在冲了一个热水澡后,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因为计划了太多天,所以整理起来并不费力气,而她也并不需要带走太多的东西。

在那天的夜幕降临之前,她又一次离开了F市,穿着大学时期用来参加户外活动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戴上棒球帽,背着一只大大的背包,坐上了开往远方的长途旅行车。

在大巴车门关上的那个刹那,她才想起自己今年只不过才二十七岁,而她竟然从来都没有肆无忌惮地挥霍过青春。

这世上似乎有太多的人,身陷浮华而不知其所以,醉心名利而忘记来处和归路。

她已经错过太多,时至今日,她想要试试另一种可能。

沈琰是在看到傅雪的辞呈时,才确信她是又一次“离家出走”了。

明知道从之前的种种迹象和预兆来看,她远不至于会干出傻事,他却还是按住胸口轻咳了起来,一时都无法停止。

一旁被他一个电话召过来的赵子岩看他脸色都苍白下来的样子,忍不住出口说:“既然这么放不下她,又何苦折腾这一趟?”

沈琰闭了闭眼睛,才勉强把咳意压了下去,挑了下唇角算是一个微笑:“我从来只要她百分百的心意,不这样又怎么试得出来?”

对于自己这位心思深沉又太过隐忍的师弟,赵子岩总是无奈的,只得又问:“这结果你满意了?”

沈琰抬起手按着唇角又咳了几声,才摇了摇头,语气说不上是欣慰还是恨铁不成钢:“我本以为她会去大闹订婚典礼,没想到她提前就逃了。”

“那是因为她根本等不及典礼当天就忍不住了吧?”赵子岩更加无奈了一点,“如果你在辛业渊放那则订婚消息的时候就出面否认,他还不会太怀恨你,现在订婚典礼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请柬也发得全世界都是了,你却悔婚,这是当面打他的脸,他绝对不肯咽了这口气的。”

“他女儿本来就得罪过我了,”说这句话时,他眼中的光芒是真正的如寒冰,冷到可怕,“我早就没打算跟他善了。”

赵子岩不用猜,也知道这世上能让他动怒到这种地步的,也只有他爱着护着半辈子的那个小丫头。

他头疼地想,辛晓媛果然还是国外待太久,竟然都没听说过F市沈家这一对是绝对不能招惹的,前赴后继多少中枪倒地的前车之鉴,那都是血淋淋的教训啊。

傅雪用了两周的时间,终于到达了她的目的地。

她穿越了大半个中国的版图,从大巴车换到火车,甚至还搭了一段运货车,才来到国土边陲的这片净土。

阿尔泰山脉下的布尔津县远郊,这里离喀纳斯景区不远,正值夏季也是旅游旺季,所以她才没怎么折腾就顺利到达。

她是通过梁临风介绍,才知道这里的学校正在招收能教汉语和英语的老师。

前来旅游观光的人不少,但这里漫长严酷的寒冬却足以让很多有支教意愿的人望而却步。

在简单的面试后,傅雪毫无悬念地留了下来。

老师实在太少,她甚至要教除了汉语英文外的其他三门课,开始教学后,几乎一整天都要口干舌燥地上课。

这些汉语都不大灵光的孩子们也不可能像沈氏和舒天的高官们一样有涵养,往往她上到一半,还得故作严厉地训斥那些顽皮打闹的学生。

但这些孩子也是最懂得区分哪些人对他们是真诚的,她到这里的第二周,等她早上打开房门时,就会发现那里往往放着壶热奶茶和包在布里的牛肉干。

当然在每天结束授课后,她还是有很多自由的时间,那时候她喜欢沿着小路走到村落的尽头。

远处是绵延不断的白桦林,河谷的雾气在黄昏升起,眼前的景致犹如童话。

她来到这里的第三周,一个晴朗的下午,她收拾好课本走出校舍,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旷野中的那个身影。

因为北疆夏季里也不间断的凉风,他穿了件灰色的风衣,脊背挺直着,站在阳光下看向远方。

明明没有什么值得感慨的地方,眼前的人还相当赏心悦目,傅雪还是觉得自己的眼睛飞快湿润了。

她翘起嘴唇,翘出一个笑容,就一步步走了过去。

他听到她的脚步声,就回过了头,微笑着轻眯双眼:“小雪。”

傅雪张开手臂,没有一点犹豫,就抱住了他的腰。

即使是经过了长途颠簸,他的衣饰还是完美得无懈可击,怀中的味道也一如她记忆中的清冽又温暖。

她抱了很久,才想起什么一样笑着抬起头看他:“琰哥哥,今天是你订婚典礼的日子吧?”

一个多月不见,她的肤色稍微被晒黑了一点,黑眸中的光亮却远比那时要通透清澈,仿佛一眼看下去,就能看到灵魂中去。

偏偏她还略带慧黠地笑着,早就笃定了他的答案一样,只等他亲口承认。

沈琰看着她的笑颜,只能挫败地承认,为了等到这个特定的日子再来见她,他多少也是拿出了些毅力的。

傅雪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行踪,在她刚到这个小村落不久,他就查到了她在这里,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收拾局面,用耐心去等待来见她的日子。

他从来都擅长等待,却居然觉得这有些难熬。

傅雪还是眨着眼睛看他:“琰哥哥,你不要跟辛晓媛订婚了吗?”

沈琰怕她再说下去,破坏这难得的重逢,只能微笑了下回应:“已经取消了。”

傅雪想忍住不笑得那么得意,可她此刻的心情实在太好,踮着脚尖勾住他的脖子,她对着他的薄唇吻了下去。

有跟在她身后看热闹的学生发出善意的“嘘”声,她头也不回地腾出只手摇摆让他们快走开。

她有很多喜爱的人和物,想要做的事情,但沈琰却只有一个。

还能有什么东西,是比沈琰更加重要的?她实在想象不出。

这世界上有太多的疑问,终其一生都找不到答案。

而她也早已放弃,放弃了无休止的追问和彷徨,只想要得到最后的救赎。

她还会不会有机会?当她独自远走到这个国土边缘的小村落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但她唯独知道的是,如果她在某一刻放弃,那才是徒具生命的行尸走肉。

所幸她也终于等来了,她之所爱,从未辜负她。

天色还早,傅雪在躲开那群爱偷窥的小毛孩后,就拉着沈琰的手,走去她喜欢看风景的地方。

她知道他视力不好,一路上还不断地给他描述各种景致,还说:“我带了相机的,拍了好多照片,回去可以调出来给你看。”

沈琰一直微笑着,听到这里就打趣:“你不是逃跑出来远走天涯的?还有心思带着相机。”

傅雪则轻哼了声:“我肯定还要回去抢走你的,自然要带着相机,等我回去了,就可以让你也能看到我去过的那些地方。”

面对她这种解释,沈琰也只能继续微笑了:“你倒挺有雄心壮志。”

走到村子尽头的时候,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琰哥哥,我想要做慈善事业,不浮于表面的善名和慷慨,而是尽量寻找合适的方式,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你会支持我吗?”

沈琰太过了解她,对此早有预感,只笑了下:“当然会……集团那边,也是时候让褚城独当一面了。”

他说着顿了顿,还是温柔微笑着:“小雪,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只是我没有那么好的体质,可以陪你去任何地方,抱歉。”

傅雪早注意到他又消瘦了一些,脸色也苍白,不等他再说,就心疼地抱住他:“琰哥哥,对不起,我会尽量都待在家里的……这次是例外,找到人顶替我后,我就回去,我不会再不声不响走了让你担心。”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保证,沈琰就用手托起了她的下颌,在她耳边印下了一个轻吻,仿佛是自言自语:“这里的小孩子们相貌倒还挺俊俏……”

沈琰会在意几个小孩是否俊俏……即使面对世纪末日,傅雪也不会这样惊讶。

她震惊到几分钟后才稍微意识到一些什么,迟疑着问:“琰哥哥,你在吃醋?”

沈琰早就又恢复了仙风道骨的风范,拥着她的腰轻勾唇角,温润的笑容在夕阳下如同镀着淡淡光晕:“小雪,这里的夕阳是什么样子的,可以为我描绘一下吗?”

傅雪就再次被他的笑容晃住了心神,夕阳再美,哪里有他那么好。

所有的时光终有去处,去往被遗忘的记忆,还有流逝的青葱岁月。

就如花木一天天生长、繁茂、枯萎,我们的一生也是如此。

在她人生的前半段时间里,她浑浑噩噩,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将往何处去。

她爱他,却爱得肤浅又摇摆,直到她为此付出了代价,浪费了光阴,历经生死劫难,挣扎着逃出那些不眠之夜,她才明白,人生之于她,最为重要的是什么。

草原上温暖坦荡的阳光让她不由自主地半眯上眼睛,现在正是九月,北疆壮阔秀丽山川已层林尽染,泛出金黄的色泽。

这里纬度太高,十月刚过,就会大雪封山,那时候这些短暂的喧闹也会消失,只剩下安静的山野,还有漫天彻地的银白。

她想过要留下来一个冬天,真正与世隔绝,在那样纯白的静谧中,去思念他,用上一整个漫长的冬季。

幸运的是,他还是远比她想象中更加温柔,比这里的阳光还要温暖,提前收纳了她的疲惫。

她还是保持着被他拥在怀里的姿势,回转头亲吻他的脸颊,带着微笑:“琰哥哥,我会用一生爱你,不管你是否接受。”

沈琰轻拥着她,她的身体紧贴在他的怀里,就像她小时候那样,全心依赖,别无他求。

他良久后才轻叹出声:“你明知道我没有其他选择。”

傅雪于是就笑了起来,她再次回转过头,这一次却深深吻住了他的唇。

傅雪是在一个月后重回了F市的,沈琰在找到她后,只在北疆住了一周的时间,就提前回去了。

这是她的提议,北疆晚间的气温还是比较低,她害怕他住久了会身体不适。

她自己则又留了一个月,按照约定的那样,等待新的支教老师来到后,交接了工作,才起程返回。

在北疆的最后一个月,她也已经通过网络和电话起草了一些计划,接下来的几个月间,她估计会很忙——启动一个全新的慈善项目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容易,有很多琐碎的事务和复杂的关系要处理。

但她既然已经决意开始,就不会再半途而废,沈氏集团曾经的最年轻的总裁,做起事情来从来都是拼命般的一往无前。

就像她现在对沈琰的感情,不言放弃,不达目的就不会罢休。

回到F市的第三天,她约见了一个人,约会地点是一家很注重保护客户私密的高级会所。

她订下的那个院落是日式的,附带温泉和长满枫叶的庭院,修葺得精致而优美。

按理说只打算见面聊几句,没必要这么隆重,她却觉得必须如此,才能显示出这其中包含的意义。

因为两年前她就是在这样一个类似的日式庭院中,被同样一个人带入了一段迷局之中。

当她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时,就抬起了头,在回廊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对他笑了一下:“舅舅,好久不见。”

站在她面前的,是傅家那个在任何情况下都以温雅面貌示人的家长,她名义上的舅舅,傅若涵。

从沈琰身边离开后的那些日子,还有在北疆的时候,因为时间充裕,她想了很多,所以不但想通了那些在别人看来无解的死结,也想通了其他一些事情。

比如沈琰提起父亲时那深藏在眼底的悲痛和追悔,但他又从来不提要查清生父被害身亡的真相,也没有准备报复。那种态度,如同他早知道凶手是谁,却从没打算复仇。

又比如傅若涵一直以来对沈琰这个他唯一外甥的态度,如果只是家族争斗也就罢了,但傅若涵的行事却更带了几分阴狠,仿佛他对沈琰有多么深的私怨。

傅若涵也没有再多看她,只是并排和她坐在回廊下的软垫上,面向着静谧的庭院。

他好像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所以连神色都没有什么变化,姿态更是闲适。

傅雪也并没有和他寒暄兜圈,她又笑了下,却把目光留在了他的侧脸上,开口就是准备已久的话:“舅舅,您是爱着姑姑的吧?”

她姓“傅”,又叫傅若薇“姑姑”,按道理来说是应该称呼傅若涵为“大伯”的,她小时候也的确就是那么叫的。然而成年后,她却似乎更喜欢跟着沈琰称他“舅舅”,透着点对沈琰无条件的顺从,以及对傅若涵的无形疏远。

傅若涵神色未变,所以傅雪就又笑着加上了一句:“我说的不是兄妹间的那种‘爱’,您想必是懂的。”

傅若涵这才终于将眼睛转了过来,在他们这次见面里,第一次真正地看着她的眼睛。

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子显然早已长大了,不复小时候的乖巧羞怯,妆容明艳、目光坚如磐石。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青年时的妹妹,那样光彩夺目,又像晨风中犹带露珠的玫瑰一样,充满勃勃生机。

可是那个妹妹早就已经去世了,在变成了一个冰雕样冷酷的女子后,又遽然凋零,并被安葬在那个人的身边。

她走得那么匆忙,匆忙到甚至他会怀疑她对于去往那个人所在的世界,有着急切的向往和期待。

他微微笑了起来,有生以来,首次面对着别人,坦承自己内心最隐秘的欲望:“是的,我爱小薇。沈越安那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她?”

“所以您安排人潜入沈宅,调换药物导致姑父病发身亡……甚至几次派人想要杀害琰哥哥。”傅雪轻声说出自己的猜测,她说完还能又笑了一下,“你是姑姑的大哥,是琰哥哥的舅舅,所以无论他们哪个人,都不能硬起心肠来直接对您下手。这反倒还成了您肆无忌惮的依仗了,对吗?”

傅若涵也冷冷笑了一下,这一刻他温文典雅的表象早就不复存在,那张和傅若薇肖似的面容上如覆严霜,透着莫名的恨意和不甘:“沈琰那个小子继承了沈越安的血统,假仁假义果然在所难免。”

傅雪知道对于傅若涵这样一个将心思深埋了几十年,又执着地狠了几十年的人,无论什么样的劝导对他都不再有用,所以她也没打算去劝,她只是笑笑:“可偏偏姑姑就爱这样假仁假义的姑父,又和他生下了琰哥哥。”

傅若涵不再答话,仅是冷漠地看着她。

傅雪错开他的目光,站了起来,她微微伸展了身体,深吸了一口庭院中清冽的空气,接着开口:“舅舅,姑姑和姑父已经不在很久了,这世界上对他们还念念不忘的人,我想除了您之外,就只有琰哥哥了……比活在一段过去中更可悲的,是活在一段已经没人记得的过去中。”

她略顿了一下:“所以您尽可以继续尝试用别的方式伤害琰哥哥……而我不会像琰哥哥一样,对您手下留情。”

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也不带什么激烈的语气,傅若涵抬起头时,正看到这个女子在逆光中明媚如花的笑脸,她分明只是轻声叙述,那样子却像在面对世界宣战:“属于您的爱恨早就过去,我的琰哥哥,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傅雪很快就一步步离开了身后的庭院,傅若涵并没有再说任何话,他脸上的神情如何,她也根本懒得去看。

她想她从来都是一个只活在当下的人,她既不纠缠于往事,也不愿意展望太过虚无缥缈的未来。

也许傅若涵会不能理解她完全放弃了为亲生父母复仇,他苦心安排让她知道了身世,她却只在爷爷奶奶的小区外枯坐一晚,就潇洒告别了那段苦痛的往事。

他以为她会像她预料的那样,为了给从未谋面的父母争取一个公道,而对养育她长大的沈家拔刀相向?

如果傅若涵是这么想的,那他肯定从未看清过傅雪这个人,也许连沈琰都不能理解她对此的选择——她从来都不是胸怀宽大的人,为何又能如此轻易放下?

其实事实不过是,当年她在孤儿院的时候,孤单、卑微、不被任何人所爱,也得不到任何真心的关爱。

那时候她曾跪坐在黑暗中,一遍遍向神明祈求,希望有一个人能带她离开这里,无论要她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可以。

后来她等到了,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像天使一样降临到她身边的少年,他的笑容里有依稀的温柔,他拉住她的小手时,指掌间是那么暖,让她可以忘记那些年里所以的孤独和冰冷。

他带她回家,给了她那些她从未得到过的东西,她一直以为他对她的好,只是漫不经心,后来她才知道,他给她的爱,早就倾尽他的所有。

她想不到除了生死之外,还有什么能阻碍她奔向他的脚步。

结束了这次会面,时间还很早,她独自开车走在林木茂盛的山路上时,心里在想着尽快回家。

如果她能在沈琰午睡醒来之前赶回去,那么她就可以偷溜进他的房间,在他唇上印下一吻,用唤醒睡美人的方式,去唤醒他。

那时候他会睁开还带着雾气的双瞳,笑着用无奈的语气对她说:“小雪,又要做什么?”

他就算神志还未全部清醒,眼底和唇边上,也一定藏着可以把她全身都包裹进去的宠溺和纵容。

那就是她的至爱,用尽一生也要去守护的存在。

她知道终有一日,当浮华消散,所有的肉体都会腐朽消亡,而唯有曾经存在过的情感不会。

它们才是不朽的,即使繁华迷眼,真意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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