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再见
袁深的葬礼声势浩大,参加的人数量众多,三教九流,却也肃穆非常,毫不嫌乱。
阳老爷今天没来,因而陪阳一一远远坐在山底车里的只有阳祎。
阳祎神情严肃又警惕,前排的保镖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预防着突发状况的发生。相较起来,阳一一的神色最为单纯,她只是痴痴仰望着人群聚集的地方,任冬日的寒风从车窗吹进来,将她颊边的碎发吹拂,整个人如同婉然静坐的雕塑。
一直等到暮□临,所有人包括袁鼎钧一家才都离开,阳祎看了看她,率先打开车门,从后备箱拿出早准备好的白菊,再帮她开门,扶着她从车上下来,又任她搀着,一步步陪她爬上山坡,在那视野与风光最好的地方停下。放下白菊,阳一一如同脱力般直接坐在地上,手试探着缓缓触上冰凉的浅灰色大理石,那寒意让她微惊,眸间滑过一丝痛色,她戴着婚戒的手拿出手机,找到才录的那首完美无错的《梦中的婚礼》,微微笑道:“你听,这次我没弹错了。”
随后她在钢琴声里,将额头抵上大理石,阖上双眸,无声低唤:“小袁……我和孩子送你来了……”
她仿佛睡着了一般,就这样一动不动靠了10来分钟后,才又徐徐睁开如蒙上薄薄雾气般的双眼,却突然看见墓碑下面一行小字,正是那句:“最后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应该是听见她说这句话的袁鼎钧吩咐刻上的。
随着眼里的震惊过去,她苦苦一笑,撑着墓碑想要起身,刚刚一动眼前就是一阵昏花,一只手及时地扶住了她,避免她重新坐回地面的结局。
待眩晕过去,阳一一抬头,见到阳祎紧皱眉头的样子,便弯唇甜甜一笑,借着他的力气一点点站直身体。
阳祎将她扶起来后,却又在她面前蹲下,眼神无声地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后背,阳一一愣了片刻,正准备哑声说不用,阳祎就不耐地催了声:“快些。”
阳一一于是也不再计较,爬上他的背,由他背起自己,稳稳地往山下走。
阳祎身上没有古龙水刻意又浓烈的香气,只是一种干干净净的仿若阳光的味道,阳一一难免诧异一个阴森至极整日算计他人的人竟会有这样清爽自在的气息。默然许久,她才有些突兀地在傍晚愈发猛烈的风声里说了声:“谢谢。”
阳祎反应却很淡薄,简简单单的:“不用。”
“还有……对不起。”这三个字说出口有些困难,可她依旧说了出来。
阳祎这倒显出些诧异,顿了顿脚步便轻嘲:“呵,怎么今天这么好脾气,给未来孩子积德?”
“就当是吧,”阳一一无力地笑笑,又说:“想要和它一起学会珍惜身边的人,因为害怕哪天或许会突然地失去。”
“哦,原来是咒我早死。”阳祎冷冷地总结。
“呸。”阳一一直接伸过手,打了下他的嘴。
猝不及防挨了这一巴掌的阳祎哭笑不得,仔细想了想,觉得和阳一一相处融洽的感觉其实也不算太坏。
他作为长子,下面弟妹众多,可奇怪的是所有人里,除了阳重,唯一能让他挂念的便只有自己身上负着的这个十一妹,虽然说来他们立场敌对又素来不和。但大概就是只有她直直接接地将对自己的不满和不喜挂在脸上,横冲直撞,却不会像八妹九弟明着谦恭实际暗藏心机。
也或许还因为自己除了阳重这个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外唯一的“兄弟”兼朋友——纪离。
想到纪离,阳祎又不免叹息,忍不住婆妈:“你真正该珍惜的倒不该是我。”
阳一一明白他意有所指的话,垂眸静了好一会儿后才清清浅浅地回:“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两颗残败的心勉强拼在一起,未必能拼出锦绣图画。
阳重也不再劝,只是在将阳一一送上车后,视线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停了片刻,才绕过车尾上了车的另一边。
而这小小的一个眼神停驻,坐在车里的阳一一自是毫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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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天天过去,前三个月危险期也过了,随着妊娠反应的减弱,阳一一的肚子渐渐显怀。
孕20周的时候,阳光回来了。
她采了一把百合花,兴高采烈地为阳一一插在花瓶里,再扑向正躺在阳椅上晒太阳的一一,噙着吃吃的笑容,好奇地打量那凸起的肚子,再仰首冲阳一一笑笑:“我能摸摸看吗?”
“摸呀。”阳一一觉得好笑,眼角眉梢都是温柔之意,由着阳光自己傻笑着摸了几下后才说:“你这段时间躲哪里去了?”
“刚知道真相的时候跑去非洲做义工,纾解了心情之后回来,就一直在香港做娱记,”她说完欢快地眨了眨眼睛,贼兮兮地笑道,“姐,我现在可是个职业狗仔队,你要小心些。”
阳一一听说她去做娱记真是哭笑不得,皱眉想了许久才笑说:“罢了,再小心也不能把你赶出去。但你不要告诉我说,你现在专职盯小乔。”
阳光嬉皮赖脸地扶着她腿笑:“姐,怎么怀孕了你的智商还半点没降?这样会被天妒忌的。”
阳一一狠狠地拍了拍她头:“还不死心呢?”
“而且愈发浓烈了,”阳光倚在她腿边,“我在非洲的时候遇到他了,谁能料到一个大明星难得的假期会跑到非洲去做义工?虽然他说的是可以免费维持肤色……可是我知道不是那样的。”
带着巧笑说完后,阳光仰首看向阳一一:“姐,等你生完之后,帮我个忙好吗?我想去他身边。”
“阳光,小乔他不是好的选择,他太复杂,你会很危险。”阳一一紧蹙双眉,沉声说道。
“可是我也不会喜欢别人呀……大概就是愚蠢吧,我的爱情观和别人不太一样。我宁可去自己爱的人身边粉身碎骨,也不稀罕别的人把我视若珠宝。这大概便是另一种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吧。”阳光笑的很恬静很美好,却蕴藏着不容人拒绝的力量。
阳一一的眼神为她的这句话而放空,抚着她头发许久才道:“真羡慕你的勇气,罢了,我想办法让你去给他当助理吧,只是会很苦,很苦很苦。”阳一一想着心里既是沉重,又有些侥幸,想或许那时阳光也就说不准放弃了。
“姐!”阳光兴奋地迎着真正的阳光看向她,脸上喜悦笑容灿烂刺目至极,不过却也念着说:“暂时别急,我等你生完再去,你跟宝宝比他重要!”
阳一一闻言轻叹着摇了摇头,勾了勾她头发:“好,随你。”
阳光喜滋滋片刻又念起什么,一拍后脑勺说:“对了,我还带来一个人的祝福。”
“嗯?”阳一一有些怔愣,瞬间呼吸不畅。
“太沪的,”阳光倒似没察觉异样,大摇大摆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拿了个果盘里的橘子就开始剥,边剥边说,“他现在可红了,成了真正的音乐才子,作曲作词编曲全能,好多大牌歌手都找他约歌。他让我带话说希望你能尽快走出阴影,孩子要认他做干爹,过段时间他就回来看看。”
“认他做干爹?那孩子不得二死……”阳一一扬眉,接过阳光剥好的橘子,塞了一瓣进嘴里后才又笑着说:“不过听说你们都好,都很充实美满,倒也不错,真不错。”
“你不也挺好的?”阳光把剩下的橘瓣三两下塞进嘴里,又跳到阳一一身边,眼馋地盯着她肚子:“还没问是男是女呢,知道了吗?”
“是女孩子。”阳一一微微勾起唇角答道。回国看过她一次的十三就笑着说自从她怀孕以来,笑容温柔了许多,整个人仿佛都卸掉了戾气。
阳光开心地惊叹出声:“啊,小公主,真好!”
“是啊,父亲和大哥也觉得挺好,”顿了顿瞧瞧四周才低声说完,“说这样袁家那儿会少点牵挂和念想。”
“那你呢?”阳光蹙起眉头抬眼望她,“你自己什么想法。”
阳一一抚着肚子说:“我倒无所谓孩子的性别,但女孩子应该会比较像爸爸吧?希望和他爸爸一样,是个天使,但是别太早离开人间……”
她越说语声越低,眼见她沉入伤感,阳光忙依偎到她身边,给她勇气和力气。
想起找到自己的那个人的叮嘱,阳光明白,她的主要任务是尽可能多给怀孕的阳一一快乐,让她淡忘仇恨和苦痛,可是还是忍不住不问:“姐,就这样一辈子了吗?”
“是啊,高|潮在前20年都过完了,之后就平平淡淡吧。”阳一一似是明白她想说什么,了悟笑着抚抚她耳后,然后撑身起来:“进去躺一会儿,你让陈伯帮你安置下,等会儿睡醒了我再来找你。”
阳光目睹她走的缓却不失优雅的背影,心里暗暗着急,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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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中旬,阳一一在医院顺产下一个5斤8两的漂亮女婴。
宝宝性格超级好,估计是因为孕时见阳光见得最多,所以竟和阳光一样爱笑,谁逗都乐,就连别扭高傲且一向仇视袁家的阳老爷都喜欢到不行。先是眼神放在宝宝脸上就没离开过,后来好不容易做完思想斗争放下架子接过来抱,却一抱在怀里就再不肯给别人。
阳光悄悄地凑到阳一一耳边说:“既不像你也不像袁深。”
“眉眼像他。”阳一一远远看着阳老爷怀里,苍白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
“性格像我,”阳光拍胸口,“我要做她干妈!”
“得了吧,已经有太沪这么‘二’个干爹,再找你这么‘二’个干妈,我宝贝不真得二死!?”阳一一嗤之以鼻。
“那不管,你把太沪休了也要让我做干妈,而且我哪里二了!?”阳光开始胡搅蛮缠。
阳一一正想说休个毛线,就看到病房门口站了个许久不见的人。
他提着一大包婴儿玩具和用品,先对门口的阳老爷和阳祎示意之后才无声地看向阳一一。
“那个……”阳老爷先看了看阳一一面色,才又看向纪离。对儿女的这种事情不太有处理经验的阳老爷还没想好说什么,阳一一就接过话头,冷冷说:“我不想见到你,你走吧。”
“姐,人家来都来了,别这样,”阳光慌忙打圆场,又对阳老爷和阳祎说,“爸,大哥,我刚才看到那边病房的宝宝用了种很新式的小床,我们过去看看呢?”
“阳光!”阳一一瞪向阳光,可后者完全不理,厚着脸皮倏地就跑走了。
阳老爷怀着思量警示般上下看了纪离好几眼,然后就跟着阳祎和阳光走了。纪离在他们出去前,用春风般温柔的笑逗了逗阳老爷怀里粉雕玉琢的宝宝,得到“咯咯”的笑声作为回应后,他唇边的笑意在微愣之后便彷如漫山遍野由春风催着逐级盛放的桃花,有动人心魄的力量与惊喜。
阳一一看着他唇边笑容,在找回意识后便冷冰冰地说:“别误会,她见谁都笑,对你没什么特别的。”
纪离唇际微苦,半是无奈地走过来:“十三说你怀孕之后温柔了不知多少倍,可对我为什么还这样?”
阳一一不答反问:“你见过十三?”
“前不久在美国的一次私人聚会上遇到过,他成长了不少,也很成功了,现在。”纪离放下东西,在沙发上坐下。
阳一一眉眼倒染上了丝兴味:“你们没打架?”
纪离唇角微勾:“当然是打了。”
“结果?”
“我们成了好朋友。”
“……呵。”阳一一微愣之后不屑地嗤笑。
纪离也没再说话,两人之间就这样在夏末黄昏静谧的光线里静了片刻,他才又说:“孩子很像他,但是比他可爱。”
阳一一没有立刻接话,原本可能会伤人的言语停在嘴边,最后说出口的就只有轻叹:“希望她比我和她爸爸都过的好。”
“有那么多人爱她,一定会的,”纪离平平缓缓地说,却又过了片刻才牵出寻常笑意,“取名字了吗?”
“嗯,叫袁缘。”阳一一唇边也抹开了一点笑容,慢慢地补充完整,“第二个是缘分的缘。”
纪离在唇齿间将这个名字过了几遭后若有所思,却也只淡淡地说:“挺好的名字。”
阳一一浅浅“嗯”了声,再不多说什么。
又不知过了多久,纪离开口唤她:“十一。”
阳一一抬头,撞入他眼里黄昏时的那抹横斜着的温柔,然后耳边渐渐响起他熟悉的声音和沉沉的不舍与无奈:“我准备放下了。”
“哦……”阳一一愣了许久,才只知道本能地回应这样一个简单音节,“挺好的,恭喜你终于想开。”
“以后不再见面了,”纪离看着她其实近在咫尺,却又像疏远在天边的美好面容,屏着呼吸才状似平淡地说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孩子。听说你准备进袁家,那更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不要硬撑着,你其实还有……很多人爱着你,你也有亲人。”
“……我知道。”阳一一被子下面的手在悄然攥紧,这不是她一直期盼着的局面吗?为什么好不容易到来时竟然会是心疼难忍,隔了许久才也状似疏离有礼地淡然回了句:“你也是。”
纪离微微笑出来,如卸重任般:“这下你不用担心我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可以好好跟我说话了吧?”
“谁说我是因为这个才对你态度不好的?我说了自己没那么良善!”阳一一也悄悄吸了两口气后乔装轻松地反驳,随后突然念及什么般,问他,“那你现在还出家吗?”
“哦哦,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管不着。”纪离笑的有些坏坏的,也随着这样的笑容站起身来,在她抗议的神情里,伸过手,抚了抚她有些汗湿的额头,又低低唤她一声,“小十一。”
阳一一怔然仰首望着他这暧昧却不轻薄的举动,看着他眸色里的温柔如终要逝去的黄昏般渐渐沉寂在冰冷的黑夜里,染着浅笑的薄情唇角微掀,吐出最后两个字来:“再见。”
说完,他便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门。
阳一一看着他背影消失,再迟钝地将目光转向天花板,任干涩的眼睛里出现了各式各样五彩缤纷的碎影,才阖上双眼。
而她也不知道,此时走廊外,纪离仿若失力般背靠着墙,同样先望着天花板,随后再低头自嘲般一笑:“又对你撒谎了,十一。”
终章(上)
“阳总,这是市场部交来的下个季度的最新产品推广计划,说是已经根据您的意见进行了调整;技术部做了新的办公系统想问问您有没有什么建议,人力资源部送来了毕业生招录培训方案;财务总监说已经核算过上个月的账务,做的汇总表请您过目签字;今晚台湾水霖的费总、北京恒望的黄总还有温州腾远的木董都约您吃饭,我根据这几个合约的进展情况、三家企业的财力背景以及三位的魅力指数进行综合评估后建议您选费总,当然还是得您自己做决定……”
阳一一翻着财务室的报表,皱眉听着女秘书叽里呱啦的一连串机械汇报,心里暗暗懊恼自己这三年怎么就把一个还算可爱的活泼妹子,培养成了眼前这样就连八卦都表现的一丝不苟相当敬业的精英秘书。眼看秘书小姐要催促她为晚餐见谁下决定,她头疼地竖起手掌,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也恰恰是那么好,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一看屏幕,瞬间晴朗花开,抓起手机就站到窗边,接通后听那个软糯糯的声音在那边喊:“妈妈妈妈,是妈妈吗?”
“嗯~~”阳一一应声的同时轻轻舒出口闷气,这个手机是阳祎给她搞的,据说用了什么技术,不会被监听和跟踪,以确保小袁缘藏身之处的绝对隐秘安全,“小胖妞这个电话来的真好,妈妈正忙得快昏死过去,听到小胖妞声音立马就把电充满了。小胖妞是和妈妈心意相通吗?”
小姑娘才不开心于自己“充电”的本事,只是闷声闷气地抱怨:“妈妈坏蛋,袁缘都还没问妈妈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袁缘,你就先说你忙,弄得袁缘都不好问了!而且人家不是小胖妞了,人家现在又瘦又美呢!”
“好好好,我们家袁缘即使胖都是个胖美人,何况现在瘦了呢,”阳一一听着她娇声娇气的声音就从心里觉得满足与幸福,“妈妈这个周末一定来看袁缘,好不好?”
“耶!一言为定哦!不许耍赖!妈妈要是耍赖就变丑八怪!”袁缘在那边兴奋地又叫又跳,阳一一在这头还能隐约听见保姆头疼相劝的声音。
她于是又笑了笑:“好,这周末就来看看袁缘有没有长到我一半漂亮……”话还没说完,就不出意外被臭美的小姑娘尖叫着打断。
又聊了两句,收了电话,阳一一带着那未尽的温暖笑容对面前的女秘书道:“跟黄总确认下,今晚我请他,以尽地主之谊。”
“啊?”女秘书想到黄总秃头又龅牙,和风度翩翩彬彬有礼的费总对比起来相差不是一点半点,瞬间觉得难以接受。
阳一一就喜欢看她现在这样不老成的惊讶模样,于是又弯了弯唇角,妩媚又清冽的眸光静静落在她面上,柔声催促道:“别问为什么,快去。”
女秘书瞬间收起快砸地的下巴,立正挺身再转向门外几步而去。
阳一一在她走后,在已经过完的财务报表上签好名字放在一旁,在翻开市场部的计划时却又暂时停了下来。
已经三年了,她逐步打进了袁家内部,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可,至少是面上的。在阳祎和十三不时的指导与帮助下,原本完全外行的她将袁氏旗下的一家近乎关闭的小公司在短短三年之间经营到如此规模,不仅于同行业间成了领军,在偌大而繁杂的袁氏集团内部重要性也已经可以排上前三,与此同时,那个人究竟是谁也已经逐渐有了眉目。
越接近胜利,越告诫自己不能急切,可确实是一刻时间都不愿拖沓延长,她要立即揪出这个幕后黑手为袁深报仇,然后卸□上重担,结束这处处提防担惊受怕的难熬时间,和女儿一起朝夕相处,过风平浪静的平淡日子。
经过这么久的调查摸索排除,眼下袁家有两个人最值得怀疑,一个叫袁鼎铭,是袁鼎钧的胞弟,袁深的二叔。他和他的独子袁青在袁氏都是身居要职。原本袁深不回来的话,按照家族惯例,便会在一些走过场似的考核后,将袁青认定为家族继任人,于袁鼎钧卸任后接手整个家族,而袁深不仅回来还在袁氏做的有声有色显然是大大碍了他们的道。
袁鼎铭和袁青是最明显最有可能去杀袁深的人,从阳一一稍一了解袁家的关系后便这样认定,因为袁深之死他们获利最大,可却还有很多地方模糊不清让她没有办法认定此事。例如,袁鼎铭对袁深一直不错,据在袁家做了几十年的佣人说,袁深在离家期间,和自己的父亲没有任何联系,倒是和袁鼎铭偶尔会聊些音乐方面的事。因为他这位二叔在艺术方面也颇有造诣,而且和袁鼎铭接触下来,也觉得他虽在商场上可独当一面,性格却颇为洒脱,极有名士之风;他的儿子袁青更活脱脱像是魏晋时期深居竹林的士大夫,隔一两周就会约一些文人墨客去深山流水采风长谈……两人不仅对名利看的相对较淡,而真正让阳一一拿不定主意的还因为有一次她和袁青畅谈书画,在他书房里竟然看到了袁深出过的唯一一张钢琴曲专辑。
如果是他们对袁深动了歹念,大概不会再放这样的东西在身边吧……
但万一是他故意让自己看到的好洗脱嫌疑呢?
阳一一始终拿不定主意,而翻来覆去的调查也没查出什么有力的消息。
另一个人则是袁家的异类,叫袁凤栖。这个人性格颇为放荡不羁,而来历更是有些复杂。他原本是袁家直系三代外的子孙,能从袁家享受到的福气已经微不可计,但后来因为袁鼎钧的三叔老来失子,而袁凤栖辈分虽和袁鼎钧一辈,当时岁数却小,于是便抱了过来。袁凤栖虽然为人吊儿郎当十分不正经,性格也阴狠难测,但经商却是颇有天赋,他所负责的两家企业永远是收益前五……
单纯从身份上来说,即使袁深死了,袁家家主也不会落在他身上,他是没什么杀人动机的。但令阳一一怀疑他的原因有三,第一,袁凤栖的亲姐嫁给了信副,袁深之前所说信副所倚仗的袁家势力便是来自于他,联系到自己和信副诸多过节,实在不能不怀疑袁凤栖对袁深和自己的心思。第二,或许也是因为知道信副的这层关系,袁深回到袁家后,和袁凤栖有好几次明面上的冲突,虽然都是在集团会议上不同的意见争辩,但袁深的确说服董事会其他人站在他这边,否了袁凤栖一个相对比较冒险但回报也会极高的投资计划。第三,袁凤栖的社会关系极其复杂,在袁家所有人中,他是黑白两道最吃的开的一个,特别是黑道的影响力,甚至超过了袁家家主袁鼎钧,这也构成了他能够杀掉袁深的客观条件。
而且有一个小细节,她进入袁家之后,袁青和袁鼎铭偶尔还会给她一些关怀,袁凤栖则是眯着丹凤眼似笑非笑瞅了她许久后,吹了声口哨说:“你也真敢来。”朝她走近几步还在她耳边吹着气说:“小心点,侄儿媳妇儿,别撞我手上。”
她虽然不会幼稚到直接把袁鼎铭父子俩的热络当成真的良善,但两相比较起来,她却还是觉得袁凤栖更有杀人可能。可也就是因为此人神秘莫测,手段也多,她半点证据也摸不到。只能平白怀疑的话,怎么把他揪出来让袁家其他人心服口服地在家主主持的家族会议里将他解决掉呢?
之前委托帮忙调查的阿杰摸到了北京的一条线,说那边有很大的势力要扶袁家里的一个人起来,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杀了袁深的人。
和阳祎聊到此事看他有什么意见时,他很凝重地问过她,如果其实袁深的死并不那么单纯是一人所为,而是所有可以获利的人一起联合筹谋的,她要如何?
她回答,这或许是袁鼎钧的顾虑,却不是她的。
她不介意为了报仇将袁家上下弄得一塌糊涂。
而且一定有主谋的。
即使最后真的不能让所有人都血债血偿,她也要将主谋绳之以法,以命抵命。
所以她今晚要去见黄总。听闻此人背景也是十分深,在京三教九流都有往来。这算是一点希望吧,不管有没有关联,黄总能不能知道点什么,她都要去试试看。
晚餐定在河心岛的乔味轩,环境清幽雅致,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阳一一提前到了半个小时,因而黄明来的时候见到她闲闲坐在窗边随意地看着菜谱,戴着满绿翡翠玉镯的皓腕如羊脂白玉,十指纤纤卷弄着颊边乌黑秀发,不自觉眼前一亮心跳加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竟然让美人等候,是我失礼了。”黄明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惊讶,在服务员拉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阳一一抬眸柔柔一笑:“左右无事,便来的早了些,主人等客人也是应当的。”
她的温柔令黄明更觉心惊肉跳。
以前从来便听说眼前这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不止是冰山,还浑身都带着刺,可如今却对自己这么厚待,即使明白她肯定是有事所求,但眼见美人待自己不同,身为男人总还是会有些不受控制的心猿意马。
何况她眼睛美得可以慑走人魂。
所以他觉得自己来之前十分清晰的目的已经有所变化。
一番谦让之后,阳一一点了菜。饭局融洽无事地进行到一半,阳一一便缓声切入了正题:“之前便听说黄总在北京是个人物,而随着如今我们俩家公司的正式合作近在眼前,我对黄总更多了几分真切的敬仰和佩服,于是也想把一些十分困扰我,但靠我自己却绝对做不到的事情委托给黄总。不知道黄总有没有办法帮我这个忙。”
她语声很慢,又带着些凄楚,当然能激发每个男人心中的同情心。
黄明也不能免俗。
因而忘情地沉溺在阳一一那汪妩媚的眼波里,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按在她搁在桌上的手背:“阳小姐有什么不妨直说,我老黄帮得上的便一定帮。”
阳一一目光轻轻落在两人重叠的手上,停了片刻,才自讽般一笑:“其实我需要黄总帮什么,黄总心里怕是清楚的吧?”
黄明一愣,慢慢地收回了手,端起茶喝了口:“阳小姐果然很聪明。”
都混了那么久了,还有什么神态变化抓不住呢?
阳一一又笑了笑,再度抬眼看向他:“黄总肯帮吗?”
黄明眯着眼睛仔细盯着阳一一瞧,像是恨不得把眼前这个美貌的女人身上的每一寸都看穿。阳一一神色自若地由他瞧了许久,才见他笑了下:“坦言说,你想问的想知道的,我都清楚。但我如果帮你这个忙便是不讲道义。我得坦诚:来之前我是另有目的,可来了后,却几乎将这个目的忘了……阳小姐应该清楚我意思是什么。”
阳一一自然明白,她从黄明的眼睛里看到的贪婪,早已经不陌生。
“男人好财好权好色,在我看来,不算缺点,再自然不过。”她半垂眼帘,盖住讽刺。
“哪怕背信弃义?”黄明好笑般反问,找出根烟,询问般向她晃晃示意,见她没有反对便点燃了来,放在唇际深深一吸。
阳一一这次抬起视线,认真地看他,那样子几乎是像在寻一生的承诺:“你肯为了我背信弃义?”
黄明又多吸了几口烟,隔着飘摇的薄烟看着她,点点烟灰:“肯。”
阳一一笑了,极放纵的艳丽:“那您朋友还真是识人不清。”
黄明神色瞬间阴鸷不少,冷笑几声,将烟按在水晶烟缸里:“老实说,我之前好财好权,但于女色一事上却少有动心。”
“我可真荣幸呀,”阳一一双手交叉支肘于桌,稍稍眯起眼睛,“不过您这话倒让我想到一个人,应该也是您朋友吧,按照我和他认识时他的职位,我们都尊称他……信副。”
“是啊,也是我朋友,可惜被你们送了进去,”黄总又找出一支烟,点燃,“他不过碰了碰你,此生怕都得坐死在班房里。“
阳一一提到往事也是沉默,从黄明那里要了只烟,点上之后,吸了两口才说:“我很少为过去的事情后悔,因为在我一直坚持的观念里面,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后悔并不能弥补什么,我只能朝前看,不停地往前走……可是,没有彻底拒绝信副,而是让袁深以那样一种形式将我从他手下救出来是我少有的几件后悔的事之一……”这让袁深动了要回袁家的念头,也和袁凤栖那一党结下梁子……而另一件深切后悔的事便是圣诞节受了刺激去找袁深……
其实袁夫人他们说的也不算太错,如果没有她,或许袁深现在还好好地活在世上,做一个才华横溢又低调神秘的钢琴家。
即使她因此从始至终都在地狱,从未知道天堂的美好。
一支烟慢慢燃到尽头,阳一一神色恢复清明,对上黄明的视线,笑着摇头:“我失态了。对不起黄总,我不会答应您的条件。”
黄明露出个无奈却也意料之中的神情:“好吧,那我就忠友之事,将我今天来的目的说完:我的朋友让我转告阳小姐,凡事不要逼得太紧。过去的事情谁都不想见到,太多事情实属无奈,如果阳小姐愿意和平共处,忘掉以往,则各取所需,利益一人一半。”
“各取所需?”阳一一慢慢摇头,目光狠戾又嗜血,“我唯一所需便是他的性命,他要怎么和我各取所需,拿着巨额财产给自己陪葬吗?”
黄明微愣,随后微笑着说,“他让我转告的最后一句话是:他不想伤害你,但兔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说完后,他便立马起身,“我言尽于此,谢谢阳小姐招待,告辞。”
眼见黄明步履匆匆地急急消失在眼前,阳一一嘲讽一笑:“兔子?他也真好自比,S省上下让人闻风丧胆,退避三舍的凤四袁凤栖怎么就成兔子了?”
终章(下)
可是,她似乎也没怎么逼他吧……除了同样想法子拉拢其他袁家的人,否了他几个投资以外……
几个投资而已,这么输不起?
一边想着,阳一一拿出手机给阿杰电话:“第一,除了继续紧盯袁凤栖以外,再给我监视北京的黄明,看他会不会和谁有联系。第二,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什么代价,我再给你半个月时间,必须找到撞袁深的那个司机在被杀前和谁联系过,我不能再等了。”
挂了电话,阳一一掩住脸,沉思片刻,又给袁缘打去电话:“宝贝,妈妈这周末不能过来了。再等妈妈半个月好不好?”
小姑娘一向活泼爱俏却也温顺乖巧,听到后只闷闷地说了声:“知道了,妈妈要想袁缘呐。妈妈再见,不要太辛苦了。”
听得阳一一阵阵心疼。
可是没办法。
既然借黄明提点她和平共处,就证明了他已经耐不住了,越接近收尾越危险,她要杜绝一切暴露袁缘行踪的可能。
开车回到袁家的时候,正好在车库遇到准备出门的袁凤栖,他玩着车钥匙,站在自己的布加迪前面悠闲自得地看着她:“侄儿媳妇儿,不要命也要替死了的老公报仇?啧啧,我这辈子怎么就没这个福气,以后死了哪儿来这么个美人儿替我守身如玉地着急啊。”
他和北京那边交往的广,说话里也带着京腔,而阳一一现在听到京腔就浑身冒火,于是冷冷地说:“那我诚心祝你不要死的太难看。”
“谢了。”袁凤栖眯起眼睛笑的危险又意味不明,大手一晃,将抛起来的车钥匙接住,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发动之后轮胎碾压着塑胶地嘎吱一声从阳一一身边开走,留着被车灯晃到眼花的她站在空旷的地下车库里怔怔发着神。
如果不是袁凤栖那栋小别墅内外太多打手,她倒真不介意趁着他外出,去看看里面什么样子。
当晚入睡有些困难,前半夜梦到了袁深,车祸的一幕幕和他变了形的带血面容不停在她面前反复出现,一身冷汗地从床上惊醒,垂着头歇了好久才平静下来,服了片药再度睡着,却又梦到了纪离。
这个梦没有什么特定的情节,只是好像一直在看着他那双温柔又深不可测的眼睛,如被暖暖的温泉水包围,就这样一点点被磨去棱角和意志,不想再前行,不想再打拼,就这样,一动不动,一辈子。
醒来才觉得荒唐。
她居然因为这样不切实际的梦而睡过了时间。
可在衣帽间换衣服的时候,又纵容自己开始想他的传闻。
自己也入了这个圈子,倒不用什么打探就能知道他很多消息。
他当然没有出家,依旧在商场厮杀,少了辛家束缚的他真正成为一个无所不能的传奇。
只是……都要40岁了还没有结婚,身边也再没有女伴。
所以和他叱咤商界的精明与果敢一起传出的,是他早年太荒唐用坏了身子再也“不能”的小道消息。
壮了多少名媛的春梦又破灭了多少人的希望。
换好一袭黑白长裙的阳一一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再长长地阖上双眸,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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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她对公司的事情已经不太上心,全部精神都放在了找袁凤栖和袁深被杀之间的证据上。
进展刚有,阿杰明明给她说已经找到了直接负责联络的人和杀掉司机的杀手,正在调查上家,可今天却又突然给她电话说:”阳小姐,这生意我不做了,你的钱我全退给你而且按照合同退双倍。”
阳一一正要发火,又听见他说:“我老婆怀孕了,对不起阳小姐,我不能……”
话已不必说完,连阿杰这种在暗探圈子混了多年的人都因为顾虑而不做,就说明真的受到了莫大的威胁。
她总不能让他冒着他老婆有一天会和她一样独自带大孩子的危险来做事。
她想找袁凤栖直接摊牌,看能不能炸出什么来当证据,因而一路上都在想些虚张声势的说辞,冷不丁地在袁家大花园里险些碾上袁家某个小女孩儿养的兔子。
猛然刹住车,再下车去安抚小女孩儿的情绪。
看到这般大小的小姑娘就想到袁缘,因而分外耐心的同时又有些伤感。
而小女孩儿对眼前这个漂亮阿姨也很有好感,抱起安然无恙的兔子就往她凑过来让她摸。
阳一一礼貌地伸手摸摸那温顺可爱的白兔头顶,却突然想到一周前黄明的话。
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兔子……
心里晃过什么感觉,像是一下子就要抓住却又从手里逃走。
而就在此时,她手机突然响了,震碎了她的思绪。
她回到车里,发现显示的是未知号码,稍有疑惑便接起来:“喂。”
随后她正闲淡看着车前小女孩儿在女佣的带领下往旁边让开的瞳仁蓦地紧缩……丢开手机,急速倒车掉头冲出了袁家大宅。
电话那头那个如蛇一般的男人的声音不停地缠上来,令她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和冷汗——
“袁缘在我手里面,想要女儿的话就马上来北京。不要报警不要告诉任何人并且甩掉你的保镖,你的所有行踪还有电话内容我都有办法知道,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不过如果行差踏错你就不用来了,等着收你宝贝女儿的尸体吧……”
随后手机更是收到一条彩信,是袁缘嘴巴里塞着手帕,大眼睛眼泪汪汪惊恐望着镜头的样子,看到照片的一瞬间,阳一一的心快要痛到死掉。
在m市整整绕了两个圈才将阳祎安排的保镖甩开,她相信那些保镖一定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会帮她联络阳祎,因而倒不担心他们毫不知情。而自己买了机票后,他们也能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又该如何安排……
飞机上的一个半小时,阳一一简直如坐针毡。
而问题也是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
果然是有本事的人,不光找到了袁缘,还可以将所有保镖保姆放倒把孩子绑走。
而袁缘究竟失踪了多久能让他绑到北京……
开车从m市到北京要15个小时,火车一天一趟特快四趟普快也至少是15个小时,太花时间。那必然是帮袁缘伪造了身份才能带着她坐飞机。或者是其实他们也还没有到,那阳祎能不能反应过来在各个地方设人堵截?
下了飞机,刚把手机打开,阳一一果然又接到那人电话,可告诉她的却是让她立马去汽车客运站坐长途大巴到河北。
先是石家庄,随后是唐山、邢台、秦皇岛。接下来的整整三天,绑匪像是在逗她一般任焦虑不堪的她在河北绕圈子,虽然说只要手机有信号,她的行踪就可以被阳祎确认。但绑匪故意绕这么大圈子拖延时间,也许也能乱掉阳祎他们的布置。
另外,阳一一也知道有两人一直跟着自己,她现在同样成了被半绑架的状态。她不敢轻举妄动甩掉这两人,也没办法甩掉,只能希望尽量拖延时间让阳祎他们可以找到办法解决他们,即使不知道这两人如果突然消失,绑匪会不会对袁缘不利……而在百般纠结的同时,她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被指使,再想其他办法给阳祎留下线索。
最后又回到邢台,绑匪让她去到一个没有信号的山区,阳一一便知道到时间了。跟着她的那两个人终于走到明面上,逼近她将她打晕,并把她的包丢在了这里。
阳一一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而醒来的时候手脚被缚在身下的椅子上、眼前蒙着黑布无法视物也让她确认不了身在何方。嘴巴倒是自由的,因而她尽力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轻轻咳了两声来纾解似火烧过般干燥的嗓子。
刚咳完,嘴边便触及到矿泉水瓶子,喂她水的人动作生猛,一大股水流顺着未闭的齿缝灌了进来,还有一大部分随着下巴流在了衣服上。她呛得死去活来,可却随着有一只手捏上了她胸部,缓而用劲地把玩着。
阳一一没法躲开,只能忍着心里的恶心在咳完之后问:“袁缘呢?”
“你是想让她亲眼看看自己的妈咪是怎样被绑在椅子上任人□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这个提议倒也不错……”
依旧是那个似蛇一般的男声,但阳一一已经能够确认这不是他原本的声音:“袁青……居然真的是你!”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分明是黄明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的提示呀。以往看着温驯无害的人,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何况袁青比袁深小一岁半,恰好是属兔的。
“哦,被你发现了,倒真不完全是个花瓶,”袁青恢复本来的声线,两只手指夹住阳一一左边的乳|尖,缓缓摩挲,又冲不知哪儿喊了一声,“把小姑娘带过来。”
“无耻!”阳一一怒骂。
袁青一颗颗解开正浑身颤抖的她胸前的扣子,阴森森笑着说:“对啊,被逼到绝路还需要什么耻辱感?倒是让你尝尝绝路上无助的感觉让我……十分兴奋。”
“你为什么……”阳一一还没有问出来,便听到门吱呀的暗响,随着是袁缘不敢确认的弱小声音:“妈妈?”
阳一一听到这声呼唤,刹那间是真的快哭了,百感交集之中问依旧没有停手的袁青:“你究竟想要什么?”
“现在问我?”袁青终于收回手去,几声脚步声之后,似乎是将袁缘牵了过来,随着那不算稳健的跟着他一起的脚步声后,阳一一感觉到脸上有软糯的触觉,是袁缘的小手在小心翼翼擦拭她的眼泪,随后小姑娘又是一声痛呼:“叔叔,疼!别捏我的手!”
“袁缘……”阳一一真的快疯了,忙又问袁青,“袁青你究竟想要什么!?”
“想要你呀,”袁青呵呵一笑,取代袁缘的手,粗粝的指腹轻悄地拭上她的脸,“袁深的一切都该是我的,你也一样。”
“变态!”阳一一侧脸避开。
“当然,如果不变态,怎么能在明明有更大动机的情况下,让你认为凤栖更像是凶手?”袁青捏住她下巴不容她闪避,“不过嫂子,你也得小心袁凤栖,他野心可的确是不小,不然怎么会故意增大自己的嫌疑,让你对我疏于防范呢?哦,不对,你应该也没法活着回去防备他了。”
“你怎么会甘愿做他的垫脚石!?你杀了我,他就真正得逞了!”阳一一冲他吼道,希望能借他那点卑劣的变态心理将他骂醒。
可惜袁青的变态已经超过了阳一一的预计:“无论我成不成全他,你都不会放过我对不对?即使我今天将你放了,你知道是我杀了袁深,难道还会饶我一死?如果这样的话,我为什么要放过你?如果我得不到那一切,你和你的情人也不能得到。”
“情人……?”阳一一恍然大悟,“是纪离逼得你无路可走?”
“哦,原来你真的不知道啊,害的我虚虚实实的不敢确定……”袁青轻轻嗟叹一声,“你那位情人不惜赔上自己身家也要害我一无所有,是不是算准了最后你得到一切后会好好补偿他?”
阳一一有瞬间的失言,心绪起伏之间回复意识,慢慢地回:“我跟他没有半分关系。”
“是吗?可是他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知道我从他严密监控下逃走还绑了你跟你女儿,真是令他挫败不已,啧啧,听到他那慌张的声音,好像在他手上输掉上百个亿也不算什么了。”袁青的声音低低回回,偶尔转折处会有一些粗噶,却原本是很有魅力的声音,可惜如此变态令人生厌。
“你输掉上百个亿?你爸知道吗?袁家……”阳一一突然明白了,袁青一定借了高利贷投资失败,看样子是没办法通过原本很简单的考验继任袁家下一任家主……上百个亿,即使袁鼎铭肯帮自己儿子赔,账面上也很难作假到如此程度,何况如果袁鼎钧早防备着自己的二弟和侄儿,即使不能当面揪出他们是杀自己儿子的凶手,也断不会任他们这样瞒天过海继任袁家家产。
而袁青也没有搭她话,只神色阴鸷地看了看表,再自顾自地说:“计算中他至少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到,跟我来一场末日狂欢,如何?”
“你……快停下!”感觉到他的手再次袭上,阳一一由心底感觉到恐惧与恶心,不自发地颤抖,而身旁还有袁缘微弱又惊慌的呼唤,她咬了牙齿,“至少……不要让我女儿看到……”
“反正她也活不成,这四周我埋了炸弹,没人可以活着出去,我要你们……全部给我陪葬!怎样!?反正我死了也算给袁深报仇了对不对!?哈哈哈哈……”袁青冷哼一声之后,阴森森说完,又开始朗声大笑。
阳一一终于肯承认身边这一向看着儒雅斯文的人其实彻彻底底是个疯子,可不管如何,即使是她和袁缘都没办法捱过这劫,她也不能在此刻自暴自弃,于是依旧咬紧齿端,缓声劝:“为了袁缘,我愿意不给袁深报仇,放过你,另外你欠下的债,我会说是我设计陷害,之后我来接受处置……你又何必?”
“呵,你以为我会信你!?”袁青轻轻嗤笑着,“罢了吧,你这女人,我今天将你们绑来这里就彻底断了所有活着回去的念头。不过我也看出你是真爱你女儿,这样吧,我现在把她绑到爆炸点旁边,让她最早被炸得粉身碎骨不用受烈火烧身的痛苦怎么样?”
“袁青你这个王八蛋!”阳一一已经咬碎了牙齿,如果此刻她不是毫无行动能力一定跟袁青这疯子拼了!
“嘘,”袁青轻轻呼出口气,“别吓着小姑娘,我现在就带她过去。哦,我也会蒙上她眼睛,所以等会儿我们之间的事,你可要忍着点别叫的太大声呀,哈哈哈哈。”
在他猖狂的笑声里,阳一一却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即使袁青是被逼急了所以使了浑身解数来想要报复,她也不信他能胜过阳祎他们……何况还有纪离……
纪离……他是否知道炸弹的事?
等他来了,自己要怎么配合他解决眼前的事呢?
还是他一来,袁青就会引爆炸药同归于尽?
不会……不会的……依这变态的心理,他一定会如此刻一样,先折辱纪离并泄愤……这是所谓末日狂欢的心理,他不会让纪离这么轻易的死去。
那她要怎么拖延时间呢……不能让他真的侵犯自己……
感觉到袁青又一度走近自己,阳一一屏紧了呼吸。
“真是完美的艺术品,让人想作画呢。”袁青轻轻摸上她已经大部分袒露在外的胸,啧啧赞叹。
阳一一冷笑着激他:“那你画啊,我倒想看看像你这样内心肮脏的人能画出什么好作品来……”
“我内心肮脏?那也是被袁深逼的!你以为袁深是什么好东西?凭什么他什么都不做就能赢得全家人的关心,而且他还不屑?我拼尽了力气都得不到的东西,他凭什么不屑?”
“……你跟我其实真是相似的人,”阳一一苦苦地一弯唇角,为拖延时间,耐心细致地劝,“老是计较自己没有得到的,忘了自己已经得到的。这个世界本来是公平的,袁深他不是不屑,而是目标不同,你对他所在乎的东西不是同样不屑吗?袁青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袁青沉默了许久,最后终于冷哼一声:“你少试图迷惑我,不管怎样,至少如今你不能再改变我任何决定!”袁青伸手扒开她全部衬衣,嗓音又恢复到阴测测的样子,“还有25分钟,似乎不够在你情人来之前结束了呀……”
“谁来之前就结束了?哟,二堂侄好兴致,真是十分不错……”
阳一一正在绞尽脑汁快要黔驴技穷之时,突然听到这个似笑非笑的声音,当真是百感交集,因为实在不知这人算友算敌……
袁青显然也没料到袁凤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下子收手,声音里也带着惊慌:“你怎么会来!?”
“啊,二堂侄你难道不知道北京这么一圈儿都是叔叔我的势力范围吗?”袁凤栖声音悠闲至极,带着慢吞吞的戏弄。
“外面的……”袁青声音十分不畅。
“你问你手下那些人呀,都被我拿来试我新搞的麻醉枪了呀,还有你的炸弹,我觉得高温天放着有些危险于是也随手拆了……”袁凤栖拍了拍手,像要拍去上面的尘土一样,说着说着又转了语气,“诶,我说,别闲聊了,你不是要……嘿嘿……继续继续啊,我在旁边看看,学学。咦,这小姑娘是谁?看上去挺可爱啊,干嘛绑着还蒙着眼睛……”
袁青拉尖了嗓子嘶喊:“你别碰她!”
“为啥?你不会等会儿还打算对这小姑娘做什么吧?这么重口味?”袁凤栖愣愣的问,又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长叹一声,“唉,我说别小气,我没这个癖好,只是想看看小姑娘长什么样子再说,哇,真漂亮的眼睛,不过好像谁……像谁呢?哦,像我的大堂侄袁深。来,给我抱抱。”
袁凤栖这仿若旅游串门似的闲适自得彻底惹毛了袁青:“袁凤栖你究竟来做什么!?”
“围观?看好戏?打酱油?”袁凤栖语带思索地连着丢出三个反问,最后却笑出来,“反正不会打扰你打算做的事,我让你继续了的呀。怎么?有我围观着做不下去了?我还以为你变态程度能有我半分皮毛,结果太不能入眼。那我也把眼睛蒙起来怎么样?或者我把小姑娘带出去?”
阳一一知道自己如果在这个时候笑的确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但袁凤栖以往那让她厌恶的贱相此刻真的让她无比欢喜……何况他既然解决了门外的人和炸弹,应该就是帮自己的吧?
“你别走!袁凤栖你站住!不然我开枪了!”
“哦,堂侄你好凶,叔叔真怕……不过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有枪吗?”袁凤栖回头,语气渐冷,而阳一一看不到的是,此时在袁凤栖让开视线的仓库门口,出现了一个英挺又清俊的身影……
他逆着光线,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手里的枪看似随意却又精准无比地对着袁青……
袁青在发现纪离的同时,手上的枪迅速的抵在阳一一眉心,瞪了袁凤栖一眼再冷冷看向纪离:“原来你们俩搞一起去了!算我失算!但是纪离,只要握着阳一一的性命,我就还不算输!把枪放下丢过来!不然我死之前,一定拉你女人陪葬!”
阳一一从听到“纪离”名字两个字开始,整个人就僵住了……
不是至少半小时吗?这最多一刻钟,他究竟是从哪里赶来的……
“快放下!丢过来!”袁青还在催促纪离。
纪离看了袁青片刻,又落到正急促喘息着的阳一一身上,目光一痛,便丢开了枪。
在枪落地的同时,阳一一的心便被揪紧,何况她迅速感觉到眉心的枪离开,而枪声就在此刻响起,接连两声,传来纪离的闷哼和袁青的痛呼!而袁青的温热的血更是还溅了她一脸。
阳一一心口剧痛,眼前不能视物真是让她从心底抓狂,关怀破口而出:”纪离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纪离看了眼被枪射中的左手臂,唇边勾出一点惨淡的笑来,眸色里却染上痛恨与阴霾,按住伤口前行几步拾起枪,对准右胸被射中正躺在地上哀嚎不已的袁青,却被袁凤栖拦住:“别杀他,最近警方本来也在调查他,你杀了平白惹祸上身,还便宜了他。”
袁凤栖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使劲踹了袁青几脚,脸上的笑十足阴凉,虽然脚上力道极重,声音却无比温柔:“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二堂侄你,叔叔我也有枪。你怎么那么傻会把注意力全部放在纪离身上呢?看来不光变态没有我几分皮毛,智商更是下乘!嗳嗳,我说堂侄你别昏啊!昏了多没意思?哦,纪离,你别管这边,去照顾你女人,我来报个警再布置一下现场……”
“妈妈!”袁缘的一声呼唤更让纪离念起了更重要的事,仿佛是不忍或者是迟疑甚至是怯懦,他缓缓将目光落到此时依旧被绑在椅子上的阳一一身上,看着她的女儿正抱着她放声大哭,而她虽还那么狼狈,却语声柔和低低地劝:“没事了,宝贝,没事了,妈妈在这里……不哭,把妈妈解开好不好?”
袁缘重重地应声,绕到椅子背后,抬手想去解那对她来说看起来实在有些困难的绳子,却见刚刚那个中枪的叔叔垂着受伤的手臂缓步走过来。
鲜血浸透了他半边的麻灰色衬衣,还在不停顺着指尖往下坠,可他目光却只是直直地落在她妈妈的身上,里面的感情太复杂,她看不太懂,却觉得最直观的感受是温柔……
他走到她们面前,蹲下来,望向她,顿了顿才轻柔地说:“我来,可以吗?”
之前妈妈和阿姨都教过她不要相信陌生人,可袁缘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信任眼前这个温柔又好看的叔叔,虽然他有些太瘦了,似乎不如刚刚解开她绳子又牵着她手现在却正在揍人的叔叔耀眼,却更让她想依赖……
于是愣愣地让到了一边。
任这个叔叔松开手上本按着止血的伤口四周,仔细又谨慎地结着妈妈手上的绳子,那神色近乎是虔诚的,虽然他的血把那麻绳也全给浸透了……
阳一一此时心中满是酸涩,从听见他问袁缘那句话开始……她就陷入了这种凶猛又缱绻的情绪之中……
于是他解绳子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漫长的像天荒地老一样。
手恢复自由的瞬间,阳一一立马就想去揭开蒙着自己眼睛的黑布,却发现根本酸麻无力抬不起来,于是还是他,帮她解开。
在他指腹不经意触及自己面颊的时候,那久远的熟悉感,令她近乎落下泪来。
眼前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人极不适应,她狠狠地闭眼,再不能忍受地睁开,对准他的方向,却依旧只能看清他模糊的轮廓……隐约是更瘦削的,带着些时光侵蚀的沧桑。
没有谁会永远不变老……在视线恢复清晰的时候,她尽全力抬起手,抚上他眼角的细纹,然后双手捧着他的脸,隐约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可开口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纪离……纪离……纪离……
只有心头的呼唤在排山倒海的震撼里一声比一声清晰。
她对他的爱情,依旧只有在心里,才敢那么放肆……
纪离凝视着她通红的双眸,刚要勾起笑容,却突然听到袁凤栖的急喊:“小心!”
他反应极快,抬头,刚好看到袁青躺在地上,吃力地抬手举着枪,枪的方向正好对着袁缘……
“袁缘!”阳一一也看到了,大惊失色,本能地要站起,却因为腿还绑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扑在了地上,而在她摔落在地的几乎同一时间,枪声再次响起,那种子弹穿透入肉的闷响挑断了阳一一脑海中最后一根绷紧的弦。
“我、操、你、妈!他妈的你回光返照还敢偷袭!老子杀了你!”
随着袁凤栖的暴怒、袁青疯狂的惨叫和笑声,袁缘的哭声,和外面隐约可闻的警笛声,阳一一仓皇地解开自己的绳子,手脚并用爬了过去,抱着左后背中弹的纪离泣不成声……
“你没事吧?你没事吧?”她用尽力气小心地将纪离从袁缘身上挪开,抱在怀里,泪珠大滴大滴地落在纪离趴在她怀里的俊美侧颜上,她措手不及般去擦,却越擦越多……“回答我……”
纪离隔了瞬息才缓缓睁开眼,痛楚让他眉心紧蹙,可唇边还是晕开一抹笑容,声音不稳中还透着几分玩世不恭:“没……事,应该……没打中心脏……因为看到你这样……趴在你怀里……我还能感受到心跳加快……”
“混蛋!现在是能开玩笑的吗!?”阳一一知道他指的是自己现在几乎衣不蔽体的浪荡样子,可完全顾不上什么,只有他伏在自己麻钝的腿上逐渐清晰的重量,和他血液浸上自己身体的温度那样动人心魄……
是真正要镌入骨血的温度……
这辈子再也分不开的温度……
此刻警察持枪冲了进来,纪离苍白的脸上表情有瞬息的变化,然后他颤抖着伸手掩了掩背对门口的阳一一的衣襟,冲她再挤出一个温柔如春风的笑容:“把衣服扣好……小十一……然后……等我醒来……”
随后,他便在她怀里彻底昏了过去……
“纪离!纪离!醒醒啊!混蛋!”阳一一按住他即将滑落的手,再转头冲那些神情肃穆又紧张的警察喊:“救救他!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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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最开始袁凤栖报警的时候也曾说明了这里有人中了枪伤,所以随着也来了救护车及医护人员。
纪离得到了很及时专业的现场救治,并很快送往医院急救。
阳一一虽然紧张忐忑的坐立难安,却不得不跟随警察去拍照做鉴定以及录口供。
她称自己前面只听见打斗的声音和几声枪响,是纪离一身是血的摘下了她眼罩,至于枪是谁的,他们又是怎样制服的袁青,她不太清楚。
所有其他口供就交给袁凤栖去编,不用担心对不上。
至于纪离,医生说那子弹是擦着他心脏边过去的,危险至极。经过了三次手术,终是暂时留下了一条命,可三天过去,现在依旧昏迷不醒。
袁凤栖和阳祎说一定是他本来就累着了,因为自阳一一到北京后,他就几乎没有睡过。
而阳一一其他什么都不能做,除了衣不解带地陪在他身边。
之前那许多许多次,他是不是也是这样,在她的病床前从天亮坐到天黑,看着太阳起落改变着房内的光线,再一瞬不眨地望着床上昏迷的她,心中满是难以言状的情绪。
是不是也是这样,既盼望着她赶快醒来,恢复健康,又希望两人这在双方清醒时从未有的和平与静谧永远保持下去……
“……还是快醒来吧……别睡了好不好?”第四天晚上的时候,阳一一帮他擦洗脸颊时轻声呢喃着唤他,“再不醒来,我头发都快熬白完了,就不好看了……”
他自然没有回答,于是她去握住他的手,十指交缠,再用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他手背上因为输液而扎出的针眼与淤青。
随后她绕过那些管、线,将头埋在他颊边,再侧过来,望着他安静的侧颜,无声地看了许久,终于缓缓阖上了眼。
梦里有人在温柔地抚她头发,触碰她额头、脸颊,这感觉太过熟悉真实,令她猝然醒来,然后对上他那一如初见时温柔多情的双眸……
她很是回不过神来,第一反应竟是哑着声音喃喃问:“梦?”
她的问题让他深邃漆黑的眼中荡出星光般璀璨的笑意,声音却低哑又微弱:“看到你这样躺在我身边,也应该是我的梦。”
被戏谑了才面红耳赤地反应过来,阳一一稍微怔了一瞬便撑起身子想按铃:“我喊医生来。”
“等等……”纪离牵住她手腕,见她回眸之后,便苦苦一笑说,“十一,我有话想对你说。”
“先等医生来检查过了……”
“外面是不是还有警察?他们还会急着找我录口供,很累……”纪离望着她的眼睛,见她不动了后,才又恳求般说,“先听我说完好不好?现在袁深的事情结束了,我再找不到任何理由牵绊住你了……”
他说的卑微又心酸,阳一一却觉得心口痛的麻木,那样奔腾不息的情绪映在面上,却是僵硬与呆滞,她这样面无表情地正了正坐姿,再看向他:“你说。”
可他反而隔了很久都没有说出话来,视线从她面上移向天花板,不带情绪地望着,仿如彻底迷怔。
对这有满腹话讲却半个字也无法出口的感觉,阳一一再感同身受不过,因此她并没有催他。可她没想到过了那么久后,纪离说的第一句话却是问:“袁缘怎么样了?”
阳一一愣了会儿,才柔声回答:“她很好,当时是吓着了,但毕竟年龄小还不完全明白,这两天阳祎和桑倚天在带她,听说又已经整天笑呵呵的了。只是再不懂事也知道是你救了她,每次打电话来总问起你,说救她那个温柔叔叔怎么样了,她可不可以来看看你,把最喜欢的玩具和软糖分给你让你开心起来?”
纪离侧着目光,捕捉到她脸上逐渐温柔的笑意,也缓缓勾了唇角,只是有些薄凉的讽刺:“真是个可心的孩子。只是她一定也不知道,她口中那个温柔的救了她的叔叔,当初知道她在她妈妈肚子里时,一气之下喊来了全m市最好的妇产医生,想要在她妈妈还昏迷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剥夺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
他声音微弱,却有穿透人心的悲伤与苍凉……阳一一胸口极闷极疼,不自觉地就哑着声音问:“为什么当时没那样做?……还有,那天为什么甘愿这样救袁缘……”
纪离沉默了片刻,才微笑着答:“我记得很早前你怀我孩子那次说过,如果是袁深的孩子,你一定毫不犹豫地生下来。知道你怀孕的时候,我最的确是想,你打掉了我的孩子,凭什么怀他的?而后又给自己找了各种借口,包括有这个孩子对你会有何等坏处……可最后,只是怕你知道我做过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原谅我……当然,也许你本来就一辈子都不会了……可至少,你不会因为失去这个孩子而伤心,我发过誓再也不让你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而伤心……呵呵,至于这次救袁缘,大概是这个观念留存太久之后都已经成为本能了吧……十一……你现在肯相信我爱你了吗?”
阳一一不愿再见到他的苦笑与那期待又有些惧怕她回答的眼神,也或许是因为她自己眼睛太酸,她埋头,掩住了自己的脸。
信吗?当然信的。
如果在生死抉择时,他救的是她,她或许还能费尽力气找出些理由否认,可他救的是和他毫无关系甚至可能是厌恶的袁缘……她和别人的女儿……
可许久后,她却只是假装理智地淡定回道:“这次我的确欠了你好大一个人情……”
他听完好久没有出声,唯有呼吸一声比一声沉重……
“人情?”他反问的时候声音有很明显的颤抖,当然是气极了,“我是希望你还我一个人情吗?”
眼眸中神色越发地凉,深不见底的地方更显然结起重重寒冰,他抬手想去按护铃:“算了,你走吧,我不需要你还所谓的人情。”
“那你想我怎么做!?”阳一一拿下双手,眼眶通红,泪痕宛然:“我在这里,四天三夜不眠不休,想找出一个办法让我心里不觉得难受不觉得愧疚,可我想不出,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敢拿任何的主意。即使知道你爱我,但爱和相处接受是两回事。你会愿意让我带着袁缘再和你在一起吗?我对你呢?又是什么感情……我能不能忘了袁深,会不会觉得这是背叛……我真的不知道……或者你明确告诉我,你想让我做什么然后给我时间考虑清楚,行不行?”
她说着说着便又哭了出来,而他刚触到护铃的手缓缓收回,在她无法压制的抽噎声里静了好久,才又低声重复了一次:“我不需要你还我人情……”却在她怔然又哀伤的目光望过来的时候,笑的若无其事地说:“还我个孩子。”
“……纪离……”她迷蒙着泪眼,愣愣的,像是有些不敢相信他提出这样的条件。可他下一句话又让她无话可说:“那个孩子……你没做掉的话,现在也该有八岁了……”
见她低下头,垂着目光不说话,他心内低低一叹,心知肚明此事太过荒谬她一定不会答应……
这样……也好。
再开口时,纪离的声音和表情都如谈生意般公事公办起来:“给我生个孩子,这是我唯一想要的。你可以拒绝我,没关系,之后也不用再为我救袁缘的事愧疚或有各种压力,反正我还活着,总会好起来,而且这次被袁青抓到她要挟你本来就是我的错……咳,如果现在你没办法给我答案就回去想想吧。”说完,他再次触到护铃,并无停顿地按了下去。
“我们的孩子……”在医生进来前,她却已经开口,抬眸望着他,唇边有自嘲的笑,目光却直接清晰又坚定,“不能像你也不能像我……会吃太多苦……”
他心口如再中了一枪,整个天地都在巨大的震撼当中摇晃不已,另他全然无措,只能在医生和护士进来的同时,怔怔看着她起身往门口走:“十一……”
她侧首,浅浅一笑,“我回去睡会儿,你好好恢复,过两天可能会带袁缘来看你。”
他在医生护士穿梭往回之中,目送她单薄又纤细的身影消失在纷乱又专一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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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圣诞。
袁深墓前。
阳一一带着袁缘祭拜之后,伸手触上墓碑上袁深那张小小的照片,目光从他依旧不变的帅气容颜,落到墓碑下的那句“最后你在哪儿,我就会在哪儿”,轻而无力地笑了。
“这句话……呵,小袁,对不起……或许没办法实现了。我永远也再去不了有你在的天堂。不过我这种恶魔大概终究会下地狱的……谢谢你曾经让我认识到天堂的温暖……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虽然是用凉薄又若无其事的语气说着,可最后却依旧禁不住掉下泪来。大概是他对她的那些好一点点涌上心头令她的愧疚感作祟,她想侧首抹去,却被袁缘抢先:“妈妈,不哭,爸爸会心疼的。”
劝慰完之后,小家伙还眨巴着眼睛冲着袁深的照片问:“是吧爸爸?”
这也还不止,她还活灵活现在问完后模仿一个老男人的模样回:“是的,可爱的袁缘,不能让你妈妈哭哦,爸爸会心疼的。”
“遵命爸爸!袁缘会保护妈妈!弟弟也会!还有纪爸爸都不会让妈妈哭的!”
“袁缘真乖……”
“乖什么啊乖,越来越调皮!”阳一一终于忍不住掐断了袁缘的自high。
“调皮都是纪爸爸惯的!”袁缘一副供出主谋自己就不会遭殃的自信,却不妨阳一一捏着她的小鼻子站起身来,还作势要一直这样牵着她走,“下山吧。”
“妈妈,鼻子会变成匹诺曹的,是说过谎的匹诺曹!”袁缘吓呆了,直到在下过一段石梯后,看到牵着慕一弟弟等在那里的纪离便挥舞着短小的双臂,用浓浓鼻音呼救:“纪爸爸救命!”
纪离自然伸出援手,对放开袁缘鼻子的阳一一叹道:“你又欺负她……”
“你把她惯的太无法无天。”阳一一轻飘飘看他一眼,弯腰抱起2岁的慕一。
“女儿本来就是用来惯的,”纪离也不嫌8岁的小姑娘虽然真的纤细苗条,但是已经有了一定重量,同样将她抱起来,跟着阳一一往山下走,又侧过去问袁缘,“你说了什么惹妈妈生气?”
“我说让她不要哭,爸爸会心疼,又说袁缘会和弟弟还有纪爸爸一起保护她……”袁缘撅着嘴,很委屈地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说的都是对的啊,是妈妈不讲道理……”纪离的话止于阳一一回头飘过来的一个“和煦”眼神,转而轻咳一声,假装若无其事温柔叮嘱,“老婆看路。”
阳一一收回视线,低声不屑嘟哝了一句:“谁是你老婆。”
纪离无可奈何望向正蒙着嘴偷笑的袁缘,腾出一只手刮了下她鼻子。
这时被大家忽略的小慕一突然奶声奶气地出声问阳一一:“妈妈,什么是前夫?”
“啊?”阳一一愣了半拍,又停下,回头瞟向纪离,“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爸爸说你刚刚在拜祭前夫……”慕一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乖乖地就把纪离给卖了。
阳一一似笑非笑地再多看了表情讪讪的纪离一眼,继续问慕一:“爸爸还说什么啦?”
“还说了一大段慕一不懂的话,”慕一眨眨眼睛,“什么长大以后不能花心不能放纵……妈妈,慕一也不懂花心和放纵是什么意思。”
阳一一觉得有些好笑,却依旧神色镇定:“看看你爸,他脸上就写满了花心和放纵的意思。”
“老婆……那是很久以前了。”
“我不是你老婆!”阳一一再度出言反对。
只有慕一是认真地,回头看了纪离许久后才字斟句酌地说:“妈妈,我在爸爸脸上没看出来。”
阳一一哭笑不得,纪离却是和袁缘一起大笑出声。
“不许笑。”阳一一回头喝住他们,转过来却是连自己都忍不住露出笑容,低头亲了亲茫然又无辜的慕一的额头。
纪离正在后面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又侧首看看自己怀里袁缘天真无邪的笑容和依赖的眼神,伸手揉了揉她头发,再在她清脆的笑声里将她往肩上一抬,任她坐在自己肩头,惊讶之后得意地娇声大笑。
**
“慕一,长大以后不要急着否定自己的感情,不要为了除爱情以外的其他去追逐一个女人,不要认为自己这一生都不可能对一个女人付出真心,更不要在遇见这个女人之前花心和放纵……最虔诚干净地等着她来。这样,在好不容易和她遇见的时候,你才能给她最好的,不让她伤心,不会和她错过……也不会让自己,后悔莫及。”
——纪离
番外
1.凤栖何欢
纪离醒来之后几天。
公安那边已经对这次的案件定性为恶性的绑架勒索兼枪击案未遂,纪离和袁凤栖的枪都是从袁青外面的小喽啰手上搜的,枪号什么的也和袁青之前通过黑市买的一批枪的记录吻合,又有神秘人提交了袁青谋杀袁深的诸多铁证,袁青以多项罪名被提起公诉,后来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案子就此结了。
袁鼎铭不知道是真的提前不知道还是为了自保,从袁青案发后便如晴天霹雳受了莫大刺激,一直卧床不起,还搬到了山里去养病。
袁鼎钧则来找了阳一一,兑现了还她自由的约定,并说把她现在经营着的这家公司送给她,阳一一连忙推辞,称她根本无法胜任,应该物归原主。
袁鼎钧看出她的坚定,也不再勉强,走之前又蹲下抱了抱袁缘。袁缘冲他笑的特别甜:“爷爷。”
“以后常来看爷爷,知道吗?”袁鼎钧爱怜地看着袁缘,摸了摸她头顶。
袁缘点头如捣蒜,又不忘说:“爷爷,我喜欢吃上次倩姑妈买的那种软糖。”
袁鼎钧愣了愣,转而大笑:“好,爷爷和倩姑妈以后时时备好那软糖等着袁缘来。”
等袁鼎钧走后,袁缘去牵阳一一的手:“妈妈,我们也带着软糖去看纪叔叔好不好?上次见他,觉得他好不开心的样子,吃了糖会快乐些,而且妈妈不是说吃了糖可以长胖吗?叔叔好瘦……”
阳一一站在那里愣了会儿,才牵起袁缘的手说,“好,我们去看看他。但是叔叔现在还不能吃糖,对伤口恢复不好,袁缘留着下次一起给他吃好不好?”
见袁缘点头,阳一一微微一笑,让陈伯备车去了。
在病房外面,和许久不见的阿谦打过招呼,寒暄几句,转眼就隔着玻璃窗看到纪离正在看文件,她轻轻叹了声,牵着袁缘推开了病房的门。
袁缘刚对上纪离怔然过后浸上惊喜的视线就丢开阳一一的手,蹦蹦跳跳地跑进去,笑着喊:“纪叔叔,你好点没有?”
“离纪叔叔远点,”阳一一看的皱眉,“小心把他伤口又弄裂。”
“没事,”纪离看着袁缘,微微笑出来,又抬起右手招她过去,“这边来,叔叔左手受伤了,不能动。”
袁缘立马从床尾绕过去,蹦到他右手边,环住他小臂,亲昵地说:“叔叔,谢谢你。”
“不客气。”纪离温柔地顺顺她刘海。虽然看着袁缘时,感情依旧复杂,可总的来说,心里的温情还是压过了其他。
袁缘又抬起头冲他笑笑:“妈妈说叔叔伤口没好还不能吃糖,等叔叔好了,袁缘带糖来给你吃好不好?”
“好。”纪离轻声答应。
阳一一站在几步外看着两人的互动,若有所思或者是干脆走神,就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身后的门被有节奏地敲响,阳一一回眸,只见袁凤栖正姿态随意又潇洒地站在门口,懒洋洋地问:“没打扰你们一家三口吧,嫂子?”
阳一一眸光冷冷闪烁着:“谁是你嫂子?”
“嫂子你怎么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呢?合法吗?”袁凤栖稍稍皱眉,唇边却是漫不经心的笑容。
“我不是你嫂子。”阳一一硬声硬气地再说了一遍。
“不是嫂子的话,”袁凤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纪离,“那你可得继续喊我叔叔了。”
阳一一张口就来:“哦,叔叔。”
袁凤栖大受打击,还没说话,袁缘就已经从病床边跑过来,清脆有力地说:“妈妈喊叔叔的话,我就得喊你爷爷!”
袁凤栖愣了半拍,醒悟过来后弯腰把袁缘一把抱起,“哎哟我的乖孙子诶。”
阳一一看的皱眉不已,伸了伸手想接回袁缘又被袁凤栖视若无睹地避开,好在纪离开口:“十一,你能不能带袁缘先出去等我一会儿,我和凤四有点话说。”
阳一一回头看了纪离一眼,然后点头应了声:“嗯。”
袁凤栖听纪离这样说了,在阳一一再接手的时候,便将咯咯直笑的袁缘交回她怀里:“侄儿媳妇,抱紧我侄孙女。”
阳一一静而冷地看了他一眼,径直越过他出去了。
等她掩上门后,袁凤栖稍微收敛了一点脸上浪荡的表情,却依旧懒散随意,他步步走向病床边,悠悠问一声:“好点没?”
“托你的福,还没死。”纪离微微勾起唇角,眼神却另有深意地平缓放在袁凤栖面上。
袁凤栖收到那眼神背后的意思,顿了顿,才在沙发上坐下来,大喇喇翘起二郎腿:“你猜出来了?”
纪离轻笑了声:“是你把袁缘藏身的地方泄露给袁青,之后也是你一而再再而三乱掉阳祎的判断,假装和我单枪匹马上门救人,最后还是你,故意给了袁青反击之力,让他拿到那把枪开枪瞄准袁缘……凤四,你究竟想要什么?”
“趁乱得利啊。你不是最懂我才来找我合作的?袁家迟早是我的,我也帮你故意把阳一一的注意力吸引到我身上,来确保她不会在你收网之前惹怒袁青,不是很好吗?”袁凤栖选了个更舒服的角度靠上沙发,微笑着看向纪离,“至于纵容袁青绑架那小家伙就是为了逼袁青自寻死路,他那些京冀这带的朋友都是我介绍给他的,他怎么可能翻出我的手掌心?乱掉阳祎的阵脚,是因为我不想救人那会儿出现阳家的人,你知道的,即使我立功再大,如果显出和阳家有匪浅的关系,袁家那群老头也不会重视我。而最后那一下嘛……我只是想顺手帮帮你呀,我当时很好奇袁青要是有力气的话,会捡起那把枪对准谁呢?对准你,肯定打不中;对准阳一一,你去救她也算英雄救美扬名立万对不对?而要是他稍微狠一点,可以解决那小拖油瓶,不也算为你扫清障碍吗?谁料到你那么英勇居然扑去救死去的情敌留下的女儿,我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纪离听完只轻声给了三个字总结:“过分了。”
“我知道啊,可我有时候也控制不住自己这一身的黑暗与暴虐,仿佛一天不见到鲜血,这天就不算完整的……”袁凤栖微垂眼睫,说的虽是自讽又是堂而皇之理所应当,半晌,才倏地一笑,“好在,现在也算各得其所,袁青被抓,袁鼎铭疯了,乱掉的袁家逐渐开始依赖轻松解决掉那笔烂帐的我,令我离成为袁家掌门人又近了一步。而你,最终也可以抱得美人归。”
纪离笑着摇了摇头,“还早得很呢……”
“有志者事竟成,安心。”袁凤栖连宽慰人都宽慰的懒洋洋的。
“还真难得从你嘴里听到句好话。”纪离稍稍勾起唇角。
“不过老实说,你是不是在担心要是被嫂子知道了,会怪你?要不要我先去找她自首坦白错误?反正她觉得我是个贱人,不会怀疑我能做出这种事……”袁凤栖噙着邪肆的笑容说完,突然又皱了下眉,“对了,纪离你说刚刚嫂子这么冷的态度,会不会也是已经知道了?”
“应该不是,”纪离摇头,又笑了:“她对你那么冷的态度,多半还是因为你太贱。”
袁凤栖笑的张狂:“贱人活的长啊。”他总能让袁家在他手上,展现出完全不同的另一面,再不至于虽然势大,却处处被阳家压着。他期待已久的和阳祎的较量,大概,快了吧。
眼见他起身往门外走去,纪离突然道:“等好了,请你去何欢那里吃顿饭。”
“何欢?”袁凤栖眼中瞳仁微缩,墨色一撞,却不像是除了邪恶之外多大的情绪,“不稀罕。你都看不上的,我会感兴趣?”他拉开病房的门,看着长椅上正和阿谦一起逗着袁缘的阳一一,待对上她的视线后,才坏心眼地勾起唇角,不轻不重地说,“比起何欢,我倒是对嫂子……的弟弟更感兴趣,阳十三也可算是个尤物了。”
阳一一闻言,站起身走过来,冷冷骂了句:“贱人。”再目不回视地走进了病房。
袁缘有样学样地跟着说了句“贱人”然后跑着追上了阳一一。
袁凤栖站在原地自嘲地笑笑,抬眼看向一脸温和谦逊的阿谦:“你也觉得我是个贱人?”
不待阿谦回答,他却已经若无其事懒散笑着,转身离开了。
**
阳一一重新走进病房,却又有了种视线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的感觉。
她知道纪离一直在看她,柔和又有攻击力的视线让她的脸逐渐滚烫,觉得该立即走了,可这样刚才就不该答应等他和袁凤栖聊完……那就该找些话来说,可说什么呢?
终于视线落在他床边有些散乱的文件夹上,走过去,瞟了一眼发现真的是公司那些事后,她叹了声气,“这个时候还看这些。”
纪离微笑:“已经丢手好多天了,现在好点便看看。”
“不能交给其他人处理吗?”阳一一皱眉。
“其他人不行,我只放心交给一个人。”
他说完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因而懊悔不已,便沉默装傻。
“你不愿接手也可以,我自己本来也能处理。”纪离重新抬手拾回一本,放在膝上,又似模似样地开始看起来。
因为他伤了肺,所以看几眼就会有声闷咳,阳一一眉头越皱越紧,“你……”
“我怎么?”他抬头,眉目间又是熟悉的春风般的笑意。
“给我吧!”虽是答应了,但她显然在生气,可他的笑意却在俊脸上越陷越深,她气愤不已,一把抢过他身上的文件夹,又补充一句,“到你康复之前。”
“好。”纪离自然答应。
“还有,亏本的话我不负责。”
“好。”
袁缘在一边歪着脑袋看了他们俩半晌后,问:“你们在说什么?”
“说会辛苦你妈妈帮叔叔一个忙。”纪离和煦的目光挪到她身上,蔼声说。
“那是应该的,”袁缘特别懂事,“因为你救了我呀,她应该报答你。”
纪离带着笑瞥向阳一一,那眼神的意思分明是:你教的好女儿。
阳一一也明白自己自作自受了,窘迫不已,可还没来得及说带着袁缘告辞,纪离却已经喊进来阿谦:“上次给袁缘买的那几套玩具和画板呢?”
阿谦似乎也很高兴看到现有的和谐场景,脸上那一贯公式化的笑都生动了些:“在车上,我马上去拿。”
“有礼物!?”袁缘拍着手掌跳起来。
“嗯,等会儿袁缘就在这里玩好不好?叔叔跟你妈妈谈些事,”纪离缓声说完,又看向阳一一,“我给你大概说下公司的情况。”
阳一一看着袁缘兴致勃勃的样子,瞪了纪离一眼:“你肯定是有预谋的。”
纪离唇角上扬,轻松承认:“对,我就是有预谋的。”预谋要一点点跟你增多牵连,一点点把你骗回我身边。
2包养&XX记
阳一一这一代班就代了半年。
前一个月纪离住在医院,后来住到他在m市买的别墅。
虽然别墅离阳家很近,但阳一一去看他的频率也不多,往往是集团有什么突发状况要处理或者要做什么重大决策的时候,她这个阳总才会去请示纪董……
每次白天去总逮着他在花园晒太阳。
这天又是。
阳一一连加了一周的班才搞定的投资计划,马上要上董事会了,给他打电话打得座机都快崩溃了也没人接,这是他一贯惯用的伎俩,大概就为了让她不得不跑这一趟去看看他。
她气得着魔,下楼开着车就往他家里冲。
管家开了门后,她轻车熟路地就往后花园冲。
果然看到他悠闲地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长腿边一支钓竿,正在钓自己喷泉水池里的鱼!
她真他妈没见过谁无聊、无耻到这种境地。
于是气势汹汹走过去“啪”地将计划书往他身上一摔,“老子不干了!”
“好疼……”纪离捂着胸口伤处,皱眉□。
阳一一霸气坐在另一张躺椅上,虎视眈眈瞪着他,那表情已经代替了她要说的话:“你装,你继续装!”
纪离于是咳了两声,坐起来,温声提醒:“十一你这个坐姿不太像个女人。”
“我他妈已经被你逼得不是个女人了!你他妈才像被老子包养的女人!”阳一一愤然一拍躺椅,那模样真的像是要吃人了。
“咳咳,”纪离没忍住笑,“这么严重?那说明你挺兑现诺言的啊……”
“什么诺言?”阳一一眯眼,她怎么不记得什么诺言了。
纪离也微微眯起双眼,似在回忆般悠悠地说:“啊……我记得有人最开始相识的时候就说她那个时候没经济实力,但十年之后如果飞黄腾达就要包养我。现在算算也差不多十年了。”
“我那个时候……”阳一一本来想狡辩,可突然忆起什么,又一次被愤怒填满,再度揭竿而起,起身冲到他面前:“你他妈还敢提那时候你算计我的事情,我掐死你。”
纪离依旧神情悠闲地任她没使力气地掐住自己脖子,只说噙着笑意的双眸静静地看着她,看的她自己就泄了脾气,正准备撤手,手腕就被他执住,稍一用力,她便失去平衡,跟他一起倒在了躺椅上,恰好趴在他怀里。
时值入冬,两人都穿着大衣,可阳一一还是觉得他怀抱的温度源源不断地透过衣服,灼烧着她的心脏,令之不停加速跳跃,于是稍一回神就忙不迭想起来,可腰却被他压住。
“纪离……”她开口的声音颤抖的如同哭腔。
“让我抱会儿,嗯?”他看着她,这么近的距离,呼吸都交织在一起,她明亮的双眸里只有自己。这样与世无争的感觉太过久远,令他多少梦里连眷恋回忆都是不敢。
阳一一僵了会儿,便顺着腰上的力度再度趴了下去,静静伏在他胸前,任自己的心跳和他的,慢慢的协调缠绕在一起。
“十一,”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纪离才轻声开口,“答应我的报酬什么时候肯给我……”
阳一一脑中像是有碎冰被突然敲破,她明白他在问什么,可这几天加班忙的要死之时,她都会忽然想起,过两天圣诞就又到袁深的忌日。
她依旧没有过去心里那道坎,所以终究不能完全如他所愿。
“你先把公司拿回去,”她闭了闭眼之后,面无表情地回,“现在我忙的完全没办法,经期都不规律。”
她这么疏漠又直接地提到经期,让他觉得有些怪,可心疼还是占了上风,“我的错,明天董事会我就宣布重新接手公司,你在家好好休息。”
“嗯,然后等时间差不多了,你我身体都更好些的时候……”阳一一悄然掐了自己掌心一下,才漠然说出口,“我们就去把手术做了。”
“手术……?”纪离短暂的迷蒙之后,终于明白她指的什么手术,于是将她从怀里推起一点,漆黑的双瞳锁住她的,“你想跟我去做试管婴儿?”
“是。”阳一一承认自己胆子随着年纪一起变大。
他春水般的眸子像突然结了冰,松开抚在她肩膀的双手,任她自己起身站了起来,“原来你答应我的是这样。”
她不说话,静静站在原地,双手在身前互相拽着,垂着眸,神色冷清。
他恍然大悟,坐起身,扶着额头,低低地笑了,“是的,怪我,我只说要个孩子,却在幻想和期待其他。”
如果是年少时,她或许会顶撞他一句:“你本来就是的,是你自己不说你还要其他更多!”
可如今不会,哪怕心头情绪发酵翻涌,急需一个出口发泄,她也只是默默地咬住下唇,像早就计划好的不能改变的决定,冷静又坚决……只是怎么也不敢看他那透出狼狈的自讽模样……
纪离当然宁愿她说话,也不要是这样的静肃,如在看他笑话的样子令他勃然大怒:“你走吧,我不要了。”
他果然是这样。
宁缺毋滥。
不可能接受如此可笑的妥协。
像他逼她做了多么天理不容的事情。
阳一一保持无声地一步步走出花园,虽然每一步都像走在尖刀利刃上,痛的穿骨。
第二天她没去公司,一直赖在床上躺着,连床都不想起,袁缘觉得很奇怪,便跑进她房间,爬上她床:“妈妈你今天不上班吗?”
“嗯。”她懒懒地回答。
“我们去看纪叔叔吧!”袁缘每次说要去看纪叔叔都被阳一一以“忙”推脱,既然今天不上班,那就可以去看纪叔叔了啊。
“但是他要上班。”阳一一摸了摸袁缘的头发。
“纪叔叔是已经好了吗?”
“嗯。”
“那……”袁缘停了一会儿,看了她躺在床上的妈妈许久后,也跟着躺下来,钻进被子里,环着阳一一腰问,“纪叔叔会是爸爸吗?”
阳一一抚她头发的手僵住,浅浅地吸了口气后才回:“不会。”
“为什么?我觉得纪叔叔很好啊,”袁缘有些不开心,“妈妈,我想要爸爸。”
阳一一在女儿软软的声音里更觉难受到喘不过气来,想了很久才回答:“袁缘,已经有很多人疼你,外公、爷爷、妈妈、姑妈、大舅舅、大舅妈、二舅妈、十三舅舅、阳光姨妈……那么多人都把你捧在手心上……”
“可是他们都不是爸爸!”袁缘难得也闹起了小公主脾气,拍着床撑起来,眼睛红红地看着阳一一,“我想要爸爸!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可是你爸爸已经死了!死了就是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不会再有爸爸了!”在袁缘喋喋不休的重复与讨要里,阳一一忍无可忍的情绪终于找到了豁口,虽然她吼完便已后悔……尤其是袁缘在短暂的怔愣之后开始放声大哭。
“袁缘……宝贝……”她试着去抱小姑娘,却被挥开,袁缘响亮的哭声惊动了阳老爷,这些年又经历了许多而越发精力不济的他由佣人推着轮椅过来,忍不住问,“怎么了?袁缘从来很少哭的。”
阳一一解释不出口,便由着阳老爷长叹一声,抱着哭个不休的袁缘出去了。
阳一一觉得自己彻彻底底就是个失败者,重新倒回床上,蒙上被子,任眼泪浸湿了整个枕头。
她躺在床上整整两天,任谁来找她聊天谈谈都是不理,就连桑倚天都被她的冷漠打败,出来后对阳祎摊了摊手,几人痛定思痛之下,已经准备召唤阳光回来了。
可阳一一没多久却下了床,梳洗整齐还画了个妆,在众人的注视下堂而皇之地出了门,甚至还冲他们微笑了下:“我没事,不用担心。”
桑倚天挽着阳祎的手:“圣诞节诶,真的没事吗?”
“我给纪离打个电话,”阳祎轻叹了声,又冲桑倚天宽慰地笑笑,“不过他多半已经守在墓园那边了。”
桑倚天垂着头,不知想起了什么,落在阳祎眼里,令他眸色微微一暗,但也什么都没说,揉了揉她头发,就进屋打电话去了。
阳一一去买花的时候,还顺便在隔壁超市买了两瓶红酒,到了袁深墓地已是傍晚,只有这里没有沿街那种热闹里又带着冷清的圣诞气息,安静又干净,阳一一心情终于稍稍平息。
拾阶而上,找到袁深,将原本那前面摆的鲜花挪了挪,空出片位子,把自己怀里的白菊摆上去,再席地而坐,打开两瓶红酒,拿起一瓶,与地上那瓶的瓶口碰了碰,说:“又好久不见,小袁,陪我喝一点吧。”
随着月亮升起,天空也开始飘着碎小的雪花。阳一一喝完一瓶酒,又开始喝另一瓶,这时候她已经有些醉了,心情随着那雪花一起飘荡,轻声哼起“silentnight”,不知道哼到第几遍的时候,觉得面前罩下一片阴影。
阳一一抬头,隔着飞舞飘洒的雪花眯起眼睛打量眼前高大瘦削的男人,歪了歪脑袋说:“你穿黑大衣真的还挺好看的,以前特别喜欢看你穿……说起来我真是个女色狼呢,贪恋男色……”
纪离听得皱眉,蹲下来夺走她手里的酒瓶子,她争不过他,于是又痴痴的笑,戳着他脸说,“你还是不喜欢女人喝酒啊……可是我不怕你……现在不怕……”
纪离神色清冷地把她打横抱起,她身上冰凉的温度和浓重的酒气都令他再度蹙起眉头,一言不发地抱着她往山下走。
阳一一先是挣扎了一下,可实在头晕目眩的便也停下来,闭上眼睛,一路安静到他开车回到他家,他停好车,又复抱她去楼上。
“纪先生,您回来了,洗澡水早已经放好了,一直……”家里请的帮佣听见动静迎上来,看见这架势惊了一跳,慌忙噤声躲在了一边。
阳一一听见“洗澡水”三个字就睁开了眼,推着纪离胸口说:“我自己洗。”
纪离冷声地回:“让我给你洗我也没兴趣。”
“咦,真如传言所说用坏了啊……”阳一一笑了声。
纪离眯眼看了看她,将她放在浴室门口转身就走。
可阳一一根本站不稳,刚一动就晕乎乎地往地上坐,纪离察觉到动静,在原地站了片刻,就转身回来,蹲下|身,本来又准备抱起她,却被她抓住大衣衣襟,闷声说:“纪离,别生我气好不好?不要生我的气……”
自认识以来,她从来就没有这么软弱地在他面前求过他,他几乎是回不过神来,于是停下动作,静静地听她说:“我知道我又作又别扭,可是我迈不过去那道坎……袁深他对我太好了,而我……却总是对他心怀愧疚。”
“我对你不好吗?”纪离缓而冷地反问,“开始我是对你有所亏欠,可十一,你不能因为那些过去的事情否认我的全部,这么多年,我是如何过来的,你全部否认掉,对我其实也不公平。”
“我知道……我知道,”阳一一重重地点头,“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为什么会对小袁愧疚,而对你一直心安理得……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给不了小袁爱情,我没给他爱情做为回应……我现在之所以还抗拒和你在一起,还觉得自己一身的罪孽,是因为我发现自己竟然从始至终都爱你……我错对小袁那么深厚的情义与付出,我利用了他,我怎么那么无耻……纪离,我那么无耻卑鄙,害了所有的人,害了所有的人……”
纪离听完在震撼之余,心口净是生疼,疼的他也觉眼眶干涩,快要流下泪来,而当他颤着指尖抬起阳一一下巴的时候,却见她早已是泪流满面。拇指抚上已经冰凉的泪痕,他瞳仁微缩,低头向那些泪水吻去:“错都在我,所有的罪孽我来背……而且我不生你的气,你心里有多少坎,我都陪你一道道迈过去,一辈子都陪你。”
在阳一一的迷怔之中,他吻上了她的唇,执着又坚定地深入,任她唇里的酒气与甜蜜侵袭,彻底迷醉了他。抑制已久的火苗被迅速点燃,控制不住地想要更多,于是将气喘吁吁毫无招架之力的她抱起来往床边走:“不洗了吧。”
阳一一觉察出情势不对,回头望向浴室:“我想洗……我冷……”
“一会儿就不冷了。”
“我一身的酒味,你不喜欢女人喝酒的。”
他笑着低头看她一眼:“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阳一一被他温柔的肉麻惊呆了,眼看大床就在眼前,她才昏昏地最后反抗一句:“我还是想洗。”
“两个选择,”纪离把她甩上床,自己脱了大衣再压上来,“我现在帮你洗,或者等会儿帮你洗。”
“你说你没兴趣的!”阳一一讨厌出尔反尔。
“你觉得我现在还没有吗?”纪离扬起眉毛看她。
即使隔着大衣,也能感到他灼热坚硬的地方抵在自己小腹,阳一一眨了眨眼:“我不想要……”
“嘘,很吵,”纪离伸手抵住她嘴,在再度吻住她之前,他埋首在她耳边说,“除非我死,才会在忍了六年之后在这个时候放过你。”
阳一一在他的吻弄之下整个人都燥热起来,胸膛中心脏扑通扑通的快要蹦出,她真的很想推开他,可是手却不听使唤地将他环住。
当两人赤诚相对的时候,她也摸到了他后背的那个伤疤,眼泪又涌了出来,而那时他正要进入,抬眼瞅见便低下头咬着她耳垂说:“第一道坎,如果以后再挣扎抗拒我,就想,如果半年前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他真是个坏蛋……
怎么能让她想着这样的问题,然后一下子闯进来。
阳一一疼的皱眉,冷汗和着刚刚的潮汗一起浸湿了头发,她猝然拥紧纪离,却感觉到……
“该死……”纪离低低地咒骂了一声。
“噗……”阳一一笑了,即使脑子迷糊着,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眨了眨眼,坏心眼地说,“果真用坏了啊……”
“阳拾依!”纪离的怒气蓬勃,他这最多算是“业务”荒废太久所致的好吗,还不全是因为她!居然还敢嘲笑,真是太过不识好歹。
“没事没事,没关系,不要自卑……那啥感谢纪董时隔六年之后仍忍痛放过,我去洗澡。”阳一一还没意识到危险,竟然还念着去洗澡。
可转眼她就傻了:“你你你……怎么做到的!”
月圆之夜你变身了吗……
纪离你混蛋啊……
求放过啊~~~~(>_<)~~~~
第二天到中午,阳一一才在浑身都疼的节奏里醒过来,腰上还横着一只手臂,她刚一动,身后的人便凑了过来,低声地说:“十一,昨晚的一切你都可以借醉忘掉……但是要记得我说的话,我会陪你迈过所有坎,所以,不要轻言放弃,好不好?”
阳一一沉默许久,突然笑了:“你最希望我忘掉的是昨天的第一次吧?”
“……找死吗?”纪离想到昨天第一次的“耻辱”,就是满腹的血泪心酸和愤怒,再度翻身压住她。
阳一一伸手支在他胸口,懒洋洋地看他片刻:“伤口才好不宜纵欲过度。”
纪离:“……”
“陪我迈坎可以,”阳一一又笑了笑,“但迈坎的节奏,我来掌握。”
纪离:“……”
“现在我不舒服,所以想洗澡。”阳一一缓缓推开他,姿态优雅地坐起身,下床……然后,再被他逮住,在尖叫声里被捉进浴室……
“行,节奏你掌握,”纪离扬着唇角说,“但现在我为女王效劳可以吗?”
可以个球啊……
想!杀!人!啊!>_<|||
在纪离面前想要翻个身怎么就那!么!难!?
那么难……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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