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1 / 1)

失业女王 艾小图 1 万汉字|117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五十章

于江江懒得听段沉胡扯,拿段沉的衣服胡乱擦了下手肘上的血,又拿干净的地方擤了个鼻涕。

段沉看见他衬衫上擦出来的浅红痕迹,这才发现于江江手肘蹭破了皮。

“怎么搞的?”他皱了皱眉,关切地问。

于江江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于是没好气地回答:“不知道啊,我也觉得奇怪呢!可能刚才被来自外太空的陨石砸中了吧。”

“怪不得都砸傻了。”段沉笑了出来,胸前一抖一抖。看得于江江有点脸热,她把擦脏的衣服丢在段沉身上:“还是穿着吧,影响市容。”

车正好遇到红灯,段沉停了下来,穿好了衬衫,不怀好意地说:“影响市容你脸红什么?”

不等于江江动手,周灿已经听不下去,清了清嗓子,尖细着声音说:“够没够?能不能对我们这些单身的人好点?”

于江江被周灿这话说得怪不好意思的,恨恨瞪了段沉两眼。段沉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咧着嘴笑了笑。

回家前,段沉把于江江带到她家附近的卫生服务站处理了伤口才把她送回去。

于江江站在家门口,看着段沉穿着被她弄脏的衬衣,大摇大摆地等电梯的样子,觉得好笑极了,“你穿这样别人不笑吗?”

段沉很拽地说:“别人穿可能会被笑,我穿可能会引起新的风潮。”

于江江忍着丢拖鞋的冲动,发誓再也不要和他说话了,啐道:“快滚!”

段沉嬉笑着进了电梯,临走还不忘和于江江抛个媚眼。

段沉走后,于江江看着紧闭的电梯门发了一会儿呆才进屋。周灿一脸坏笑站在于江江身后,打趣她道:“笑得跟朵花似的。”

于江江惊诧地摸了把脸,发现有些发烫,嘴硬地说:“我没笑。”

她进屋去倒水喝,周灿跟在她身后絮叨,完全媒婆姿态:“人倒是挺不错的,盘正条顺的,模样也周正。对了,人家家里是干什么你知道吗?”

于江江拿着水杯,愣了一会儿,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不是很清楚,从来没见过他家里人,好像和家人关系不是很好,貌似家人都在国外。”

“搞这么神秘?他有和你说过他自己的事吗?”

于江江想了许久,才磕磕绊绊地说:“UCLA毕业,还有……应该是挺有钱的……”

周灿嘴角抽了抽,用修长的手指用力点了点于江江的额头:“你到底知道什么?你是不是真的电视剧看多了,冲昏头了。”

“你不是也说他挺好的吗?”于江江捂着额头,有点委屈。

周灿抱着胳膊思索了一会,“这几天我在北都,给你探探底吧。你也不小了,可被人给玩了。”

于江江看着周灿严肃的表情,嗫嚅着说:“要玩也不至于玩我吧?长相路人身材平庸,有什么好玩的。”

“说不定就有这么饥不择食的人呢?”周灿认真道。

对周灿的揶揄于江江已经不放在心上,直接表达自己的意见:“我觉得段沉不是那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

于江江有点没底气地看了周灿一眼,小声说:“直觉。”

周灿大怒:“我直觉你一脸!”

……

段沉心情大好,回公司的一路都忘形地吹着口哨。

钱乐怡看他进来,瞅了他一眼,“飞机不是准点到了,怎么这么晚回来,大家还等着你开会。”

段沉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微笑了一下,然后很有礼貌地道歉:“不好意思,有点事情耽误了。”

钱乐怡听他道歉,被吓得立刻停了笔,瞪大了眼睛看着段沉:“你今天没吃药吗?”

“可能吧。”段沉还是一脸愉悦的样子。

他推开玻璃门,刚要进办公室,钱乐怡就叫住了他。钱乐怡几步走了过来,一脸担心地看着段沉的,指着他衣服上的血迹说:“这是什么?”

还不等段沉回答,她就开始大胆猜测:“出车祸了?被人打了?”

段沉扯回自己的衣袖,“没有。”

“难道你来大姨妈了?”

段沉无语:“不是我的血。”

“天呐?”钱乐怡捂着脸:“你该不会杀人了吧?”

“杀人不止这么点血。”段沉用一脸阴鸷的表情看着钱乐怡:“要不我现在杀了你,让你看看有多少血?”

段沉无心和钱乐怡打嘴仗,揶揄完就转身进了办公室。

钱乐怡看着正在关闭的玻璃门发了一会儿呆,正晃神,那门却又开了,段沉探头出来问她:“我上次要你查的事你查了吗?”

提到正事,钱乐怡明显怔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很认真地问他:“很重要吗?如果查出来,就是你想得那样,你该怎么办?”钱乐怡顿了顿说:“现在公司不止你一个人,整个团队都在努力,难道你要拒绝这笔风投?那大家怎么办?”

段沉意味深长地看了钱乐怡一眼,他嘴角的笑容突然冷下来:“我不可能要她的钱。几年前不会要,现在更不会。”

“你们母子之间有什么争斗,不要扯到公司,公司不是你一个人的。”

钱乐怡毫不留情地提到段沉避而不谈的字眼,段沉眉头皱了皱,面无表情却又很坚决地对她说:“项目可以继续做,我退出。”

钱乐怡终于被段沉惹怒,她瞪着段沉。脸上有种复杂的表情,放在她那张妆容精致眉眼妩媚的脸上看上去很不协调。

她用非常严肃、也非常痛心的口吻一字一顿地对段沉说:“如果你这样做事业,那我从美国回来,到底什么意义?”

段沉讨厌她脸上露出和段曼云类似的表情,他讨厌被人说教。站在原地,他很不在乎地瞅了钱乐怡一眼,冷冷地说:“我就是这样的人,你可以回美国去,你可以回Slow down去。”

“……”钱乐怡失望至极地看着段沉。半晌,她果断地把手上的笔扔在段沉脸上。拿了包转身就走。

段沉被砸了一下,一手捂着脸,本能地冲口问出:“你去哪?”

“段总,今天下午,我请假!”钱乐怡毫不示弱,挑衅地看着段沉。

“我说批了吗?”

钱乐怡很无所谓地摆了摆头:“你知道你的个人印鉴在哪吗?不知道的话就不要问这些蠢话了。”

说着,非常潇洒地走了。

看着她婀娜离开的背影,往事纷至沓来。两人相识十年,发生口角的次数屈指可数。段沉突然低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为我才来的北都?”

钱乐怡是因为段沉的项目放弃了Slow down的中层管理工作,回了北都。但他话里的意思显然并不止是这样,不用说明,想必钱乐怡是明白的。

钱乐怡脚步顿了顿,只一瞬间的迟疑,继而又快步离开了。快到段沉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

段沉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和非得和人对着干的狗脾气。

而那端,进了电梯的钱乐怡,很生硬地转了个身,背对着电梯里的摄像头,面对着冰冷的电梯铁壁,努力把将要流出来的眼泪给逼了回去……

*******

周灿来北都也是来出差的,还有公务要做。单位给她安排了酒店。她把房给退了,住在于江江家里。两人都很忙,也只有晚上才能碰到面,其余时间都默契地各做各的,互不打扰。

这几天一切都挺正常的。段沉几乎每天都会过来接于江江和周灿吃饭,每天五花八门的,完全是一副在周灿面前图表现的样子。让周灿把他夸上天了。

周灿老以于江江老姨自居,一副要替她好好审查段沉的样子,结果每天除了一块吃吃喝喝,一点正事都没提。被段沉给哄得服服帖帖的,直夸于江江眼光好,弄得于江江莫名其妙的。

这天晚上,忙了一天工作的三人又聚在一起吃饭。段沉开车七弯八转把两人带到一家很地道的重庆火锅店。大夏天的吃火锅有点作孽,店里气氛活络,即使开着空调,腾腾的热气还是蒸得人大汗淋漓。

席间段沉和周灿聊得挺欢畅,大家都是年轻人,话题多,很容易就聊到一块去。段沉每次都调侃于江江,把于江江气得七窍生烟他就很高兴。往常于江江都不客气地拧段沉的胳膊,打打闹闹的,倒像是打情骂俏。

而这天,段沉几次损到她头上,她都没发现。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坐在一旁一直没怎么说话。

段沉夹了一块Q弹的虾滑到她碗里,她没想什么就吃了下去。段沉见她神游,又加了一颗小红椒到她碗里,她也照单全收,直接送到嘴里。

这下可把于江江辣得烧了心,连灌几杯冰水都没能缓得过来,呛得眼泪汪汪的。

于江江瞪了段沉一眼,“我去风口站站,太热了,辣得烧心了。”说完,走到角落的空调出风口去了。

凉凉的空调风吹得于江江混沌的脑子顿时清明了一些。透过贴在墙上作为装饰的棱角镜,于江江看到段沉也正在远远看着她。

于江江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

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段沉这个消息。她矛盾着,也害怕着。

上一次他闹出那样的事来,这一次,他会不会就这么过去呢?

回想今天快下班的时候发生的一切,于江江觉得这一切都发生得有点梦幻,她根本吃不准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下午也没什么事,于江江一直在和组里年长的已婚同事聊天,从做婚庆这些年的奇葩经历,讲到家长里短出轨小三那些三姑六婶的话题。起先于江江还听得津津有味,后来越听越觉得无趣,拿了纸尿遁去了。

上完厕所出来,于江江厚着脸皮去大堂接待那边拿了两颗提供给客户的免费糖果,随口和她们聊了几句。于江江正准备回办公桌,就发现大堂沙发上,坐着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许久不见的唐易轩先生,也就是乔恩恩的前未婚夫。

于江江在装没看见和上去打招呼之间犹豫了几秒,唐易轩已经开口叫住了于江江。

“于小姐。”他十分轻快地走了过来,“好久不见。”

“呵呵,好久不见。”于江江皮笑肉不笑,扯着尴尬的表情看着唐易轩,努力找话题让对话不至于冷下去:“您今天来我们公司,是又要结婚了吗?”

这张该死的嘴,为什么要说“又”?于江江在心里猛搧了自己几巴掌。

唐易轩倒没怎么在意她用错的字眼,脸上满是幸福的表情,很坦然地说:“对啊。”他笑了笑:“昨天我又求婚了,恩恩愿意嫁给我了。”

“恩恩?”于江江挑了挑眉,将“还是”两个字吞了下去:“乔恩恩小姐?”

“嗯。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所以还是来了你们公司。”

于江江有些不解,也有些困惑。她不想告诉唐易轩,不过几天前,乔恩恩还在机场对段沉缠绵缱绻,一副一生都不会忘情的样子。

从个人条件来说,唐易轩真的非常优秀。居然就这么死心眼掉在一棵树上,真不知道该说他痴情还是傻。乔恩恩那样,不是摆明了根本不喜欢他吗?

于江江想了许久,也措辞了许久,最后小心翼翼地问他:“这次是真的决定了吗?”

唐易轩温柔地看了一眼手中戴着的婚戒,笑笑说:“我早就决定了。只希望恩恩不会反悔吧。”

他这话说得真够卑微的,于江江有点于心不忍:“为什么?她已经走远了,不是吗?”

于江江低头看着他的手,他的右手一直在转动着左手上的戒指,仿佛对这段姻缘患得患失,可他的表情,却又那么甘之如饴。

他微笑着抬头,表情一点不带攻击性,三十几岁的男人,身上那种成熟的气质,是不需要说女人也能感受得出来的。和唐易轩说话让人觉得舒服,正因为这份舒服,她才更加不解,这么优秀的男人,为什么一再坚持一个不爱他的女人?

“于小姐,你爱过人吗?”他表情轻松,很寻常地说:“爱一个人,什么都可以原谅,什么都可以包容,什么都可以接纳。”

“我爱恩恩,所以也能接受恩恩爱过别人。”他笑了笑,“恩恩就像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不让她下地走路,她永远不知道,走那么远的路,到底有多么累;不让她摔倒,她永远不知道,没有人扶着,摔倒有多么疼。”

……

51、

于江江不懂唐易轩这份深爱,在她眼里,受了伤就该学会回头才对。

说到底,她在爱里并不如她自己想象得那般无私。

唐易轩说:“我认识恩恩十几年,从她还是个小女孩,一直到今天,我已经等待得够久。既然别人不能给她幸福,那么就由我来给。她会长大的,有一天她会知道,我到底有多爱她。”

“……”唐易轩第一次和于江江说这么多话,这样剖白内心,说得于江江都有点想哭。于江江也许不能懂唐易轩这十几年的等待,两人隔着近十岁的距离,于江江可以想象唐易轩一直在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于江江不知道回答什么,也没有回答什么,只是由衷地祝福唐易轩,希望这样温柔包容的一个男人可以真正得到幸福,也希望乔恩恩能回头看看,她到底有多么幸福,能得到一个男人这样的爱。

做这份工作之前,于江江以为,结婚应该是一件特别幸福特别值得高兴的事。两个人相约携手一生,把自己的全部,乃至生命都托付给另一个人,这样慎重的约定,只是想一想都觉得甜到心里去。

做这份工作之后,于江江明白,并不是每一段婚姻都是因为爱。很多人都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与并不相爱甚至并不熟悉的人结婚,磕磕绊绊平平淡淡就过完了一生。

如周灿所说,学生时代家长和老师不准谈恋爱,工作后警惕于没有物质和保证依托的山盟海誓。不肯再轻易地交付自己的心。人越大就越失去浪漫的细胞。最后年纪到了,家人朋友催促劝诫,相亲个各方面差不多的,看着还算顺眼就浑噩进入婚姻,让那些琐事取代爱情里的激情。

地球上六七十亿人口,却不能保证每个人都找到真爱,这样的认知让内心充满憧憬和期待的于江江感到沮丧,可她无力改变什么。

吃完火锅,段沉和于江江站在店门口等去上厕所的周灿。

夏夜燠热的风吹拂过来,比火锅店里更热。于江江心不在焉地站在那,用脚尖在地上画着圈。

段沉双手插兜,伫立在于江江身旁。见于江江不说话,主动凑了过来。

“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段沉一脸了然地看着于江江。

于江江为难地欲言又止。她想了一会儿,有些事情大概瞒也瞒不住,倒不如早些告诉他:“乔恩恩要结婚了,还是和唐易轩。今天唐易轩到我们公司来了,我同事接的。”

段沉挑了挑眉,一副无所谓的表情:“So?”

“So你妹啊!”于江江白他一眼:“别给我装无所谓,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想法。”

段沉好奇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我有什么想法?”他双手环在胸前,一副挺好戏的样子:“你倒是和我说说,我有什么想法?”

“上次她结婚,你闹得人仰马翻的,这次你不准备去抢新娘了?”

段沉笑了笑:“我怎么觉得醋味这么重?”

“去你的。”于江江推开越凑越近的段沉:“谁吃醋?”

“噢,真不吃醋啊?”段沉假装伤心的样子,幽怨地说:“我还以为你多少会吃点我的醋。看来真是一点都不在乎。”

于江江咧着嘴笑了起来,她抬头看着段沉,眯着眼睛半开玩笑得问他:“如果是我结婚,你会去破坏婚礼吗?”

“不会。”段沉果决地回答。

于江江心底沉了沉,她有些意外这个答案。

段沉坏坏地咧嘴一笑,突然摸着于江江的头发,很志得意满地说:“如果你结婚,新郎肯定是我,谁破坏自己婚礼的?”

于江江内心微微有点热,心跳失控地砰砰砰乱跳了一番。虽然知道他只是随口戏言,还是觉得挺受用的。

见段沉一直盯着她,她推了段沉一把,“大夏天靠那么近干嘛,不热啊?”

“你过来抱抱我你就知道热不热了?”

“……”于江江淡定踩他一脚:“再耍流氓我就叫警察了。”

段沉抬着脚呲牙咧嘴,又好气又好笑:“这姑娘,除了我谁敢要你。”

当晚,于江江和周灿头挨着头夜聊。两人谈起了许多读书时候的事,感慨光阴老去,时不再来。于江江抱着周灿的手臂,很认真地说:“我想了想,如果那谁要是再和我说想和我在一起,我就答应他。”

周灿明知道于江江说谁,却还故意使坏:“谁啊?”

于江江轻拧了周灿一把:“你说谁?就那谁,姓段的那个。”

周灿忍着笑,用很是愉悦的表情说:“我没什么想说的,人觉得不是个坏人,就觉得太神秘了。这个神是大神的神。总觉得估计是来自那种了不得的家庭。”

“了不起的家庭?是什么样的家庭?”于江江想了想问:“有私人游艇那种吗?”

周灿拍了一把于江江的脑门:“睡觉,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找不到真爱的都是因为在一起之前想太多了。你先把初恋用掉再说,再放都馊了。”

“……”这女人,说话怎么总是这么难听?

六月世界杯开赛。公司众人化身赌徒,每天除了工作,大家的话题都是足球。今天赔率300,明天赔率500,于江江深刻地体会到了大家对足球运动的“热忱”。

连一贯不混迹在小职员里的组长和主管都跟着买了点球。

奈何这届世界杯各种不按常理出牌。公司里哀嚎一片。同事A说:“天呐!我的早饭钱!”。

同事B欲哭无泪地说:“我的交通费输没了。”

同事C面无表情地接上:“我的卫生巾钱都赌没了。天台见!”

“……”

于江江什么都不懂,跟着周灿买了一场,和周灿买的相反的。十块钱赢了五百。钱刚发到位周灿已经预约了请客吃饭。

于江江得意洋洋向同事们炫耀自己的战绩,被众人群殴。好不容易逃离魔爪,于江江赶紧躲到厕所去透气了。

给段沉打了一个电话,想着赢了钱也请他吃次饭,打了两次没打通也就作罢了。没福分的人就让他随风而逝吧。

出了厕所,还没进办公室,一个男同事就对她喊:“于江江,外面有人找。”

于江江诧异:“谁啊?”

那同事眼冒红心:“说是你朋友,老天,真是漂亮!有没有男朋友啊!介绍给我啊!”

于江江疑惑地皱了皱眉,她朋友各个都挺漂亮,到底是谁呢?

没有回工位,径直走到了会客厅,于江江远远就看见了坐在那里的婀娜身影。一头俏丽的长卷,服帖的职业装,静静坐在那里已经成就一片风景,引得同事纷纷围观。于江江走近了才发现是段沉公司里那个大美人钱乐怡。

于江江对钱乐怡还是挺喜欢的,没想到她会来找她,很欢快地坐了过去。

“怎么到我公司来了?段沉要你来找我的吗?”

钱乐怡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那笑容有些勉强,她扫视了一眼四周,低声问她:“我们能不能找个地方聊聊?”

于江江发现她有些不对劲,“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出去再说吧。”

于江江和组长说了一声,带着钱乐怡去了附近的一家水吧。工作日的下午也没什么人。于江江给自己点了果汁,给钱乐怡点了最高级最贵的咖啡,然后傻乎乎地拿出积分卡让人家给盖了两个章。

钱乐怡看完她一系列动作,扯着嘴角笑了笑。

于江江把积分卡收了起来,钱乐怡很淡然地坐着,等着她。

“原来段沉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孩。我现在才知道。”

于江江一脸茫然:“什么样的女孩?”

钱乐怡有些感慨地说:“喝奶茶会要积分卡,包上要挂个吊饰,穿的衬衫还有娃娃领。”

于江江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这是在笑我幼稚吗?”

“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幼稚是多么奢侈的事。”钱乐怡脸上有一晃而过的落寞。

水吧的玻璃墙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纸条。年轻人偶尔还是会做一些这样的事,怀念学生时代。一片片贴在上面,像树叶一样,生生不息的感觉。

钱乐怡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在思索,也似是在下决心。良久,她才敢抬头与于江江对视,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很郑重地对于江江说:“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劝劝段沉。”

于江江听到段沉二字,沉默了一会儿。她猜到会和段沉有关,试探性地问了问:“是什么样的事?”

“我知道段沉没有告诉你。”钱乐怡双手握了握拳头,仿佛鼓起勇气一般:“我也知道,说这些话,可能我就再也不能待在他身边了。可是我不能看他一直错下去。”

钱乐怡越说,于江江越觉得不对劲:“到底是什么事?”

“段沉从学生时代一直在跟进的研究项目。现在已经启动了。”

于江江回忆起之前他兴高采烈找她的那次,“这个我知道,他拉到了风投。”

“这笔风险投资来自他妈妈。他和他妈妈关系不好,如果证实了风投来自他妈,他会退出这个项目。”钱乐怡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妈妈就是Slow down的老板,段曼云。”

于江江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完全不可置信的表情,脑海中一闪而过许多画面,许多事,想起段沉对她说过的很多画。零零碎碎的,怎么都拼凑不出完整的故事:“怎么可能……他们都姓段啊……”

“段沉……是个私生子……”

“私生子”三个字刺痛了于江江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理解了每次说起父母的时候,段沉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他总是吊儿郎当,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他对她说他不相信任何感情,对谁都很冷漠,不喜欢过节日。于江江突然觉得这一切的不合理,都变得合理起来。

于江江想通了这些,同时想通的,是钱乐怡与她的不同。她对段沉一无所知,而钱乐怡,却能轻易地说出段沉的一切。很显然,钱乐怡与段沉,才是真正的关系匪浅。

“那你呢?”于江江有些受伤,她以为能成为朋友的人,其实从来都不是她的朋友:“你到底是谁?”

钱乐怡从于江江眼中读出了敌意和防备,这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很多事,时间也不可能让它藏住。蒙了尘的真相,揭穿的时候比浅显的事实更让人难以接受。

钱乐怡轻叹了一口气,仿佛豁出一切,说出了她掩埋心底深处的秘密:“我是他十几年的朋友、最好朋友的女朋友,以及,被他强烈反抗,甚至因此逃避美国的……未婚妻……”

52、

“未婚……妻?”于江江纠结于这个字眼。段沉的未婚妻?钱乐怡?怎么听来觉得这么不真实呢?

原来钱乐怡认识段沉十几年了。怪不得他们之间有那样的默契,不需要语言,甚至不需要眼神交流,只是一个动作另一个人就知道需要做什么。于江江原先以为是钱乐怡善于察言观色。原来一切都是她误会了,他们的默契来自经久的时间。

钱乐怡见于江江脸上出现纠结的神色,立刻出言安慰她:“你不用担心。”她自嘲地一笑:“他从来没觉得我是。也没有把我当做女人,我是他兄弟的女朋友,所以和他永远也没有可能。”

钱乐怡有些失落地低了低头,她交握的双手微微有点颤抖。“我只是来寻求帮助,我劝了他很久。认识十几年,我知道这个项目他有多期待。我希望他能实现梦想。我知道……段沉最讨厌别人谈起他的家庭,不是万不得已,我并不想去触碰他的底线。”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最后有些怅然地说:“我是希望,能和他做他一辈子的朋友。”

“……”

开着车,钱乐怡一路上了高速,一上去就把车开到100码。她开着据说全世界性能最安全的车,从来不曾上过高速,从来不曾开车超过60码。她害怕,那种死过一次的感觉,她不想再来一次;那些年的噩梦,她不想再回忆起来。

和于江江见面的情景似乎还在眼前。于江江用那样失落又防备的表情看着她,她说:“段沉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他家里的事,所以他并没有把我当成什么人,不是吗?我会找机会说说看,但我不确定有没有效。”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钱乐怡感激地一直向于江江道谢,道完谢,一抬头,收到的,是于江江不再信任的眼神。

她问:“你还爱你的男朋友吗?还是,你已经爱上了别人?”

钱乐怡握了握拳,许久,才从齿缝中勉强地漏出几个字:“他死了,死于车祸。”

治疗了几年的抑郁症,逃到哪里都逃不开的回忆,一切都是钱乐怡最最害怕的。

重新走进阳光下,钱乐怡想过许多,如果最初她不曾喜欢上酷得有点另类的段沉,而是按照上帝的安排,喜欢阳光善良的Joe,一切一定都会不一样。

Joe对她那么好,那么那么爱她,他是那么乖巧的男生,却为了她把她的头像纹在胸口。他说那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他的每一次心跳都是为了她。一个受着西式教育的中国男孩,学会了自由、随性,和对感情的满不在乎,却一再和她说着一辈子。

多么美丽的情话,这辈子她再也不可能听到了。

那时候的她有多麻木,对待他的追求,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因为段沉玩世不恭,接触女孩子不会超过两周,想要接近他,接近Joe是最快的方法。

一无所知的Joe带她进入他们的生活圈,她像个小粉丝一样跟随着段沉。段沉对她好极,他原本就是对女生很有绅士风度的人,更何况是兄弟的女友。

一切都因为那场家族的联姻安排而打乱。

当她回到家,父亲向她提出和段沉定下婚约,她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段沉太不听话,段曼云企图通过婚姻来控制他。

正因为她这么一个草率又不负责任的决定,毁掉了Joe,也毁了她自己。

得到段曼云婚约保证的她向Joe提出了分手。Joe那么爱她,却还是尊重了她的决定。直到他发现了她和段沉的婚约,直到他发现,这么多年,她爱的从来都是段沉,而不是他。

他约钱乐怡见面,他开着车,那么平静的样子。在美国几乎无人的马路上行驶着。他开得真的好快,钱乐怡觉得整个车都好像在飞一样。

他一直微笑着,他对钱乐怡说:“好想这么一直开下去,如果永远都不用停,该有多好?”

钱乐怡听不进去Joe在说什么。她心里只有段沉和对未来的期待,对Joe的伤心绝望,只剩满腔的不耐烦。她抓了抓自己的安全带,眉头微微皱了皱:“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去?”

Joe脸上的表情有些受伤,握着方向盘,他说:“如果你喜欢段沉,就不该答应我。段沉不可能爱上我的女朋友。你那样做,是绝了自己的后路。”

钱乐怡不喜听到这样的话,那时候的她还有年轻女孩的傲气,她有些不耐地说:“我有自信有一天他会爱我。”

还没来得及证实,不,甚至Joe都没来得及回答什么。一切已经猝不及防地发生。

一辆失控的大货车开了过来。Joe当时开到200码,一辆正在飞的车,怎么都停不下来了……

高大的货车车头撞过来的一刻,Joe用温暖的血肉之躯用力地护住了钱乐怡的头。

破碎的挡风玻璃扎在他头上、身上,他看上去像个刺猬一样。

那么那么多的血,多到之后的几年那片血红都满布在钱乐怡的梦里。

他用那么虚弱的声音对她说:“我希望段沉会爱你,像我爱你一样。”

那竟然是他的遗言?钱乐怡想,她一辈子也不可能走出那样的愧疚和自责了,Joe那么爱她,可最后却用生命惩罚了她。

可Joe啊,段沉不会爱她。甚至段沉对那场车祸的一切都一无所知,他只是不解那么乖宝宝的Joe为什么会把车开到200码。他以兄弟的身份一直照顾着钱乐怡,却也以兄弟的身份,宁死也不接受联姻。

他对钱乐怡保证:“我会替Joe保护你,直到你遇到下一个像Joe那么爱你的人。”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钱乐怡想要的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是他。

可钱乐怡知道,从她答应Joe的第一天起,她和段沉,就已经越走越远,远到什么都看不见了。

*****

于江江闷闷不乐地回了公司。回想一下,其实一切都是有征兆的。

段沉砸了Slow down的橱窗,抢了婚纱,那么大的事,却连新闻都没有;Slow down的后台他可以随意进出,去找段曼云,他熟门熟路。

每次她那么崇拜的说起段曼云,他都是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

其实他给过很多提示,是她一直傻傻的。觉得母子不可能同姓,于是想当然地排除了这个答案。

这么想着,她越发觉得难受。那么多次他们直面这个答案,段沉却一次都没有和她说过。

也许,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她的打算。爱对于江江来说,并不止是分享快乐,更是分担痛苦。她想要的是真实的未来,而他能给的,只是短暂的现在。这答案让于江江真有些沮丧。

于江江心不在焉地坐在工位上,组长突然兴高采烈地冲进格子间。一脸兴奋地高声宣布:“Slow down邀请我们公司的人去参观。看来婚博会的事情有希望了。”组长做了一些介绍,也交待了一些事情,最后随口一说:“于江江,上次你接触过段总,这次你跟经理一起去。段总是美籍华裔,你正好当个翻译。”

提起段曼云,于江江就想起段沉,不甚其烦,开口直接就拒绝了:“我那破英语,唬唬中国人还差不多。还是别去人家美国人面前献丑了。”

组长瞪了于江江一眼:“于江江,你是不是吃多了你?”

于江江一抬头,看到同事们纷纷看着自己,再看组长,明显脸上有生气的表情。她咬了咬唇,最后攥了攥拳头,强迫自己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舔着脸说:“我开玩笑的,这么大的荣幸我巴不得呢!”

“……”

下班后,组长单独把于江江留了下来,一番简直要声泪俱下的教育让于江江又愧疚又疲惫。拿了包,离开公司的时候,公司里的人已经所剩无几。

无声而沉默地出去,以免打扰加班的人。

推开公司的大门。一出门就有一股夏日特有的热潮冲脸袭来,于江江感觉空气中有点黏腻的感觉,她扯了扯有点贴在身上的裙子,让身体能舒爽一些。

抬头看了一眼周围,鳞次栉比的楼宇与渐暗的天幕似乎要融为一体,不远处的商业区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和办公商业区的宁静形成鲜明对比,仿佛是两个世界。

于江江轻轻叹息了一声,提着包向车站走去。

刚走两步,肩上的包突然被人用力一抓。于江江本能想要夺回,一转身正准备去抢,却发现来人是段沉。他抓着于江江的包,脸上是一脸恶作剧的表情。

于江江手上紧张的动作立刻松懈了下来。方才一瞬间冲上脑门的血液也渐渐回仓。

沉默着扯回自己的包,也无力和他说什么。

“怎么了?”段沉好奇地过来:“又被老板骂了?”

于江江瞪了他一眼。

“真被骂了?”段沉忍着笑“安慰”她:“反正经常被骂,应该也习惯了吧?”

段沉看上去心情很不错。大约是下班顺便过来接她。前几天他也是一有时间就过来接她。每次两人都是高高兴兴一块去吃饭,腻到好晚才回家。像刚刚开始的恋人。

而今天,于江江觉得哪里都不对。那份心悸的甜蜜感也彻底消失了。

于江江抿了抿唇,没心情和他斗嘴。她收了收背包的肩带,顿了顿说:“你要放弃你现在的项目吗?听说你从学生时代就开始准备了,为什么要放弃?”

段沉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就变了,他皱着眉头,一副如临大敌的防备表情,于江江看了,越发觉得难受。

“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并不重要。”于江江有些失落地垂下头,夏夜的风撩动鬓边的碎发,撩动得她眼睛鼻子都有点痒,让她觉得有些憋屈得想哭,“重要的是你确实准备放弃。资金来自谁很重要吗?只要你成功了,就是最好的证明。”

段沉居高临下,冷冷哼了一声,“钱乐怡还和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她应该是挺关心你的,希望你能实现梦想,她也比我了解你。”

段沉脸上瞬间出现生气的表情,“她知道什么?!”

“她不知道什么,她只是知道段曼云是你妈!知道你十几年来发生的事!知道你对这个项目有多重视!”于江江越说情绪越激动,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于江江,我不知道你是在别扭什么。钱乐怡知道又怎么样?她认识我十几年,知道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你有未婚妻,为什么不告诉我?”

段沉眉头皱了皱:“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答应过,钱乐怡也不可能答应。她是我最好兄弟的女朋友。”

段沉那坦然的表情刺痛了于江江。他总说她迟钝,可他自己呢,是真迟钝还是装迟钝?钱乐怡对他的守护和关心,是对男朋友最好兄弟该有的吗?

“可他已经死了。钱乐怡早不是谁谁谁的女友,钱乐怡只是钱乐怡。”

段沉觉得于江江的话荒谬可笑至极,冷冷哼笑出声,“周灿如果不在了,她的男朋友对你来说就不是最好朋友的男朋友了吗?”他顿了顿,有些自嘲地问于江江:“在你眼里,我连死去最好兄弟的女朋友,都不肯放过吗?”

也许段沉说得对。他永远那么运筹帷幄,有恃无恐。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包括感情。对待于江江,他有如囊中取物一般简单。而于江江呢,这条路走得越深,于江江感觉到越害怕,她没有方向感,又在感情里丢失了地图。

她不知道前方是康庄大道还是生死决路。她会害怕,而他一直忽视了她的害怕。

她知道自己的问题和脾气都来得很没有道理。段沉对她来说就像一阵剧烈的海浪,而她,就像搁浅在沙滩的鱼。他来得那么猛烈,一下子将她带回了海里,她生死挣扎努力重新适应海水的咸湿。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是那阵带她重获新生的海浪。

她害怕失去他,一旦失去了他,茫茫大海,她该去哪里找他?

于江江心揪扯成一团,就这么与段沉对峙着。两人谁都没有逃开视线。于江江用力抓了抓自己的肩带,良久才有些软弱地说:“你在我面前总是那么多秘密。而我在你面前,连暗恋谁都剖白了。”于江江有些难受地哽咽:“段沉,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你连你妈是谁,都不肯告诉我吗?”

53、

“我妈妈是谁……很重要吗?”段沉眸光中有困惑,他微微侧头,看着远方,于江江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只觉得心里憋屈得很,她不想问这样的问题,明知会显得很可悲,可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既然你觉得不重要,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于江江情绪纷乱,越想越觉得难过,也越说越收不住:“我对你简直一无所知。不管是乔恩恩还是钱乐怡。哪一个都比我了解你。我一直都处在很被动的位置,你愿意给我看到什么,我就看到什么。”

段沉嘴角动了动,一双原本暧昧的桃花眼此刻古井无波,他冷冷投射过来的视线让于江江觉得手心都有点发凉,他的眼神像是失望,也像是质问:“那你想要看到什么?”

“你的心。”于江江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段沉扯着嘴角笑了笑,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它在这里,你要怎么看?”他鄙夷地勾了勾唇:“挖出来给你看,你才相信是真的吗?”

他死死地抓着于江江的手,那么强势的力道几乎要伤了她。推搡之间,于江江的眼泪落在了段沉的手臂上。那一瞬的灼烫让段沉手上的动作僵了一下。于江江趁机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狼狈地胡乱抹弄着自己的眼泪,“如果你所说的爱,是带着那么多秘密的。那么这样的爱也许并不适合我。我要的是唯一的、排他的。”她吸了吸鼻子,表情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却还是很固执地对段沉说:“我们做普通朋友真的很契合。彼此也不会也觉得腻烦。就这么一直下去吧。”

于江江的话彻底点燃了段沉。于江江从来没有见过段沉那样生气,他第一次用那样骇人的表情瞪着于江江。明明没有说话,却比开口骂她还要让她觉得害怕。

两人就这么闷不吭声地对峙,心里却如热岩喷发。

段沉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手机铃声和震动的声音从他口袋中传来,一阵一阵,他一直森冷着面孔,隐忍不发。

于江江抿了抿唇,让干涸的嘴唇湿润了一些,“接吧……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段沉拿出手机,看也没看,一手掼到了地上。

“啪——”手机应声落地,瞬间四分五裂,碎片飞溅。打在路边的路灯上,发出铛铛的声音。把于江江吓了一跳,几乎是本能地往后逃了一步。

她皱着眉,忍不住斥责他:“你疯了吗?”

“乔恩恩会知道是因为她去找了乔恩恩,钱乐怡会知道,是因为钱乐怡和我一起长大。我从来没有主动和别人说起过谁是我妈。对谁都是一样的。”段沉似是自嘲一样说:“我不想接受她的资助,我想自己成功。这就是我的梦想。我放弃这个项目,是因为我还会有更多的项目。你们不是我,凭什么自以为是和我谈我的梦想?”

段沉眉间愁绪一片,他眼中流露出的孤单让人心疼,“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和她们不一样。于江江,你究竟知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我,到底是谁?”

段沉看着于江江。也许他还想说什么,可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失望地转身,背影落寞地离开。

路灯璀璨,点燃了夜幕的深沉。段沉的背影在街面上时明时暗,于江江看着他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消失。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像有人用快刀把她胸腔里一直跳动的心脏挖走了。挖得时候是麻木的,那种五脏俱焚的疼痛感是从胸腔里已经空荡荡才开始的。

于江江喉头有点哽,带着明显的哭腔,委屈和遗憾像潮水一样,将她的理智、原则全都淹没。她知道女孩应该在男人面前留有高傲的姿态,不然在感情里二人的关系就会失衡,可是这一刻,她只想诚实地表达自己的内心,什么博弈什么狩猎她都忘了。她大声地对着段沉的背影喊着:“我想要的那个人,和我有一样的梦想,走一样的路,看一样的世事变迁。我把你当做我想要的那个人,以为我们的未来会一起走。我想知道你的过去将来,我错了吗?”

段沉缓慢的脚步停了停,他听于江江一字一句说完,良久,他只淡淡说了一句:“我想要给你的是我人生剩下的五六十年。我和你一起走过的路,都会成为我人生的过去。我以为,过去,应该是一起走过去的意思。”

“……”一起走过去,走到哪里都不算尽头,不到死亡就没有终点。亡命之徒的爱情观,却也是最契合于江江的爱情观。

于江江不记得那天她是怎么走过去的。

隐隐中似乎有一种力量吸引着她。远远的段沉像解不开的宇宙黑洞一样,将她吸了进去,她只是本能地向他跑去。

月光盈盈,红尘斑斓,于江江觉得每一步都跑得那么踏实。她像一颗被发出去的子弹,此去,便无法回头。

她是“撞”到段沉背上才停下来的,像只八爪鱼,她紧紧地抱着他的腰。完全不顾女孩的矜持。

她有一种奇怪的错觉。不能让他走,今天如果放他走了,他们就再也不能一起走了。

“你别走。”于江江瓮声瓮气地把脸埋在段沉紧实宽厚的背后,软弱地祈求:“别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我一个人害怕。”

段沉就这么任由于江江抱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的呼吸有条不紊,体温温暖怡人,也有点热。

空气中那些紧张凝结的分子渐渐舒展。两颗原本护得死死的心,终于在此刻开始卸下防备,渐渐靠近。不再抵抗命运,不再迷信历练。只是循着自己的心,走在时间的尖刀上。过一天是一天,不死就是赚了。

良久,他噗嗤笑了一声,仿佛两人不曾争执:“别咒我,我还不想死。我这么逆天的人,谁消失了我也不可能消失。”

“……”

段沉刚送于江江到家,掉头回家。路上想给她打个电话,结果想起来自己一气之下把电话给砸了。

至于那会他为什么砸电话,回想起来,大概是不砸电话他就要忍不住砸她了。她说出“普通朋友”四个字的时候,他真的很想上去掐着她的脖子问问她,有那个普通朋友像他这么掏心掏肺?

一路回来于江江脸红扑扑的像个苹果,一贯大大咧咧的女孩子第一次全程含羞,话都不说。段沉见她样子有趣,时不时伸手要去握她的手,都被她粗鲁地打开。

段沉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说起自己的家世,那是他一贯逃避的话题:“我没有爸爸。我是个私生子。段曼云为了离开大山,勾引了到山里支教的老师。然后有了我。结果最后她知道那个老师根本不打算回城,就和他拜了。至于我,大概是月份太大了打不掉吧,不然她不可能会要我。”

段沉轻描淡写,像在描述别人的故事一样说起自己的身世。用的字眼全是凉薄冷情,十足不堪的。他形容自己就像再形容一件不受欢迎的垃圾。于江江听了两句就觉得听不下去。

“不要这么说自己。”她想了想,安慰他道:“祸害也有祸害存在的意义。”

段沉被她逗得直笑:“也许吧。我就是我,存在即合理。”

“段总……就是你妈妈……我总觉得不是这样。一个女人年纪轻轻带着孩子,怎么可能没有爱,如果完全没有,她大可把你丢给男人,甚至根本不管你的。”

段沉自嘲地一笑:“是的,我该感激她对待亲生儿子还有几分人性。”

“……”于江江被他这副明明在乎的要死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急得抓耳挠腮:“你就不能不这么说自己吗?”

“哈哈。”段沉笑着:“别为我难过。我从来没觉得难过。”

“你骗谁?”

“骗我自己。”段沉一字一顿地说。

段曼云的成功,把段沉从一个风/骚交际花的私生子变成了一个女人心往神驰的高富帅。

段曼云曾优雅地端着酒杯,以看破红尘的口吻对他说:“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钱的人才有自尊和人格,才能睥睨这个世界。你现在能成为上等人,都是钱。”

段沉对此不屑一顾。那年他还在校园里,揣着30美元离家出走,在外流浪。见识过各式各样的风景,也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

有好人、有坏人,都是鲜活的人,有不同的个性、经历和想法。

一个多月后,他糙得完全如同一个流浪汉一样回家。浑身灰土,衣服破旧。风餐露宿的生活让段曼云嗤之以鼻。

可她不会知道,最美的风景,都在段沉的脑子里。

段沉对她说:“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段曼云讽刺地看了他一眼:“你拥有它,才觉得它不值钱,段沉,你这叫有恃无恐。”

说不上和段曼云有什么母子情。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针锋相对。可段沉就是偏偏对段曼云的话很上心。

当年乔恩恩离他而去,搭上比他成熟比他有钱的唐易轩。段曼云嘲笑他:“没有钱,凭你哪里留得住什么爱情?”

段沉在最受伤的时候问乔恩恩:“如果我没有钱,你还会爱我吗?”

当年的乔恩恩没有回答。她无比忧伤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

今天段沉想起这个问题,仍然好奇着答案,他眼睛看着挡风玻璃外车水马龙的马路,注意力却不着痕迹地停在于江江身上。

他微笑着,装作很无所谓地问于江江:“如果我没有钱,你会爱我吗?”

于江江挑了挑眉,用一脸酷酷的表情说:“当然不会。我就是看上你有钱了,这点觉悟你没有吗?”

段沉握着方向盘,开玩笑地说:“看来你会很爱我。段曼云就我一个儿子,以后她的都是我的。我很有钱,毋庸置疑。”

于江江摩拳擦掌:“我就等着和你一起坐吃山空,醉生梦死了!”

到了她家。于江江下了车,走了好远又突然折回来。段沉看着她一脸诧异。

趴在车窗上,于江江对他说:“我追求的是很极致的爱情。钱能买到的,就是我不屑要的。”

于江江很酷地离开,踩着蹩脚的高跟鞋。

可段沉却觉得她的背影让他惊艳。

他想,爱上这个女人一定是有理由的。这理由他的心先发现了,随后,才是他。

*****

于江江以很快的速度进了楼栋,上了电梯。她趴在阳台的落地玻璃上,眼巴巴地望着楼下的段沉。

段沉的车就停在小区门口,于江江一眼就可以看到的地方。他在那停了近十分钟才走。

两人不过分别几分钟,于江江就觉得好像几个世纪那么久。

于江江不知道这是不是热恋病。

开完会参加完宴会的周灿一身酒气地进了房间。一巴掌拍在于江江屁股上:“偷窥什么呢?”

于江江一回头,周灿身上的酒气就冲上她的鼻腔,她呛得差点给吐出来:“你这个女酒鬼,出差到底出多久,怎么还不回去?”

周灿像一滩泥一样瘫在床上,用小可怜的表情说:“你嫌弃我……”

于江江白她一眼:“快去洗澡。臭死了。”

“你以前喝多了吐我床上我都没打你呢。”周灿怨妇一样说着:“我不过在你家多待了几天……你就这样了……欺负我没男人罩着,欺负我是吗?”

于江江无语望苍天。这女人一喝多了,最可怕的事情就是碎碎念,不能让她打开话匣子,不然祖国上下五千年,她能从古说到今。

于江江给她脱了鞋子。她脸上一脸化妆品,于江江把弄脏了床,去盥洗室拿了卸妆棉,想想还不够,又热了一块毛巾。

弄了半天,她手忙脚乱地把东西都端进房里。还没喊她,她已经像弹簧一样弹了起来。

“过来洗脸。”于江江没好气地说。

周灿脸上哪还有什么醉意,整个人看上去清醒得不得了,她一脸严肃地看着于江江,很认真地问她:“三万块钱那个事,你是不是没有告诉陆予?”

于江江见她提起来,模棱两可地略略带过:“你不说我都忘了。”

周灿背挺得直直的,像在宣布什么噩耗一样,面如土灰:“陆予刚给你打电话,我接的。陆鑫已经不见一个星期了。他怀疑陆鑫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