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佩儿解释道:
“再过些时日, 正阳仙宗最盛大的演武会便要开幕了。千晴师兄年满二十五周岁, 有资格参加演武会,听说自三年前开始, 凤昭明仙君每日都会亲自提点训练他, 要求十分严格。”
演武会是正梧洲最盛大的仪式, 届时所有仙宗、宗门杰出弟子,只要年满二十五周岁, 元婴修为之下的, 均有机会参加武斗,一决胜负。
优胜者不仅能得到自家门派更多的资源, 更能获得正阳仙宗赏赐的奖励, 数量、质量均是庞大到难以想象的。
千晴家底丰厚, 看不上这些赏赐,凤昭明严格训练他,只是重视演武会能够带给千晴的巨大的名声方面的好处。
若干年前,凤昭明便是因为在演武会上夺得头筹, 方被人喊做是“正梧洲战力第一人”。
直到如今, 也无人能够摘下凤昭明头顶上这个称号。
临子初脑中迅速将这些想了一遍后, 他推开佩儿扶着自己的手,缓缓站起身来,道:
“我要去镇秽峰等候千晴。”
“师兄,你……”
佩儿叹了一声。
她这个师兄,平时待人处事都是平静坦然、甚至有一分疏离的,轻易不愿同旁人交谈, 无论遇到什么事,哪怕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也能一笑了之。
唯独遇到有关千晴小公爷的事情,他就变了一个人。
由不愿同旁人说话的,变成了能言善道的,由冷漠清高的,变成了痴情脉脉的。
如果‘情’之一字能令人丧失理智,那么为什么还有那样多人,飞蛾扑火般陷入其中?
这样想着,佩儿不由对临子初产生了怜悯的情绪。
“好罢!我便陪你一程,随你一同前去。”
正阳仙宗,镇秽峰,攘邪阁。
此阁之内,有处全然模仿演武场质地的地方,用来当做千晴平日训练的场所。
哪里选用的地砖,都是能承受极强攻击力的白石。
地面白石,此时在凤昭明与千晴二人的激斗中,震得犹如风吹薄纸般抖动。
轰!
只见有一红袍修士,右手成拳,拳周燃起飞腾的火焰,悍然朝千晴攻去。
千晴纵身跃起,试图躲闪。在千晴起身之际,凤昭明左手猛然向伸,掏千晴丹田要位。
千晴瞳孔皱然缩小,以脚尖触地,躬身后退。
然而凤昭明比他更快,这红袍修士足踏于地,地面凹陷,借力倾身前冲,右拳已然就在千晴面前。
千晴双手交叠,试图用掌心抵挡。
凤昭明声音冷清,道:“不可。”
实战中,敌人出拳攻击,指骨时常戴上有攻击性的武器。近身肉搏应当尽量减少与敌方的肢体触碰,这点千晴也知道。所以他在掌心聚集灵力,形成隔膜,用来防御。
凤昭明见到了千晴掌心的隔膜,却仍是说‘不可’。
千晴道:“有何不可?”
凤昭明一言不发,右拳径直攻去。
只见这人指骨周围燃着火红的烈焰,跳动好似沸腾的滚水,带着惊人的热意,铺天盖地的气势,朝千晴面前逼近。
千晴额间有仙兽伏龙,丹田内藏有却炎二鹤,两者结合,形成了一种特殊的体质,名为‘太伏却炎’。
太伏却炎至强至炎,哪怕是凤昭明拳周燃烧的火焰,也不能灼伤千晴的皮肤,因为温度还差的太远。
可是,当凤昭明的拳碰到千晴的一刹那,两人相互碰撞的地方灵力激烈对抗,只听磬然一声,空气中漾起透明波纹。
千晴的身体,无法遏制地向后退去,他重重砸在山石之上,背后山石破碎皲裂,轰隆隆,众多碎石纷纷滚落。
“不可与敌方接触。”凤昭明迈步前行,站在离千晴五步左右的地方,声音平淡。
千晴迅速自地上撑身站起,他几步跃到凤昭明身边,右掌并拢伸直,呈手刀形状,朝凤昭明颈部攻去。
“不可一味前进攻击。”
说着,凤昭明劈手反击。
他修习的是纵横驰骋的战意道,作战时大开大合,万夫莫当。然而教导千晴作战时,身形极为灵活,躲避时游鱼也似,滑不留手。
千晴表情凝重,全神贯注。
两人身形极快,眨眼睛,已然交手四招。
五招、六招……
千晴眼中露出欣喜的情绪,不知为何,他不再上前攻击,而是后退两步,与凤昭明保持一段距离,凝神防备。
凤昭明心中轻声叹了口气,之后眼神一厉,俯身向前,双手呈擒拿术攻击,紧扣千晴手腕。
千晴反手下切,不过凤昭明肉身强悍,千晴这下不仅没逼得他松手,反而令自己掌根剧痛。凤君手指犹如钢筋般死死握住千晴,又道:“不可轻易后退躲避。”
千晴额间有青筋暴起,一副愤怒的模样,但很快,他就平静下来,道:
“多谢师尊教诲。”
于是凤昭明松开扣住他的手指,顿了顿,轻声说:“今日便到这里。”
“千晴告退。”
千晴拱手行礼,转身时猛地甩了甩衣袖,踏出攘邪阁时,千晴愤然长吼一声。
刹那间,群鸟振翅飞逃,引得松涛波动,海浪一般。
千晴自然不是无缘无故咆哮,他之所以如此气愤,是因为这次他与凤昭明对招结果并不理想。
十年前,千晴攀上擎天之柱,被正阳仙宗找回。他是仙主遗脉,望我一族宗主,地位崇高。
然而有一件事,即便他地位再高,也没有办法。
那就是十年前他上山时,被一元婴修士重创,脑中海量的光阴碎片被其击碎。若要复原这些光阴碎片,非要菩岳宗百忍宗主的鲜血不可。
但千晴现下只有筑基修为,强行引化神修士精血入耳,次数多了,会对千晴造成不可知的伤害。
因此凤昭明曾对千晴说道,只有千晴接下自己十招时,他才能将百忍宗主的精血灌入千晴之耳,修复他脑中的光阴碎片。
十招说来简单,然则,凤昭明被正梧洲公认为‘战力第一人’,千晴与他肉搏,极少能抵挡得住。
是以十年过来,千晴并没有想起很多当年失去的记忆。
只记得在某间昏暗的房间里,一双浑圆的眼,断断续续的咳声,以及对方洁白的手腕。
……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忘了谁!
千晴耳朵、脖颈红成一片,他急速朝外走去。霜叶、莘花知晓他心情不好,各个低眉顺目,跟在后面,一声不吭。
临子初与佩儿见到千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一脸怒容,眼神烦躁,皱眉前行,散发着一种‘无事勿靠近’的强大气场。
见千晴如此模样,佩儿知情知趣,不敢上前。
然而临子初见到千晴的瞬间,抬步便上前,口中唤道:
“千晴……”
千晴脚步一停,扭过头来。见到临子初,千晴表情难看,僵硬的笑笑,道:“临子初,你怎么在这里,你的病好了吗?”
“劳烦千晴挂心,”临子初捂住咽喉,轻咳一声后,说:“今日已无大碍。上次与你饮酒还未尽兴,能否容我再邀你共食?”
听着临子初的咳声,千晴微微一怔。
一旁的佩儿心中大喊,以临子初目前身体的情况,卧床静养半月都不夸张,什么叫‘已无大碍’?居然还要饮酒作乐?她这师兄,当真是要谈情说爱不要性命的典范啊!
然而佩儿也并不如何担忧。毕竟千晴虽然在临子初昏睡时来看望过他三次,但言辞委婉,并不如何亲密,此时千晴心情不好,想必是演武会将至,紧张烦躁之故,不会答应临子初的邀请的。
就在佩儿心中叨念‘亏得师兄对千晴日夜思念,恐怕——’
千晴沉思片刻后,他点点头,道:“也可。”
‘恐怕小仙主与师兄感情并不是那么好,只是……’佩儿正想到这里,忽然听千晴这般回答,忍不住‘咦’了一声。
“跟上来。”
千晴说着,快步向前,脚踏腾云,朝望晴峰飞去。
临子初连忙抽出寒鼠剑,同时对佩儿说:“你回去吧。”
佩儿道:“师兄,你身体受得住吗?”
临子初手捏剑诀,踏在寒鼠剑身。他体内灵力初定,强行催动下,使得自身站立不稳,剑身摇晃。
口中却道:“自然无碍。况且我与千晴同处,即便有什么问题,也有他帮衬,你不必担心。”
说完,寒鼠剑嗡鸣一声,载着临子初向前疾行。
等临子初靠近,千晴才加快了飞行的速度,两人并肩向前,霜叶、莘花紧跟其后。
一路上,千晴并没有与临子初交谈。他情绪亢奋,脸颊绷得紧紧的,下颌弧度十分僵硬。
直到上了望晴峰,步入宫殿,千晴都一言不发。他径直走进寝宫,身后宫门自动阖上。
霜叶、莘花低眉顺目,分别站在寝宫大门外两侧。
临子初在门外徘徊,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将宫门推开。
走近千晴宫殿后,没忘记将房门关紧。
千晴自凤昭明那里离开时,时间便不算早。这会儿夕阳西下,房间里没有唤醒荧光,光线略显昏暗。
千晴独自一人,站在窗前。面前纸窗大开,有夏日的热风,扑面吹来,引得千晴身上衣袋缓缓飘动。
临子初静静看着千晴的背影,不知怎的,就是觉得,背对着自己的这个年轻修士,此刻一定是非常、非常寂寞。
他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站在千晴身旁。
千晴侧目看了临子初一眼,又转头看向窗外。
殷红的夕阳全然躲在地平线后,金色的霞光逐渐褪却,暮色缓缓降临了。
“十年前,”千晴伸手朝东方指去,开口道:“我是在那里,被师尊带回正阳仙宗。这十年间,我一直在找寻当年那个被我遗忘的人,然而无论怎样公告天下,均没有打探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千晴笑了一声,没等临子初回答,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他问:“还喝酒吗?”
临子初轻轻点了点头。
下一瞬,千晴手中就多了一个圆肚的酒坛。
他手指抚摸酒坛上的塞子,将酒塞打开时,房间里登时弥漫着诱人的酒香。
千晴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水外洒,将千晴胸襟打湿。
临子初道:“也给我喝一口吧?”
千晴便将酒坛递了过去。
临子初垂目看了看,仰头便喝。
比起千晴来说,他喝得可文雅多了,下唇贴着酒坛,舌尖点着坛壁,没向外溢出一滴酒水。
两人共用一坛酒,喝到天全然黑时,酒坛中的酒仍是满满的,没见分量变少。
到这时,临子初才发现千晴手中的酒坛究竟是何物。原来此物名叫‘酒入舌出’,乃是一种坛状的仙器,若将酒水放入其中,便可有源源不断的酒水盈满酒坛。
此物多半是修习变化道的大能施展法术制成,较为罕见,只有举办大型盛会时,才会拿来招待嘉宾。
临子初长吸口气。他喝得太多,喉咙灼痛,脸颊也烧了起来。
当他发现这酒坛就是酒入舌出之后,便停手不喝了。
一时间,殿内只剩下千晴一人独自饮酒的声音。
他跨坐在窗框下,右手稳稳托住酒坛。千晴看着临子初,问:“怎么不喝了?”
“喝不下了。”
“你之前那次喝的更多,”千晴道:“可是生病后身体不好了吗?”
临子初道:“是这酒太烈了。”
千晴点点头,接受了临子初的回答。他晃了晃酒坛,问:“你为什么要用银针压制体内的灵气?”
临子初顿了顿,并不想详细解释,只道:“……与我体质有关。”
千晴沉思一阵,道:“你之前也说,因为你的体质关系,碰到我的刚卯,刚卯便会发光。”
“……”临子初沉默着,醉酒的双眼,定定望向千晴。
“再给我看一次。”千晴放下酒坛,上前几步,走到临子初面前。
临子初轻声道:“看什么?”
“看你碰我的刚卯。”
临子初心脏一沉,刚要拒绝,便被千晴握住手腕,拖到床榻边。千晴贵为仙主之子,寝宫床榻皆是干净整洁,不容外人靠近。
不过千晴似乎不以为然,他把临子初按在床上,拉着他的手,靠近自己枕边,示意他去触摸。
临子初无奈,犹豫了一下。
之后抬起手,打开晶匣,将其中装着的刚卯双手捧出,放到千晴面前。
千晴屏住呼吸,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临子初手中之物。
那刚卯破旧不堪,被人用外力拼接在一起,然而烧焦的痕迹无法遮盖,七零八落,没有玉质应有的润滑感。
不过当刚卯触碰到临子初的皮肤时,一种温润的光,映在两人眼前。
两人均可夜中视物,房间里没有荧光,更衬得面前刚卯颜色翠绿,美不胜收。
临子初心中不忍,道:“千晴,凡物终究是凡物,怎配让你如此挂心?不过是一块凡玉,越是珍惜,……失去的时候越是痛苦。”
若是旁人说这样的话,千晴恐怕早已勃然大怒。
然而今日千晴不过轻声说了句‘是吗’,就不再说话了。
反而是临子初的情感,好像沸腾的热水般。
他肩膀都颤抖起来,忍不住合拢手心,将掌心的青玉盖住。
房间里又恢复了黑暗。
千晴与临子初并排撑手趴在床上,临子初向右边挪了挪,两人的脸颊几乎都要贴在一起。
闻着千晴身上的味道,看他微红的脸颊,临子初轻声道:
“……敢问千晴,你可听说过六角雪冬茶?”
千晴点了点头,道:“玄英仙尊殿内有藏。”
“这六角雪冬茶……”临子初叹了口气,道:“其实,便是用寒龙卧雪体的修士之血泡成。”
千晴一愣,道:“这还是头一次听说。可我之前见那杯中的茶叶是白色的。”
“不错,寒龙卧雪修士的血应当是红色的,”临子初道:“可当他不幸身亡时,体内的血液变回凝结成冰,化成雪冬形状。”
千晴道:“听起来很恶心。”
临子初微笑道:“可这确实是正梧洲难得一见的名茶。千晴……拥有寒龙卧雪体的人,寿命比起寻常修士要短许多。”
是以不得不隐忍。
房间里的气氛登时沉默了,直到千晴询问,打破了宁静。
“所以呢?”
临子初如梦初醒,道:“所以……所以,在下恐怕没有多少时日,能托着这刚卯……供你观赏了。”
千晴说:“道友言笑。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定然是这刚卯先毁,而不是你先寿尽道陨。”
“不……”
临子初一颗心都要碎了,他时日无多,只是想听千晴唤他‘大哥’,想再看他依赖、信任自己的眼神。
难道这卑微的愿望,永远都不能实现吗?
再开口时,临子初的声音已然有些沙哑。他道:
“千晴……之前我在白藏仙殿外,曾经问过你几个问题。有一个,你没有回答,能否再问你一次?”
临子初心脏猛然跳得快了些。
“如果你想找的那个人,就站在你面前,你却认不出,那可怎生是好?”
说完,临子初松开合拢的手心,莹莹绿光,又映在两人眼前。
千晴眉端蹙起,他的脸在荧光映射下,显出透明绿光,神情更显焦躁。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因为我记不得……所以,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临子初,我有一件事,想说很久了。”
临子初一怔。
便听千晴道:“我虽然脑中海量光阴碎片被击毁,然而实则是有可以复原记忆的方法。”
临子初瞳孔骤然紧缩:“什么?”
千晴点点头,道:“说来话长,总之,想要复原我的记忆,定然需要菩岳宗百忍宗主的鲜血。我师尊这些年来朝百忍宗主讨来不少精血,就存在攘邪阁内。”
临子初额间沁出冷汗,涩声道:“既然如此,为何千晴至今想不起来,忘记的那个人?”
“关键就在于此,”千晴道:“若想复原光阴碎片,需将百忍宗主精血灌入我的左耳,再自右耳流出。师尊总觉我修为尚低,唯恐我不能承受百忍宗主这等化神修士的精血,是以定下规矩,只有我与师尊实战时能赢他十招,他才助我修复记忆。”
临子初恍然大悟。他之前就在想,千晴性情直率桀骜,偏偏见到凤昭明时会压抑脾气,喊凤昭明‘师尊’。
想来凤昭明这十年间,为了修复千晴记忆,讨要百忍宗主精血,付出了极高的代价。
即便千晴不说,但也能看出,他其实很承凤昭明的恩情。
临子初叹道:“凤仙君如此举动,实然是全心为你考虑。”
千晴急道,“你不知道,我绝不能再等下去!你有个问题问得好,如果我倾心爱慕之人,命不久矣,这般拖沓,等我找到他时,难道不会后悔吗?更何况之前我曾有几次将百忍宗主精血灌入耳内,想起了不少相关的记忆。”
“……当真?”
“不错,我已经见到那个人,我看到那人的眼睛,看到他的手腕。”
临子初连忙挪开眼,不敢再盯着千晴的眼。
千晴喃喃道:“只要再有一点……再有一点,我就能‘看’见那个人的脸,我就能想起他了。”
“……是吗……”
千晴点点头,道:“所以,我需要潜入师尊殿内,取走些百忍宗主的精血。此事还需你来帮忙。”
“……”
临子初错愕,连忙否决,道:“万万不可!千晴,凤仙君之所以不给你百忍宗主的精血,非是不舍得,而是你修为尚低,百忍宗主却是化神修士,以化神修士的血灌耳,谁知能有怎样的损伤?总之不可,这事需听凤仙君的安排。”
“哼,”千晴面上表情阴晴不定,但强忍下来,他慢声道:“只是要你陪我去取一捧左右的精血,数量不多,能让我想起那人究竟是谁即可。一捧的鲜血,是不会有问题的。”
临子初摇摇头,欲言又止。
他想起两人在临家庄相处时,几乎都是在夜晚的委陵阁见面。那时候千晴没有筑基修为,不可夜间视物,他曾不止一次说,看不清临子初的脸。
别说一捧精血,就算是十捧,也不一定能让他想起来。
于是临子初道:“待千晴你到了金丹修为,道心稳固后,我定然同你共去攘邪阁,取百忍宗主精血。”
“金丹修为?”千晴怒道:“莫要开玩笑了。”
正梧洲修士修行,有炼气、筑基、结丹、元婴等等共七个阶段,其中结丹修为,被称作是修行的第一道天堑,没有结丹,修行顶多是强身健体,无法窥见天机。
众所周知,炼气修为,是要修士吸收天地灵气,将其引到体内。
筑基修为,是要修士将天地灵气引导通顺,让灵气按照周身经脉游走,每一吐息,便是完成一次大小周天。这个阶段的修士耳聪目明,夜可视物,且到了筑基巅峰时期,修士皮肤上会流出带有恶臭味的黑色浓水,那是修士经脉内的杂质,被灵气逼到体外。但筑基修为修士不能跳脱五行之外,仍需食用五谷杂粮。
唯有步入金丹修为,才能真正做到感应天理,辟谷不食。
皆因要想步入结丹期,首先要做的,便是认清自己要走的‘道’!
大道三千,繁而不同。
每个修士,心中都有自己所选的、所坚守的道。
譬如凤昭明,所修之道乃是‘战意道’,此道刚硬霸烈,不屈不挠。
百忍宗主,所修之道乃是‘光阴大道’,此道神秘奇异,强悍莫测。
临子初因体质关系,与冰雪道最为契合,自修行时所用所靠,无一不与冰雪道相近,内心深处,早已孕有一颗此道的种子。
这颗种子沉在丹田内,待筑基巅峰时,体内灵力逐渐压缩,在这颗道种旁徘徊。道种越凝实,吸收灵力越多,压缩越快。
待灵力压缩到极致,便形成丹药形状。这,就是到了结丹修为了。
千晴今年二十有五,资质资源,万中无一,然而时至今日,仍是筑基巅峰修为。
不是因为灵力吸收不够,而是千晴体内,还没有那颗适合自己的道种。
千晴的父亲东昆仙主是单火灵根,位列夏尊之位,修炎道;母亲岚秋桂仙子修雾道;师尊凤昭明修习战意道。
既然千晴丹田内有却炎二鹤,自然可以修习炎道。额间有神兽伏龙,也可修战意道。
然而这十年间,千晴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告诉自己,他绝不应当修炎道抑或是战意道。
……还有一颗道种,在等着他。
修行之事,以感悟最难,吸收灵气最易,要想找到那颗道种,尚且不知还要等多长时间。也就是说,千晴突破金丹时日不准,说不定是十年,说不定便是明日。
要他眼巴巴的等着结金丹后再去取百忍宗主的精血,实在是太过煎熬。
这一切说来话长,然而千晴脑中闪过这些念头却是极快的。
他强硬起来,说:“还请你同我去一趟。”
临子初道:“恕难从命。”
“你是当真要与我作对了?”
“不,我……我总是百般乐意,能令你开心,”临子初叹了口气,道:“可是一旦有可能伤害到你,我便裹足不前了。”
千晴眯起眼睛,说:“一捧精血,如何能伤害到我?”
“然则,假如一捧精血不能使你记起刚卯的主人,你欲为何?”
千晴反问:“你怎知一捧精血不能使我记起?”
临子初面色一变,闭口不言。
他抿了抿唇,将刚卯小心放回晶匣后,转身要走。
千晴冷冷看他,右手微抬,一道黏而细的蛛丝,噗的一声,沾到了临子初的手腕上。
“之前,你在我的望晴峰昏过去,我用银针救你一命,为的便是留你日后算账。”
千晴右手猛地向后一拉。
他力道极大,而临子初也无意反抗,很快便被千晴用蛛丝拉到身边。
嗖、嗖、嗖。
无数蛛丝自阿毛口中狰狞吐出,把临子初绑了个严严实实。万仞蛛自出生起,口部便有天然灵气流动,所吐蛛丝强韧无匹,修士一旦被裹住,轻易难以逃脱。
这也是万仞蛛难以驯服、少见天敌的原因了。
临子初不费力去挣扎,他定定看着千晴,恍然大悟,心想:
“他之前便想邀我去攘邪阁取百忍宗主精血,是以没有发难,等我拒绝他,才继续逼问。”
怪不得千晴怒火冲天的自攘邪阁走出,还愿意让临子初跟来,对他礼待有加。
原来是这样……
微妙的伤心之情一闪而过,临子初转念想,千晴什么都忘记了,怎能怪他?又重新振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