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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寿辰上都是按旧时规矩,女子与男子分厅而坐。唐宁慧与曾方颐,曾静颐,曾和颐几人本是在万福堂的主桌,但却没料到周明珠被安排坐在曾方颐下方。

  周明珠一再推迟:“大小姐,三小姐,我怎么能做主桌呢?”

  曾静颐按着她,极热情的道:“你我都是新式人,不必拘那些个旧礼。再说了,我们曾家向来没那么大规矩的。慧妹妹,你说,是不是?”

  誰也没料到这句话被外头进来的曾连同听了个正着,他不急不缓地接了口:“三姐说的是。”顿了顿,曾连同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淡淡的开口:“我也正纳闷的紧,自三位姐姐出嫁后,咱们曾家确实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宁慧年轻不懂事,希望平日里三位姐姐能多多提点提点她一些曾家的规矩。”

  轻描淡写地一番话,但那曾家两字的咬音却咬的极重。在场的人都是点头醒尾的聪明人,一听俱明白其中真意。曾家三位小姐都是嫁出门的女儿,犹如泼出去的水,都是别家媳妇了,早不是曾家的人了。她们哪里还有资格在娘家指手画脚。

  说罢,曾连同还装模作样的训诫唐宁慧:“宁慧,你还不快谢谢姐姐们。”到了这个地步,唐宁慧只好顺着剧本演下去,起身福了福:“谢谢三位姐姐。”

  曾连同则若无其事地取了羊绒披肩覆盖于唐宁慧的肩头:“你身子未痊愈,若是着了凉,可大可小。你若是累的话,打发人来告诉我一声,回房去小憩一下。”又道:“不过,等下有玉玲珑的《玉簪记》。你最喜欢看这出戏了,我特地让人去请了她来的。”

  在众位女眷嫉羡的目光中,唐宁慧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曾连同到了此时才抬头,微笑着对众人道:“各位,今天还请了红遍西北的柳玉官,他演的《贵妃醉酒》大家想必都看过不下几回了,不过今天他为了大帅特地排了一出《麻姑献寿》。等下请大家好好欣赏。”

  柳玉官扮演的贵妃,身段婀娜,花容月貌,一举手一投足皆风华绝代,是时下最受人追捧的旦角。

  可唐宁慧不经意抬头,却看到对面端坐着的曾静颐脸色微变。

  曾连同又说了一声:“各位,宁慧最近身子欠佳,若有什么招呼不周的地方,请大家多担待。我还有事,先告辞了。”众人纷纷道:“哪里的话。七太太可亲可敬,我等如在家中。七爷您忙!七爷您忙。”

  到了后来,那柳玉官唱戏下来,过来一一谢赏的时候,唐宁慧亦瞧见曾静颐脸上的不自然。她心里也不知怎么涌起了一个模糊不堪的念头:难不成?

  不过不久她便解了惑。那一晚,曾连同吃酒吃的多了,拉着她的手,笑道:“你可知那柳玉官是何人?”唐宁慧不理他的胡言乱语,只觉得他酒意薰身,难闻的紧,遂推着他:“快去梳洗。满身的酒气。”

  曾连同却吃吃地笑,在她唇边落了一吻,迷糊不清地道:“那柳玉官是我那三姐夫在外头养着的小官人。”

  唐宁慧一惊,猛地抬头,眼里满满地不可置信之色。曾连同吃吃地只是笑:“瞧你吃惊的小模样。这在鹿州也早不是什么秘密了。我那三姐夫捧的角儿那可多了去了,早几年的白小双,风流云,周小连,这几年的陈如荣,柳玉官,当然为了掩饰他好龙阳,也捧过玉玲珑,小金花,金靓红。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藏着掖着,不敢在我三姐等人面前露出来罢了。”

  原来如此。她原先因曾方颐的事,以为那柳玉官与曾静颐不清不白。哪料到居然是错的,与柳玉官不清不白的竟然是汪季新。

  她犹在怔忪,曾连同却忽地低下头来,搂着她的身子,在她耳边道:“好宁慧,我难受的紧。”唐宁慧面上一热,被他含住了唇。

  第二天一早,唐宁慧醒来的时候,冬日的阳光已经在房间里满满地铺散了开来。

  曾连同的脸,近在咫尺之间,正怔忪地瞧着她,他望着她缓缓微笑,拉过她的手缓缓地搁置在自己心脏的位置。这里与她一样,都有一个枪伤。

  “当年柳宗亮被刺后,周兆铭等人把我的行踪泄露了出去,好来个借刀杀人……那时候我本以为我可要多留几天的,可那天你走后,我得到消息,全城封锁正准备搜捕我……这伤便是在搜捕中留下的,差一点便要了我的命,我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年才恢复。”

  “所以,不管他们使用什么招数,你都不要轻易相信。他们不过是想离间我们的感情而已……”

  唐宁慧任他握着手,慢吞吞地道:“你说的是那个电影皇后……”

  曾连同眼里闪过狼狈之色:“那是过去的事情。我……我以后绝不再犯。”

  唐宁慧垂下睫毛,依旧慢吞吞的道:“我知道了。我不会轻易相信他们的。我……我信你。”曾连同如被点穴了一般:“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一直望着唐宁慧,终于看见她红唇轻阖,缓缓地道:“我信你。”曾连同欣喜若狂,一把将她拥在怀中。

  她是这么缓这么缓地原谅了他!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人就是一犯贱的动物,特别是男人。周兆铭自己也这般觉得。他自觉自己玩过的女人也不少了,但就是没有见过吕静如这般的。

  在床上的时候明艳动人,婉转娇啼,叫人恨不得把她整个人吞下去。可偏偏下了床,捧一本书在沙发上阅读时,那温柔贤淑的又仿佛是世家闺阁里头的女子。含泪哭泣时,梨花带雨,呜呜咽咽,我见犹怜。与他撒娇斗气时,又娇啧薄怒,别有一番风味。

  真真正正的千面美人,每一面都叫人欢喜不已。

  且这吕静如还有一个极其特别之处,就是从不挽留他,仿佛他爱来便来,不来便不来。周兆铭起先还以为她与别的女子一样对他拿乔,遂试探了一下,一月未至她的住所。可某天进去后,却发现她穿了一件月牙白的绣花旗袍安安静静地在阳台上喝咖啡看书,怡然自得的紧。抬头见了他,不过是如常地嫣然一笑:“来了啊?”

  这一来,倒叫周兆铭上了心。天天往她住的地方跑。时日一长,竟发觉少了她仿佛少了什么似的,竟离她不得。到了后来,便让她做了自己的随身秘书,时时带在自己身边。

  周兆铭的祖上跟曾夫人家有些渊源,其父又跟着曾大帅出生入死,手上有一些子弟兵。在周兆铭二十二岁那年,曾夫人将自己的大女儿曾方颐许配给了他。曾方颐的容貌美丽,但曾家大小姐,脾气自然娇纵。她又嫌弃他是个粗人,对他素来都是指使气横不说,管的又严。时日一久,他自然耐不住寂寞,有了别的女人。男人花天酒地是太正常不过,可周兆铭却没料到曾方颐居然给他戴了绿帽子。自他发现那日起,夫妻两个在人前不过是面上功夫了。可他又少她不得,再怎么说她也是曾万山的女儿。于是,两个便各过各的日子,倒有些互不相干的味道。

  这日,外头雨雪霏霏。周兆铭回小公馆的时候,见屋子里静悄悄的,便知道吕静如在午寝。

  上了楼,推开卧室门而进的时候,却见吕静如靠坐在床头闭目养神,她豢养的白色波斯猫慵懒的趴在床脚。周兆铭笑:“好好的,怎么不躺下歇息。”

  吕静如抚着胸口处,缓缓睁眼:“你还笑,我胸口难受的紧。”周兆铭忙上前:“怎么不舒服了?”吕静如道:“这里闷的紧。”见她的手搁在那柔软的高耸处,周兆铭嘿嘿笑着,凑近道:“那我替你揉揉。”

  吕静如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啪”一声重重地打在他那不怀好意的手上,怒道:“我难受的都快死了。你还欺负人家。”说着说着,便发出“呃”的一声,推开他,奔进了洗漱间。

  周兆铭敲了敲门:“怎么了?可是吃坏肚子了。”吕静如只顾着呕吐。

  正此时,有人在卧室门上轻轻扣了扣,禀报道:“小姐,燕窝炖好了。”周兆铭:“进来。”仆妇轻手轻脚地进来,把托盘搁下,正欲准备退出去。

  周兆铭唤住了她:“去,安排人去找钱医生来一趟。”仆妇应了声“是”,阖上门而出。

  好半晌,吕静如才脸色惨白地出来。周兆铭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好些没?”吕静如神色有些呆滞。

  周兆铭见那托盘上的燕窝盅,便端给她:“正好厨房送了燕窝上来,你吃几口暖暖胃,然后睡一下。”抬头却见吕静如古里古怪地瞧着他,遂道:“怎么了?”

  吕静如转了视线:“还是难受……”周兆铭把吹凉了的瓷盅递给了她:“来,吃一口。”

  吕静如忽然一把推开了他的手,连声道:“腥,拿开……快拿开……”竟又朝换洗室奔去。

  周兆铭便把燕窝搁下,去了换洗室陪她:“显然真是病了。”等她略好一些,便扶着她出来,却见那波斯猫居然在沙发几上舔着燕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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