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这天晚上, 不知道为什么,从明轩家出来之后, 商宇贤在思考什么, 像是有什么心事。
已经黑天了,两人只开了一辆车, 三环离两边都近, 参朗舍不得让爱人开车送他来回折腾,索性提议自己打车回杂货铺。
商宇贤没回应, 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他上车。
因为参朗有一次钻进车门时不小心撞到了头, 打那以后, 商宇贤每次在爱人弯腰上车时, 都会抬起一只手遮住他的头顶。
男人在保护爱人的时候永远是那么地绅士迷人。
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参朗不动声色地侧头,观察商宇贤的侧脸,看他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意, 这让参朗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由脊梁骨发麻, 后背竖立的汗毛出了汗。
“过阵子抽个空,我带你见我爸,”商宇贤把车开出明轩家的小区, 直奔五环外的方向,“下个月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桃源村有块地,你一个人在这边, 有老爷子护着你,我也能放心一点。”
参朗略感紧张,还是点点头。
桃源村的那块出让的土地,是参朗一时心血来潮联系的,因为喜欢乡野生活,他很早以前就比较关注国内的村庄建设,比如十大名村。
大四实习期的时候,他曾和许睿去玩过一次,许睿住了一天嫌那小村太脏又无聊,没什么可拍的,就约了杭城的网友去拍外景了。
参朗当时被网上黑得闹心,在桃源村住了半个月,连村长都混熟了。
时过境迁,没想到的是,参朗再次联系上桃源村,竟然和那边的负责人谈得十分融洽,使恒商在这次的非公开招标中得到了邀请。
这也是高管们对参朗这个新人另眼相看的原因之一,这边大家还在为在京城站稳脚而发愁,那边公关推广就干到十万八千里去了,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其实也是小阵仗,商宇贤并不需要亲自出马,但如果能标下桃源村的那块地,哪怕开发出个旅游度假村,恒商地产也能正式拓展到我国东南部。
正如参朗在应聘时所说,商宇贤在私底下没少和他沟通。老实说,东南部并不在商宇贤的地产开发五年计划当中,但在参朗的努力讲解下,他了解了爱人的想法和野望,并对青年的眼光表示肯定,再加上对桃源村的情况也很感兴趣,决定过阵子亲自走一趟。
这让青年真切地感受到,爱人对自己非常的重视,不对,应该是商总对一名企业公关人的重视。
两人在车里又针对这次招标的事谈了一会工作。
嗯,像“新产品发布会”一样的交谈。
参朗在副驾驶位上正襟危坐,眉目严肃,后背的白毛汗始终没能消下去。
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到了参朗在桃源村旅宿的心情往事。
参朗笑着说,村里的日子太逍遥了,当时他频频上热搜,深陷于网络舆论当中,看见一幅水墨画,突然悟了,想开了,不再纠结彷徨了,微博一退,管你是人是鬼,网线一拔,恩怨去他妈。
商宇贤专注地看着漆黑的前方:“什么画,这么厉害?”
“相当有禅意的一幅水墨画,上面还有一句禅语,我反复思考三天,终于悟了——”青年老气横秋地大叹一声,“原来生活不过如此啊。”
“原来你也有慧根?”商宇贤颇有兴趣地问,“什么禅语?”
参朗:“开悟之前,砍柴,挑水。开悟之后,砍柴,挑水。”
“什么?”商宇贤微微皱眉,用“这不是废话吗”的语气失笑道:“什么意思?”
“喝过洋墨水的人,不能用洋人的眼睛去看文字的表面,对于同样的生活,有人乐在其中,也有人叫苦不迭,总觉得有什么道理没有参透,一旦某天突然醒悟,却发现自己还是像昨天一样地活着,天很蓝,路很远,毫无变化。”
“然后呢?”商宇贤问。
“不管是开悟之前,还是开悟之后,”参朗懒洋洋地歪在靠椅上,“生活还是那个生活,‘幸’与‘不幸’只在一念之间,像我外公,在他的老同事们叹气说‘我已经六十九岁了啊’的时候,他一直大笑着说‘我才六十九!’这就是态度啊,珍惜当下,就是幸福了。”
终日往山顶推着巨石,直到有一天终于站在山峰俯瞰众生,回过头来才发现,除了周遭的景色不同以往,自己还是一顿一碗饭,睡觉一张床,生命却因此耗掉了一大半,自己不再年轻。
商宇贤用轻笑回应他,久久没再说话。
等参朗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慕尚并没有走环城高速,而是开到了小国道——
就是当初商宇贤第一次去杂货铺时,慕尚抛锚的那条即将报废的小国道,四周黑漆漆的,隔了老远才能看见一盏路灯。
慕尚在两座废弃工厂的夹道里停了车。
车内没开灯,两人在黑暗沉默地坐着,参朗侧头看向他,借着皎洁的月光,见爱人抬手解开了衬衣的三颗扣子,露出了白皙的锁骨和胸膛。
参朗惊呆了。
他确实是惊呆了,脑子一片空白,甚至无暇思考爱人这一举动的意思,他吞了下喉咙,不说话,一动不动。
憋了半天来了句:“你……想干什么……”
说完就后悔了,这是哪根筋搭错了啊,居然问出这样不合时宜的话。
参朗咽一下口水:“那个……”
“抱抱我。”
商宇贤侧身注视着他,柔和的眼中流转着月色,看得参朗呼吸一窒,心脏剧烈跳动,竟然觉得……爱人主动的样子很性感。
“……抱抱我……”
参朗:“……”
真踏马的让人难拿,大宝贝难道是在撒娇?
“你今晚不太对。”
参朗笑着张开双臂,放低了自己的座椅,把爱人从驾驶位费力地拖抱过来。
商宇贤俯身覆在他的身上,额头顶在他的肩头,手钻到青年的衣服里摸他劲瘦的腰身,轻轻地亲吻他的脖颈。
参朗捉住他的手腕,“宝贝儿,别撩我。”
商宇贤不理会他的警告,故意往下轻轻地蹭,在青年再次开口时,用他的舌尖湿润了他的唇,随后献上深入而又绵长的亲吻。
狭小的空间里,参朗翻身不能,抑制不住地低喘,略显狼狈地被他吻得七荤八素。
商宇贤稍微往上挪了挪,小幅度地支撑起身,手指灵活地游移到他的拉链。参朗感觉到一股凉意,爱人灼热的手心从他的后腰往下滑,滑向了他不该感兴趣的地方。
参朗仰头重重地深吸一口气,迷茫而又震惊地盯着商宇贤的眼睛。
商宇贤侧过头吻他,细致地描绘爱人的唇,宁静的夜色里,他微哑的嗓音充斥着极致的诱惑,“如果有一天你对我没有冲动了,就换成我上你。”他在他耳边极低的说,“希望你能提前准备好。”
参朗:“???”
“没有退路,在劫难逃。”
商宇贤静静地凝视他,说了这么一句。
参朗:“……”
妈哒,爱人要翻身造反了吗?
实在无法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参朗丝毫不怀疑爱人说的话,想起他在商场上的手段,逃不逃姑且不提,就算是要逃,他还能逃到哪去?
不由想起当初自己逃避,商宇贤开兰博基尼黑蝙蝠追火车的那一夜,在那一瞬间,参朗就感悟到了:爱人是他的天,不论怎么逃,也逃不出这片天。
再看商宇贤严肃的表情,凭参朗对他的了解,大宝贝越是心乱,越是严肃。
话说回来,爱人到底在穷紧张个什么劲儿?
其实参朗对这种事并不反感,之前也说了,如果是这个他深爱的男人,一两次也无所谓,但这种被爱人觊觎的感觉对他来说实在陌生,他承认,虽然很新鲜,但还伴有轻微的抵触。
“终于受不住我的美色了?”参朗按捺住这种抵触,迎接男人深吻,低哑地对他笑,“你觉得,我有一天会对你腻?”他抬手握住他的腰,往下挪了挪,让他坐在正地方,笑着调侃,“可以啊,如果你能,能上就上吧。”
“什么?”商宇贤惊讶地小声。
“如果是你的话,我不需要做什么准备,”桃花眼儿带着笑,“我是说,如果你能……”
商宇贤僵了僵:“什么意思?”
参朗:“对着男人,你没感觉的。”
商宇贤:“……”
“我猜的不对?”
“我们可以试试。”说完,商宇贤用力托起他。
参朗整个人贴到他胸口,被他的唇深深堵住了嘴。
连一丝挣扎也没有,青年完全妥协地任由爱人折腾。
参朗笑着眯着眼,第一次体验到在男人的攻势下被动的感觉,“能不能……轻一点……”他气喘着推了推他,“宝贝儿,浑身绷得太厉害,你太紧张了。”
商宇贤:“……”
参朗伸手摸他:“我指导你一下?”
商宇贤压抑地闷哼一声:“不用……”
被激出了某种情绪,商宇贤执拗地急喘着,又一次压上来。
被他吻得缺氧,与他唇齿相撞,两不相让,参朗突然重重吸他的舌尖,又逗弄般地咬住,转而再搂住爱人的腰,唇吻上他侧脸,又沿着他的下巴吻到他的耳根脖颈。
“宝贝儿,你热的很厉害啊,”参朗揉弄着他,在他耳边喃喃,“真投入,为了上我,你也是拼了。”
商宇贤:“……”
商宇贤一阵颤抖,动作明显笨拙僵硬。
认识青年之前,他对这种事向来不热衷,感到被爱人磋磨得浑身无力,只好咬牙强忍着,陷在青年的臂弯里,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和腰,埋首在他的肩颈间。
一股潮热扑入耳中,然后他听见参朗的低笑:“这样……还要多久?摁住了,上啊。”
商宇贤:“…………”
参朗的舌尖抵在他的耳廓,还故意用力吮他耳下一寸的地方,“硬不起来?让我疼疼你,”右手从他腰后探进去,滚烫的手掌摩挲着他灼热的背脊,往下,往下轻轻地抚摸他。
商宇贤浑身一阵轻颤:“你适可而止。”
“你有反应了。”参朗突然停下动作盯着他的眼睛。商宇贤无所遁形,支撑身体的双臂完全失了力道,轻喘着覆在参朗的身上。
是的,在爱人撩拨下才有了反应,对青年毫无抵抗力,只要和他在一起,他就失去了所有的尊严和掌控力。
怎么也抵挡不住他,参朗似乎完全明白他的欲求,也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失守。
眼下这种时候,谁屈尊谁雌伏,谁主导谁承受,谁攻谁守,谁胜谁败,皆已不再重要,两个男人平等地相拥着双双屈服于“性”,并竭力地在两败俱伤中尽可能地给予对方一场欢愉。
觉察到了爱人的情绪变化,停下手上的动作,拉开两张脸的距离,参朗笑望着他:“还来么?”
商宇贤轻推了他一把,从容地从他身上起来,一颗一颗系上衬衣领扣,又帮参朗拉上拉链,整理了衣服,直到一连串动作完成,商宇贤的脸贴在他的耳底,“在我平静的生活里突然出现,把我的心搅得一团乱,”他的声音很轻,却让人毋庸置疑,“不管怎么样,参朗,我会用一切办法,把这段感情拖得更为长久,让你哪也去不了。”
说完,商宇贤拉开车门,回头看了眼他:“全世界,只有你。”
参朗愣了愣,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却又好像有点明白他在说什么。
绕回到驾驶座上,商宇贤启动引擎,慕尚开往五环外的杂货铺。
*
之后的几天,商宇贤亲忙高管们绩效考核的事,参朗要补充桃源村的竞标资料,两人一直没有见面的机会。
周四晚上,参朗收到他的微信,说今晚不用加班,于是去六十六层找他。两人一起下了班,去台町商母那里接糖糖。
慕尚停在别墅门口,
参朗刚进门,商母就迎了上来,献宝似的拎过来一袋红彤彤的水果。
参朗把伴手礼交给张妈妈,看着嘴边的“大樱桃”呆了呆。
商母往他嘴里塞:“老姐们从国外带回来的车厘子,这东西国内掺假的太多,这个是真的。”
参朗张嘴:“……”
商母继续塞:“快吃,多吃点,等一会小宇他叔叔带孩子们来玩,到时候就吃光了。”
参朗张嘴:“……”
商宇贤:“……”
这可真是亲丈母娘啊,亲妈。
张嘴,嚼嚼,又张嘴。
好不容易才倒开嘴问一句:“糖糖呢?”
“在屋里看电视,”商母坐在沙发上,扫了眼对面的两个儿子,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下,“她最近看的节目有点怪,自从上次小朗给她分析完‘钱不是万能的’这个问题,她就开始看经济频道,还张嘴问我们要零花钱了,说是要存在银行里。”
参朗:“……”
什么玩意?
“奶奶,我的鞋子……”
小团子穿着呀呀兔的睡衣,从小卧室跑出来,看见参朗眼睛一亮,欢呼着扑了过来,“大哥哥!爸爸!不是明天才来接我吗?”
“手还没擦呢,”张妈妈急忙拿着小毛巾过来,挡在小团子身前给她擦手,“把大人衣服弄脏了。”
参朗注意到她的小手全是泡沫:“你在屋里干什么呢?”
小团子:“洗鞋子。”
参朗:“???”
“她自己非要洗小运动鞋,”商母忙解释,严肃的脸上露出纠结神色,“而且……”
来了。
商宇贤举着手机抬了抬眼,就等着母亲大人告状了。
商母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红茶压压惊:“洗鞋子,五元,她明码标价的劳动报酬。”
商宇贤:“……”
参朗:“……”
小团子自我感觉良好,并没意识到两个爸爸脸色不太对,默默地走到商母眼前。
商母也觉得没什么,熟练地从裤兜里拿出一个小荷包,抽出一张五元钱:“这么快就洗完了呀?”
小团子瘪了瘪嘴,诚实地说:“奶奶,我只洗了一部分……所以,窝不能拿全工资……”
商母诧异:“只洗一只?”
那就是两块五啊,商母拿出两元五的硬币。
小团子:“那个,不是,我洗了鞋带……”
商母:“……”
洗了一部分,鞋带?
小团子想了想,大方地拿了五毛硬币揣进小兜里:“不过,法律规定,劳动的钱,奶奶还是要付的。”
商母:“……”
两个男人:“…………”
法律?劳动?付钱?
几十厘米一小团,你知道什么叫法律?
不过,她说的没错啊,身为企业老板,支付劳动者报酬,这的确是劳动法的规定,也就是劳动力的价值。
雾草?!
参朗一时半会噎住,一脸惊悚地看向商宇贤,因为从没考虑过这方面的教育问题,完全不在他设计的《育儿方案之五年计划》之内。
商宇贤也略有些懵,身为商人的他,本能地无法反驳女儿的话,尽管明知道不到六周岁的小孩,不应该过早地接触这类知识。
小团子回屋换衣服的时候,客厅里的三人都安静了。
参朗揉了揉额头:“那个……妈妈……她最近一直这样?”
商母点头:“嗯,还刷自己的小碗,擦地,打扫房间,还说要让小宇给她办卡存钱。”
参朗:“……”
能说小孩做的不对吗?凭着自己的双手、用自己的劳动换取零花钱,这种行为要阻止吗?
在这样的深思中,参朗抱着娃,和爱人出了台町的家门。
参朗把小团子放在车后座,和商宇贤对视了一会,默契地决定先把这件事放在一边,需要好好地研究一下再下结论。
开往龙庭的路上,参朗小声说:“糖糖不喜欢大哥哥了?”
小团子愣住:“窝没有啊,糖糖……最喜欢大哥哥了!”
参朗难过地看着车窗外,语气分外忧桑:“以前,你劳动的时候,都是亲亲我,现在开始收劳动报酬了?”
小团子呆了呆,一下慌了:“可是……窝收了……什么,对,劳动报酬,也不耽误亲大哥哥呀!”
参朗:“……”
小团子:“还有,爸爸亲了大哥哥,他也没劳动呀,电视上说,这是不对的!”
商宇贤:“…………”
宝贝儿,其实你爸爸劳动了你造吗,不,你不知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车里安静了一会。
和往常一样,参朗先找了话题,引导着小团子学习,用词语接龙的方式提高孩子的学习兴趣。
参朗思考着怎么育娃的问题,随口来了个:
“亲亲。”
小团子:“亲自。”
参朗:“自由。”
“富强。”
“民主。”
“文明。”
“平等。”
“和谐……”
咦?
是不是哪里不对?
商宇贤:“……”
商宇贤握住方向盘的手一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参朗:“……”
富强?民主?
不只是爱人要翻身造反,连小团子也要翻身造反了吗?
完了。
刚才连玩个词语接龙,自己都被小团子带歪了,接下来,这熊孩子该怎么教?
小爸爸第一次真正地在带孩子上感到棘手。
养孩子,可不是一顿饭、两顿饭的问题。
算了,头好疼,回家再说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参朗:“唉,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