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不用告诉叶容。但是,我放心了。”他极缓慢地,把手□了西装裤袋里,“真可笑,原来有人的承诺这么不值钱,说变就变。”
他……是在说我?
承诺?
我们之间什么时候谈得上承诺了,难道是指好久好久以前,我那可笑的宣言?——庄序我会一直喜欢你的,就算你现在不接受,我也不会变,等着我搞定你吧!
你不喜欢我就罢了,你已经跟别人在一起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跑到这里来,谈及过去,让我难堪?
不值钱的承诺,承诺再值钱,谁稀罕!你稀罕吗?
我忍住眼眶中的酸涩,声音轻轻地说:“我又不是铁石心肠,有人喜欢我,对我好,我会动心,会……变心,有什么稀奇。”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他嘲讽地笑:“你说得对,又不是铁石心肠,会变心有什么稀奇,谁没变过。”
“聂曦光,谢谢你让我,迷途知返。”
哪里有迷途?他入过什么迷途?真是……太可笑了。
一直在迷途里流连忘返的难道不是我吗?
眼眶酸极了,我尽力地睁大眼睛,死死地克制住,可是心里一阵阵的紧缩却无法控制,迫切地想要把自己蜷缩起来。
庄序的身影彻底地消失在转角。
我脱力地靠向墙壁,最终还是沿着墙壁慢慢地滑下去,埋头抱住了膝盖。
我知道自己这样太引人注目,我知道这走廊随时会有人走来走去,可是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再用那么多力气,去假装举止自然,去假装若无其事。
“不能哭,不能哭,多傻才会还为他哭。”
心底只有这句话在翻来覆去。
可我到底是个傻瓜。
在这随时有人会来的走廊,埋着头,无声地哭了个稀里哗啦。
直到被人强硬地拉了起来。
林屿森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神色复杂难辨。
太丢脸了。我扭开头,用力地擦了下眼睛。
“不用管我。”我闷闷地说,“我马上就好了,再过一分钟。”
“怎么个不管法?你这么不争气。”
他微微地叹息了一声。
“在这里表白实在拉低我的档次,可是你哭成这样,我不趁虚而入,又对不起我的智商。聂曦光,你告诉我,怎么办才好?”
他的声音低低的,又柔和,仿佛悄悄拂过的和风,语气中好像真的带着微微的困惑,轻轻地撩了下我的心房。
但是慢慢地领会到他话中的意思,忽然又觉得自己好像被一阵狂风吹得晕头转向。
表白?什么意思?
趁虚而入?什么意思?
“刚刚在宴会厅门口,碰到了你那个在盛远工作的同学,我对她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过去’。可是我自己却食言了。我对自己说,再过两年都三十了,别像个小男生那样沉不住气,可是我就是沉不住气了。”
“我自己死心塌地,却希望她快点变心。”他看向我,语气那么的轻,“聂曦光,不要装傻。”
“没有装傻。”我脑子里彻底地乱成了一团浆糊,直愣愣地看着他说:“我也才明白,还来不及装。”
他蓦地低低地笑了出来,笑声中充满了愉悦。
“聂曦光你真是……”
他一低头,温热的气息一下子无比接近,从上到下笼罩住我全身,让我几乎没了可活动的空间,我局促地抬眼,他顿了顿,倏地退开了一步,松开了我的手。
我此刻才意识到,刚刚他竟然是一直握着我的手的。
时间好像停滞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平稳了呼吸,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我。
“我去车里拿的,去换上,买了这么多漂亮裙子,不穿给大家看看多可惜。”
我提着被塞到手里的衣服,再次往洗手间走去,脚步就跟踩在云堆里似的。
转弯的时候,我忍不住停下来,看向林屿森,他靠墙而立,目光落在地面上。他总是那么的意气风发自信沉着,可是这一瞬间,我竟然觉得,他的姿态无比的落寞。
他刚刚是说……他喜欢我?
林屿森……
……我?
我换了衣服,和林屿森重新回到了酒席上。坐了一会会,就起身告辞了。
新郎新娘和伴郎伴娘都已经在酒店门口送客。
老大拍了拍我:“不是吧,你居然换了一身衣服,哎,这件也很漂亮啊,大小姐你出门带的行头比我这个新娘还多啊。”
我迟钝地看了她一眼,脑海中一时没有形成语言回答她。
林屿森在旁含笑说:“下午还要下雪,到时候交通不便,我们先走一步了。”
老大也拿出了主人的样子:“谢谢你们参加我们的婚礼。”
走出酒店的时候,庄序正好送完一个客人回身,高大的身躯堪堪与我擦肩而过,带着屋外带进来的凌冽寒意,我下意识地往林屿森那边让了让。
外面其实已经飘起了零零散散的雪花。
我走在林屿森身边,从来没这么不自然过,一时间只觉得身边的人存在感强大到让人不知所措。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不疾不徐地走了一阵,忽然开口。
“原来我的表白还有全身麻醉的效果。”
我动作有些僵硬地停住了脚步,低头看着脚尖。
“对不起!”
头顶上静了静。
“聂曦光,你拒绝我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应该理直气壮地说,林屿森,我还没看上你,你没达到我的要求。而不是这样,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不是的。”
我连忙抬起头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否定了他的说法。
他怎么会没达到我的要求。这样才华横溢、卓然出众的男人,就算我年少时幻想另一半是什么样子,都不好意思幻想得这么完美。
可是如果还会为一个人伤心难受,无法忘怀,怎么有资格接受另一个人呢?
“我只是,”我停了一下,“我只是还没有忘记以前喜欢过的人……刚刚,你也看见了。如果两个人要在一起,一定要是全心全意的,我现在,没法做到。”
林屿森看着我微微地笑了。
“其实,刚刚在酒店,我骗了你。”
什么?我吃惊地看着他,心中猛然一跳。
“我说,不趁虚而入对不起我的智商,事实上那时候对你表白,才对不起我的智商,对不起我昨天通宵论证的年度计划,但是……原来这些事情,都是身不由己,没法计算的。”
他笑了笑,“第一次体会这种感觉,真是新鲜。”
“我知道你会拒绝。但是这么快……怎么办,我现在有点,唔,无颜见江东父老。不过也算在意料之中,而且有一种,虽然是肿瘤,但幸好是良性的感觉。”
他点点头,感觉还不错的样子,“好吧,看来还是只能循序渐进,那就先谈到这里,我们回苏州再说?”
再说、再说什么?
你看见我晕头转向、眼冒金星的样子了吗?
我明明是很认真地在表达自己的意思,但是那种瞬间跟不上节奏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肿瘤什么的,忽然出现在我们对话中,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我试着整理了下被他搅得已经不知方向的思绪,一分钟后,未果。我只好抓住比较简单的问题。
“我不回苏州了,我……想回无锡一趟。”我快速地解释着,“反正还有一天半假期,我也好一段时间没回去看我妈妈了,那个想喝我妈妈熬的汤,我……”
“回家要这么多理由吗?”林屿森几乎是好笑的,“好了,那我送你到……火车站。”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去好了。”
他终于又叹了口气。
“聂曦光,你打算以后都躲我躲得远远的?”
“不是。”我为难地咬了下唇,不知道怎么才能委婉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最终还是被一团乱麻的大脑打败了,决定直接一点。
他这么聪明,直接跟委婉,大概也没啥区别。
“明明没有接受,还坦然地享受着别人的照顾,那不是太过分了吗?”
他略略蹙眉,做出思考的样子,“这个我也不太有经验,不过我这样,难道不是正常的追求步骤?所以你的意思是,不仅不接受我,还不许我追你?”
“追你”两个字从林屿森嘴里说出来,我顿时又手足无措起来。而且,为什么被他一总结,搞得我好像霸王条款似的。
“如果最后我还是没有……为什么要浪费你的时间。”
“聂曦光,你对你自己没信心就算了,为什么对我没信心?”林屿森看着我,目光柔和。
“你不是说我干什么都很厉害吗?”他眉梢微扬,“你这样一个女孩子,连‘最后还是没有接受我’都不忍心说出来,心软成这样,我要多蠢才追不上你?”
这是在表扬我还是嘲笑我……
我无语地看着他,尴尬中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吓得连我的车都不敢坐了……”他叹息着说,“我只是追求你,又不是谈商业合作,还要讲投资回报率。为什么你要先想着,你不接受就是对不起我?”
“我在追你,是你的福利,不是你的负担。”
我愣愣地看着他。
“你说你还喜欢着别人,那有什么问题?”他微笑着注视我,斩钉截铁地说,“我让你挑。”
34.
我短短二十二岁的有生之年,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一句话,让我――连续一个星期没睡好...
即使睡着了,也是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
又一次梦见了庄序。
其实不能说梦见他,因为他始终没有正面出现在我的梦里。
我梦见我和姜锐在舅舅家的小花园,我充满信心地问姜锐:“怎么样,是不是差不多了,快用你男生的角度帮我分析一下,现在表白是不是把握很大?”
姜锐比我还有信心:“你早该冲上去了,还刷什么好感度,我姐用得着吗?”
然后就是我神采飞扬地走在去找庄序的路上。
接着我是被热性了。
我抱着被子坐在床上,万分庆幸今天心血来潮多盖了一条毯子,不然接下来就是表白被拒的那一幕了吧。
我一点都不想回忆起那一幕。
虽然当时我并不觉得难堪,甚至毫不灰心,信心十足地立刻就做好了下次再战的准备。
真正难看和灰心是在知道容容和他的关系之后,是在发道歉短信却没被回复之后,是在他冷眼看着我被容容指责之后,是随着时间积累后的每一刻...
说起来,那时候我也是小心翼翼地做过计划的...
认认真真地收集他的资料,问他的青梅竹马他的喜好什么的,让姜锐帮我旁敲侧击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晚上躺在床上和自己对照,一会笑一会发愁...
林屿森说他通宵论证年度计划...
也是这样吗?
我爬下床,拿出手机,翻出在上海时,他发给我的照片和短信。
夜色下的黄浦江,阳台上的半杯红酒,原本毫无感情色彩的画面,此刻看来,忽然就让人感觉一阵阵的酸涩。
“在想年度计划怎么调整。”
他的短信这样说。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后来他说,”我让你挑”的时候,又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我曾经那么的喜欢庄序,可是如果我跑去跟他说,我和蓉蓉之间我让你挑,那还不如杀了我痛快。
林屿森,为什么要用那么坚决的口吻说出那样的话?
我放下手机,趴在桌子上,明明困意浓浓,可是我知道,今晚我又睡不着了。
睡眠不足的结果是一上午都没精打采,幸好今天..领导不在。中午到食堂吃饭,食物的香气都没有能振作起我的精神。
“曦光,你这次去上海参加婚礼,不会又跟林副总闹不愉快了吧?”
我猛然一惊,刚刚夹起来的菜一下子掉到了桌子上。
殷洁顿时心疼的不行,“哎呀!你这个浪费食物的,红烧肉这么好吃你都舍得扔掉,嫌有肥肉就不要点啊!”
谁嫌有肥肉了...我还不是被你吓到的!好好吃饭忽然讲什么关键词啊!
羽华看到桌子上掉的红烧肉,也对我投以谴责的目光:“就是,嫌太肥你给我和殷洁好了,新来的师傅烧的红烧肉很不错的,外面好多饭店烧的都没有这么好吃。”
“高薪聘请的嘛。”殷洁一边吃东西以便含混不清地说,“公司不是今年开始增加每顿的餐费补贴了嘛。哎我说,公司现在这么大方,马上年底加薪的幅度也不会低吧?”
“难说,听老员工说去年基本没加。”
“今年第四季度效益这么好,应该不会了吧,林副总的风格跟以前的又不一样,你看人家一来食堂都好吃了。”
“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吧?要总部审批的。”
看话题转到加薪上去了,我暗暗松了口气,谁知吃完饭回到办公室的路上,殷洁又把话题转了回去。
“曦光,你又怎么得罪了副总了?”
“...没有啊。”
“那前天他叫你去做会议记录,你装肚子痛跑厕所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做好的东西都塞我这,一起让我给林副总签字是怎么回事?”
“是啊。”羽华在一旁补充,“上次我和你一起做电梯,林总一进来,你立刻看脚丫子干嘛?还没有到楼层你就跑了干吗?”
我才想问,你们观察这么仔细干吗呢!
我只是不想锻炼小心脏不可以吗?
我默默地看了她们好几秒,终于在“灭口”和“堵住她们嘴巴”中做了艰难的选择。
“今天晚上我们出去吃怎么样,松鼠桂鱼和鸡头米?”
“别试图转移重点!其实我看你不像得罪了副总,不会是...哎呀,你揍我干嘛?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啊,你做贼心虚!”
殷洁正囔着,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走到边上接通,方医生悲愤的声音立刻传来:“小聂啊,请我吃饭吧!我要给你爆料,师弟那个混蛋,说帮我写论文,现在直接挂我电话啊,他过河拆桥!”
于是晚上我放了殷洁和羽华的鸽子,和方师兄面对面地坐在了观前街的某家酒楼里。
“混蛋,我帮了他那么多忙,他说挂我电话就挂我电话!小聂,你一定要认清他人面兽心的真面目!”
“让你住院十天呢,是他干的,我医德很好的。”
“..."
“还有他硬赖在医院跟我们讨论病例,当然,他也帮我写写病例和出院诊断的...还有什么?哦,一起吃饭?这些都是他干的你肯定知道了,拐你参加师妹的婚礼这种无耻的事情就不用我说了吧?”
“...不用了。”我吃了一下,“不过,那个,方师兄...你真的是来爆料的吗?”
方医生眨了眨眼睛,“哎哟”了一声,“小聂你跟我师弟混久了,有长进啊,不错!”
他毫不被拆穿的窘迫,笑眯眯地说:“我呢,纯粹是无聊,他现在这幅样子,我怕影响我的论文的气质啊,你懂的!”
...其实不太懂,论文还有气质吗?
我戳戳无意中被我夹过来的鱼头,“他...跟你说了啊?”
“他这个人闷骚的很,当初要不是要我帮忙没办法,追妹子都不会跟我说,现在的情况嘛,用得着说吗?”方师兄哼哼唧唧的,“打电话给他,一个字‘忙’,就挂了,这明显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啊。”
原来还真有江东父老...
方师兄好奇地瞅着我,“小聂啊,我师弟你还看不上,你得多高眼光啊。”
“...”
话说我为啥要跟林屿森的师兄,在这里讨论我的感情问题啊,但是,方师兄这么一副二兮兮八卦的样子,我竟然觉得毫无违和是怎么回事?
“福利也是要缴纳保险金才能享受的。”我低声说了一句。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不劳而获更让人不安了。
“什么福利?什么保险金?小聂你说的话我怎么都听不懂了呢,这深奥的感觉,越来越像我师弟了啊。”
“...师兄,吃鱼!”
我殷勤地利用公筷夹了一筷子松鼠桂鱼给他。
方师兄吃饭的速度飞快,两碗饭下去,他一放筷子,心满意足地说:“那,今天我值班夜,就不送你了啊,我发消息给师弟了,一会儿他来了代我送你回去。”
我目瞪口呆了好半天:“师兄,你这也太明显了吧....”
方师兄一点都不羞愧地说:“说吗?哎呀不好意思,我们外科医生吧,平时做手术太精细了,生活中呢,就特别的简单粗暴。习惯叫好!”
一边听着他胡说八道,我忽然若有所觉地抬头,一眼就看到了林屿森,他正穿过嘈杂的大堂,向我们走来。
方师兄随着我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又啧啧地回过来:“看见没,我师弟,当年拎个饭盒去吃饭,都能帅倒一个食堂啊,如今虽然老了点吧,但也不减当年风骚有没有?!小聂啊,你想想,要是把他拿下了,当年我们一整个医学院的师姐师妹都会不远万里地对你羡慕嫉妒恨,那多门的带感!激不激动?爽不爽快?”
“师兄,别吓跑她了。”
伴随着和悦的语声,林屿森已经走到了近前,浅灰色的大衣不经意的擦过我披在肩膀上的发丝。
我陡然觉得整个空气都不一样了。
他把大衣脱下搭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姿态优雅地坐下来:“我还没吃饭,介不介意我把剩下的吃了?”
“今天小聂请客,她没意见我就没意见啊。”
我连忙摇摇头,然后就开始盯着自己碗里的鱼头,认真的研究要怎么把它吃下去、。
等我研究出个眉目,方师兄就抹抹嘴跑了。林屿森一言不发的吃着东西,好像饿狠了似的。也是,临近年底,公司的事情本来就多,扩建的事情又出了点问题,他还要跑上海总部开年度会议,张总又不管事,他是很忙很忙的...
如果不是他这么忙,我也不会躲他躲得那么顺利...
“走吧。”
“啊...好的!”我连忙站起来,伸手要拿钱包,却被林屿森一手按住了。
我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他,今天第一次与他目光相接。
明明是短短的瞬间,可是我忽然就注意到好多以前没注意过的细节,比如说他的睫毛居然很长,于是显得眼睛特别的深不见底。
“我来。”
“可是,今天是我请方师兄...”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注视着我,“以前跟你闹着玩,现在都摆明车马了,难道还能让你买单?”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默默地收回了手。看着他刷卡付账,跟着他走出了酒楼。
寒冷和热闹一齐扑面而来。
我稍微瑟缩了一下,林屿森看了我一眼,“我停车的地方不远。”
“哦。”我应了一声。
走了几步,林屿森说:“今天他找你,我事先并不知道。他说的那些,你不用太在意。”
不用在意吗?
“他说,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用住医院十天。”
林屿森“啊”了一声,莞尔,“原来是越级打小报告了。”
“真是这样?”
“是啊,那时候心计,医德顾不上了,什么不平等条约都答应了。”
我又没法接话了。我发现我自己眼中低估了林屿森的坦然跟...无耻啊,我以为他起码会不好意思一下呢。可是,却忽然想到好久以前的自己,喜欢一个人,好像也是这么的坦率和直接。
我忍不住开始想,如果我最早认识的是林屿森,会是什么样子?
我会不会对他一见钟情?
是他先喜欢我,还是我先喜欢他?
两个人都这么地直奔主题,会不会一拍即合...
那大概也很好...
“要是我先认识你就好了。”
话音一落,我就懊恼了,怎么不知不觉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这话实在是,不怎么妥当。
真实的,我现在怎么一碰见林屿森就举止失常呢。
果然,林屿森长长久久的沉默了起来,路边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他的神情显得格外幽深而难以揣测。我有些不安,刻意地找话题说:“你要帮方师兄写论文?”
他隔了一会才回答我,有些淡淡地:“嗯,他的论文跟我之前研究的一个课题相关,我给点意见而已。”
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久远的疑惑:“方师兄,知不知道你...”
林屿森迅速地领会了我的未尽之意,依旧淡淡地说:“知道,之前我在高速上出车祸,离苏州最近,直接送到了他的医院。”
我忽然有点恼方医生了。
“那他还叫你写论文!”这不是揭人伤疤吗!
他有些意外地侧过头,蓦地笑了,阴翳的感觉一驱而散:“直面手残的人生啊。矫情一年多也就够了,难道矫情一辈子?”
我微微怔住。
这个人,总是无时无刻地,不经意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折
的气势。
“其实这几天我反思了一下。”他微微叹了口气说,“那天我太冲动了,把你吓到了。”
他忽然就跳到了这个话题,我装出来的自然顿时销声匿迹,有点磕磕绊绊地说:“没,没有。”
“哪里没有,才这么几天,黑眼圈都出来了。”他看着我的目光温柔又自责,“曦光,对不起,我不应该在你毫无准备的时候说那些话,如果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
我猛然站起住了,愣愣地看着他。
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就好像...我自己曾经说过。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和容容在一起,不然我不会那么跟你说。希望没有造成你的困扰。
猛然间一股心酸重重地袭击了我。
这世界最不该有的道歉,就是为了自己喜欢而道歉。
“不要这么说!”
我该怎么告诉他,他的喜欢很珍贵,虽然我不敢接受,但是,我很珍惜很尊重很感动,为此坐立不安辗转反侧是因为无以为报,并不是避之不及。
但是口拙如我,此时竟然只能一再地重复,“不要这样说。”
他好像也怔了几秒,大概我的反应吓到他了。他脸上出现了一丝懊恼,竟然有些束手无策的样子:“好了,我不这样说。不过,我说什么了?害你都快挂眼泪了。这么爱哭?”
“不要道歉。”
“好,我不道歉。我只是...看你躲我躲得辛苦。”他笑了一下。“以后我不这样了,我保证。”
“那你也别躲我了好不好?这样你累,我配合让你躲,也很辛苦啊。”
呃?
难道这几天我成功避开他竟然不是因为我聪明机灵吗?
他苦笑了一下,“天天想办法跑厂区和上海,明天我是想不出借口再去上海了,你也别跑了怎么样?”
我猛然一阵内疚,胡乱点点头:“不会了。”
“真的?”
再点头。
“嗯,那今天陪我加班?”
我点头...到一半,“啊?”
我终于在“日常”的加班中,找回了和林屿森相处的节奏。加完班后的晚上,我也终于没有再失眠,香喷喷地睡了个好觉。
早上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已经消失了,我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自己已经患上了加班强迫症的可能性有多大,为什么加班反而看上去气色很好,不加班反而没精打采呢?
这一天照例是忙碌的一天。
林屿森好几天没在办公室了,积累的工作也不少,一上午都坐在办公桌后,我只要一扭头,就能看见玻璃窗后,他挺拔的身影。
当然我才不会有事没事扭头。
我的工作也一大堆,上午要做预算,下午年会上要发的奖品送到了,我和后勤部的同事一起在楼下收点奖品。
后勤部的同事叫小段,和我还算比较熟悉,他点货,我拿着清单核对,间杂着也聊聊天。聊着聊着,小段忽然提起了一部电影,“不知道你看过没有,听说很精彩,再不看就要下档了,周六我...”
“这部电影不适合她看。”
和煦的嗓音忽然就在旁边响起。
我和小段一起扭头看过去,之间林屿森林副总和几个厂部的主管正站在我们身后。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一副淡定自如的样子,不紧不慢地加了一句:“上次在电影院她看到一半就睡着了。”
我:“...”
很好,这下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我身上,除了林屿森。
他好像完全没说过那两句话似的,“你跟施工方沟通一下,排水系统的方案要重新修改...”
如果不是主管们神游天外的表情,我简直要怀疑刚刚两句话不过是我的幻觉。
他们一行人很快就走了。
留下我和小段面面相觑,最后小段尴尬地笑了一下:“这部电影你真的看得睡着了?”
“是啊。”
好像...还靠在他的肩膀上。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你看过没有,好不好看,周六我想和女朋友去看一下。”
“其实还不错吧,起码上半部蛮好看的,我睡着时因为...”
因为旁边的气息太令人安心了...
奖品收点完毕,小段跑回楼上叫人下来搬东西,我留下守着东西再复核一下记录,做一下备注什么的。
一时办公楼门口就只剩一下我一个人。
写了一会备注,我停下笔,一个人站在原地,想着想着,就笑出来了。
背上猛然被重重拍了一下。
一回头,殷洁朝我扑过来,“啊啊啊,我都听说了,聂曦光,你要是在否认林副总在追你,我就跟你绝交啊!”
就像林屿森说的那样,他追我,并不是我的负担,也没什么不可见人。就算我现在未曾放下,没法接受,也没必要这么扭扭捏捏,躲躲闪闪。
我曾经那么勇敢地追求过一个人,为什么不能同时勇敢地被一个人追求?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像突然放下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心底的枷锁。
殷洁还在抓着我的手臂要换,逼问我答案。我朝她笑了一下,在她期待的目光中,认真地吐出两个字——
“你猜?”
35.
我被殷洁揍得抱头鼠窜。
等小段叫人下来把东西搬完,我也完成了任务,回到了办公室,毫无意外地迎接到了一大波人殷洁式的目光...
流言的传播速度是有多快啊!
再过几分钟就能下班了,林屿森还在办公室和那几位主管开会。我收拾收拾东西正准备走人,忽然接到一条短信。
“抱歉,刚刚事出突然,危机公关一下,现在想来有欠考虑。”
我立刻扭头朝林屿森的办公室看去,他一本正经地开着会呢,目不斜视的样子,简直无法把他和发短信的人联系起来。
我想了想,默默地关了手机。下班音乐响起,我也目不斜视地走出了办公室,然后就一路小跑地跑回了宿舍。
呃,我也不知道我为啥要用跑的,反正就这么干了。
食堂也没法吃,在宿舍里啃了包饼干,熬啊熬啊,终于九点了,我又跑到办公楼旁边的停车场看了一眼,确定林屿森的车已经不在了,我打开手机回了条短信给他,然后飞快地再度关机。
做完这些,我的心情一下子好到极点,无以排遣,干脆去公司小超市买了一堆吃的,回到宿舍拆拆这个,吃吃那个,正挣扎要不要再来个泡面,敲门声忽然响起来。
我的动作顿时停滞了。那不疾不徐的标志性敲门节奏,瞬间让我心底浮起三个字——
不!会!吧!
我犹豫了足足一分钟,敲门声都停了,才起身磨磨蹭蹭地开了门。不出所料的,高大挺拔的男人正靠在对面的墙上,笑而不语地看着我。
我咳了一下:“...你还没下班?”
不可能啊,明明车都走了。
“车开到一半,收到你的短信,打电话你又关机了。”他迈着从容的步伐走近我,把手里的手机递到我面前:“这是什么意思?”
手机屏幕上,正是我发他的短信,三个字加一个标点——加油哦!
我挺无辜的看着他,“啊,发错了。”
让你“危机公关”,叫你“有欠考虑”,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昨天还被骗去加班,你以为我还会信你“有欠考虑”吗?
“哦,发错了,我还以为你存心想让我失眠。”
“哈哈哈...怎么会呢?”他怎么知道我怎么想的...有那么明显吗?
“那真令人失望。”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眼睛却闪着笑意,“那如果没发错呢?你想告诉我什么?”
他不等我回答,“是告诉我,虽然革命尚未成功,我仍需努力,但是政策已经想我开放?”
这高端洋气的理解力真是...
“你非要理解得这么高端...也没错。”我艰难地点了下头。“哦,我是说,如果没发错的话。”我脸盲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我明白。”他的笑意更深,眼眸一下子亮的灼人。我到底还是犹豫了一下,踌躇地,“但是...”
“别但是了。”他打断我,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现在也不太晚,刚刚我来的时候特地去加油站加满了油,聂小姐有没有兴趣跟我出去吃个夜宵?”
“...现在?已经九点多了吧?”
“夜宵这种事,我一向不舍昼夜。”
“呃,还是不要了,我最近没睡好,今天打算早点睡觉。”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说,“聂曦光,我刚刚上来的时候,很多人看见了。”
“...”
“或许你更愿意跟我站在这里聊聊天?如果大家迟迟没看到我出去...唔...”
足足看了他半分钟,然后我说:“...走吧,去哪里?”
流言四起什么的,很好地形容了目前的状况。
林先生对此表现的一贯淡定。也是,罪魁祸首怎么可能不淡定,我都怀疑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我也很淡定。
其实我一向不太在意公司里的流言的。大概经历过大学那场洗礼,对这些我已经不太敏感。我在意的是——为啥我每次被林屿森三言两语拐走了?吃饭啊,看电影啊...每次我内心坚定地说不,但是十句话之后...
我都不想提。
我想起林屿森说的那句话——我要有多蠢才追不上你。
忽然就有一种兵败如山倒的不祥预感。
不过,虽说不在意流言,但是如果当场听到别人说得恶毒难听,还是很让人生气的。
我端着茶杯站在茶水间门口,虚掩的木门完全没法挡住里面传来的声音。
“以前死皮赖脸的天天加班我就看出她有问题,你们还不信,看看看看,我没说错吧。”
“不过你们也别羡慕她。你以为林总真能看上她啊,呵呵,别傻了,看看人家最近开的车,就知道人家家里肯定是大有来头的,这种男人怎么会看上这种普通小职工,看长得漂亮玩一下而已。”
另一个女同事倒没说什么,估计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打着哈哈应付着。
我推开了门。
响声惊动了里面正在说话的人,蒋娅和那个女同事一起回过头,登时,那个女同事立刻站了起来。
“哈哈哈,曦光啊,好巧,哈哈,我泡好茶了,手头还有一大堆工作,我先走啊。”
她飞快地走掉了,茶水间里只剩下我和蒋娅两个人。
我上前接水。
蒋娅扭头避开了我的目光。
“蒋娅,营销部李部长追前台的小妹,你到处说李部长肯定是想玩弄她,现在你又到处说林副总是想玩弄我,我真的很好奇,你脑子里就没有点正常干净的关系么?”
蒋娅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地质问她,迟了半天才说:“...你,你自己不自重就别怪别人说。”
我简直被气笑了,“我怎么不自重了,林副总追我,就是我不自重?”
“你不就是仗着长得好看吗?”蒋娅冷笑说,“我承认你是长得好,可长的漂亮的女人一抓一大把,你能新鲜多久?我劝你清醒一点,林总这样的身份地位,会对你认真?”
“哦,我是认真的。”
......
我和蒋娅一起回头。
我们万众瞩目的林副总端着茶杯,正玉树临风地站在茶水间的门口,感觉已经听了好一会。
这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
而且他怎么会来茶水间,明明他办公室就有饮水机啊!
仿佛知道我心底的疑问似的,他气定神闲地解释说:“办公室的饮水机坏了。”
他走进来,接了杯水,然后又悠然地走开了。临走还颇有领导风范地抛下一句话:“不过我建议上班时间,大家最好不要谈论私事,下不为例。”
蒋娅脸色煞白,她大概觉得背后讲领导坏话还被抓到,没法混了。
其实我也觉得没法混了。
于是我很诚恳地看向蒋娅:“蒋娅,我们打个商量?这件事情我们谁也别说出去怎么样?”
36.
我以为茶水间的事情,会就这样不了了之,没想到几天后,蒋娅就被调去了营销部,林副总的意思是,营销部正需要蒋娅这种口齿伶俐的人才。
就这样,蒋娅就去了那个她曾讲过坏话的李部长手下工作了。
我由此深深地感觉到,林屿森先生的属性,好像并不像他标注的那样温和无害啊。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没过几天,我竟然也被调至了。
林屿森的办公室里,被召唤而来的我迷惘地看着眼前的阵仗——张总,林屿森副总,还有我原来在财务部的主管...他们叫我来干什么?
张总看到我进来,笑哈哈地说:“小聂啊,你在管理部门也够久了,怎么,想不想回财务部啊?”他拍拍财务部科长的肩膀,“老吴来向我抗议了,说借了他们的人还不换啊。
吴科长看起来也很迷惘,但还是干巴巴的附和说:“是啊,我们财务部门人手是有点少。”
这是怎么回事?
我疑惑地看向了林屿森。
林屿森笑了一下,“小聂过来,本来就是借调,现在调回去也正常,当然...”
我忽然有点恼了,打断他:“这个难道不要先问问我的意见么?”
淋浴色忽然又笑了,我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他看向了张总:“张总,这件事我先跟小聂谈一下,我们也不能不尊重员工的意见。”
“好好,你们年轻人先聊聊。”张总站起来,意味深长地说,“其实呢,我年纪大了,公司的事啊,人事的事啊,我是不太管的。”
说完他就带着从头到尾一头雾水的吴科长出去了。
林屿森起身客气地送走了张总,然后关上了门。
我问:“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张总忽然跟我说,要把你调回财务部,我还以为是你...”他沉吟了一下说,“原来是聂总的意思。”
我吃了一惊:“你是说...我爸?”
他点点头,“张总的言下之意,应该是了。”
“可是我爸不是不管这家公司的运营吗?”
“嗯,是我大意了。”他一副沉思的样子,然后说,“曦光,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晕,我还以为他想说什么呢,思考了半天的结论居然是请我吃饭?我满脸黑线地说:“...你的脑子回路是怎么转移到吃饭上的?”
“聂总对我...可能有点误会,我估计他很快就会来找你,让你赶紧远离我,我要抓紧机会多...嗯,用你的话怎么说来着,刷点好感度。”
“...你怎么会得罪我爸爸的啊?”
林屿森苦笑,坦然地说:“以前在总部,和聂家的合作方案上,有过不同的意见。算是拦过两次聂总的财路,得罪得不轻啊。”
我惊奇地看着他:“你是真跟我家有仇吧...”
“在商言商而已。”
“所以我爸爸对你印象不太好?”
“还好吧。”他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说,“聂总曾夸过我笑里藏刀。
我“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以为我不懂成语啊,这是夸奖吗?”
“外科医生,拿把刀再正常不过,不笑的话,病人怎么会放心。这不是夸我的职业道德是夸什么?”
“喂!”
林先生你的下限呢?
“其实呢,你回财务部也不错。”林屿森一派如释重负的样子。“对直系属下下手,我也有点不好意思,聂总也算帮了我的忙。”
这对话显然已经无法继续了。
“...好了,我先走了。”我飞快的闪人,到了门口又回头,“副总,上班时间,大家最后不要谈论私事,下不为例哦。”
林屿森的判断一点都没错,周末爸爸就亲赴苏州召见了我。
我一坐下,他开口就问:“你跟林屿森是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是在不算和善,颇有点质问的味道,我有点不高兴,一时没有回答。
“你们真的在一起了?”爸爸的神色难看起来,简直等不到我回答了,怒气冲冲地,“这不行,你赶快跟他分手,我马上就把你调到别的公司去。”
我无语了,觉得他简直不知所谓。诚然我还没跟林屿森在一起,但是谁喜欢这样被命令啊。难的看到他这么气急败坏,我决定就让他误会好了。他拖了那么久都没解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这也算为自己和妈妈出口气。
“爸爸,这是我的事。”
“什么你的事我的事,你是我女儿!我独生女儿!”
“哦,我抚养权归妈妈的。”
他神色一僵,叹了口气,摆出跟我讲道理的姿态,“我知道你气我,我最近太忙了没来得及处理一些事。可是你是我女儿,我难道还能害你?你年纪还小,不知道人心险恶,多少人盯着你的身家财产...”
“他们家也很有钱啊、”
“他没有继承权!”
虽然他是我爸,我还是忍不住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爸爸,他以前是很有名的外科医生,现在起码也是公司高层,没有继承权又怎么样,钱够用就好了啊,林屿森也不是那种野心勃勃的人。”
“不是野心勃勃的人。”爸爸的语气分外的刻薄,“他们盛家的子孙就没一个不是野心勃勃的,不过是有的没能力,有的没那命。”
他加重了语气,“林屿森没有那个命,但是你有!”
“他在盛远总部这一年多不知道给我们下了多少绊子,年纪轻轻就能让我吃了暗亏,曦光你怎么斗得过他,只会给他卖了还给他数钱。”
爸爸说着越发地激动,“我在商场上这么多年,看人难道还会看错?这个人本性冷酷,笑里藏刀,十个你也不是他半个对手。你以为他在苏州就心甘情愿?他是以退为进伺机而动,也是我疏忽了,我只知道他离开了盛远总部,没太在意他的动向,不对!”爸爸想起什么似的说:“他根本就是故意误导我,曦光,他就是冲着你来的。”
“行了行了。”
他的中心思想不就是人家林屿森看上的不是我,是他的钱嘛。
我故意气他,“如果他真的因为你的财富看上我,这难道不比看上我的外貌性格,或者其他别的什么,更加牢不可破吗?毕竟爸爸你银行里的钱万岁万万岁嘛。”
哼,而且我还不至于这么看低自己,难道我就“聂程远女儿”这一点可取?我真不明白爸爸这是在诋毁林屿森,还是在打击我。
不过我心里也有点吃惊,我潜意识里居然对林屿森这么信任?
爸爸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几次,都欲言又止,可是最终还是说:“我本来不想说,我不想伤害你。”
“他追过念媛。”
我猛然抬头看向他。
“去年,哦,前年了,差不多也这个时候吧,你干妈的宴会,你也去过了的,然后很早发脾气走了,你还记得吧?他当时配盛先民一起过来的,念媛对他有点好感,宴会后就邀请他到无锡赏梅,结果他来无锡的路上出了车祸。”
我麻木地听着,心中又惊又怒,甚至羞愤交加,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反映了。
“这些事情要不是念媛跟我说,我根本不知道。”爸爸看着我的目光充满了痛心疾首,“曦光,你还不明白吗?他看中的是我们家能带给他的好处,马念媛只是我...比较熟悉的小辈,他都趋之若鹜,何况是你,我亲生的宝贝女儿。”
我死死地盯着他,爸爸的神情毫无作伪。
沉默的气氛横亘在我和他之间。
良久,我站了起来,缓缓地说了三个字——“我不信。”
37.
“小姐,到了。”
“小姐?!到地方了!”
出租车司机大着嗓门叫我第二遍的时候,我才醒过神来,掏出钱包付了钱下车。
眼前正是林屿森的小区。
从跟爸爸见面的地方出来,我简直是毫不犹豫地打车来到这里,可是走进小区,站在他家门口,看着眼前的木门,我却迟迟没有按下门铃。
我盯着木门上的纹路,站了足足有半个小时。
我在怕什么?
怕真相太难堪?
不不,我是相信他的,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林屿森身上。我就算不信任林屿森的人品,也应该相信他的智商。
可是爸爸为什么又那么自信的言之凿凿?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一个人胡思乱想下去,举手就要按门铃,门却“哗啦”一下子从里面开了,几个人一起走出来,走在最前面的大个子正在说话。
“嘿,借力打力,这次一定叫他们吃不了...”
看见我,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一下子朝我望来。林屿森在最后后面,他有些惊讶,严重浮现了一丝笑意,走上前来,“曦光?你怎么会过来?”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衣服上,“有点事情想问你。”
他听了几秒,“嗯”了一声。
其他人见状纷纷告辞,林屿森送出几步回来,端详了我一眼,就叹了口气。
“见过聂总了?”
我没有回答他,单刀直入的问:“林屿森,你认识马念媛?”
我没有问他是不是“追过”马念媛,因为实在太排斥这个可能,连说都不愿意说。
他一下子皱紧了眉头:“这人是谁?”
我心里的那根弦一下子松了,脸上几乎露出个笑容来。可是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对,爸爸何必说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同样的,林屿森也不会做这种低级的欺瞒。
那么问题究竟在哪里?虽然提起那对母女就恶心,但是我还是忍着膈应给他解释了一下。
“我家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林屿森点点头,“略有耳闻。”
“所以,马念媛...算是我爸的干女儿。我爸说你们在年前我干妈的宴会上认识,然后她邀你去无锡赏梅...”
他脸色陡然变得骇人。
我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话都没能说完。
他忽然牢牢地捉住了我的肩膀,“你说什么?!”我被他吓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紧紧地盯着我,简直是一字一字地蹦出来:“叫我去无锡的不是你?!”
我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怎么、怎么会是我。那时候我根本不认识你啊。”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巡视,好像在确定什么,然后他抓住我肩膀的手缓缓松了,好像已经明白了一切,但是仍然带着一丝希望地问我:“两年前,我们在于女士的宴会上见过,我和我外公一起去,你仔细想想,一点印象都没有?”
有、有吗?
干妈的派对每次都搞得很热闹,客人川流不息,人又多,我真的没有印象了。
“呵。”他大概从我的表情得到了答案,彻底放下了手臂。
他握紧了首,好像在克制情绪,最终却没克制住,狠狠地在墙上捶了一拳,慢慢吐出四个字。
“奇耻大辱!”
他眼底的寒芒一闪而过,几个呼吸后,他拿出了手机,拨了个号码。
我不知道他打给了谁,只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冷得吓人。
“你在哪里?”
......
“我马上过去。”
他挂断了手机走过来,直接抓住我的手。
“跟我来、”
他的神情和态度简直不容抗拒,步伐又快,我踉踉跄跄地跟着他,一路被拖上了汽车。这一切的发展都太超出我的想象,汽车开除了好长一段,我才定下神问他:“我们去哪里?”
“很快就到。”
他一言不发地开车,没多久就上了高速。我根据路边的路牌推测,目的地应该是上海。一个多小时后,天色已经擦黑,车停在了松江一栋别墅前,林屿森拿出手机,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出来。”
很快一个年轻男人衣衫不整地边扣扣子边跑出来。
“Vincent,你过来也不提前几天通知,好让小的扫榻相迎啊。”
我觉得这个男人有点眼熟,仔细一看,他居然是干妈的儿子邵家其。不过他很小就出国,长期生活在国外,近期才回来,我跟他并不算太熟。
“家其?”
“曦光?”他也很惊讶,“你怎么...”
他看看我又看看林屿森,显得搞不清楚状况。
林屿森打断我们的许久,“邵家其,两年前,我车祸前,你是不是打了个电话给我,让我去无锡?”
邵家其立刻苦了脸:“哎,怎么又提这件事,我对不起你一辈子我知道。”
“那天你咋电话里对我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天哪,兄弟你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我要早知道那女人是那种货色,我根本不会给她牵线的,靠,老子已经跟她断绝来往了。妈的,我跟她说你在路上出了车祸,她居然看都不看一眼。”
“行了,你只要把你说过的话一字不漏的重复一遍。”
家其苦恼地抓抓头,“我哪里还记得啊。”
林屿森目光森冷,“那好,我复述,你确认我说的对不对。”
“你说,‘兄弟你艳福不浅,前天老妈的Party上,我们这有个美女看上你了,邀你到无锡来赏梅呢,你周六有空吧,先来无锡找我呗,我带你去见美女。’”
他用冰冷平静的语气,复述着这样有些轻佻的话语,一时间怪异的气氛弥漫。
“我说:‘没兴趣,周六有一台很重要的手术要做。’”
“是不是这样?”
邵家其连连点头:“兄弟你记性太好了,是这样没错。”
“不是我记性好,车祸后我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把这些话想了无数遍。”林屿森说:“然后你说:‘真美女,聂程远的女儿。’”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邵家其,他朝我看了一眼,抽头丧气地说:“对,我那时候不是才回国吗?那女人装得可怜兮兮的,我就被误导了,还以为那是聂叔叔的私生女。”
说到这里,他又抱歉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忽然警醒到什么似的,脸上一变:“我靠,老天,你们怎么会搞一块去了,你不会以为约你的是曦光吧?!我靠,不是啊,你不会打击报复人家了吧!”
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不由自主向林屿森望去,他也朝我看过来,目光中是无法掩饰的晦涩和痛楚。
也许是被我们影响,邵家其也不说话了,我们之间一片沉闷。
半响,林屿森发动了车,说:“我送你回去。”
38.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似乎也是。
心绪一片混乱中,他把我送回了公司宿舍,一路上我们没有说任何一句话,甚至我下车的时候,他也只是点了点头。
我望着他的车开走,直至消失。
第二天早上,我毫无悬念地重新挂上了两个黑眼圈。
上班音乐响起之前,我不由自主地朝他空着的办公室看了好几次,然而上班时间到了,办公室依然空着。
很快张总把我叫进了他的办公室。“小聂啊,林总有没有跟你联系过?”
我摇摇头。
“我打他电话他关机了。”张总有些着急,但看了看我,也没再问什么,转而提起了我爸爸,聊了几句,客气地送了我出去。
一上午我好几次看向手机,可最终还是没打电话。
下午张总又召集我们部门的人开了个短会,说近期工作直接交给他,林总休假出去旅游了。
只是去旅游么...
我心底松了一口气,可是莫名地,又是一阵胸闷。
我打电话给爸爸,用不带感情的语调把整个事情描述了一遍,本来想什么个人情绪都不加的,可是说到后来,还是忍不住讽刺了一句。
“爸爸,这算不算有其母必有其女。”
马念媛她妈当年嫌弃爸爸家里穷,攀了一个当时所谓的高枝,马念媛则是一听林屿森车祸连探望一下都不肯了。她会主动告诉我爸,估计也是想先在我爸那扮一下可怜。真是的,难道林屿森还会赖上她要她负责吗?
真是客气可笑、可恨之极。
过了好几天,林屿森仍然没出现,我开始忍不住想,他会去哪里了呢?是一个人,还是和朋友结伴同行?
他会不会走得太远,干脆想不起我?
不对不对~我这是在想什么。
但是我却无法克制的,开始莫名其妙地去网上看一些旅游咨询了。
眨眼就到了周五,中午我跟殷洁他们一起去餐厅吃饭,快要走出办公楼的时候,却被前台叫住。
“聂曦光,有你的信。”
E-mail盛行以来,我就再也没收到过纸质信件了。厚厚的信封拿在手里,有一种异样的质感。
殷洁好奇地凑过来:“什么信啊,情书哇?”
我下意识地往口袋里一塞,随口说:“银行对账单。”
殷洁立刻失去了兴趣,猜测起今天食堂少什么了。我一边随口应付着,手紧紧地握着口袋里的信。
食堂排队的时候,我悄悄地拖出信件一角——
那行云流水恣意的笔迹。
是林屿森的字。
我硬是忍到下班后都没看。
今天周末,我早就跟妈妈说好要回家的,于是下了班就拿着东西去车站。
我选择了坐汽车回去。
大巴行驶在苏州去无锡的高速公路上,我望着车窗外延伸的路面,忍不住想,林屿森会不会就是在这段高速上出事的?那么上次他开车送我回去,经过这里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
那时候他以为他身边坐着的,是邀请他过来,又弃他于不顾,害他再也没有法拿起手术刀的人啊。
想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从口袋里拿出摸了好多回的信,小心翼翼地才开来。
信件很厚,但是多事明信片,信纸只有一页。
曦光,第一次见你,是在于女士的宴会上。那是一个我并不想参加的宴会,一切都那么无聊,远不如一个人在家看医学杂志。知道我发现了你。
那时候你在对一个女孩子发怒,全场的人都被吸引了目光。我本来应该如旁人那样对那个被你训斥得快哭出来的女孩子心生同情,可是我却完全被你吸引了,只觉得你的样子是那么光彩夺目。
我也有那么霸气的时候?大概是气头上超常发挥?那次看见父亲把马念媛带到干妈的生日宴上,我真的是气疯了。把那女人的孩子带到亲友的宴会上,我妈妈情何以堪。尤其那个女孩子还特别喜欢装可怜,我什么都没说旧衣服被欺负了的样子,索性我就真的发作了一把。
我想我一定要想办法认识这个女孩子,正好家其讲我介绍给了他的朋友们,其中也包括你。我现在已经万分肯定,你当时丝毫没有注意到我,以至于对我没有丝毫印象。我试图不着痕迹的接近你,可你却很快在宴会上消失了。我想也许不用这么着急,我可以先做一个比较完善的方案。
所以,几天后,当我接到你赏梅的邀请时,我简直欣喜若狂。
那天我做了一台极为成功的手术,下了手术台,我就开车去了无锡。我绝没想到,这是我最后一次上手术台操刀。
在高速公路上,我出了车祸。
我没有生命危险,可是却再也不能成为顶尖的外科医生。原因除了手,还有眼睛,那段时间我蒙着纱布躺在病床上,心想这就是我为了见那个女孩子付出的代价?我不会迁怒她怨恨她,甚至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是我为了去见她才出事,可是她却为什么都不来看我一眼?
不见光明中,你成了我的心魔。
且从未接触。
所以当从别人口中得知你在这个公司实习,我离开了盛远总部到了苏州。没想到你却完全不认识我了。
是了,你怎么会认识我,邀请我去无锡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你。
可是曦光,我从来都是,为你而来。
——你成了我的心魔。
我望着信纸发呆。
其实从头到尾害他这么惨的是马念媛,那么他的心魔岂不应该是马念媛才对。
不不不,这个念头才冒出来,我又立刻狠狠地删除掉。
怎么会是别人了,林屿森眼里心里,想的从来——
......
是我啊!
“我从来都是,为你而来。”
明明是纸上的一句话,我在脑海中却已经演绎出了林屿森的样子和声调,那种温柔又低沉的声音...
蓦然地,我生出一股冲动,拿起手机,翻到他的号码,手指在还没有思考好的时候,就按了下去。那边也不给我任何反悔机会的,很快接通了。
可是我们彼此都没有说话。很久,还是我开口。
“林屿森。”
他好像才确定是我似的,“曦光。”
“我收到你的信了。”
“嗯。”
“明信片很漂亮。”
“你喜欢就好。”
“你在外面玩吗...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那边顿了顿:“我现在已经在火车站,明天早上到苏州。”
“嗯...回苏州,一般都会经过无锡的吧...要不,你在无锡下车吧。”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说出这句话,可是说出的时候,我静默了,那边也静默了。良久才听到他轻声问:“曦光,你确定吗?”
“...嗯,你大概几点到无锡,我去接你。”
39.
于是,寒冬腊月的凌晨六点多,我站在了无锡高铁站的月台上,手里提着我们无锡最著名的的、虐待了无数游客的甜味肉馅小笼包。
还有十几天就春节了,火车站很多人,月台上熙熙攘攘的,我站在人群之中踮脚看着火车来的方向,心里有些惴惴。
待会林屿森看见我在月台等他,会不会觉得很奇怪?接人的话一般都会在出站口吧,可是我却跑到了月台上,这样会不会太隆重了?
要不我现在跑出站口?
正在犹豫之间,火车已经进站了,白色的列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然后渐渐减速,逐渐地,我已经能透过车窗,看见车厢里的乘客了。
我看见了林屿森。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眼就能确定是他,其实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侧影而已。
但是我已经不由自主地跟着那节车厢跑了起来。
列车的车速已经非常缓慢,所以那个身影始终在我视线里。我看见他站了起来,从头顶的行李架上拿下了黑色的行李箱,然后一个穿着蓝色大衣的女子貌似跟她说了什么,他点点头,又从行李架上拿下来一个红色的箱子。
列车彻底停了。
车厢门打开,乘客们陆续地出来,当那熟悉的高大的身影从车厢里走出,我下意识的往柱子后面躲了一躲。
等我意识到出站口的方向并不在我这边的时候,林屿森已经走得有点远了,我连忙又追了上去,悄悄地跟在他后面...
话说,我到底在折腾什么。
很快我就发现跟着他的不止我一个,那个蓝衣服的女子也追上了他,隐隐约约我听到她在向林屿森道谢。
“刚刚谢谢你帮我拿箱子,不然那么重,我可拿不动。”
林屿森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我远远地听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点骄傲。他是因为我而来的呢,不然他根本不会再这里停留,也不会帮你拿行李啦。
但是紧接着又为莫名其妙的骄傲羞愧起来。
蓝衣服女子好像还言不发想说点什么,但是林屿森疏离的态度却让她止步了,有些尴尬地走向了另一边。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不言不语打发了那个热情的女子,不由自就觉得很快乐,脚步也突然轻快起来。
我突然发现在后面偷偷跟着他,肆意地打量着他挺拔的背影也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于是打定主意不喊他了,先跟着再说。然而才做好这个决定,前面的人却忽然停住了。
他骤然地转过身来,目光直落在我身上。
好一阵,他才大步向我走来,好像是要确认般的,牢牢地盯着我的脸,“聂曦光?”
......
他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仰起头看他:“是啊。”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故意四处张望,就是不看他,“哎,你不知道出站口多冷,我穿着大衣都冻死了,所以干脆就买票在候车厅啊,有暖气的,然后既然检票了,我就跟着下来啊,不然少剪一张票,火车没法出发怎么办?”
我以为他会吐槽又不是飞机,火车不等人什么的,没想到他居然摆出一副很同情的表情:“说的也是,聂小姐的票那么重要,不剪火车票怎么敢走。”
“...喂!”
他微微笑了:“我不是跟你说八点吗?”
我“哼哼”了两声,他还敢主动提。
“你是跟我说八点,可是我查了火车时刻表,从那边过来的火车,一列是早上六点到,一列是十点,根本没有八点的,你干吗骗我?”
其实问他这个问题前,我已经补脑好了答案,比如说...怕你起床太早辛苦之类的...
谁知道他却叹气说:“我怕你说,‘林屿森算了,太早了我爬不起来,你还是自己回苏州吧。’”
我忍不住好气又好笑:“我才不会这样!”
“嗯,现在我知道了。”他认真地看着我说。
我本来以为再见到他会很不自然,可是刚刚却完全没有,还像以前那么轻松随意。然而此刻在他这样的目光下,我却又一下子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了。
我稍稍避开他的目光,故作调侃地说:“对了,很厉害嘛。”
“什么?”
“刚刚我都看见啦,蓝衣服的姑娘。”
他笑了:”折算加分还是减分?“
我愣了一下才领会他的意思,顿时觉得窘了。“什么加分减分,我数学不好...”
不等他再说话,我胡乱地把手里的盒子塞给了他:“给你,帮你买的小笼包。”
热腾腾的小笼包到现在其实已经变成了小冻包了。其实大冬天的给人打包一份小笼包很傻吧,可是...反正我就是一是抽风了。
“出站口旁边有个不错的咖啡馆,去那边吃吧。”
“好。”
看他回答的那么快,我忍不住提醒他一下:“很甜哦。”
他笑了笑:“是吗?那很适合现在吃。”
我不由低下头,怕不自觉弯起的嘴角会泄露我心中的涌动,“走啦!”
这回我跑在了前面。
大概是因为时间太早的缘故,咖啡馆里很安静,没几个客人。
服务员热情地帮我们热了小笼包,居然还非常贴心地送上了点醋,让我惊奇了一把。吃完早餐,我们慢慢地往停车场走。
“你想去哪里玩吗?无锡其实没啥好玩的,太湖现在也太冷了。”我努力地想着经典,“要么去看看灵山梵宫,起码那个顶还是很漂亮的,或者去三国城水浒城?不然鼋头渚什么的...”
我滔滔不绝地介绍着,知道他的声音响起。
“我一直觉得,你会带我去看梅花。”
我猛然顿住了。
想起他在信上写接到我赏梅的邀请,他多么的欣喜若狂,心头忍不住就一阵酸楚。吸了一口了寒冷的空气,我可以轻快地说:“好啊,那我们去梅园,梅园的门票最便宜了,你帮我省钱啦。”
我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其实我坐林屿森的车也好多次了,但是自从看了他的那封信,忽然就不想他开车了,总觉得有点不放心。于是到了停车场,我果断地抢先坐在了驾驶坐上。
林屿森果然没乖乖去副座,而是站在驾驶座外,俯身礼貌地敲了下车窗。
我开了车窗。
“外面路上有积雪,我来开车。”
“不是我不信任你的车技啊...”本来想随便找个借口让他放弃开车的念头,但是忽然想到,也许我们以后一起出去的机会很多,总不能每次都找借口吧,于是我严肃地立刻改口,“我是真的不太信任你的车技。”
大概太伤他自尊了...他居然一时哑口无言了,看着我,想笑又不好笑的样子,然后叹了口气。
我催促他:“上车上车,不然梅花都谢啦。”
我胸有成竹地在无锡弯弯曲曲的道路上开着车,严肃认真地驶过每一条道路,但是开着开着,忽然觉得不对...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是太湖吧?我怎么开导太湖边上来了?
我缓缓把车停到了路边,把手机拿了出来,还没打开地图软件,就听旁边的人淡定地说:“前面有个路口你开错了。”
我默默地扭头看他。
“路牌提示你应该走右边的道,你开中间了。”
“...你干吗不早说...”
“哦。”他一本正经地说,“我以为被鄙视的人是没资格指路的。”
我的表情估计很古怪,郁闷地转过方向盘打算回头,却被林屿森拦住了。
“不要回头了,这里很好。”
“什么?”
林玉森说:“你看那边。”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大片大片的红云一下子闯入眼帘,好像正是盛开的梅花。
我把车开过去一点,停在了旁边的小径上,一下车,果然是一大片梅花林。
不知道什么时候,太湖边上居然种了这么多梅树。眼下正事梅花开放季节,刚刚下过雪,积雪轻轻地压在梅花上,在这人迹罕至的太湖边,开的安静而灿烂。
太湖水轻轻地拍打着堤岸。
我和林屿森静静地穿行在梅树林,一时间谁都没说话,只有鞋子踏在雪地上的声音。
“所以,你一直以为两年前邀请你看梅花的是我?一开始进公司,你才会那样对我?”
林屿森过了一会才回答我。“是的。”
“那你后来为什么...”我停住了口,“明明在你心里我曾经弃你于不顾。”
“身不由己。”
我停步看向他。
“我找了很多理由说服自己,或许家其没说清楚,或许你那时候年纪还太小,不敢面对这么沉重的事,所以选择性遗忘了,这在医学上也有过案例。又或者你并不知道我中文名字,当时家其介绍的是Vincent,你又恰好忘记了我的样子,所以你没能把我和两年前那个人联系起来...我找了很多个原因,每个原因都有那么多漏洞,可是每个我都说服自己相信,否则,我怎么才能放弃自己再度追求你?”
“一点都不感动!”我真想弄个雪球砸他,“你问都不问我,就把黑锅扣我头上。我是那种人吗?”
“你不是。”他郁郁地吐了口气,“可是曦光,除了你,我没有想过回事除你之外的任何人。至始至终,我没想过会不是你。”
“对不起。”他说。
“如果不是我爸爸无意拆穿了这件事,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让我知道?”
林屿森没有回答,显然是默认了。
我不由就是一阵气闷,可是气闷之外,又泛起更多的柔软酸楚,竟然有这样一个人,他愿意为我独自承担伤痛,愿意在他认为被我辜负后还一如既往...
一阵湖风吹来,梅花上的雪扑簌簌往下落。
“你这几天为什么一声不吭地跑那么远?”
害我...那么担心。
“我该怎么面对你呢?”他的声音涩涩的,“我一直以为,我是为了你才不能再拿起手术刀,我终于说服自己的心甘情愿,可是最后却发现,居然是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一个错误?”
他自嘲地笑了,“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对自己交代。”
“我的人生简直变成了一个笑话。”
我心里一阵阵钝痛。
可一时间竟然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好像语言忽然是失去了作用,统统都那么苍白无力。
“聂曦光,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庄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丹仍然回答:“大三升大四的暑假。”
“一年半。”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这几天我经常想起你说的那句话。”
“...什么?”
“你说,‘要是我先认识你就好了’。可是现在,我宁愿我是晚认识你的那个,那样我不会怨恨,不会去想如果不是这样的阴差阳错我们早就在一起了,可是,”他说,“竟然是我先认识你的。”
我不明白这几句话有什么样的魔力,那么平平淡淡却一下子刺痛了我,连同前面那句“我的人生简直变成了一个笑话”一起让我难过到了极致,我简直是在一刹那冲口而出。
“以后我和你在一起。”
他有片刻的惊愕和失身,紧接着眸光好像被点燃似的,热切得让人心悸,可是很快那光芒又消失了,“曦光,我希望我们在一起,但是绝不是因为你的一时冲动。”
我倔强地说:“我就是一时冲动了,你要不要?”
他静静地凝视我,最后好像认输似的,一下子把我拉到了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了我。
他的大衣有些冷,可是很快,他的怀抱就温暖了起来,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得那么慌张,可是我一点都不想挣脱。
好一会儿,我听到他在我耳边坚决地说:“要。”
然后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轻轻的疲乏,“我要。”
40.
我做了个艰难的决定。
——我必须调回财务部去!
“理由呢?”
林副总看着我的调制申请书,头也不抬地问我。
“上面都写了啊。”
“专业不对口导致近期工作效率低下?”他点点头,爽快地拿起笔签了字。
“...你也不挽留一下?”
“天要下雨,女朋友要换部门,我有什么办法。”他被我瞪笑了,把手里签好字的申请书给我,“那去吧,交接一下工作,明天生效。”
我拿过申请书正要出门,身后传来他悠然的声音:“对了,今年各管理部门的年终奖不在统一标准了,按部门绩效发放。”
我登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管理部和财务部哪个多?”
“你刚刚离开的部门。”
“...我算哪里的人?”
“哦,已经不算我的人了。”林副总很是无情地告诉我。
“......”
为什么在一起还不到一周,我就有种所遇非人的感觉呢?
殷洁对我不声不响就换了部门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午饭的时候差点拿筷子敲我脑袋,“你脑洞是多大啊,发年终奖前换部门。哎,我说,你是不是受不了林副总的某骚扰了?虽然林副总是大帅哥吧,但是如果你不喜欢那也很烦恼哦。”
我“噗”的一下就喷饭了。
咳了好一会儿,趁殷洁不注意了,我掏出手机发短信给林屿森,“有人说我是受不了你的骚扰才换部门的。”
很快林屿森回我:“殷洁?”
糟糕!好像我无意中出卖了队友?我心虚地看了了正在扒饭的殷洁一眼,连忙会:“不是...道听途说。”
好一会,林屿森回:“哦。”
呃,,这算什么回复?
难道他还真的介意了?
我忽然有点苦恼,第一次跟一个人正正经经地谈恋爱,有时候我是在搞不懂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啊。
下午上班的时候我偷偷观察了他好几眼——你看,我就说工作效率低下吧,和自己的,呃,男朋友一起上班,好像真的很分心。
可惜还没看出个所以然,因为有客户到访,副总办公室的百叶窗就放下了。偷窥无能,我只好认认真真地和新人们交接起工作。
蒋娅走了后我们部门来了两个新人,都已经上手了,而且我毕竟只是换部门不是离开工作,所以交接难度并不大。
下班前我终于找了个机会跑到了他办公室。
林屿森正站在书架前翻阅资料。
“你不会生气了吧?”
“生什么气?”
林屿森从资料中抬头,很诧异地看着我。
没有最好啦,我哪会主动提,胡乱应付过去,“哦,就是我换部门的事情。”
“调你过来本来就是我的私心,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他温温和和地笑着,目光回到了资料上,“过来点。”
“嗯?”他低头看资料的样子让我毫无戒心地走进了几步。
“今天是你在管理部门的最后一天。”
“是啊。”
他点下头,然后毫无预警地,单手合上了资料夹,微微侧身,低头在我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温热的触感一触就走,他微笑着看着我,“好了,我也不算白担了虚名。”
我感觉我被雷劈了。
傻愣愣地站在那,居然还问他,“什么虚名?”
“骚扰啊。”
林屿森微微地笑着,抬手帮我把几缕杂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很温柔的提醒我,“明天要去财务部了,今晚就不要加班了,好好休息。”
混...蛋...啊...
我脑海中一时只出现了这三个字。
我怎么也想不到,我的初吻,居然是在办公室,以“被骚扰”的方式丢失的。
我想我看着他的表情一定很悲愤,他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了?你的表情,好像...想揍我一顿?”
我悲愤地说:“说的初...是在办公室以被骚扰的名义丢的都会想揍人的人,你长得再帅也没用!”
“虽然不意外,但是还是很高兴。”他的眼神专注地落在我唇上,好像完全没抓住重点似的,长臂一伸,拦紧我的腰,居然再度低下了头。
这次再也不是那么轻柔地一碰就走,明明已经靠得那么紧,他的手掌却仍然强硬地把我带向他的身躯,男性的力量让我下意识的推拒毫无作用,他辗转地在我唇上留恋着,耐心十足好不着急,让我终于喘不过气来,任由他长驱直入,来来回回地扫荡...
之前那次,我来不及思考他就离开,这次有那么长长的时间思考,我的脑袋里却完全乱成了一团糨糊,连手脚都好像不听使唤了。
等他终于退出我的唇舌,我发现我不知何时竟被他抵在了书架上,两手正紧紧地抓住他的西装袖子。
我拦着我的手仍然没有松开,头埋在我颈侧,发丝落在脸颊上,痒痒得乱人心神。
“早糟了。”好久以后,他平静了呼吸,很温柔很没有诚意地在我耳边说:“第二次也是在办公室被上司骚扰,怎么办?”
医学院第一禽兽什么的,方师兄诚不我欺。
——以上,是睡眠不足的我第二天早上从内心深处得出的结论。
出于必须在林屿森上班前就把个人物品搬到财务部和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的两大原因,我七点钟就用手机把殷洁骚扰到了办公室帮我一起搬东西。
殷洁睡眠不足地嘀嘀咕咕,“你真是脑洞大啊,春节还有几天啊你换部门。”
我长吁短叹地说:“我复杂的内心世界你不会懂的啦。”
“我只知道你奖金少了千把块吧!”
会补回来的,放心吧!
她忽然两眼放光状,“你手机什么时候换新的了啊?”
我摆放东西的动作停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回答她:“...哦,前几天。”
“好端端换什么手机,前面那个不能用了?”
“嗯,掉了。”
殷洁顿时一脸同情地看着我,随口问:“那你怎么还有我好吗?”
“......”
财务部陆陆续续有人来上班了,我也不想再和她纠缠这个问题,把她推了出去,“好了好了,回你办公室上班去吧,午饭我请客哦。
“大餐?”
“食堂。”
我换部门有点突然,财务部的同事们看见我都很吃惊,神色间多少有些揣测和好奇,我深深觉得,他们大概和殷洁一样也想到那边去了。
果然,茶水间里琪琪就很含蓄地安慰我说:“你回来最好啦,我们这边本来就确认,清清静静工作比什么都好。”
我微笑点头表示同意。
转身我去报仇去了,短信给林屿森:“副总你要注意形象啦,大家都觉得我是为了躲避你的魔爪才换部门的!”
然后我一扫昨天的败势,各种开心地工作去了。
忙碌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下班音乐响起,我突然意识到,今天好像到现在为止,林屿森都没回我短信?
我低头去包里好手机。
周围的同事们都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都已经站起来了,却又忽然非常一致地坐了回去,一齐做出一副专心做事的样子来。
怎么回事?
我拿着手机抬头往门口看去,之间林屿森林副总正单手插兜迈着随意的步伐走进我们办公室。
他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办公室诡异的气氛似的,非常自然地走到我办公室旁:“下班了吗?今天我们去和师兄吃饭。”
十分钟后,我坐在林屿森的车上,对他进行了严厉的谴责,“你跑去我办公室干吗?”
“刚刚我在办公室看见了厂区办公室的小张,他不在自己的岗位上,去你们办公室干什么?”
他的语气颇有点高层询问的味道,我立刻很有同事爱的代为解释,“他去接琪琪下班啊,都已经下班啦,这没关系吧。”
“当然。”林屿森理所当然地说,“所以我为什么不能接你下班?”
然后他一副沉吟的样子,“现在他们应该不会觉得你是躲避我骚扰了吧?”
......
是啊,不会了。
阁下已经正名了...
哎~男朋友这种生物,都这么难搞么?还是我身边的这只比较特别?
就这样...
经过神一般的第一天,我在财务部的日子,顺利地、平和地、友好地...展开乐儿...
很快我悲伤地发现,虽然换了部门,但是工作效率好像也没提高多少——企业邮箱可以作证。
这方面林副总做了个坏榜样,我到财务部的某天,他往我邮箱里塞了一份奇怪的东西。
居然是他全部的个人简历,哦,不对,也许说是自传更贴切一些,生日啊籍贯啊,葛总求学工作经历啊,还附带各种阶段照片的。
我津津有味地看完他精彩的自传,拿起电话拨他办公室的号码,小声地说:“你给我的是什么啊?干吗给我这个?”
“嗯,产品使用说明书?让你了解一下你男朋友的功能特点。”
“...可是你不用把你会修灯泡都写上去吧。”
“哦,那是具有代表性的家用功能。对了,我缝针打结也都不错。”
“...那你写自己的感情经历是为了告诉我你又被退货的经历吗?”
“聂小姐你的中文理解能力是不是有问题?那是感情经历么?”
谁叫你把被老师拐去相亲的事情都写上去了。
我忍住笑很严肃地说:“当然算。”
“那是目标客户不准确,本产品主动撤出市场。另外提醒尊敬的客户,以前本产品的功能能为全部开放,聂小姐,希望你能充分开发,积极使用。”
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他最后那个“积极使用”充满了浓浓的...调戏的味道,我连忙转移话题,故作严肃地问:“你不要糊弄我哦,块详细交代你那段黑历史。”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说:“什么黑历史,在清白没有了,稍等。”
话筒那边传来敲门声,大概是有人找他有事,他也不着急,他不挂我也不挂,就夹着话筒飞快的做了一笔账。
话筒里传来他和对方的交谈声,很快他的声音再度传来:“在美国读医学院的时候,有次一位相熟的华裔教授忽然喊我去吃饭。”
他话到即止。
我想起他以前说着急忙得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有些好奇地问:“你们医学院真的那么忙啊?”
林屿森轻笑:“没现在忙。”
呃~人家说谈恋爱智商会下降,我却觉得我智商突飞猛进了,比如说现在,我就从林先生那拐弯抹角的话里,忽然理解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不过我果断装没听懂,“哎,你这么忙我就不跟你说了。”
迅速地挂了电话后,我想了想,笑眯眯地从自带的U盘里翻出了自己的求职简介给他发了过去。结果他回复我一句:“看来聂小姐没有好好学习?”
“......”学霸很了不起吗?!
我恼羞成怒地问:“只是让你了解一下你目标客户的特点。”
“多谢好意,不过不用了,我对我目标客户的了解比你想象的多很多。”
“是吗?比如?”
“比如,我知道我的目标客户今晚想去吃东北菜。”
......
林先生,你可以去买彩票了,真的!
“木头太多只会缺光照。”
我忍不住嘴巴弯了弯,想了想回复:“那么多木头靠刚刚出生的太阳,光照是不够的呀...”
曦光,就是晨曦之光嘛,那是肯定很弱的。
这回过了很久都没有回复,我等了一会儿,找了个事由跑去他们办公室,玻璃门里他正和几个客户在商讨什么。
安心回到自己座位上,埋头做了一些事,不知怎么的忽然灵犀一动,又打开了邮箱,果然他的回复已经静静躺在里面。
我打开,看见他说:我等你送我一轮骄阳。
——上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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