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1)

失业女王 艾小图 2 万汉字|52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二十六章

  十年,苏允文已经成为了张晚情的骨血,潜意识里,张晚情一直觉得他就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她在山里受苦、做活、挨打的时候,她都默默告诉自己,只要活着,总有一天有机会再回到他身边;只要活着,总有一天他会来救她的。

  他是她活着全部的信仰,理所当然的存在,她那样珍惜着,也完全不敢想象失去了会如何。

  拖着残败的身体,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转了三次车,她终于和十几个被拐的姑娘一起重新踏上了北都的土地。那一刻,北都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唯有他,还一如记忆里的颜色。

  父母来接她的时候,苏允文没有来。她眼巴巴地守在火车站不肯走,父母支支吾吾,最后才告诉她实情。

  她无法向任何人形容那一刻的晴天霹雳。站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父母嚎啕大哭,可她一滴眼泪也流不出。

  她不敢相信,也没法接受这个现实。她在心里暗暗地想:为什么要回来呢?也许死在外面才是对的吧?

  时隔十年,两人第一次见面,苏允文看到她的时候都不敢上前。

  十年不见,他还是记忆里的人,那么年轻那么英俊,儒雅的气质和沉稳的模样,每个小细节都是她深爱的。她甚至还记得他温柔地抚摸着她头发的样子。

  两人站得远远的,就那么呆呆地相望,好像隔着沧海桑田一样。

  张晚情细致地打量着苏允文的眼角眉梢,脸颊轮廓的每一个棱角,像个痴恋着他的疯子,贪婪地想要记住他的全部,她知道,今生和这个男人的缘分已经尽了。

  “对不起。”这是苏允文隔了十年,对张晚情说的第一句话。

  张晚情沉默地与他对视,看着他眼眶一寸一寸泛红,最后愧疚、遗憾、悲伤地低下头去。张晚情觉得那一刻心像烧灼的木炭,一寸一寸地成灰。

  “你……还好吗?”张晚情这样问他。问完自己就笑了。怎么会不好呢?全世界只有一个人不好,那就是她自己。

  回想最初两人还在热恋,苏允文一人背着两个包还要牵着她,走遍了祖国的河山。他们在每一个景点拍照,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那时候的他们都笑得好单纯。

  有一次他们去西藏玩,路上蹭到车,好心的同乡邀请他们一起游玩。结果路上一起遇到了泥石流,当时被困在无人区,守了八个小时才有人来施救。

  施救的人来的时候,苏允文先把已经冷得哆嗦的她给抱了出来。高原上那么冷,冷到眉毛都有点结霜,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把棉袄脱下来裹在她身上。

  披着带着他体温的棉袄,张晚情想,上苍如此眷顾,才能给她这么好的男人。

  获救后,两人心有余悸地紧紧拥抱。张晚情多愁善感,感慨地说:“如果……我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死在你前面,你怎么办?”

  苏允文紧紧地抱着她,用下巴磨蹭着她的额头,语气笃定地说:“等你再投胎转世,再娶你。”

  这个答案让张晚情眼泪簌簌直落,她吸了吸鼻子,认真地说:“如果有这一天,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替我看这个世界,多看几眼,去认识美好的姑娘,好好过完这一生。”

  那时候她是那么爱他,于她而言,爱的真谛不是占有,不是强迫,而是真心希望对方能幸福。她希望他能幸福,即使这幸福里已经没有她。

  十几年过去,过去的一句戏言一个假设竟然一语成谶。她没有死,可她不见了。十年过去,他另娶她人,她却没办法做到当初的豁达。

  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没出息,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那样的漂亮话说出来简单,做起来却好难。

  她希望能得到原谅,得到每一个人的原谅。她不是坏人,她只是活得太累了而已。

  张晚情眼神空无而迷茫,她看着于江江,那表情着实让人那样心疼。于江江于心不忍,撇开头去。

  张晚情抿着唇,声音里带着沧桑:“现在的每一天,我都觉得是一场梦,我每天都想快点醒来,一醒来,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就要成为他的新娘了。”张晚情嘴角有幸福的笑意,此刻,她沉入了自己的世界。良久,她眼底的光渐渐暗淡,“可是这场梦真的好久,久到让我觉得,我可能永远都不会醒了。”

  “于小姐,请你原谅我,我只是想要……想要时间再回去一次,让我好好和他道个别。”

  “……”于江江沉默地看着她,心底无限悲痛,同为女人,她完全能对张晚情感同身受。可她什么都做不了,不能帮助张晚情,这让她感觉到好无助。

  于江江开口,声音带着点嘶哑,可这一次,她没有犹豫,她说:“你决定要做,我们就做。我一定会给你策划一场最好的婚礼。”于江江顿了顿,说:“一切都会变好的……相信我。”

  ……

  *****

  段沉已经三年没有回过这个家了。和母亲的矛盾愈演愈烈,到最后水火不容到避而不见。这次会回来,也是醉后那荒唐举动的后遗症。

  每次碰到于江江,他都变得不像自己。现在回想那个晚上,一切都发生的那么自然,好像就在零点零几秒之间,甚至来不及思考,他已经把橱窗砸碎了。

  看着那些破碎的玻璃像雪花一样霹雳巴拉散了一地,段沉心里有一种奇异而扭曲的快/感。

  于江江趴在橱窗上看那条婚纱的样子彻底触动了他。她就像个想要吃糖的小女孩,用那样天真渴望的眼神望着那婚纱。他忍不住想要替她实现。

  她像个小粉丝一样对母亲的品牌如数家珍:“Slow down是每个女人的梦想。段曼云为女人的爱情编织着美丽的嫁衣。她不仅是一个设计师,更是一个造梦师。”

  “谁给我买一条Slow down,我立刻嫁给他。”

  她开玩笑说着这样的话。可这句话还是像火种一样点燃了他心底那些蠢蠢欲动的火苗。

  他为她取下婚纱的时候,手都在发抖,好像真的是什么美好的仪式一样。她捧着婚纱的手也一样在发抖,大约是想不到段沉会这么疯狂。他拉着她在街上狂奔,好像十几岁的时候,恶作剧之后疯跑着离开现场,不计后果,只是肆意地挥霍青春。

  于江江说母亲是女人的造梦师。段沉觉得讽刺。

  一个从来都以玩弄男人为原则的女人,怎么可能懂得什么是爱情呢?从小到大母亲的眼里只有钱,她攀附于各种权贵名流,一步一步踏入上流社会,依靠男人投资做品牌,直到今天的成功。

  她能制作出美好的衣裙,可她丑陋强势的内心,已经不堪缝补。说不上有多恨她,即使这三年她几次把段沉逼得走投无路。他只是不想再那样靠近她,他们不是正常的母子,保持距离是维持关系最好的选择。

  坐在房间的阳台上,段沉百无聊赖地看着杂志,全是些美国的时事,他对这个国度无感,看什么都觉得兴趣缺缺。

  母亲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佣人做好了饭叫他。

  段沉和母亲坐在长长的餐桌两头,距离那样远,远到段沉觉得自己说话可能都会有回声。

  安静地吃完饭,段沉准备回房。移开凳子,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音彻底划破了母子之前的沉默。他还没上楼,母亲的筷子已经甩到了地上。

  “你给我站住。”

  段沉已然习惯这样的模式,回头漠然地看着她,那样精致的一张脸上,几乎没有什么岁月留下的痕迹,时光只在她脸上留下了成熟的余韵,对男人来说,她的吸引力也许是致命的。可作为儿子,他只觉得可悲。从小到大,他不曾从她身上得到任何温暖。

  “您有什么吩咐吗?”段沉问。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回来吧?”她上下打量,眼底有不屑也有不解。

  “嗯。”段沉点头:“我不回来你就要告我,我能不回来吗?”

  母亲嗤笑一声:“你段沉会怕我告你?你是为了袒护那个小姑娘吧?”

  段沉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想不到我儿子还是个痴情种。”

  被讽刺了的段沉也不甘示弱。他鄙夷地嗤了一声:“你无法理解这种人类的感情。你这辈子知道爱人是什么感觉吗?”他想了想又说:“当年你为了得到推荐机会离开大山,能做出勾引有未婚妻的老师这种事,那时候你才多大?十八?十九?”

  “段沉!”母亲嘴角开始抽搐,脸上有难堪的神色,瞬间变得煞白。

  “我不就是你不小心留下的孽种吗?”段沉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就是要让她难堪,他继续说下去:“科技那么落后,你也不敢打了我,你怕死。可你也不可能去跟那么个穷乡村老师。所以你才那么厌恶见到他,那是你人生的污点。你不准我见他,这几年你这么整我,是因为我违逆你的意思偷偷去找他。这有损你的威严,对吗?”

  “段曼云,你真的很可悲。你根本不懂爱是什么,所以你才能以此来威胁我。”

  “啪——”母亲狠狠地一巴掌,毫无缓冲地落在了段沉脸上。

  

27、

不是演电视剧,没有突然的时间断层,没有定格,段母的掌风利落地落下,快到段沉都没有反应过来。良久,他感觉内心终于平静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幽幽地说:“我今年27岁,这是你第一次打我。”

段母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她个子比段沉矮许多,气势上却一点都没有少。她挺直着背脊,身影印在背后墙砖上的镜子里,如一支蓄势待发的弓。餐厅豪华的装潢和空旷的空间,将她衬得尤其凄凉,可她仍是一副倔强的样子,脸上有严厉的神色,这也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表情看段沉,一个很像母亲的表情,眼睛里有受伤、有难过、有气愤也有心疼。

她嘴唇有些发抖,那么咬文嚼字地说:“段沉,你永远给我记清楚,你是我段曼云的儿子,不是孽种,谁这么说你,我就抽谁,包括你自己。”

段母整个肩背都在抖着,明明气极了,却还是努力压制情绪。

这么多年,段沉从来没有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她是那种性子,任何时候都是笑脸人,对男人尤其谄媚。所有的事情闹得再怎么大也用娇嗔的方式化解。

从来漫不经心,也满不在乎。

可是此刻,她那么认真地看着他,让他觉得她可能是爱他的。她也有这样母亲的时刻。内心有几秒短暂地觉得温暖。

“我很感激你养大我,很感激你让我过上‘高人一等’的生活。可是这不是我要的。你从来没有问过我要什么,只是一味地按照你的方式要求我。”

段母沉默着不说话,只是有些失落地看着段沉。段沉觉得心里酸酸的,人说母子连心,他在想,他在觉得心痛的时候,母亲会不会有感应呢?如果她有感应的话,那么多年,为什么她连一个拥抱都吝啬?

“你让我读书,我一直都尽努力读最好的。我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可你却对我学的东西不屑一顾,硬要我到你公司里去,不管我到底想不想去;你要我认真生活,可是我和谁接触你都要干涉,不管是谈恋爱还是交朋友。你用鄙视的眼光看着我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连狗/屎都不如。”

“我从来没有感受到我是你的儿子。你是我的长官我的领导,除了绝对的服从,我没有别的选择。”

段沉深吸了一口气,不带任何情绪地平铺直叙:“我只是想离你远一点,这样我才能继续当你是我妈。”

“所以你还是要回北都去?”段母沉默着看着他,情绪逐渐平息,她眼里有洞察也有怀疑:“你是不是真的被那个女孩子迷住了?”

段沉陷入沉思,半晌后回答:“也许吧。”

……

段曼云外表软若无骨,内里强势逼人,不知道是段沉的话起了作用,亦或她自己突然想通了。她居然没有追究任何事,什么都没说,让他走了。

段沉离开美国的那天,段曼云正在参加一个时尚宴会。他坐在机场刷着iPad,YouTube的最新视频里有宴会开幕的短视频,她携手小她十九岁的男友在镜头前笑得风华绝代。

她那男友和段沉年纪差不多,是个高大帅气的美国模特。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很是怪异,段沉也无法从段曼云眼里看出什么爱意。

时光匆匆,段曼云的精明和世故也注定了她不会再爱人,亦或她从来没有爱过人。

广播里响起了登机的提醒,站在候机室,看着落地玻璃外面广阔空旷的停机坪,和呼啸而走的一架架载满了人的铁鸟,段沉觉得内心很平静。

登机前一刻,段沉拿出手机,拨通了于江江的电话,用一贯戏谑地口吻说:“十三个小时后,我将会在北都落地,如果我有幸没有死于空难,你要不要来接机?”

……

接到段沉电话的时候,于江江正在婚纱店陪张晚情试婚纱。

张晚情没有叫苏允文,而是选择了让于江江陪同。于江江下午原本应该去赶另一个场子,临时求同事顶替,自己抽身出来去了张晚情那。

婚纱店里很多准新娘,大多是闺蜜陪同的,只有少数几个是和准新郎一起。问及原因,那些满脸幸福的新娘都是一个回答:“想给老公一个惊喜。”

于江江想,张晚情大约也是如此吧。

张晚情在里面换婚纱,有专门的工作人员给她调大小,于江江也就没跟进去了。坐在外面玩手机,玩着玩着,一个陌生的电话就来了。一长串,一看区号,是美国的号码。

于江江皱了皱眉,也不知道是谁,随手接了起来。

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在电话响起:“十三个小时后,我将会在北都落地,如果我有幸没有死于空难,你要不要来接机?”

好像有一座火山突然在心底爆发了一样,滚烫的岩浆把敏感的心脏烫得一缩一缩的。这感觉很奇妙,也有点微疼。

“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你还会需要我来接机呢?”于江江没好气地说。

段沉的轻笑声自听筒中传来,伴随着催促登机的广播声:“还没最后见你一面,舍不得死。”

于江江觉得他的这句话似乎是有热度的,从大洋彼岸传到她的耳朵上,然后染红了她整张脸。

“神经病。”她嘴硬地嗔骂着,心底却有丝丝的异样,她解释不清这异样是什么,也没有逼迫自己去想,她不想让自己那么累。

挂断电话,于江江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像突然有了很明亮的颜色。用以装饰的花束是红得炫目的,厚重的布帘是黑得纯粹的,地板是白得耀眼的,灯光是亮得璀璨的,眼前的人,是美得惊艳的……

于江江本能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有些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张晚情。

有些自然卷的长发被盘成一个端庄的发髻。别着一朵紫色的鸢尾花,头纱披在背后,一条一字领的婚纱裙让她看上去有种沉静的美。她皮肤偏黑,化妆师在她脸上打上了一些闪粉,让她看上去健康而明亮。整个人都美得好像会发光一样。

于江江由衷地说:“真漂亮。”说完想了想又说:“苏先生看到一定很惊喜。”

张晚情站在原处定点,婚纱店的店员忙碌地为她扯着裙摆,摆出一个很美的造型。张晚情有些羞涩地笑着,随后低声对于江江说:“于小姐,你能给我拍个照吗?”

于江江拿了张晚情的手机,琢磨半天才弄懂怎么弄。她蹲在地上,连着拍了十几张。每一张都很漂亮。

张晚情五官其实生的挺好看,杏眼秀鼻樱桃小口,一笑起来微微眯起眼睛,让人觉得很温柔很亲切。只是眼底的沧桑还是出卖了她,于江江无法忽视她眼底偶尔闪过的悲伤。

手上拿着店员递来的道具花束,张晚情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在举行婚礼一样。

她很感慨地对于江江说:“这一天我等了十年了。”

张晚情微微动了动,转了个身,正对着一整面的全身镜,看着镜中陌生又熟悉的自己,有些怅然若失地说:“原来我穿婚纱是这个样子。不知道十年前的我,此刻能不能看到。”

……

张晚情安静地对着镜子看了许久,她好像进入了自己的世界,有时抿唇笑着,有时又眼泛热泪。于江江不敢靠近她,不用问她也知道张晚情是想起从前和现在的事了。

有人说,我们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同样的,我们也无法救赎一个不打算自救的人。

明知道是错的,张晚情一错再错;明知道不可能,她还是一爱到底。

也许,这才是“女人”两个字真正的定义吧。

许久过去,张晚情换回了自己的衣裤,她没有定下任何婚纱。于江江以为她准备改天再试,也不疑有他。

卸妆的时候,于江江坐在张晚情身边,张晚情把玩着从头上拆下来的鸢尾花,于江江这才看清那不是塑料花,而是一朵真花。此刻因为别了拆拆了别,已经变得有些蔫蔫的。

张晚情将紫色的鸢尾递给于江江,于江江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她捧在手心看了两眼,就听到张晚情平静地一字一句地叙述着:“我小时候一直看言情小说。很多作者喜欢写鸢尾花,其实他们都忽略了,鸢尾花的花语,是‘绝望的爱’。”

……

也许一切都是有征兆的,只是于江江太傻,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张晚情走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这座城市给了她太多伤,她终于还是下了决心离开。到头来还是孑然一身,放弃了爱情。除了父母,她没有别的亲人。

算起来于江江应该是她在这座城市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可她什么也没有和于江江说,甚至连一点暗示都没有。于江江对这个结果表示有点不能接受。

张晚情走后,苏允文疯了一样到处找她,上天入地,那种无所不用其极的方式又来了一次。

她的再一次消失,显然让苏允文又回忆起了最初那种割肉一般心痛的感觉。

十年,其实在受苦的从来都不止张晚情一个人。失去挚爱的苏允文也经过了患得患失不断绝望的十年。

人生有太多阴差阳错。张晚情到最后都不知道该怪谁。也许这就是命运吧。因为谁都不能怪,才显得格外痛苦。

张晚情离开第三天,苏允文忍不住找到于江江单位来了。

他正在追问于江江,手机就收到了一条短信。来自张晚情的手机。

那是一条彩信。图片很大,足有7M,苏允文看着下载条一点一点移动,觉得冥冥中,好像是张晚情越走越远一样。

张晚情发来的是那天于江江给她拍的照片,照片里,她穿着漂亮的婚纱,笑得那样美,不含一丝怨恨。她头上别着的鸢尾花在庄严纯洁的白色头纱上装点出点点紫韵,那样夺魂摄魄。苏允文看得痴了。

也许是他早上出门翻错了日历。时间也许一直停在十年前,也许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再等一等,就是他们的婚礼了。

他会起很早很早,坐着婚车去把张晚情接回家,他们会开始新的生活,他们会在这个城市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小家,他们会像最初说好的一样。

那就过一生。

苏允文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手指往下滑了滑,照片下面,跟着几排文字。明明是简单的汉字,苏允文却觉得有些读不懂似的。

张晚情在短信里写着:

其实我穿婚纱的样子挺好看的。可惜你是个没福气的人。

十年前你没能看一眼,如今也算圆满了。

我走了,这辈子我会遇到更好的男人,然后忘记你。

感谢上天给我们俩的缘分,即使这缘分只有半生。

我不会再等你了。

苏允文,再见。

28、

于江江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脑子里有点乱。

段沉还没有打电话来,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到了。于江江有点担心,可眼下她真的不敢走。

苏允文此刻握着手机哭得像个泪人一样。于江江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哭成这样,一时也有点不知所措。于江江是个心软的人,此时她只关注到苏允文的情绪失控,完全忘记了初时他那些莽撞唐突的举动了。

“苏先生……”于江江有点为难地喊了苏允文一声。他没有应声,将头埋在单边的手臂里。于江江只能看到他微微颤抖的后背。

轻叹了一口气,于江江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陪着他。

于江江在心里感到惋惜,毕竟两人曾有过那么长的感情。命运总是这样开玩笑,两个相爱的人最后却要阴差阳错。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苏允文安静下来,但他还是不肯说话,一个人坐在沙发里,像进入一个谁也不能入侵的结界一样。于江江束手无策。急得满脸通红。

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救星急匆匆地出现在公司里。来人正是苏允文的妻子曹惜弱。

那是于江江第一次见到曹惜若真人,凭着当初在微博里看的照片,于江江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大约是照片里那种情深似海的眼神让于江江印象太过深刻。

其实于江江对曹惜若印象并不好,从张晚情那里断断续续听了一些,也大体知道了三人之间复杂的故事。作为旁观者,她也不能评价什么。

凭良心讲,曹惜若比张晚情长得更惹眼一些,清秀漂亮,身上有点学院气质,看着让人觉得很舒服。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会和闺蜜男人结婚的人。她看上去真的太柔弱了些,以张晚情的个子,感觉她一推,曹惜若就倒了。

她进来的时候,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一看到苏允文,马上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上去抱着苏允文,甚至来龙去脉都不需问。

那画面看着让于江江觉得有些难受。曹惜若半蹲在地上,双手那么紧地搂着苏允文,她贴着苏允文的脸颊,在他耳边喁喁私语,于江江听不真切,只零落地听了些不完整的字句,唯一一句她听清的,只有四个字,“你还有我”。

于江江突然就对曹惜若恨不起来了,这个女人太过卑微,也太过可怜。她比张晚情更清醒,她清醒的是她知道苏允文爱张晚情胜过她。这真是残忍的认知。

明知苏允文是为了什么变成这样,她却能毫不在乎地守护着苏允文,安抚着苏允文。也许,这是这十年里已经发生很多次的事,所以她才能这么习以为常。

于江江无法理解这样的爱。这是太过畸形的爱。摒除了自尊、平等,只是单方面守望。

于江江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应该是很久很久,公司的同事都去吃午饭了。苏允文才逐渐平静。

曹惜若像哄孩子一样对苏允文说:“我们回家,好吗?”

苏允文眼神有点呆呆的,顷刻后点点头,那么无助地看着曹惜若。

于江江觉得这画面看得好难受。她不懂这样拥挤的爱情。也不喜造成这样局面现在却一脸无辜的苏允文。

曹惜若突然站起来,因为蹲太久,脚一软差点摔倒,苏允文下意识地扶住了她。

她咧着嘴一笑,安慰苏允文:“我没事。”

曹惜若笑着和于江江打招呼:“于小姐真是麻烦你了。感谢你这么久为允文做的一切。今天我们先走了,改天请你吃饭。”

于江江木然点点头。送他们出去。

刚送到公司门口。于江江还没推门出去,就看到了正在推门进来的段沉。

许久没见的段沉。足有近一个星期。

他披着暖煦的阳光,全身上下像被镀了一层金色,闪闪发光,像个优雅的骑士。他一抬头,一眼就看见了于江江。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相望。

段沉抿着唇,笑得有点意味深长。

“于江江,”他一开口,竟有几分怨妇的味道:“我活着回来了,你却没有去接我。”

于江江感觉此刻有点尴尬,她对段沉使了使眼色,段沉很快意会,这才注意到她身边不远处的曹惜若和苏允文。

他对曹惜若点了个头笑了笑,“学姐,好久不见。”

曹惜若很是坦然地对段沉微笑:“好久不见。”她无心多留,微微颔首,用很平常的语气说:“我先走了。改日再叙。”

段沉点点头。不再关注那两人,只是径直走到于江江身边去。

于江江看着他们相携离开的背影,心里如打翻了的五味杂瓶,什么样的情绪都有。也许张晚情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爱情,可她带着尊严离开了,她在苏允文心里留下了美好而深刻的影子,保存了他们过往爱情最美好的记忆。而曹惜若,大约只是成全了自己的偏执吧。

这样的关系,于江江无法判断这是爱亦或是依赖和习惯,她只能看出,曹惜若的甘之如饴。

眼看着他们要越走越远,表现的非常淡定事不关己的段沉突然开口,对着曹惜若的背影很是认真地说:“学姐,这样幸福吗?”

曹惜若脚步顿了一下,随后她堪堪回头,对着于江江和段沉回眸百媚地一笑,她慢慢地说:“在他身边总比离得远远的要好。我不急,我有一辈子的时间等他爱我。”

“……”

于江江不知道能说什么。爱情的形式有千万种,人们在爱里的样子也各有不同。不管是张晚情,还是曹惜若,亦或是苏允文,他们都只是被命运愚弄的可怜人。没有真正的幸福,幸福的同时,都伴随着别人的不幸。

爱是什么,爱是终其一生都找不到答案却又被广大文人墨客所描写的感情。

终生无解,却也不可或缺。

“哎。”她和段沉同时叹息了出来。

这一声让于江江终于明确地感受到了段沉在身边的踏实感。她皱了皱眉头。还不等她说话,就听段沉说:“虽然猜到你不会理我,可冷不丁全部成真,心里还是挺难过的。”段沉用有些受伤的表情看着她说:“你真是个绝情的女人。”

于江江原本还打算解释,结果段沉最后一个委屈小性子的表情彻底把她逗乐了。她故作冷酷状,说:“你又不是没长脚,干嘛不自己回?给我装什么受伤。”

“我确实挺受伤的,你居然一点都没有想我。”

于江江嗤鼻:“说得你有多想我似的。不告而别的时候怎么不说会想我?”

段沉轻轻一笑,漫不经心却一字一字的说:“我每天都在想你,去哪都一样想。”

没想到段沉会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于江江的脸因为这句话唰地红了一片,她心里有点挫败,觉得自己的段位和段沉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她欲盖弥彰地用粗鲁的语气说:“可我真的不想你。快走吧,别妨碍我工作了。”

段沉也不恼,站在原地不动,像一堵墙一样堵在于江江眼前,不让于江江走。他笑嘻嘻地说:“为了庆祝我回到你身边,晚上去喝一杯吧?”

于江江白眼,“戒酒了。”

“那去吃烧烤?我知道一家挺不错的。”

“你以为我还会因为吃的和你一起出去吗?做梦吧!”

段沉完全无视于江江,手摸着下巴做思考状,过了几秒说:“那大盘鸡?最近新开了一家,味道真不错,土豆酥酥的很进味,底子还有切面。”

于江江脑子里瞬间进入真空状态,她咽了口口水说:“我六点半才下班。”

……

坐在段沉车上,于江江扯着安全带,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怎么那么轻易又和段沉打成一片了?他那样不告而别,期间一个电话没有,给她带来的那些失落感怎么瞬间就像被火烧干了一样,全部挥发不见了。

此刻段沉正在专注地开车,侧脸轮廓像一幅画一样,充满了绘画上的美感。他表情认真而谨慎,双眼直视前方,一改平时的戏谑模样。于江江看着他,在心里暗暗嘀咕:这男人是为我抢婚纱的那一个吗?怎么觉得越看越帅了?

当然,她是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的,她可不想让段沉太过得瑟。

“你这段时间去干嘛了?”于江江还是压抑不住强烈的好奇心,问道。

“替人类去探索月球了。”

于江江无语白他一眼:“去美国探索月球吗?”

“估计是美国把信号站建到月球上去了,在那全球通只能显示一家的号码,那就是美国。”

“你就胡扯吧你。”

“知道我胡扯你还喜欢听。”

于江江切了一声,不再和段沉贫嘴。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还是晚上七点多。段沉推荐的店在老北区,店铺建在一条商业街的二楼。上楼要穿过一个小小的广场,不算太宽敞,圆形的三/级阶梯中央是个小水池,水不深,也不见得有多清澈,里面被人丢满了硬币,大约又是年轻人为了给自己的爱情增加浪漫,乱创造的一些信仰。

“现在人是不是看到个水塘子就以为是许愿池?年前我去故宫的时候,御花园的水池里也被人丢了各种硬币。”

段沉呵呵直笑:“你还就不准人家小年轻搞搞浪漫啊。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爱情啊?”

于江江不屑地用鼻孔看着他,不甘示弱地说:“那你又知道什么是浪漫?”于江江眼珠子一转,问他:“那你告诉我,你说过最浪漫的一句情话是什么?”

段沉淡淡然地一笑,眯着眼睛似是思索,也似是胸有成竹,“最感人的,大概就是‘这些都买,全部都刷我的卡’这一句了。”

段沉故意用自己的语气将这句话讲了一遍。身形并茂的,很是生动。

于江江忍不住感慨:“靠,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浪漫。”

段沉不以为然,微笑着说:“对你我还能说出更浪漫的。”段沉顿了顿说:“除了这些,我还会说‘你还要别的吗?一起买。’”

于江江彻底沦陷,她不甘心地指责段沉:“你这是作弊,你拿钱砸人!”

段沉挑眉:“你不想被砸?”

于江江头摇得像拨浪鼓:“砸!使劲砸!千万别怜惜我!”

29、

吃完大盘鸡,时间也不早了,两人在护城河边走了一会儿,先消消食再回家。

这几天北都天气太反常,久霾的天居然放晴了,不仅空气清新,晚上竟然还能看到零星的星星。

看着墨蓝的天幕上点滴的璀璨,于江江感慨:“我小时候,夏天没有空调,爸妈搬着竹床到家属楼外头睡觉,那场面可壮观了,一溜烟全是竹床,各家的妈妈给孩子摇着蒲扇,一会儿就睡着了。”回想起小时候的一切,于江江眼底有怀念的光彩:“那时候的城市真的好安宁,有时候睡醒了一睁开眼,满眼都是星星。小时候我妈告诉我,手指月亮会被割耳朵,我就趁爸妈睡着了,偷偷指月亮。结果你瞧,我耳朵还好好的呢。”

段沉从容闲适地走在于江江身侧,他脸上有淡淡地笑意:“这你也信?”

于江江点点头:“我小时候什么都信呢。我以前看电视,里面的人物死了我都哭得不行,我还以为人家真死了呢。结果人家都好好地活着,我心里难受了许久,觉得被骗了。”

段沉忍俊不禁:“没死不是挺好吗?你难过的点挺奇怪的。”

“你不懂,就觉得被人骗了似的。”

段沉点头:“看来你小时候生活得挺单纯挺快活的。”

于江江正准备点头,就听见他又说:“怪不得这把年纪了还傻不拉几的。”

段沉的话简直是特效药,疗效立竿见影,于江江马上显露出了张牙舞爪的样子,把段沉狠挠了一顿。

段沉抵不住她的连续攻击,只得抓住她的手,双手迅速滑到她腰际,像制服小孩子一样把她猛地提起来,又放下去。他笑嘻嘻的:“别闹了。”

于江江被他抓着手施展不开,耸了耸鼻子算完事:“早和你说了别惹我。”

段沉却是个贱皮子个性:“那我就喜欢惹你可怎么办?”

“惹我我就挠你。”

段沉笑:“行啊,你再挠我我就亲你。”

说着,抓着她的手,头一低,脸就凑了过去。

于江江吓得直往后躲,恶作剧成功的段沉放开她,哈哈大笑起来。于江江满脸涨红,为自己青涩的反应狠狠懊恼了一把。嘴里仍是放着狠话:“你再来一次试试,我绝对让你断子绝孙。”

段沉经她提醒,一下想起来了上次的事,一脸诧异:“你还记仇呢?”

于江江不说话,白了他一眼,拂袖走人。于江江在前面快步走着,段沉跟在她身后。

“真生气了?”段沉试探地说:“在国外随便亲一下就个社交礼仪,你又不是不知道。表达一下喜悦嘛。”

于江江眯着眼睛,笑得极其阴森:“是嘛,段沉先生,那你怎么不随便在接上就找个人亲呢?表达一下喜悦嘛。”

“你要我随便找一个?”段沉问。

于江江瞪他一眼,满不在乎地说:“你有本事你就去!我倒要看看美国‘礼仪’豪放到什么地步了!”

段沉不说话,挑了挑眉,大步向前,往街面上走去了。大晚上的,来往的人极少,偶尔路过,也只是零星几个醉鬼。段沉果决地走过去,眼看着就要走到一个醉鬼身边去了。于江江这才知道他居然玩真的。

那醉鬼趴街边上吐呢,于江江大老远就看见了满地的秽物。老天,没想到段沉口味这么重。于江江赶紧追了过去。她可不准备拦着段沉,这么精彩,当然要就近看了。

就在段沉还有几步就要走过去的时候,于江江突然快步跑了两下,追上了他,她抓了一把段沉的衣服。于江江是个顶善良的人,看人家路人是个中年男人,醉倒在路边已经挺不容易了,要明天酒醒知道被一个男人亲了,估计人生都被毁了。于是忍不住拦了一把。

“行了,别闹了。”于江江皱着眉看着段沉:“你还来真的啊?”

段沉回身,那么目光灼灼地看着于江江,眼底有戏谑也有几分认真,一双灿若星子的眼睛里有于江江看不懂的冲动和狂热,他一字一顿地说:“当然是来真的。”

说完,在于江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扶住她的下颚,在她还在呆怔的时候,狠狠吻了下去。

那应该是于江江真正意义上的初吻。段沉在于江江嘴唇上辗转,温柔而美好的触觉让于江江小心脏狂跳。她睁着一双惊愕的大眼睛盯着段沉。什么反应都忘了,身体僵得跟木头似的。动也不动,只是顺从着段沉的动作。

半晌,段沉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最后湿热一吻落在她眼角,温柔而迷离地凑在于江江耳边说:“真傻,别人亲你,你要闭上眼睛才对。”

……

于江江那天一晚上都没有睡着。成长到二十四岁,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男人产生了这样强烈的感觉。是和对陆予完全不同的感觉。

任何时候都提着一颗心、绷紧一张皮、飙高着血压。好像每时每刻都在冒险,好像在偷偷挖掘一个宝藏,也好像是在亡命天涯,和他在一起,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可一颗心却为了这不可知的刺激狂跳着。一见到他,就控制不了自己,嬉笑怒骂,都失去了成年人的自持。她在惧怕着段沉,可她也在期待着段沉。

她在惧怕什么?期待什么呢?她自己也想不通。

她喜欢和段沉待在一起,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他总能让她忘记不开心的事。在他面前,她甚至都不用伪装,她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可她就是觉得,就算她在他面前活得再真实,他也不会讨厌她。

趴在床边,看着被她好好挂着还隔了塑胶布防尘布的婚纱,于江江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她爱上他了吗?于江江第二次问自己这个问题。可是这一次,她对答案充满了不确定。

早上起来,明明一夜没睡,于江江却觉得脑子还在持续亢奋。早上刷牙,嘴角似乎还留着段沉的温度。这感觉太奇怪了。于江江忍不住刷了三次牙,仍没能把段沉的痕迹彻底驱走。

早上挤着地铁去上班,一进公司,气氛就有点不太对劲。好心的同事提醒她:“经理一直在等着你呢。”

于江江有点惶恐:“这么虐?”

同事轻叹一口气,同情地拍拍于江江的肩:“谨慎发微博啊。”

原来还是为张晚情那事。于江江想着,这案子真是接的吃力不讨好。什么都没得到。还惹了一身腥。

战战兢兢地进了经理办公室,马上摆出了一副谄媚地嘴脸,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希望经理还残存这样的人性。

经理来得早,还在办公室里吃包子。看他啃得挺香的,于江江赶紧瞅准机会拍马屁:“经理,真想不到您日理万机,居然还亲自吃早饭!”

经理无语白她一眼:“不然呢?你替我吃啊?”

于江江奉承地笑着:“鄙人很乐意为您效劳!”

经理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说:“我就不和你耍嘴皮子了,你记得你说过的话吧?”

“什么话?”

经理提醒她:“你说你会对这件事负责,怎么样,搞清楚了吗?为什么我们的官博会变成那样?”

于江江无耻地笑着,装失忆道:“我不记得我这么说过呀?”

“于江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经理大约没想到于江江能无耻到这种地步,古语都搬出来了。

“可是我不是君子,”于江江咧着嘴笑:“我是女子。”

经理终于被她逼疯了,歇斯底里一叠文件甩了过来:“滚!出!去!”

“……”

哎,经理现在脾气真是越来越差了,还动不动就扣工资。虽然她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千,但是一次扣一个月,还是挺残忍的。经理这么凶残下去就不怕没朋友吗?

于江江暗暗地替经理担忧着。

由于要被扣一个月的工资,于江江预见到了下个月将要到来的灾区一般生活。看了看通讯录,认识的几个土豪,最近的也就段沉了。看来“劫富济贫”要从段沉下手了。

最近没接什么案子,于江江能按点五点半下班。下班后,看了一眼只剩几张票子的钱包,于江江决定主动去找段沉。

段沉最近搬了办公室,离于江江的公司很近。还招了个人。据说是个大美女,爱情杀手,不管怎样坚固的感情和婚姻,她都能不费力地把人给拆散。

这是于江江没想到的,没想到疯子的事业还有别的疯子来支持。看来这世上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连疯子都不孤单了。

于江江很容易就在公司不远的一幢看上去很高大上的写字楼里找到了段沉的公司。整个公司就两个人,还像模像样地租了个不小的办公楼,整个公司空空荡荡的,但还算整洁。

于江江一上去,一个漂亮的女人就很热情地迎了过来。她穿一身贴身的黑色裙装,饱满的胸脯若隐若现,脚上踏着一双十厘米的高跟鞋,christian louboutin的红底鞋。性感又具有风情。噢,还很昂贵。

看来段沉真是所言非虚,这女人完全就是一副祸水长相,怪不得能被段沉招进公司。

于江江起先还有些局促,礼貌地说:“您好,我叫于江江,我来找段沉的。他手机打不通,我就直接过来了。”

那女子笑眯眯地,极不在意地说:“他半小时前刚走的,手机留公司里了。”

于江江好奇:“他去干嘛了?”

“不知道,”那女子满嘴跑火车:“大概是去嫖/妓了。”一点也没有当段沉是老板的感觉。

于江江本能地把话头接了下去:“怎么可能?他要是去嫖/妓应该十分钟就能回啊!怎么可能半小时这么久?”

那女子大约没想到于江江会这么说,哈哈大笑起来:“也对,这事我不了解,搞误会了。原来他不到十分钟啊!”

于江江点点头,很肯定也很同情地说:“看他脸就知道了,就这个时间。”

于江江在段沉的公司等了好久,一直到晚上七点他都没回来。段沉公司那位美丽的小姐叫钱乐怡,见段沉久不回来,豪爽地说:“妹子,我看段沉今天可能不会回公司了,要不我请你吃饭,一起回家吧!”

于江江如遇救星。作为难民,她没有什么气节可言,兜里就剩几十块钱了,也装不了清高,能蹭一顿是一顿。回头让段沉给她报销去。

钱乐怡应该个挺谨慎的人,她开一辆沃尔沃,很不适合女人的车,以安全为卖点风靡世界。在澳洲,校车很多都是沃尔沃。即是安全为主,样式也就不会好看到哪儿去了。

钱乐怡坐在车上搜了一会儿手机,一脸笑容地对于江江说:“我们去吃滇菜吧,今天有一家新开幕,去凑凑热闹。”

于江江只是个蹭饭的,自然不会发表什么意见。笑眯眯地跟着去了。

这家滇菜馆子不大,但是建在CBD周边的商场里,顾客主要是下班的白领们。

于江江跟着钱乐怡往前走,排队的人很多,钱乐怡倒是怡然自乐,也不着急,于江江耐心不太够,排了一会儿就嫌无聊。起身到处转去了。

下班的点,商场里逛街的人渐多,食客也多,来来往往的人形形色色,于江江也没怎么注意。她正专注看着橱窗里的衣服。她最近囊中羞涩,也就只能看看了。

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真有缘分一说。于江江正看着橱窗,就看着反光的玻璃里出现了一道她十分熟悉的身影——段沉。

于江江想也没想,一回头,追上了那一抹步履匆匆的身影。

“段沉!”她兴奋地拍着段沉的肩膀,“死样子,跑哪去了?电话都不拿?”

她正准备继续说。段沉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性感美人。一头波浪卷发妩媚地披散在她前胸,精致的妆容之下是一张美丽而妖娆的脸。她自然地挽着段沉的手臂,亲昵地靠在他身边,一脸好奇地指着于江江问:“东,她是谁?”

段沉面无表情瞟了于江江一眼,用完全陌生的口吻说:“不认识,她认错人了吧?”

30、

于江江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尴尬过,满心欢喜地跑过来,结果却遇到这样的冷遇。很奇怪,她心里似乎不仅仅难过于段沉的不相认,更难过于此刻挂在他胳膊上的女人。那样亲密的姿势,那画面太美于江江不敢看,还觉得有几分刺眼。

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不死心地又问一句:“你是不是发烧糊涂了?”

眼前的男人用一张她十分熟悉的脸说话,甚至还带着他惯常的小动作,说话之前习惯性地挑挑眉,“小姐,你是不是烧糊涂了?”他微笑着,这样反问。

于江江握紧了拳头,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来证明他就是段沉,可惜,她什么都找不到。

最后,她不甘心地道歉,说道:“对不起,认错了,您和我一位朋友长得太像了。”还不等那人反应,她又很不客气地补了一句:“也是,我那朋友跟个煞笔似的,怎么可能有您的风采呢。”

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人。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暗暗腹诽:明明就是段沉,还死不承认,不就泡妞吗?了不起啊?什么玩意儿?“东”?别东了,你有本事再出现,我送你上“西”天!

于江江没走两步就碰到了过来找她的钱乐怡,见于江江一脸闷闷不乐,赶紧收敛了笑意,关切地问她:“怎么了?怎么转了一会儿脸色都变了?”

于江江嘟着嘴一脸郁气,她抓着钱乐怡的衣服,指着没多远的二人中的那个男人问:“你说那是不是段沉?”

钱乐怡一眼望去,正与那人四目相对,钱乐怡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睛,最后笃定地摇头:“不是啊?段总比他高点。”

刚才还怎么说他来着,这一会儿“段总”都出来了。于江江这下完全肯定了自己没有认错人。一个白眼赐给这两人,“怪不得他那种公司还能招到人,你们完全一路货色。”

钱乐怡微笑着,毫不留情地回敬:“你的事迹我也听段总说了一些,不是和我们做的差不多吗?一家人不说二话。”

于江江被她的话噎住,从业以来她已经不记得做黄了多少桩结婚案子了,还真和分手策划差不多了。真悲伤,情场失意的她事业也失意。

“还吃饭吗?”于江江摩拳擦掌,不把这破公司的人吃垮,她就不姓于。

“噢,我正要和你说这个呢。”钱乐怡老奸巨猾地一笑:“走吧进去吃吧,反正是段总报销,你敞开肚皮吃。”

“你刚不还说你请客呢嘛?”

“那不是段总还不知道我和谁吃嘛~”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不承认?认识她于江江有这么丢脸吗?

吃完饭,钱乐怡送于江江回家。一路上两人也没怎么说话。吃得饱饱的于江江仍然觉得没有消气。脑海里还是反复回想段沉那冷漠的样子。想想还真有点难受。

那女人也没多漂亮,浓妆艳抹的,于江江回想了一下,忍不住吐槽:眼光还真差,半点比不上乔恩恩。

道完谢,于江江拿了包回家了。她刚一下车,就看见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高挑颀长,身量清俊,背靠着一辆黑色SUV,黑暗的环境里,只能看见大体轮廓,此刻他静默得像一张夜拍的照片,人影朦胧,唯一清晰的只有霓虹和月色。远远的,他看见于江江过来,连忙捻熄了手中的烟草火星。

小区门口车辆三三两两,夜风吹动路旁的树,树影晃动,在地面上如一幅流动的沙画。他毫不犹豫,一刻不停地径直向于江江的方向走来。于江江想也没想加快了脚步向小区门内走去。完全绕开那人站的方向。

可惜,女人的脚程总也比不上人高腿长的大男人,没走两步就被人逮住了。

段沉恢复了一贯嬉皮笑脸的样子,紧紧拉着于江江的手腕子,谄媚着一张脸说:“怎么回事?我又不是鬼,怎么见着我就跑?”

于江江狠狠瞪他一眼,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艾玛这谁呀?我烧糊涂了吧?怎么不记得你是谁呢?嗨,你再拉着我我可喊人了!”

段沉知道这女人的不依不饶,只是陪着笑脸:“不都骂我煞笔了吗?还不解气啊?刚才不是工作去了吗?一富商的小三,随便勾一勾就上当了。”

“你这工作还挺伟大的,完全人民的公仆啊?”于江江冷哼一声,鄙夷地说:“你怎么不直接卖身呢?什么都身体力行!”

段沉无耻地扯着笑容说:“你想买啊?早说啊,你的话不收钱,还贴房费。”

于江江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甩开段沉的手,斥道:“别碰我,脏死了!谁都能挽,残花败柳!”

段沉这会儿算是看出这小丫头别扭什么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于江江一眼,低下头,凑在她耳边,故意很近距离地问:“你吃醋了?”

“是吗?”于江江很阴森地对段沉一笑,然后重重一脚,狠狠踩在了段沉脚上。还不等他反应,她帅气地甩了一把包,直接走进了小区。留段沉在背后疼得直抽气。

“我不喜欢醋,我只吃酱油。记住了?”于江江酷酷地说。

“……”段沉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五六厘米的细高跟,杀伤力还是很大的。想必这回段沉是记得很清楚了。

那之后段沉接连给于江江打电话她都不接。倒不是她真生这么大气,她只是想不通自己为什么生这么大气。他段沉做什么生意,和什么女人在一起,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照理说,他解释过了就该原谅他的过路不识了,为什么她还是觉得挺生气呢?

她到底想在他心里证明什么呢?这个答案让她有些害怕。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不去计较一段感情背后的东西。如今的她已经爱得怕了,如果可以,她想爱最后一次,一爱就是一辈子。

很显然,段沉并不是那个良人。

寻常地上了几天班,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最近领导们不准她跟案子。没什么大事做,就跟着别的同事做了几场婚礼的现场场控和装饰工作。虽然累但是也习惯了。

在这公司待久了,渐渐也有朋友了。起初同事们还把她这个海归当空降兵,对她报有敌意,后来看她做得那么糟,那种敌意也就彻底消失了。现在她在公司里人缘可好了,人人都爱和她说两句,给她帮忙也绝不计较什么。

虽然这好人缘的背后有那么点心酸,但于江江安慰自己,倒霉到了一个极点,就会涅槃的。指不定过段时间就有什么好事呢。

这天,她和同事们一起难能按时地下了班,一行人嘻嘻哈哈地走出了公司的大门,同事们有的开车,有的去坐公交,就她去坐地铁,要往不同的方向走。

她一个人刚下台阶,没走两步,一个男孩冒失地出现在她眼前,差点把她吓得摔下台阶。

惊魂未定的她轻拍着自己的胸脯顺着气,一抬头,才看清了来人,脸上立时出现了难掩的欣喜笑意。

“陆鑫?”她抓着陆鑫的手,惊喜地问:“你怎么到北都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老天!你怎么过来的?”

一连串问题问得陆鑫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无助地抓着耳朵问:“姐,你问这么多问题,是让我先回答哪一个啊?”

于江江爽朗地大笑起来:“看到你太高兴了。”她拍着陆鑫的肩膀,感慨地说:“我走的时候,你才那么点,一转眼,都长这么高了。”

陆鑫也笑:“你走的时候,你才一般漂亮吧,一转眼,已经这么漂亮了。”

于江江控制不住笑意,大力拍了他一把:“长大了,越来越诚实了!”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叙着旧,来往的下班人群渐多,两人这么一直下去也不太合适。一直站在远处没过来的陆予这会儿终于还是按耐不住,缓缓踱步过来。

他安静地站在陆鑫旁边,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表情,“别站在这说了,找个地方坐会儿吧。”

循着那熟悉的清朗声音,于江江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陆予。

两人也有段时日没有见面了。回想那时候表白的情境,尴尬还是在。只是当时那份深沉悲伤的情愫,渐渐被旁的不知名的东西化解了,也许时间真的是良药吧。现在看到陆予,于江江也没有感觉那么难受了。她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抬头看了一眼,正与陆予的视线相交。陆予的眸子里有于江江看不懂的波澜和起伏。这让她下意识地扭开头,逃离了陆予的注视。

“你也过来了?”于江江用平常的语气说。

“嗯。”陆予没有多话,只是向她的方向站了站,无声地替她隔绝了一下时不时撞到她的包擦到她的背的人群。

“陆鑫放假了来北都玩几天,他报了北都的大学,想先过来看看。”

听陆予这么一说,于江江才想起好像高考刚结束没多久。她转头问陆鑫:“考得怎么样呢?”

陆鑫咧着嘴憨憨地笑着:“不出意外人大吧,北都大学还是考不上,当不了我哥的校友,可惜。”

“人大很厉害了好吗!”于江江真心为陆鑫感到骄傲,这样的心情就像当初知道陆予考上了北都大学一样,觉得好像是自己的至亲得到了无上的荣耀一样,她也跟着觉得骄傲。

“走,姐请你吃饭。”说着,于江江高兴地去拉陆鑫。

她的动作被陆予阻止,陆予扯了扯她的衣角,手指触到了她裸/露在外的手腕皮肤,那炙热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打了个颤。

陆予不知道她那些小动作,他抿着唇,脸上有包容而宠溺的表情,他对她说:“我请客,庆祝一下。”

言简意赅的七个字,竟让于江江感觉到了几分物是人非的心酸。

陆鑫不知道两人之间那些暗涌,他在一旁站着,高兴地手舞足蹈,骄傲地说:“让我哥请!我哥做成了一笔好大的单子!拿了一百万的奖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