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白藏仙尊不知千晴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但见他情绪崩溃, 难以忍受,便抬起右手, 在空中画下安神符, 贴到千晴背心。
白藏仙尊本想趁千晴睡着时将他口中的刚卯取出, 然而千晴牙关咬合,肌肉紧绷, 将那几块剩下的刚卯牢牢含在嘴里, 无论如何也不放开。
与此同时,峰外忽然飞来一只纸叠的青鸾, 风驰电掣, 飞到白藏仙尊面前。
信纸自动摊开, 上面却空无一字。
自凤昭明二十岁上山后,白藏仙尊与他相处九百余年,自然明白这位仙君此举之意。他想了想,传音道:“进来罢。”
便见两个身影一前一后, 极快的闪到绝顶峰内。
前面的红色身影, 正是凤昭明, 站在后面一些的,是蒲知彰。
他二人位列仙君之位,并无资格参与仙主之子开脉仪式。
然而方才是凤昭明与蒲知彰共同带千晴回宗的,因此破格允许他二人旁观。
等千晴开脉结束后,凤昭明忽然听到他大哭,于是传纸鸾过来, 被白藏仙尊允许进来。
凤昭明与蒲知彰躬身作礼,拜见四位前辈。
蒲知彰将头深深埋下,以示对仙尊敬意。
唯有凤昭明,虽然弯着腰,却仰首看向千晴,眼神一错不错。
白藏仙尊问:“可查出那个元婴修士究竟是何来路了吗?”
话是问向二人,但蒲知彰知晓凤昭明仙君性情冷漠,不喜言语,于是自觉回答道:
“回师尊,那元婴修士名叫孙如威,是一届散修。根据襄和峰刁拙仙君汇报,他应该是碰巧遇到小公爷,而后忽起不轨之心,想……”
蒲知彰将头低得更深,道:“想抽,仙主之骨。”
婉仙怒喝一声,如果眼神能化作刀子,想必孙如威已被碎尸万段。
白藏仙尊自认修养到家,也不由冷哼一声,而后问:“这孩儿说他忘了些东西,孙如威对他施展了什么仙术?”
蒲知彰道:“是百忍宗主的‘光阴四式’,首招‘纵使相逢应不识’。”
白藏仙尊闻言,皱了皱眉。
说起百忍宗主,那便不得不提他那句流传天下的名言。
“光明者,百代之过客也。”
——光阴是古往今来的过客。
这一句,点明了光阴大道的本质,令无数修习光阴大道的修士奉为圭臬。
这百忍宗主,与光阴大道,极有天赋,虽习道时日不长,却已然成为正梧洲光阴大道第一人。
此人性格古怪,不好相处,只对凤昭明仙君百般纠缠,惹来不少笑话。
凤昭明沉默了一下,单膝跪地,对白藏仙尊道:“师尊,此事昭明一力承担。”
闻言白藏低头望去。
只见凤昭明此时脸色苍白,衣襟上还有大片血迹,显然从方才到现在都守在一旁,没有换过衣袍。
他如何不知凤昭明与百忍宗主之间的纠葛?
白藏仙尊微微叹了声气,道:“昭明,师尊最放心的是你,最不放心的也是你。你性情刚硬,宁折不屈,可也要知,万事不可强求,应顺天意,你自己的身子,也要在意一些。”
凤昭明默默点头,动作并不敷衍,可眼神却没有妥协。
蒲知彰抓紧说道:“师尊,小公爷刚回到正阳仙宗,理应让他休息几日。然而望我一族催得极紧,向我宗施压。若小公爷醒来,可否向他提起?”
“望我一族……”
白藏仙尊低头看向千晴。
他与千晴才刚相认,实是舍不得这个孩子。然而望我一族乃是千晴父族,此事棘手,不得不考虑。
白藏长叹一声,道:
“昭明,待你恢复,便挑其他三位仙君,共同护送这孩子回望我宗家。”
“是,师尊。”
擎天之柱,九曲八关。
一个看上去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椅上,晃悠着双腿,手拿黑棋,与面前女修博弈。
走了几步,女孩便不耐烦,四处张望。
而后女孩睁大双眼,道:“师父!”
急忙从木凳上跳下,冲到屋内唯一一张同样简陋的木床上。
便见木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白衣少年,他嘴唇如纸。此时分明还是夏天,可他喘息时,却吐出宛若寒冰的气息,好似内脏都被冻结。
临子初挣扎着要从床上站起,只是身体虚弱,连坐起的动作都很困难,看临子初摇摇欲坠的模样,那小女孩便上前搀扶。
临子初眼神急切,望向女修,断断续续道:
“前辈……前辈,前几日我昏迷时,好似听到你说正阳仙宗已经找回仙主之子……可有此事?”
那白衣女修点点头,说:“确有此事,听闻仙主之子开脉绝佳,更胜东昆仙主一筹,乃至额间。更引仙兽伏龙做本命仙兽,收服却炎二鹤,资质举世无俦。”
临子初单手撑身,捂住咽喉,情不自禁地微笑。
但很快神情变得严肃,他认真地看着白衣女修,道:“前辈,小子有个不情之请……可否恳求你带我上山,拜访正阳仙宗?”
“不可。”女修毫不犹豫,道:“你周身灵力混乱,若不好好调养个十年功夫,必定爆体而亡。你我见面是缘,我救你一命,便不能看你再去送死。”
临子初大急,一震手臂,轻轻推开身边女孩,而后猛地滚到地上。
他剧烈咳了几声,勉强收拢双腿,摆出跪地姿势。
额头用力触地。
用颤抖的声音说:
“前辈……我……晚辈哪怕要搭上性命,也……非去不可。”
两滴泪顺着眼角,滴在地面。
擎天之柱,望晴峰内。
“你手上拿的白岚仙剑,便是你母亲岚秋桂的佩剑。她与我同姓,秋桂二字,取自‘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她资质上佳,引得白岚仙剑认主,而后此剑一直伴她左右。”
白藏仙尊盘膝坐在千晴身侧,说到此处,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的岚秋桂仙子,自己唯一的爱女。
她性格泼辣爽朗,心地善良。
那时东昆仙主位列仙尊,比岚秋桂年长一辈。
谁都没想过,正梧洲高门贵族的望我东昆,最后会选择这个女子,做自己一生的伴侣。
如果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灾祸……
白藏仙尊沉默了,他内心疼痛难过,令他不忍开口。
而坐在一旁的千晴却不能理解这白发老者的沉重心情,他听得很不耐烦,好不容易等这老人不讲了,插口问:
“老爷子,我来擎天之柱,是为了治疗头痛,但不知怎么和同伴走失。你有没有见过我的同伴?还有我的阿毛到底在哪里啊?”
白藏仙尊听到千晴的声音,心头的阴霾登时被吹散,他笑了两声,说:“你来此处,是跟着一个名叫临子初的少庄主,他受你庇佑,逃脱危难,但目前上不知踪迹,是以派了不少宗门弟子下山寻找。你要见他,可能要等上几日。至于阿毛,可是跟在你身边的万仞蛛吗?”
千晴道:“是那个头上有毛的小蜘蛛。”
“它脊背受伤,此刻在束忠仙君那边修养治疗。一旦恢复,便会来找你啦。”白藏仙尊说着,伸手虚空抚摸千晴的头发,动作轻缓,而后道:“孩儿,你额头经常痛吗?”
“你叫我千晴就好,不要喊得这么奇怪。”千晴说着,抬起右手,轻轻触摸额间突起的银点,道:“就是这里了,最近几天还没有发作,可之前总是弄得我死去活来。”
“是了,你开脉之前,体内无法自行承受灵力,伏龙鳞的灵力太强,积攒下来,就会引你头痛。”白藏仙尊笑着说:“不过,此刻你已开脉,可还觉得头痛?”
尽管用力按的时候还有点躁郁,但千晴毫不介意,道:“果然不痛了,既然如此,多谢老爷子救命之恩,我似乎忘了些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要回临家庄找寻,就此别过了。”
白藏一愣,道:“你这孩子,这样开玩笑。有要找的东西,派人去找不就行了。你……你可知你的父亲是谁?”
说着,白藏仙尊自宽袖里掏出一个画轴,画轴摊开,露出里面一个身着红白大袍的儒雅男修。
那男子坐于茂林修竹间,闭目抚琴,神情柔和。
白藏仙尊道:“这是东昆仙主,他当年……”
“我不想听什么东昆仙主!”千晴赫然站起,暴跳这在房间内打转:“我是个乞丐,被临家庄收养,为了治疗头痛才来擎天之柱,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仙主之子。管他是不是,我只想知道,我忘了什么?我忘了什么!”
千晴如轰雷般大吼,双目赤红,显然焦躁到了极点。
他浑身颤抖,喃喃道:“我要见瘦喜,他一定知道……”
白藏仙尊默默将画轴放回,长叹一声。
他早知这孩子在外不会好过,对父母也定然没有什么实际的感觉,是以见千晴焦躁,不愿配合,也没有强求。
待千晴冷静一些,白藏仙尊拉住千晴的手,坐在他身旁。
这孩子性格与他母亲一般,虽然急躁,可也不会当真做出伤人的事来。
千晴胸膛剧烈起伏,好像一面小皮鼓,看得出情绪仍然激动,却没甩开白藏拉过来的手。
白藏声音慈祥温和,用商量的语气安抚:“千晴,你要见瘦喜,要见临家庄的人,仙宗弟子都会替你找来。可你不必亲自下山,那太危险了……你可知脚下这座山峰,叫做什么?”
千晴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此峰昨日才取名,叫做望晴峰。”白藏仙尊道:“以你之名做名,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在此修行成长……可否莫要再提离开的事,千晴?”
“……”千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要见阿毛。”
他知道临家庄离擎天之柱甚远,而与自己同来的少庄主也下落不明,要见瘦喜或者临子初,都非一日可成,是以退而求其,让了一步。
白藏仙尊微笑着点头,而后轻声说:“此事简单,不过,千晴,另有一件十万火急之事,与你父宗望我一族有关……”
望我一族,去天尺五。
若说正阳仙宗位于擎天之柱顶端,抬额触天。那么望我一族,距离苍穹,也不过只有五尺距离。
这话说的太过夸张,但也能从侧面看出,望我一族滔天权势、极竞豪奢。
望我一族与正阳仙宗关系密切,不仅是上代仙主望我东昆的宗族,传闻中,正阳仙宗的开山仙主,也是望我族人。
是以,望我一族虽然血脉繁衍不兴旺,却仍能以一族之威,立于擎天之柱,尤胜其他规模庞大的仙宗。
上一代东昆仙主便是望我一族的独苗。
千晴失踪的这十几年来,望我一族群龙无首,只盼小公爷早日回归。
而今找到千晴,他虽年幼,却也是望我一族唯一一个有资格成为家主的人。是以这些日子望我一族不断催促,持续施压,希望早日见到千晴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